“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道。
“对了,宛儿。”庄姨似乎想到什么,继续说道,“当日堂主还留下话了,让我们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主动联络宫中的内应,避免他暴露身份。”
“宛儿明白!”我点头道,“时候不早,宛儿要起行了。”
“宛儿!”临出门的时候,庄姨突然叫住我,“宛儿你千万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千万不要让宫中的荣华富贵迷惑了头脑。”
听了庄姨的话,我的心突然一震,但最终我还是顺从地点头道,“宛儿一定会牢记自己的使命,请庄姨放心。”
赶到宫门时,正是申时三刻,成泰见我终于如约出现,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沈姑娘,老奴的胆差点让您吓破了!”那成泰拍拍胸口,说道,“皇上再三吩咐一定要看紧你,千万不能让你出宫,你如果趁机走了,老奴只怕小命难保。”
“怎么会呢?”我笑道,“沈宛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从来都是言出必践的。”
不经意间,我觉得我的回答似乎多了几分江湖气,但偷偷看了成泰一眼,他似乎没有察觉。
三十 两难(1)
京城的冬天较之江南冷了许多,连续几天大雪后,皇宫里一片银装素裹。虽然天气酷寒,但康熙依旧勤于政务,五更起身上朝,三更方才入睡。我依然在御书房当值,每日夜出昼伏,倒与我的刺客生涯有几分相似。
自从上次的天籁宫风波后,我再也不敢轻易联络冷月,一方面害怕暴露,一方面我也没有找到行动的良机;庄姨倒是托暗伏在皇宫的暗探给我留了两次暗号,内容无非是警告我切莫感情用事,误了大事。
我承认庄姨虽然和我相处不久,但她还是相当了解我。我越来越觉得我已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长夜漫漫,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康熙单独相处,只要我想动手,有的是机会,但是我却偏偏下不了决心。
随侍在康熙的身边,我常常会静静地凝望着他埋头批阅奏章的侧影。康熙算不上英俊,他的五官没有容若精致,他的身躯没有裕亲王健硕,但他的目光中有着一份帝王的睿智,微微褶皱的眉头有一份心忧天下的责任,而正是这些让我深深折服。
不知不觉我对康熙居然有了一份好感,这份好感不同于我和容若,那是一种渴望长相厮守的缠绵,也不同于我和裕亲王那是一种渴望呵护的依赖,对于康熙我更多的是敬,由衷的尊敬。
“宛儿,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一日,批完奏章,康熙见时间尚早,便拉着我闲谈,当谈及当今天下的形势,康熙突然满脸严肃地问道。
“皇上是一代圣主,天下人所共知。”我闻言,恭敬地答道。
“是吗?”康熙闻言长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说话。
“宛儿,朕自登基以来,一直勤于政务,朕自诩自己是一个心系百姓的皇帝,但为什么天下依然有这么多人不服朕,要反朕呢,先有吴三桂举兵作乱,如今又有天地会蠢蠢欲动!”康熙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看着康熙严厉的目光,我的心顿时一震,为避免露出破绽,我赶紧把头低下。
“宛儿,你说为什么?”康熙的语气变得有些感伤,“朕身边的人从来只会称颂朕,从来没有人告诉朕为什么?”
“因为皇上是满人。”看着康熙伤感的目光,我忍不住开口道,“在汉人的眼中,他们是亡国奴,所以他们不管皇上是不是圣明,他们一直期望复国。”
“民族的差异真的这么重要吗?”康熙又长叹一声,说道,“宛儿,你知道吗?朕的身上流着满人、蒙古人和汉人的血,朕一直在推行着满汉一家。”
“宛儿明白,但是消除差异需要的是时间。”我接口道。
“宛儿,那你呢?你认为朕是个好皇帝吗?”康熙突然盯着我,诚恳地问道。
“宛儿……宛儿……”我其实完全可以按照惯有的说辞,对康熙歌功颂德,但是看着康熙诚挚的脸,我犹豫了。
“宛儿这几日相伴皇上,看着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在宛儿的心中皇上的确是一代圣主。”我由衷地说道,“但汉人不了解,他们的心中记着的是满清入关时对汉人的残杀,他们的目光已经让仇恨所蒙蔽,皇上若能对汉人多加抚恤,有朝一日定然能够得到汉人的谅解,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听了我的话,康熙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走进了御书房后面的卧房。
“宛儿,你是汉人,有朝一日,你会帮助他们杀了朕吗?”
风中似乎传来康熙喃喃的自语声,细细听来似乎又是我的幻觉。
服侍康熙躺下,我刚进隔壁的小屋准备休息,内侍总管成泰带着一个小宫女突然推门进来。
“沈姑娘,这几日你每天值夜非常辛苦,今天晚上就早点休息,让她替你值夜吧!”成泰指了指身边的小宫女,和颜悦色地说道。
“宛儿既是答应,值夜本就是宛儿的职责!”我摆摆手道,“宛儿虽然是个女子,但还撑得住。”
“沈姑娘不必客气!”成泰坚持道,“姑娘虽然是答应,但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喜欢姑娘,迟早都是主子,相信皇上知道了成泰如此安排,也不会怪罪。”
我见拗不过成泰,便谢了他的好意,简单收拾了一番,举步出了御书房。
三十一 两难(2)
已是三更时分,因满地积雪,天色看起来倒有几分蒙蒙亮。隆冬季节,万物凋零,走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除了脚步摩擦产生的沙沙声,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
宫中的侍卫依然彻夜在各个宫殿巡视,回天籁宫的路上,我邂逅了两队侍卫。因我经常深夜在宫中行走,侍卫们见了我也不多问,只是略微点点头,便擦身而过。但不知怎么的,当我遇到第二队侍卫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心头莫名一寒。
杀气!我感觉那队侍卫虽然穿着侍卫的服饰,但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我虽然没有了刺客的狠和准,但我依然有着刺客的敏锐。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
皇上!这群人深夜混入宫中他们的目的只怕就是刺杀当今的皇上!我绝对不允许皇上有事!想到这里,我不顾一切飞快地向御书房跑去……
到达的时候,御书房里已经乱成一团,几个御前侍卫正和刺客打得不可开交。那些御前侍卫虽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但哪里是职业刺客的对手,所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些侍卫已是死的死,伤的伤,倒在地上失去了抵抗。
“你们是什么人?”面对刺客的步步逼近,康熙的脸上虽然露出了几分惊慌,但他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尊严。
那些刺客不答话,只是冷笑着一步一步向康熙逼近,他们手中的剑几乎要抵到了康熙的胸膛。康熙一咬牙,举掌劈开刺客的袭击,趁着刺客回防的契机,从地上捡起侍卫丢下的长剑,和十几个刺客战作一团。
康熙是懂武功的,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但是他的武功绝对不是职业刺客的对手,他唯一能够取胜的机会便是趁这些刺客不注意,使用回旋指力偷袭。但在刺客的夹攻下,他已经险象环生,根本无暇出手。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暴露身份,随手将身边的一把椅子高高举起,重重地打在其中一个刺客的脑袋上。我这一击灌注了六成的功力,那刺客没有防备,让椅子砸了个正着,顿时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那群刺客见同伴受伤,就丢下康熙,争先恐后地向我袭击来,我东倒西歪险险避开他们的攻击,康熙见机会难得,便从桌上拿起几个杯子,使用回旋指力,正打在五六个刺客的要|茓上。其余刺客见状,如梦初醒,再次攻击康熙。康熙施展轻功避开他们的攻击,拉着我径直冲出了卧房。
大批的御前侍卫已经闻讯赶到,我和康熙出卧房的时候,正好碰上御前侍卫头领带着众人前来救驾。众侍卫顾不上向康熙见礼,赶紧冲进去围捕刺客。那刺客见侍卫人数众多,便不顾上刺杀,争着向外冲出。经过一番血战,除了五六个刺客逃脱外,有十多个刺客被杀,另有五个刺客被俘。
“皇上,没事吧!”我见康熙的脸色有些发白,关切地问道。
“朕很好!”康熙深吸几口气,平定一下紧张的情绪,缓缓地说道,“朕乃九五之尊,那群刺客只怕没这么容易要朕的命。”
我闻言,长嘘了口气,默默地退出门去。我知道接下来康熙定然要审问御前侍卫和被俘的刺客,这个场合并不适合我在场。
“宛儿,你不要走!”康熙见我后退,叫道,“今天秉笔太监不在,你就陪朕审问这些刺客,刺客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帮朕记下来。”
我闻言,便不得不转身坐到御案边上,研好墨,开始记录。
御前侍卫早就将被俘的刺客五花大绑押到康熙的跟前,那些刺客看来都是视死如归的勇士,面对着康熙严厉的目光,居然没有露出一丝胆怯。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行刺朕?”康熙冷冷地扫了那几个刺客一眼,缓缓地问道。
那几个刺客闻言,只是哈哈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大胆狂徒,居然敢不回答皇上的问话!”御前侍卫见那些刺客嚣张,便上前对那些刺客一阵拳打脚踢,那些刺客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口吐鲜血,但依然一声不吭。
“皇上,不如将这些刺客交给微臣审问。”那个侍卫头领见状,跪下说道。
“也好!”康熙沉吟了片刻,说道,“在审问刺客的同时,你在仔细查查宫中有没有同党,若没有内应在宫中接应,这些刺客没有那么容易混入宫中。”
那侍卫头领正待拉着几个刺客下去,其中一个刺客突然挣脱了绳子,一掌劈向康熙,那一掌来的迅速,康熙和御前侍卫都猝不及防,我见那刺客的手掌已经好触到康熙的胸膛,便顾不了许多,斜身挡在康熙面前,灌注真力在背心,硬生生替康熙挡下这一掌。
三十二 两难(3)
只听一声巨响,我被那刺客一掌打得气血翻腾,为了伪装,我故意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那刺客见一击不中,正待再次攻击,众侍卫见状已慌忙上前,七手八脚按住了那个刺客。
“狗皇帝,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平西王一定会杀了你!”那刺客边挣扎边狠狠地叫道,随即便头一歪到在了地上。
侍卫头领上前查看,见那刺客已经服毒自尽,正待逼问其余几个刺客,转身便见其余几个刺客也口吐黑血,已然服毒自尽。
“看来是吴三桂的余党干的好事!”侍卫头领见状,跪下向康熙禀告道。
康熙闻言也不答话,赶紧将我一把抱起,飞快地卧房走去,同时唤宫女立即去御医院召集太医。侍卫头领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赶紧让几个侍卫将刺客的尸体带走,宫中负责杂务的太监和宫女赶紧进屋,将满地的血迹打扫干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御医来了。他细细为我把过脉,便沉吟不语。
“沈姑娘的伤势如何?”康熙见御医面色凝重,沉声问道。
“老臣无能!”那御医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惶恐地说道,“老臣刚刚细细为沈姑娘把过脉,但感觉姑娘脉象奇怪,老臣也说不出所以然。”
“混帐,你以入宫充当太医多年,怎么如此不济事?”康熙怒道,“你不懂医治,朕来教你,沈姑娘刚才中了刺客一掌,口吐鲜血,定然是受了内伤,你赶紧开些活血祛瘀、治疗内伤的药物给沈姑娘服用。”
太医闻言,哪敢多言,赶紧下笔开了药方。康熙接过细细地阅读了一遍,略微点了点头,便交给身边的内侍,那内侍会意,赶紧吩咐宫女到御厨房煎药。那太医见皇上没有进一步的吩咐,便赶紧告了个罪,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
“你们都下去吧!沈姑娘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康熙说着朝众人挥了挥手,说道。
众人闻言,都一一施礼退去,房中只剩下我和康熙两个人。康熙凝望了我半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转身缓缓地走到桌边,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呷了一口。
“宛儿,你进宫已两月,你觉得朕对你如何?”康熙端着茶,背对着我异常平静地说道。
“皇上对宛儿很好。”我不明白康熙为什么这么问,便恭敬地答道。
“宛儿,朕知道你是不情愿进宫的,朕也承认当日朕招你进宫有嫉妒和自私的成分,但自你进宫以来,朕一直对你赤诚相待,你为什么还要欺骗朕?”康熙说着,便转身望了我一眼,他的目光凝重,还带着几分凄楚。
“欺骗皇上?”我闻言,初时有几分惊讶,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康熙的意思。
康熙虽然算不上武林高手,但他也懂得武功。虽然今天我一直在掩盖懂武功的事实,但这种掩盖实在是太低级了,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穿。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任何的解释都反而适得其反,想到这里,我便沉默不语。
“你不想解释什么吗?”康熙见我一直不说话,冷冷地问道,“朕原本以为你一定会给朕一个很好的解释。”
“即使宛儿说了宛儿的理由,皇上就会信服吗?”我反问道,“一个人欺骗别人往往都不是故意的,往往都是有难以出口的苦衷。”
“朕那日说过,朕早就派人调查过你。”康熙长叹了口气,说道,“朕早就知道你失踪的那几年去了哪里?你是暗堂的人,不是吗?”
康熙此言一出,我顿时一惊,我料不到康熙居然将我的身世调查如此清楚。但他既然知道我是暗堂的人,是乱党,他为什么要将我接入宫中,那不是置自己于险地?那不是玩火*吗?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一切,又何必再问呢?”我轻叹了一声,说道,“宛儿名叫吟雪,的确是暗堂的刺客,朝廷很多的官员都是死在我的手里,就请皇上将我交给刑部治罪吧。”说着,我翻身下床,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身份,就不妨大胆承认。康熙既然会将我接入宫中,自然不会轻易将我问罪,而且今天到底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就叫做以退为进。
“宛儿,你以为朕没想过将你治罪吗?”康熙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破晓的晨曦,幽幽地说道,“但自从朕和你初遇,朕便不可自拔……”
三十三 两难(4)
说着,康熙便缓缓地从怀中摸出一粒枣核。
枣核!见到枣核,我顿时想起自己和康熙的那次相遇。
那时我刚刚从扬州府衙出来,寄居在崔菩萨的别院落红轩里,而那时的康熙是一个神秘的夜行人。正在沐浴的我,看到天花板上居然有人在偷窥,便用内力吐了两个枣核,正好打在康熙的眼睛上……
“那夜朕潜入落红轩,本想寻找梅妃的下落,但想不到居然遇见了你……朕从来不知道,朕居然会这样迅速地爱上一个女人……”康熙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凄婉的言语,我能察觉他内心的痛苦。
“是不是因为那两颗枣核,皇上便知道沈宛会武功?”我深吸了口气,问道。
“不错,但那时朕只是怀疑!”康熙答道,“直到后来朕和宛儿再次相遇动手,朕便证实了自己的推断,那时宛儿脸蒙黑巾,但朕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所以那日朕只是捡了一块石头用回旋指力点了你的|茓道。”
“而后皇上便派人调查宛儿的身份,终于知道原来宛儿是暗堂的人?”我接口道,“想不到皇上早就知道了一切。”
“那是朕和宛儿在京城重聚之后的事情了。”康熙解释道,“那日朕一时兴起前往容若的别墅,居然会和宛儿重聚,宛儿,你知道吗?当时朕是多么高兴,虽然那日朕和你之间发生那事是因为一杯*,但朕当时是多么兴奋,因为朕终于得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但宛儿清楚地记得皇上当时一直是喊着梅妃的名字,而且离开的时候还是冷冷地命令宛儿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此事。”我闻言,想起那日的情形,冷冷地说道。
“当时朕也是迫不得已,宛儿你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朕即使喜欢你,若要接你进宫,只怕也是千难万难,所以朕不敢给你什么承诺。”康熙听我语气冰冷,不由轻叹一声,说道,“但是朕依然在努力,所以朕便派人调查你的身世,希望能让朕找到接你入宫的理由,但想不到……”
“但想不到皇上居然发现宛儿是暗堂的刺客。”我接口道。
“不仅如此!”康熙的表情看起来愈加痛苦,“朕还查到暗堂使了一个苦肉计让宛儿来行刺朕,知道这个消息,朕真的是又恨又气,甚至曾经想过要将你抓起来,将你们暗堂的人一网成擒,是皇兄劝住了我。”
“是裕亲王?”我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也早就知道宛儿的身份。”
“当日朕下旨给容若赐婚,皇兄进宫为容若请辞,朕就将宛儿的身份和调查的结果全都告诉了皇兄。”康熙继续说道,“皇兄闻言,便向朕请命要主动接近宛儿,借助宛儿铲除暗堂。”
原来裕亲王当日和我在宁古塔的相遇都是他事先策划好的,想不到他居然是在利用我。那么他对我的关爱,对我的情感,原来都是假的!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
“皇兄原本的计划相当周详,但想不到一向冷静英明的裕亲王居然也输在你这个小丫头的手中。”康熙说着,半责怪半赞叹地看了我一眼。
“原来裕亲王对我也……”我欲言又止。
“皇兄从宁古塔回来,朕便立即召他进宫,名义上朕是询问他此行的进展,但实际上朕是想知道宛儿你的消息。”康熙接着说道,“虽然皇兄一直在朕面前掩饰,但朕已经察觉皇兄有些不对,直到他在朝堂献上了那篇《长白山赋》。”
说着,康熙打开书柜,缓缓地拿出一个卷轴展开,我一看便知,正是我模仿父亲笔迹所写的《长白山赋》。
“虽然这篇文章的字迹像极了吴兆骞昔日的笔迹,但若细细读来便觉得文中暗含着一丝脂粉气,与吴兆骞昔日的文风有些差异。皇兄一向为人精细,这样的破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地献上,并且极力为吴兆骞美言,从那刻开始,朕便知道皇兄也对你动心了。”康熙说着又叹了口气,“其实当日朕也有心赦免你的父亲,但可惜索尼等众臣的阻止,朕毕竟不能驳斥众议……”
“这个宛儿明白。”我接口道,“宛儿不怪皇上。”
康熙见我谅解,勉强笑了笑,又继续往下说:“虽然朕知道皇兄对宛儿动心,但朕一直以为皇兄不过是一时的兴趣,所以也没有向皇兄表明朕对宛儿的情感,直到有一天……”
三十四 两难(5)
“有一天,皇兄进宫告诉朕,他要娶你”康熙说着,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庞,“原来他真的爱上了你,他对你同样是认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朕真的要疯了,你是朕的女人,朕绝不允许你嫁给别人,于是朕便派他南下去剿灭吴三桂的余党……”
原来如此!听了康熙一番话,许多萦绕在我心头的疑团一一解开。吟雪我不过是一个身世凄苦,四处漂泊的女子,居然有这么多的男子为我动心,甚至包括当今的皇上。知道了这一切,我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试着问自己,那三个对我情深意重的男子,我心中钟爱的又是谁呢?
是的,他们三个都曾经撩动过我的心,包括眼前的一代天子,若不是我真的动了心,我今天怎么会不顾一切地救他。
但是若我只能从中国选择一个,我会选谁?如果容若没有娶官氏,我想我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容若,但如今呢?他们之中,哪个才是我最爱的人呢?答案可能我自己也不知道。
恍惚中,传来一阵清澈到敲门声,原来是宫女熬好了伤药送来了。康熙示意我回床上躺下,自己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你下去吧,朕今天要亲自照顾沈姑娘。”康熙在门口接过放着药碗的茶盘,示意那宫女退下,“同时吩咐成泰,让他转告众臣,今日免朝一天。”
宫女依言退下,康熙端着茶盘来到床前,看着碗中黑黑的药汁,我心头有些忐忑。
“担心朕会赐死你吗?”康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浅笑着说道,“放心,朕若要你死,你早就死了千百次,药方朕细细看过,都是活血化瘀的药物,喝了绝对没事。”
微笑着看了康熙一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无比,但我依然从中体会到了一丝甜蜜。
“你的身份如果暴露,即使朕有心保你,也保不住你,所以为了掩人耳目,这几日你依然要静静地呆在御书房养伤。”康熙见我喝完药,嘱咐道。
“宛儿一切安好,皇上还是安心上朝吧。”我顺从地点头道,“宛儿自从进宫已成为宫中众人的公敌,若皇上为了宛儿不上朝,众人只怕又有话说了。”
“好,朕就听宛儿的话上朝!”康熙沉吟了片刻,说道,“朕的心宛儿已经知道,希望宛儿千万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说着,康熙便换上朝服,转身出了门。
康熙走后,卧室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彻夜未眠,我感到有些头疼,便慢慢地躺平身体,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但一闭上眼睛,纷繁的往事便袭上心头,让我久久难以入睡。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将来我该怎么办呢?
既然康熙已经知道我是刺客,自然会对我多加防备,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而且知道了一切,我根本不可能对康熙下手!
既然康熙对我有情,或许我可以选择留在宫中;但是若是如此,我将来又如何来面对容若和裕亲王;还有我的父母,他们可能在师父的手中,师父若知道我背叛了他,他又会怎么对待我的父母……
我感觉我几乎无路可走,因为无论我怎么选择,我都会伤害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放。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冲我微笑,正是我的好姐妹秋兰。
“永宁公主怎么来了?”我微微地直起身子,招呼道,“多日不见,公主可好?”
“姑娘还跟秋兰客气!”秋兰拿起一个枕头垫在我背上,微笑着说道,“早听说皇上接姑娘入了宫,但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筹备婚事,所以也没有来看姑娘。”
“公主要成亲了?”我闻言,惊喜地说道,“不知是什么时候?”
“礼部选定的日期是正月初六,还有十几天的时间。”秋兰害羞地笑道,“到时候姑娘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沈宛就先预祝公主和夏驸马白头偕老了!”我笑道。
“姐姐取笑了!”秋兰笑着别过脸去。
秋兰接着就跟我聊了一会家常,说着说着,便说到那日薛贵妃和裕亲王福晋陷害我的事。
“姐姐你不知道,那薛贵妃陷害你不成可惨了,以前皇上倒是非常宠爱她,常常到她宫中过夜,但自从那件事之后,皇上看都没有去看过她,听宫中的太监说,如今的薛贵妃整天愁眉紧锁,唉声叹气,连宫门都不出一步。”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我叹道,“我本无意争夺皇宠,沈宛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这个秋兰知道,姑娘是女侠,喜欢江湖自由自在的生活,才不屑于在皇宫争宠呢?”秋兰闻言笑道。
三十五 刺杀(1)
我见秋兰说得大声,便用手指触唇“嘘”了一下。
“公主,你知道沈宛的身份,请你务必替沈宛那保守秘密,不然沈宛就性命难保。”我轻声说道。
秋兰闻言如梦初醒,赶紧连连点头,放轻嗓门:“姑娘放心,秋兰一定替姑娘保守秘密。”
又闲聊了一会儿,秋兰见天色已晚,便告辞回宫。
康熙每夜都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我呆在里面养伤颇有不便,为了避免别人闲言闲语,当夜我便要求回天籁宫休养。康熙听我说的有理,便也点头答应,派成泰亲自送我回天籁宫。
在两个小宫娥的服侍下,我喝了药,便早早上床睡觉。午夜时分,突然听见门外两声闷哼。
“有人闯入!”我心中一震,赶紧跃床而起。
门外的大厅里,两个小宫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我见状赶紧上前,在她们鼻间一探,感觉他们呼吸均匀,便放了一半的心。细细检查他们的伤势,发现她们身上并无伤痕,只是被人点了|茓道,而那点|茓的手法我非常熟悉。
“徒儿参见师父。”看着屋中屹立着一个黑影,我恭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弟子不知师父驾到,有失远迎,请师父恕罪。”
“起来吧!”屋中黑影慢慢踱步出来,他凝望了半晌,缓缓说道,“吟雪,为师的来意相信你应该明白!你进宫已两个月,为师想知道为什么直到今日,你的任务依然没有完成!”
虽然师父的语气很平静,但我知道师父的脾气。他越生气,便表现得越和善,若处置不当,只怕今天我就会血溅五步。
正盘算着该怎么回答,师父突然举起右掌向我前胸劈来,虽然凭借轻功我完全可以轻易躲开,但我依然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我感觉我的身体高高地飞来起来,背心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胸口一阵剧痛,接着便是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师父瞪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我一眼,冷冷地说道,“为师早就警告过你,若你不听从为师的命令,为师宁愿亲手毁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竭尽所能完成师父的任务。”我挣扎地跪直身子,恭声说道。
“竭尽所能?只怕是竭尽所能维护那个昏君吧!”师父闻言,冷笑道,“你不要以为你在宫中,为师就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的进宫行刺的刺客正是为师所派,你的一举一动为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昨天见那几个刺客反常的反应,我便肯定他们定然不是吴世璠(吴三桂于康熙十七年秋病逝,其孙吴世璠继位)派来的,原来他们果然也是暗堂的人。
“他们几个不过是暗堂低级的刺客,为师本来就不指望他们能够成功,为师的主要目的便是试探你,看看你是不是还听话,但结果为师大失所望。”师父说着,别有意味地长叹了口气。
“吟雪,还有一件事,为师认为应该告诉你!”师父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两块半块玉璜丢给我。
我小心地捡起玉璜,细细端详,居然有几分熟悉,略一思索,便想起那半块玉璜正是昔日父亲挂在吴桭臣和吴桭奇身上之物。
“这半块玉璜你应该认识!”师父顿了顿,继续说道,“看到玉璜凭借吟雪你的聪明,应该知道师父要说什么。”
师父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原来真的是师父带走了我的父母!虽然那日我已经怀疑,而且也向师父证实,但师父并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所以我心中依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我的父母依然安全。但如今师父主动告诉这个消息,他的意思太明白不过,若我不听从命令,只怕不仅我会没命,还会殃及我的父母和弟弟。
“十天后便是正月初一,依例当天康熙要到太庙祭奠祖先,按照大清的祖训,当天只有康熙本人可以进入太庙,吟雪已经决定在那日动手,请师父派人予以配合。”我见状,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很好!”师父满意地点头道,“吟雪你终于下决心了,凭借你的武功不要说一个康熙,即使是十个康熙也无处遁逃,初一那日为师定当调动暗堂在京城的所有力量帮助你,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亲手杀了康熙。”
为什么要我亲自动手!我感觉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复仇的快意,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最出色的杀手……虽然满心疑惑,但我忍住没有问。
“师父,吟雪自知此行凶多吉少,请师父允许宛儿能够见父母一面。”我磕了个响头,求道。
“你的父母不在京城,只要你完成了任务,你们便能团聚。”师父说着,便越窗而出。
三十六 刺杀(2)
窗外又下雪了,呼呼的北方吹着硕大的雪花,穿过微开的窗户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刚才起身匆忙,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如今北风一吹,身体顿时一阵剧烈的颤抖。
抖抖索索地上床,虽然用棉被紧紧地包裹身子,但我依然在发抖。我终于明白原来颤抖的不止是我的身体,还包括我的心。
在师父的逼迫下,我终于做出了选择,尽管我根本不想选择!
为了我的父母和弟弟,我最终还是出卖了康熙。我不敢想象当康熙看到我的剑指着他时候,他脸上会怎样地失望?我不敢想象当我将剑刺入他的身体,我的心会怎样地痛不欲生?
或许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就是……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
因为要养伤,最近几日我都没有去御书房见康熙,康熙想来政务繁忙也没有来见我。
这倒是一件好事。自从我做出了那个抉择,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康熙,康熙为人机警,我非常害怕我的忧虑会写在脸上,从而让康熙看出破绽。
自从那夜的大雪后,这几日天气有些回暖,在两个小宫娥的建议下,午后我出了天籁宫到御花园散步。已是寒冬腊月,御花园中万物凋零,除了红梅,看那些红梅顶着呼呼的北风怒放,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沈姑娘,薛贵妃来了!”正赏着梅花,小宫娥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闻言抬头,便见薛贵妃在众宫女和内侍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奴婢参加贵妃娘娘,娘娘吉祥!”我见状,赶紧迎出去跪下行礼。
那薛贵妃闻言,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目光扫过我的身躯只是瞬间,但我依然能深深体会到她眼中的恨,那是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无意中我又多了一个仇敌。不过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只要过了初一。
这几天晚上,我还一直失眠,经常躺在床上经常胡思乱想,一会儿是康熙满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一会儿是奇儿跪在地上哭泣,他的脚边躺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是我的父母。我感觉我自己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夏学士这么晚了还入宫?”门外依稀传来御前侍卫的问话声。百无聊赖地循声望去,便见远处两个侍卫正拦着夏青问话。不过短短几日,夏青已经从一个小小的翰林成为了内阁大学士,看来成为皇亲国戚真的是平步青云的捷径。
“今天公主有些不舒服,所以……”夏青腼腆地笑着说道,同时偷偷地塞了一个元宝给两个侍卫,“天寒地冻,一点小意思就请两位喝点酒热热身子。”
“夏学士果然是一个多情之人!”那两个侍卫见了银子自然是眉开眼笑,“属下刚刚看到公主向太后请了安已经回宫了,夏学士赶快去吧!”
夏青向那几个侍卫倒了声谢,便转身向秋兰所住的翠云轩而去,但刚拐了个弯,夏青便折回向西而去,如果我没有记错,西面的“锦华苑”应是薛贵妃的住处。
夏青深夜入宫找薛贵妃干嘛?我见状,心中一紧,但本来我就心烦意乱,只要跟我无关,也无心去深究。
腊月二十八是宫中一年一度允许宫女与亲属团聚的日子。那日庄姨前来看我,并带给我一个坏消息,冷月居然失踪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听完庄姨的叙述,我沉声问道。
“就是前天!”庄姨答道,“前天早上冷月在万花楼的外墙上留下了一个印记,说是要离开几日,也没有说明原因,我感觉有些不对,便派人打探冷月的下落,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冷月一定是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事,才会不交代一声便离开的。”我想了想,说道,“最近京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没有!”庄姨想了想说道,“最近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除了堂主来了京城!”
“师父已经将计划告诉你了?”我随即问道。
庄姨闻言点点头,“我今天来就是要通知宛儿你行动的具体安排。”
说着,庄姨便在我耳边将行动的细节一一告诉了我。
“庄姨,你可知道我父母的下落。”交流完行动的细节,我犹豫了一下,问道。
“庄珏不知,不过曾偶然听堂主提起已经将令尊令堂安置在京城附近。”庄姨想了想道,“宛儿,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你完成了任务,庄珏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保你的家人平安。”
“但愿如此!”我叹了口气,说道。
三十七 刺杀(3)
除夕之夜,依例是康熙领着众嫔妃在大殿吃团圆饭。对于有些不得皇宠的妃嫔而言,这可能是一年之中唯一一次可以见到自己夫君的机会。
虽然康熙对我万般宠爱,但如今我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宫女,所以我没有资格参加这次聚会。而且平心而论,对于这样的聚会,我也不屑参加,因为那些嫔妃虚伪地相互应酬,趾高气扬地相互攀比,会让我阵阵作呕。
和两个小宫娥胡乱地吃了点晚饭,我便让他们回房,自己就早早地上床睡觉。明天就是正月初一,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生死存亡的大日子,我必须好好养精蓄锐。
躺在床上,心还是有点乱,我逼迫自己平定心神,吐纳调息,不知不觉心渐渐平静了下来,逐渐进入了梦想。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痒痒的感觉,似乎是有人在我脸上呼气。警觉之下,我突然翻身而起,用手护住身体的要害。
“宛儿,是朕来看你!你不要紧张。”睁开眼睛,便见康熙坐在我的床前,想是我刚才的举动大了一点,康熙被我吓了一大跳,说话声中带着几分惊愕。
“原来是皇上来了,宛儿有失远迎。”我见是康熙,赶紧下床跪在地上行礼。但还没弯下身子,康熙便微笑着扶住了我。
“宛儿,今天是除夕,你的宫中为何如此清冷呢?”康熙环视了四周一番,说道,“虽然你在宫中没什么亲人,但也可以和宫女内侍他们一起喝酒聊天呀!”
“宛儿本来就喜欢安静!”我笑了笑,答道,“而且在除夕之夜静静地聆听风雪落花之音也别有一番风味。”
“宛儿真是个雅人!”康熙闻言,拊掌道,“从宛儿这短短的一席话便知,宛儿比朕后宫的那些只知梳妆打扮的嫔妃不知高明多少。”
“皇上过奖了!”我谦逊了一番,叹气道,“宛儿如此也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
“除夕之夜举家团聚,宛儿是不是又想念远来塞外的父母了?”康熙见我面露凄楚,柔声问道,“宛儿放心,朕定然会帮助令尊令堂早日回京。”
看着康熙真诚的笑容,我的心不禁有些感动!
皇上!宛儿相信你是真心想帮助宛儿,但你却不知道如今宛儿父母和两个弟弟的生命都和您的生命息息相关,皇上请你原谅宛儿的不得已!
“宛儿你怎么了?好像有些心事!”康熙见我沉吟不语,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我赶紧平定了一下心神,答道,“皇上对宛儿关怀备至,宛儿只是感动……”
“宛儿,朕不需要感动,朕需要的是你能够真心对朕…… ”康熙说着,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他的目光充满了期盼,“宛儿,朕问你,有朝一日你的组织逼迫你对付朕,你会怎么做?”
“对付皇上……”我闻言,不由失声叫道,同时心“咯噔”一下。
康熙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想想似乎也不可能,我便平定了一下深深,微笑道,“怎么会呢?皇上对宛儿恩重如山,宛儿……
“宛儿,既然你已明白了朕的心意,就千万不能辜负朕!”康熙打断了我的话,同时将我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灼热的唇重重地贴在我的额间。唇上灼热的温度,顿时让我的心一颤,看着康熙满是欲望的眼睛,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皇上,不要……”我下意识地挣脱了康熙地怀抱,缩到床角,“宛儿如今不过是一个宫女,还是请皇上不要……”
“宛儿你忘记了吗?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我的抗拒令康熙有些恼怒,但他依然温柔地对我说道,“你不要害怕,朕会很温柔很温柔,朕不会伤害你!”
“可是皇上……”
虽然自从成为一个刺客,我便知道有一天我可能会在不情愿的状况下失去自己的贞操,但是不知为何,当我看到康熙眼中的欲望,感觉他的手抚摸过我的肌肤,我居然感觉一丝莫名的害怕,那种害怕似乎是源自我的本能,但又不同于一个女子面对自己初夜的惊恐。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宛儿,不要害怕,朕不会伤害你!”
察觉到我肌肤的颤抖,康熙依然温柔地安慰我。他慢慢地帮我解开衣衫,将他的唇重重地贴在我的双峰上。我觉到他的唇肆意地在我的身体上蠕动,他的双手忘情地在我的身上移动,一阵酥麻的感觉霎时袭遍我的全身。
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尽量压制着心灵的慌乱。今天我必须顺从他,为了明天,我不想节外生枝。
三十七 刺杀(4)
他的手终于要碰到我身体最隐秘的部位,他的手已经拉住了绑在裤子上的带子,只要轻轻一拉,我便真的*。
“吟雪,不可以的!你们会天打雷劈的!”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呼唤。我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推开了压在我身上赤条条的康熙。
“宛儿,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多次反抗显然惹得康熙很不高兴,他恼怒地披上了衣服,目光恢复了冷漠,“你这个丫头简直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后宫中有多少女人希望得到朕的宠幸而得不到,你居然拒绝朕!”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无奈地看着康熙。
“既然你不欢迎朕,朕这就走了!”康熙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快步向门外走去。
一切发生地很突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推开康熙,原本我已经决定献出自己的身体。算了,什么都不要想,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如此折腾了一番,想要入睡便不可能了。我索性起身穿好衣服,盘膝坐在床上练功,呆到寅时,便换过了轻便的夜行服,借着沉沉的夜色,施展轻功飞快地向太庙方向而去。
太庙位于皇城的西南面,分前殿、中殿、后殿。前殿是三大殿中的主殿,也是康熙即将举行祭祀的地点。
因清晨时分,康熙便要带着嫔妃和众臣在此举行大祭,所以此时前殿灯火通明,礼部的大小官吏都在殿中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准备着祭祀的物品。
怎么进大殿呢?看着宛如白昼的灯火和来去如织的人流,我知道单凭我的武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大殿非常困难。正寻思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见一个礼部的小吏从殿中出来,绕到了殿后一个偏僻的地方。我见机会难得,便上前一掌击昏了那个小吏,将他拖到人迹罕至的暗处,换下了他的衣物。
一番乔装打扮后,我俨然便是一个礼部的官吏,于是我大摇大摆地向大殿走去。
“这位大人,请问今夜的口令?”我正要进门,守在门边御前侍卫拦住我问道。
“口令?”我闻言心中一寒,刚才光顾着脱将那小吏的衣服,居然忘了逼问他今夜的口令。
正盘算着该怎么回答,便听另一个侍卫上前冲着先前那侍卫说道:“顾顺,你怎么了,这位是礼部祠祭陈大人,刚刚你不是问过他今夜的口令了吗?怎么还问?”
先前那侍卫闻言便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便一言不发地进了大殿。
大殿中众官吏正各忙各的,谁也不会注意到身边的人是谁、正在干什么。借着检查祭品的机会,我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
但见前殿建造得异常宏伟。殿内的大梁均为沉香木制作,地铺“金砖”,天花板及四柱,均贴有赤金叶,殿内供奉木制金漆的神座,帝座雕龙,后座雕风,座前陈放有供品、香案和铜炉等,两侧的配殿设皇族和功臣的牌位等。
大殿的视线一览无余,我细细寻找了几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地,看来我唯一可以藏匿行迹的地方便是横梁。想到这里,我趁人不备,施展轻功跃上了横梁。
天光已渐渐放亮了,算来已是寅末卯初。俯视殿中忙碌的官吏已经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太监和宫娥在洒扫除尘。再后来,那些太监和宫女也离开了,只剩下一些御前侍卫在殿中查看。
“大人,殿梁上昏暗难辨,看来要好好检查一番,预防刺客趁乱藏匿。”一队御前侍卫搜查完大殿后,其中一个侍卫突然建议道。
“不错,言之有理!”一个看似侍卫头领的人点头道,“顾顺,你轻功好,就跳上梁好好检查一下。”
那顾顺正要领命上梁,另一个侍卫已抢着跃上梁来。那侍卫的落脚点,离我藏身之地不过数米,虽然梁上光线昏暗,而我也脱去了官府身着黑衣,但若细细查看,依然能够轻易地发现我的存在。见那侍卫慢慢地向我藏身之处移动,我心中暗叫不好,但又无计可施。
谁知那侍卫居然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径直绕开我的藏身之地,向前而去,最后走遍了大梁的四个角落,一跃而下。
“启禀大人,属下已经细细检查,梁上并无暗藏刺客。”那侍卫冲着那头领模样的人禀告道。
虽然那头领对于该侍卫自作主张的行为有些不悦,但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人径直出了大殿。
那侍卫是谁?听他的说话声,我可以肯定他和刚才为我解围的那个侍卫是同一个人。难道他也是暗堂的人?但是庄姨那日和我商定的计划中,并没有提及在御前侍卫中有人暗中接应。
三十八 刺杀(5)
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头绪,但听大殿外传来一阵牛角之声,接着一阵洪亮的三呼“万岁”声。闻声我便知道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就不再多想,凝神望着殿门。
只听殿门“咯吱”响了一下,一个明黄的人影缓步入殿。虽然距离很远,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从他的身形和步伐,我可以肯定他就是康熙。
那明黄的身影进入大殿后,没有立即跪下参拜,而是静立了片刻。不知有意还无意,他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居然抬头向横梁望了一眼。
难道是康熙发现了什么?感觉康熙锐利的目光袭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确保自己的全身都隐藏在阴影中。
幸好康熙没有发现什么,只见他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慢慢地走到供桌前的蒲团跪下,恭敬地开始磕头。
一个人磕头的时候,背心便空门大开,绝对是一个行刺的好机会。我见机不可失,便纵身一跃挺剑直袭康熙的背心。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剑眼看就要触及康熙的背心,但康熙依然躬身下拜,浑然未觉。
该刺下去吗?关键时刻,我的手突然莫名地发抖。眼前的人是一代君王,虽然他是外族,但却是万民称颂的一代英主;虽然我们家族流离失所是拜其父亲所赐,但我和我的父亲在心底里早已将之放下;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爱我的,若不是因为爱,他明知我是乱党、是刺客,怎会依然将我留在身边?他如此信任我,而我却……
“宛儿,你要杀朕吗?”不知何时,康熙已经站起身子,转身看着我,我的剑离他的前胸不过五寸,只要我的手稍稍往前送,康熙便会命丧当场。
“宛儿,你真的要杀朕!”康熙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他说着,低头看了我一眼,虽然我没有和他的目光交互,但我依然感觉到他眼中的痛心和凄楚,握剑的手不由有些发软。
“宛儿,你知道吗?朕早知道你要行刺朕!”康熙长叹一声,说道,“但是朕一直不相信宛儿你真的会下手,于是朕便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注便是自己的生命,朕暗中知会了御前侍卫让他们为你潜入打开方便之门,还记得那个屡次为你解围的侍卫吗?他就是朕的人!”
原来康熙早就知道我的行刺,原来他昨夜的一番话是有心为之,我所作的一切居然都在他的预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行动非常可笑。
“但是事到如今,朕还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那场赌局!”康熙凝望了我半晌,又长叹了口气,“宛儿,朕的生命如今还握在你的手中,只要你的剑轻轻往一送,你便可以完成你的任务。”
说着,康熙便闭口不语,他最后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该刺下去吗?我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纷繁的人影一一在我眼前闪现。
“吟雪!你忘了你是暗堂的人?你忘了是谁害得你身世漂泊?还有你忘了你的父母和弟弟吗?……”师父的嘴边挂着一丝浅笑,他的语调依然冷得让我心惊!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奇儿的哭叫声让我的心一阵颤抖,我似乎看见一双手重重拎起奇儿,奇儿害怕地大哭大叫……
“宛儿,你忘了父亲跟你说的一切吗?”父亲坚毅的目光在我眼前闪耀,“权力斗争真正受苦的是百姓,宛儿,你怎么能够成为别人的工具,父母已经年老死不足惜,你不能成为历史的罪人!”
……
心好乱好乱,握剑的手渐渐酥软起来,手中的长剑也似乎越来越沉,渐渐地往下垂去!
“吟雪,你忘了你的父母和弟弟了吗?你忍心你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因为你的自私而丧命吗?”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来,同时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让我通体上下一阵冰冷。
这次不是幻觉,我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正站在我身后的某处,那阵冰冷正来自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杀气。
“好吧!吟雪!”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你不是已经想好了一条出路吗?你不是早就决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便杀了康熙,同时自刎谢他吗?如今时机已经到了!虽然这条出路注定是异常地悲凉,但或许是唯一一条两全的出路了!”
再吸了口气,力贯手臂,剑芒四射,一咬牙将长剑向前一送,长剑终于刺入康熙的心窝,我看见康熙闷哼一声,脸部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他的身子蜷曲起来,重重地后退几步倒在地上,胸前鲜血喷涌而出。
三十九 刺杀(6)
我到底还是杀了他!看着躺在地上不在动弹的的康熙和那满地的鲜血,我不由放声大笑!
好吧!吟雪现在轮到你了!我笑着抽回长剑,迅速地切向自己的颈项。
一切都痛苦都结束了!我感觉到那锋利的剑锋已经划破了我颈部的肌肤,温暖的液体一点一点地顺着剑身滑落。
吟雪,自从你成为了刺客,这把剑便长伴左右,它已记不清吮吸了多少人的鲜血,但最后灌溉它的居然是他主人!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似乎感觉有一点头晕目眩,这便是死亡临近的感觉吗?好吧,就让这种感觉带着我走向极乐,结束这身罪孽和痛苦……我最后重重地抽动了一下长剑。
“吟雪,你现在还不能死!”依稀是师父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接着便是右腕一阵剧痛,长剑脱手而出。
漠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师父兴奋的微笑,如同一个久饿的乞丐看见满桌的食物。
“吟雪,你做得很好,你没有让为师失望!”师父赞赏地拍拍我的肩膀,“为师马上派人放了你的父母和弟弟。”
师父说完,便不顾我的反应,快步上前查看康熙的伤势,当他将手放置在康熙的鼻尖感觉不到康熙的呼吸,他不禁歇斯底里地狂叫:“昏君,你终于死了!大明的列祖列宗,不肖子常泠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常泠,朱常泠,原来师父居然是是明崇祯帝朱常洵的胞弟,多年来我第一次知道了师父真正的身份,原来他真的是前明的宗室。
“康熙,你知道吗?我有许多次机会杀你!”师父指着康熙的身体,因为愤怒而脸部血脉喷张,“你的皇宫虽然守卫森严,但对我来说,进宫行刺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不甘心,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死去,我要让你死在你最亲的人手里,我要你饱尝骨肉相残的痛苦,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骨肉残杀!我闻言一惊,是我杀了康熙!怎么会是骨肉残杀!我和康熙……
“吟雪,你知道吗?”似乎是察觉了我的诧异,师父突然回头看着我,他的脸上写满了复仇的愉悦,“你知道吗?你并不是吴兆骞的亲生女儿,你是康熙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什么?”我闻言如同五雷轰顶,“我……我怎么会是康熙的妹妹!”
“吟雪,你还记得你从小戴在脖间的九龙玉珏吗?”师父的脸因为过度激动而扭曲,看起来相当狰狞,“这就是你身份的代表,当年若不是为师看见你脖子上佩戴的九龙玉珏,为师才不会救你们母女,这是天意,是老天可怜我们朱家,让我收养你,让你替我们朱家报仇!”
九龙玉珏!我想起我和父亲重逢的时候曾听父亲提到过那块玉珏,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深究,想不到它居然是我身份的象征。
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那我不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这……实在太可笑了!
“我不相信!”我捂着耳朵,疯狂地大叫,“我不信你的谎话,我是吴兆骞的女儿,我从来没有什么九龙玉珏,除非你拿出证据!”
“不能接受吗,宛儿?”看着我震惊的眼神,师父大笑道,“但是不能接受不代表不是事实!为师承认为师保管不慎,曾经让手下人将那玉珏偷了去,但可惜世界就是这么小,那个下人后来逃到了扬州娶妻生子,还将那块玉珏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而那女儿就是你的好姐妹秋兰,正是因为那块玉珏,那个小丫头还让人带进来宫封了公主,吟雪,其实秋兰的位置是你的!哈哈哈……”
是的!我见过秋兰颈中的玉珏,据说是她的的父母送她的,当初秋兰的哥哥还硬要拿着她的玉珏前去变卖,秋兰抵死不从,才被她的哥嫂卖进了妓院。原来裕亲王正是看到了秋兰的玉珏,才误认为秋兰是公主,从而将她接进来宫。
对于师父的话,我几乎已经信了八成!但我依旧不想相信这是事实,我的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不会相信!除非我的父母亲口告诉我!”我凝望着师父,沉声说道,“我不会再受骗!我不会再被你利用!”
“还记得你的师弟冷月吗?”对于我的要求,师父似乎早有准备,他快意着我的痛苦,兴奋地说道,“冷月对你真是好的无话可说,为了不让你为难,他只身潜入了承德分舵,想要救出你的父母,但是却失手被擒!”
说着,师父两手一拍,两个黑衣人从梁上飞快跃下,他们的手中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被点了|茓道不能动弹的冷月。
“擒住冷月后,为师只是略施薄惩,便把他和你的父母关在一起,你的父母知道你入宫的消息,便央求冷月一定要将你的生世告诉你……”
四十 刺杀(7)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将目光缓缓地转向冷月。冷月似乎非常害怕和我目光对接,一直低垂着头。
“冷月,师姐想知道的事实!”我缓步上前,轻轻地扶起了冷月的脸庞。
冷月的脸上伤痕累累,想来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最令震惊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眼神。
无奈!在冷月的眼中我看到的是无奈……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我相信冷月绝对不会骗我!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花在我心头彻底熄灭!
我痛恨刚才自己抹脖子的那一剑抹得不够坚决!如果那时我果断地割断了颈部的动脉,那么我早已安静地死去,这一切残酷的事实我便无从知晓!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很痛苦吗,吟雪?”师父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温柔,但这份温柔在我听来简直是一种折磨,“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而这一切都是报应!当我大明的天下被一群蛮夷夺去的时候,当我的兄长在梅山自尽的时候,我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哈哈!现在报应终于到了!”
好吧!就让我带着满身的罪孽死去吧!就让我的鲜血来洗清我身上的罪恶!微笑着看着手中的长剑,我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宛儿,一切还没有结束!”突然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居然是康熙温柔的微笑。
“皇上,你不是……”我揉了揉自己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眼前活生生的康熙,一切宛如梦中。
“宛儿,这不是梦,朕依然还活着!”说着,康熙在我和师父惊愕的目光下,慢慢地脱下了明黄的外袍,露出了贴身的软甲。
“朕早就得到消息你们要行刺朕!”康熙的目光变得异常冷峻,他冷冷地扫了师父和我一眼,缓缓说道,“于是朕便使了一招引蛇出洞!”
“想不到你这个昏君居然没有死!”虽然师父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但他的嘴角依然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但即便如此,今天你也难逃宿命,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外面的侍卫依然没有进来救驾吗?因为他们早已为暗堂的人消灭!”
说着,师父拍掌三下,殿门大开,四五十黑衣人蜂拥而入。看着自己的手下将我和康熙围在垓心,师父不禁得意地仰天大笑。
“昏君,看在你是一代帝王的份上,本座允许你选择一种死法。”看着面无表情的康熙,师父得意地说道,“你是想自刎谢天下,还是被人乱刀砍死?”
“这句话或许该是朕说!”康熙饶有趣味地听师父说完,突然微笑地接口道。
随着一阵巨响,供桌下的地板突然裂开了,一大群侍卫从地下冒出来,领头的居然就是裕亲王。
见官兵突然从地下冒出,众黑衣人不禁有些骚动,但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便为大批的侍卫重重围住,锋利的刀剑在透窗而出的日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好你个昏君!”看到自己的弟子被人数超过2倍的御前侍卫团团围住,师父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他依然傲慢地看着康熙,冷笑道,“你以为这些酒囊饭袋就能够困得住我们吗?本座现在就要你这个昏君的命。”
说着,师父纵身而起,右掌直袭康熙的胸部,我不及细想移步挡住了师父的去路,同时右掌劈出直袭他的腹部。师父的武功高出我甚多,我这一招本不指望能够伤到他,只求能够挡住他的袭击就万事大吉。
但师父对于我的攻击居然熟视无睹,他腹部微收硬接了我的攻击,右掌不变继续攻击康熙,眼看就要击中康熙的胸部。
正在万分紧要之时,只见一个身影如大鹏展翅般从天而降挡在了康熙的身前,伸出双掌抵住了师父的攻击,正是裕亲王。
裕亲王虽是塞外飞鹰的得意弟子,但他的武功和我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断然不是师父的对手。我见状,便聚集全身真力挥掌攻击师父的背心,以图能分散师父的功力。只听一阵闷响,我向后退了五、六步,胸前一阵气血翻腾,裕亲王则一ρi股坐在地上,口吐鲜血,师父也为我们合力逼得退后了三四步。但趁此机会,康熙已闪入了众侍卫之中,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
“朱常泠,你束手就擒吧!”康熙凝望着气急败坏的师父,高声喊道,“朕一向宽待前朝的遗民,而且你对宛儿有养育之恩,朕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师父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如今胜负未分,谁发落谁还很难说。”
四十一 刺杀(8)
师父说着,朝那些黑衣人举起了手,那些黑衣人会意,一致将手探入怀中,似乎正摸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雷火弹!”我见状,失声叫道。
我见众黑衣人的动作,便猜到他们怀中都藏着师父多年研制出来的雷火弹。雷火弹的威力当然远不及朝廷的红衣大炮,但若殿中的黑衣人一起将怀中的雷火弹引爆,只怕殿中所有人无一可以幸免。看来师父见取胜不易,已经决定采用同归于尽的战术。
“不错,他们手中握着的正是暗堂的秘密武器雷火弹!”师父得意地说道,“吟雪,你在暗堂多年,应该知道雷火弹的威力,你说这里有几个人可以走出大殿。”
看着康熙和裕亲王征询的目光,我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得知即将面临死亡,康熙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平静、傲然、甚至没有一丝慌乱,倒是裕亲王的眉头稍稍皱了皱。
“我朱常泠如今不过是一个平民,但是有你这位天子陪葬,我死而无憾!”师父说着,快意地看着康熙,将举起的手缓缓地放下。
“全部放下武器,不然你们的王爷便没命了!”正当我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际,循声望去,便见一把长剑驾在裕亲王的脖子上,拿剑的人身着御前侍卫的服饰,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疤,居然是大师兄疾风。
“你……你这个奴才,本王当年好心救你,如今竟然背叛本王!”裕亲王边骂边用力挣扎了一番,但无奈他背部的几处大|茓都为疾风抓住,根本使不出功力。
“哈哈,疾风!你果然是为师最中意的弟弟!”看见疾风劫持了裕亲王,师父高兴地大笑起来,“快,先替师父把他的头砍下来!让这个昏君看看什么是我们暗堂的手段!”
对于师父的命令,疾风置之不理,他只是挟持着裕亲王慢慢地向门口退去,那群黑衣人见状,也都慢慢地跟着涌向门口,但他们的手依然紧紧地握住怀中的雷火弹。
“师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已经忍了十几年,难道都差这么几天吗?”疾风挪到门边,沉声劝道,“只要有暗堂,我们总有一日可以卷土重来,何苦要和那昏君拼命呢?”
“好!为师今天就饶他们!”师父沉吟了许久,缓缓说道。同时他脚尖轻点,施展轻功向门口飞去。疾风和黑衣人见状,也飞快地退向殿外。只听“咯吱”一声,殿门又重重地关上了。等到御前侍卫追出门去,一干黑衣人早已踪迹全无。
“传朕旨意,封锁京城,全面搜查,不准放走一个刺客!”康熙面色铁青地下令道。虽然他的语调依然平静,但圆睁的双眼,难以掩盖内心的震怒。
傍晚时分,官兵终于在京郊的西山上发现了裕亲王。被运回来的时候,裕亲王已经通体冰冷,没有了一丝气息。带着一丝微茫的希望,我将手掌放在裕亲王的胸前,希望能够感受到微弱的博动,但很可惜,他的心脏早已静如死水;悲哀地检查他身体上的伤痕,看到他的前胸赫然有一个紫色的掌印,想来这就是他的致命伤。裕亲王还是死了!我的哥哥死了!而我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和他相认!
看着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裕亲王死于非命,康熙伤心地连嘴唇都咬破,但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水。男儿有泪尚且不轻弹,何况是一代帝王!
“皇上,宛儿想负责操办王爷的后事!”我跪在地上,磕头求道,“这或许是宛儿这一生唯一能为王爷做的事了!”
“好吧!”康熙长叹了口气,孤独的脚步声缓缓地消失在寂寥的宫巷。
礼部的官员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而我唯一要做的便是在边上静静地监督。漠然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帮裕亲王换过装束,整理仪表,看着厚厚的白布慢慢地掩去那张坚毅而充满男子气概的脸,泪水早已不可遏制地狂泻而出。
我实在难以接受这是事实,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裕亲王离京前与我话别的场面。
“宛儿放心,本王一定会平安回来,到时候本王一定用大红花轿娶宛儿过门。”
但谁知再次相见,却是阴阳永隔。虽然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我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但无论是男女间的情爱,还是兄妹之间的情谊,这种感情都是深深扎在心里,永远不能改变的。
“王爷!王爷!贱妾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我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直期望着得到丈夫的爱,甚至为了得到爱不择手段,但最终等来的却只是一具尸体。
面对西鲁克氏怨恨的眼神,我苦涩地笑了笑,推门而出。
门外飞雪漫天,静静地感觉风雪拍打脸庞的感觉,我似乎感到了一丝快意,因为我的心比冰雪更冷更寒。
四十二 待续(1)
整整搜查了两个多月,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依然没有找到暗堂诸人的下落。
在我的指引下,官兵曾经到万花楼查过,但万花楼早已人去楼空,据说就是大年初一早上,老板娘庄珏便失踪了,而后楼中的生意一天比一天萧条,姑娘们也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一座无人管理的空楼。
官兵还去了天地会北京分舵张记棺材铺,但到达的时候,铺中除了几具没有卖掉的棺材,已空无一人。官兵还细细搜查过棺材铺的地道,没有任何发现,除了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经过辨认证实是陈飞扬的,至于他为什么会死在棺材铺的地道里已经无法证实,抑或是他想回天地会充当内奸,而后被人发现杀死,抑或是他想通过地道潜回棺材铺,但中途被人发现!但无论如何,这个朝秦暮楚的小人终于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不仅是暗堂的人和天地会的人不见了,皇宫中也失踪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内侍总管成泰。那日师父派人进宫行刺康熙,是成泰突然将我调开,事后我就怀疑过他是内奸,但一直没有机会查证,如今他的突然失踪倒是提醒我细细地调查了他一番。原来成泰原名孙泰,在前明时就已在宫中当太监,当时还是皇子的师父曾经救过他,他便一直想着要报答师父,后来明朝灭亡了,孙泰不知怎么的居然混进了清宫,而且还当上了内侍总管。
知道成泰居然是内奸,康熙着实吓了一大跳,幸好师父心高气傲,一心只想让我亲手杀康熙,否则只怕康熙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死去的人已经化成了尘土,活着的人依然要继续他的生活。时间是医治伤口的良药,经过两个多月的修整,康熙终于渐渐地从裕亲王去世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而我呢?虽然裕亲王的死让我痛心万分,但痛苦毕竟会渐渐地淡忘,倒是冷月和吴兆骞夫妇的安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让我感到阵阵不安。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斜斜地靠在天籁宫的窗棂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本话本,两个小宫娥急切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沈姑娘,永宁公主正在宫中大哭,您赶紧去看看吧!”两个小宫娥见了我,便着急地说道,“据说公主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一直在哭!”
“怎么会这样?”我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是公主和驸马又吵架了?”
“可不是吗?”其中一个小宫娥接口道,“昨天晚上驸马一夜没有回宫,公主派人去找,好不容易将驸马找了回来,但驸马一进门就跟公主吵架,最后居然还动手打了公主。”
“公主是金枝玉叶,驸马怎么可以……”我闻言怒道,“禀告了皇上没有?”
“皇上正和大臣商议国事,奴才们也不敢打扰。”小宫娥答道,“而且姑娘您知道,自从皇上知道永宁公主并非先帝骨肉便对公主冷淡了许多,加上公主和驸马几乎天天吵闹,皇上也厌烦了。”
“好,我这就去看!”整了整衣衫,我快步向秋兰所住的翠云轩赶去。
翠云轩里已乱作一团。
还没进门,便见院子里遍地洒满了碎瓷片。再往里去,便见众内侍和宫女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而秋兰只穿着中衣服,散乱着头发,正趴在卧房的床上哭泣,那哀怨的声音听得人一阵揪心地痛。
“告诉姑娘,到底怎么了?”我进屋将秋兰搂进怀中,柔声安慰道,“有什么事,姑娘一定帮你做主。”
“姑娘,他打我,还要休了我……”秋兰话还没有说完,便再次扑在我的怀中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当初不是情投意合,为何成婚后一直争吵不休?”我劝慰了秋兰一番,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原来夏青是对我真的是千依百顺,但谁知成婚之后,他就对我置之不理,而且夜不归宿,姑娘不怕你取笑,秋兰如今依然是完璧之身!”秋兰说着,再次大哭。
这个夏青真是太过分了!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那夜夏青鬼鬼祟祟地去了薛贵妃的屋子,难道……但兹事体大,我也不敢妄加判断。
出了翠云轩,没走几步,便遇见了正回宫的夏青。夏青一见我便躬身行礼,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四十三 待续(2)
“沈姑娘怎么有空光临寒舍?来,赶快进屋坐坐!”
“不了,沈宛刚刚拜访过公主。”我冷冷地答道,“虽然公主和驸马如何相处是驸马的家事,但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还望驸马自重!”
“沈姑娘言重了,夏青向来对公主关爱备至,想必其中定有误会!”夏青见我言辞犀利,顿时一愣,但随即便恭敬地辩驳道。
“沈宛言尽于此!公主和沈宛情同姐妹,若沈宛知道驸马有对不起公主的地方,沈宛定然会为公主出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再也不屑再和夏青废话,话未说完,便快步离开了翠云轩。
或许是我的警告起了作用,而后几天,翠云轩似乎恢复了安宁。暗中向翠云轩的内侍和宫女打听,说这几日驸马都早早地回宫,公主看起来非常高兴。既然一切风平浪静,我便也不想在追究什么,但过几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发现其实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一天清晨,我还没起身,便听见皇宫的西面一阵嘈杂。过了不久,两个小宫娥便进来告诉我,说是锦华苑里出来人命。
锦华苑是薛贵妃的住处,因着皇上先前对我的宠爱,薛贵妃对我颇有嫌隙,而我为了避免纠纷,也对她敬而远之。但又因曾见过夏青深更半夜去锦华苑,我便多了个心眼,让两个小宫娥留心锦华苑的一举一动,如今锦华苑出了事我便第一时间知道。
“什么?薛贵妃居然被人杀了!”我闻言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抓到凶手?”
“想来是昨天晚上,不过锦华苑的宫娥今天凌晨才发现,而且姑娘你一定想不到还有谁死在了锦华苑中?”其中一个小宫娥调皮地卖了个关子。
“谁?”虽然我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但主观上还是在不希望我的猜测变为事实。
“是夏驸马!”那小宫娥答道,“现在宫中都已经砸开了锅,谁都没有想到原来夏驸马居然和薛贵妃有私情,怪不得他一直和永宁公主吵吵闹闹。”
“滋事体大,在未调查清楚前不要乱下判断!也不要乱嚼舌头!”我严厉地看着两个小宫娥一眼,沉声说道。
向康熙请了旨,我便向锦华苑赶去。锦华苑已被御前侍卫团团围住,领头的侍卫验过圣旨,便放我进去。
原本金碧辉煌的锦华苑,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满屋的帷幔破烂不堪,地上满是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薛贵妃和夏青的尸体已经被人移走,但看见床上凌乱的被褥和随意抛弃的衣物,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关注的,我勘察现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找到凶手。此事在宫中已经掀起了渲染大波,若不能找到凶手,不仅皇家颜面扫地,国法家规更是荡然无存。
来锦华苑之前,我已经去查看过夏青和薛贵妃的尸体,他们都是被人用利刃刺穿了咽喉,那一刀的力道拿捏得很准,像是一个职业刺客的手段,而且伤口很细很小,推测可能用的是薄如蝉翼的柳叶刀或者柳叶剑之类的利器。
看到他们的伤口,我已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也只有他能够如此轻易地潜入皇宫,而且绝对有理由杀了背叛秋兰的夏青。他能够杀人,证明他依然活着,这一推断顿时让我想一阵激动!但想到自己是奉命调查此案的特使,一种强烈的不安又再次袭上心头。
在屋中细细搜索了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看来他的手段依然和昔日一样干净利落。在紫檀木制成的床脚,我找到一道入木七分的细痕,看那细痕的宽度,我肯定应该也是他留下的,但在仔细查看,却发现那道细痕左边比右边稍深。他为什么要用左手出剑呢?难道我的推测是错的?
春寒料峭,午夜的乱葬岗更是阴风阵阵,寒彻骨髓。虽然已经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棉絮,但嘴唇依然有些发紫,身体也冻得有些麻木。
三天了,自从我在万花楼的墙上留下了那串暗记,我已经在乱葬岗整整守候了三天。
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能够看见那暗记,应该早就跑来见我,难道是我的判断出了错误!想到这里,心一下子又沉到了海底。
看看天边微露的晨光,我不禁长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夜无谓地等待,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等待是不是徒劳,但我依然会坚持。
四十四 待续(3)
“师姐,好久不见了?”
一阵熟悉的呼唤宛如梦中,惊喜地回头,便见那张熟悉的脸。虽然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贯有的冷漠,但微微湿润的眼眶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冷月,你真的还活着!这实在是太好了……”话没有说完,我便紧紧地抱住了冷月,泪水如崩堤的洪水狂泻而出。
冷月的双手轻轻地搂着我的腰,任凭我的泪水打湿他肩膀。哭罢我下意识想去握冷月的手,但却发现他右边的袖管空空如也。
“冷月,你的手?”我惊叫起来,“是不是师父……”
“不怪师父!”冷月避开我痛心的目光,缓缓说道,“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但我却背叛了他,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可是你之所以背叛师父就是因为吟雪!”我内疚地叫道,“若不是你冒险去救吟雪的父母,你就不会……”
“一切都是冷月心甘情愿!冷月曾经说过为了师姐,冷月无怨无悔!”冷月打断了我的话。
他的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炽热的目光让我感到一阵心慌,
“不过也好,冷月从此也自由了……”
谈及别后的一切,冷月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但我知道师父的脾气,他能够放冷月活着离开,冷月定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冷月对这一切都讳莫如深。
“夏青是你杀的吗?”沉默了许久,我缓缓地开口道,“看到紫檀木上残留的剑痕,我就猜到是你!”
“不错!”冷月爽快地点点头道,“秋兰对冷月曾经有救命之恩,但那个夏青一心追求荣华富贵,知道了秋兰并不是真正的公主,便转而依附薛贵妃,冷月这么做只是为公主报仇,为民除害!”
虽然我尚不清楚为什么夏青会突然背叛秋兰,但我相信冷月说的是真的,自从夏青步入了官场,便生性大变,看到他那张贪慕虚荣的脸,我便感到非常恶心。
“但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冲动了,夏青作出大逆不道之事,只要找到证据,自然有国法处置,如今他和薛贵妃莫名其妙死了,这个案子已经轰动了整个朝廷,若抓不到凶手,皇上只怕没法向众大臣交代。”我长叹一声,说道。
“既然师姐为难,冷月愿一死谢罪!”冷月凝望了我片刻,缓缓说道,“反正冷月早已是一个残废之人,也生无可恋。”
“你可以带秋兰走!”不知何时,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背后袭来,循声回头,便见康熙缓步而来,身着明黄的长袍的他,充满了帝王的威严。
“皇上真的肯放冷月和公主一起离开!”我惊喜地叫道,“皇上不是说……”
“永宁公主如今在宫中身份尴尬,如果你能带他走,朕便不追究你杀害夏驸马和薛贵妃!”康熙凝望了冷月片刻,说道,“但朕只能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御前侍卫便会向朕禀告永宁公主失踪,而后便会全国搜捕……”
“谢谢,皇上!”我和冷月闻言,赶紧跪下谢恩。
第二天晚上,冷月便带走了秋兰,我将飞花留给我的人皮面具给了秋兰,这样即使是他们在逃亡途中与官兵狭路相逢也不会被发现。清晨的时候,皇宫中传出永宁公主失踪的消失,禁军侍卫倾巢出动,但没有一点收获。苦寻不获下,皇宫的凶案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毕竟一个名不副实的公主的安危,没有多少人会关注。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转眼间已是大暑。在一个烦闷的午后,两个小宫娥突然带给我一封奇怪的信。
握着脏兮兮的信封,我的心突然一阵狂跳,我的直觉告诉我,信中可能有我一直渴望知道的消息。
打开信封,拿出信纸,里面空无一字,只有一副画,画中是一座破庙,庙中的供桌上放着一盘馒头。
“这封信是谁给你哦?”我看了看,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一个小乞丐!”两个小宫娥答道,“我们两个今天跟着公公到城里办货,一个小乞丐将这封信塞到我们的手中便跑开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带回来给姑娘了。”
听两个小宫娥的说法,那送信人神神秘秘,像是暗堂的人,但如今我已经不是暗堂的刺客,谁又会送信给我?这个人是敌是友?信中的图画又是什么意思?
馒头?突然想到一个人,脑中顿时灵光一闪!
仔细查看图中所画的寺庙,竟然有几分眼熟,略一回忆,便想起那寺庙正是当年我和秋兰前去进香的隆庆寺,想到这里,我愈加肯定了那个人的身份。
四十五 待续(4)
隆庆寺本是千年古刹,但自从无尘大师获罪失踪后,便逐日荒废,如今已变成了一座门可罗雀的破庙。推开挂满尘埃蛛网的寺门,映入我的眼帘一双幼稚但略带沧桑的眼睛。我的推测没错,约我的人正是昔日万花楼的仆从小馒头。
如今的小馒头已是衣衫褴褛,一幅小乞丐的样子。几个月饥一顿饱一顿、流离失所的生活,让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愈加单薄。看我推门进来,小馒头的脸顿时笑开了花。
“沈姑娘,你终于来了!小馒头已经等了姑娘整整七天了!”小馒头见了我便惊喜地叫道。
“小馒头这几个月你到哪里去了?万花楼人去楼空,你一个孩子是怎么生活的?”我怜惜地摸着小馒头满是尘土的脸,问道。
“庄姨离开的时候,见我可怜带我一起走了。”小馒头抓抓脑袋,说道,“但是有个伯伯很凶,不肯让我跟着,所以后来庄姨不得已给了我一点银子,让我自己找活路,小馒头无处可去,便在京城当了小要饭的。”小馒头说着,便难过地低下了头。
“那你怎么不来找姑娘呢?”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番,问道,“你知道姑娘在宫中。”
“小馒头不敢!”小馒头说着,便突然哭了起来,“因为小馒头曾经害过姑娘。”
“害过我?”我闻言一愣,随即想起当日我曾经怀疑是小馒头将冷月和我会面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是呀,姑娘,那日小馒头送信给冷月哥哥,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个贵夫人,那人给了小馒头一大锭银子,追问小馒头带的是什么口信,小馒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所以……”小馒头说着,便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原来那日真的是小馒头泄露了消息,但是既然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也不会追究。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笑着安慰道,“是不是后来庄姨告诉你姑娘差点被人陷害,你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小馒头闻言点点头,“后来庄姨也责罚过小馒头,小馒头从此就再也不敢了。”
“过则能改,善莫大焉!”我笑道,“饿了吧,让姑娘先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小馒头闻言,顿时眼冒绿光,直咽口水。我便带他到京城最大的酒楼会宾楼饱餐了一顿。
点了一大桌子菜,小馒头吃得直打饱嗝,我边看着他夸张的吃相,边笑着询问他以后的打算。小馒头突然一拍大腿,大叫大事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我闻言一惊,沉声问道。
“小馒头只顾吃居然忘了正事!”小馒头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我。
那张纸上依然没有字,还是一幅画,画得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峰中有一洞|茓,洞|茓中蜷缩着两个老人,画的笔法和先前的那幅相似,想来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缠云洞?”我想了想,不禁叫出声来,抓着小馒头赶紧问这幅画是从何而来。
“小馒头也不知道!”小馒头抓抓脑袋,说道,“前几天晚上小馒头在庙中睡觉,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拍醒我,那人好像知道小馒头认识姑娘,便给了小馒头一锭银子和两幅画,并教小馒头怎么联络姑娘,最后那人说,只要姑娘看见了那幅画一定会请小馒头好好吃一顿,还会给小馒头很多银子。”
“那人说得很对!”我笑着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塞给小馒头,又问道,“那人长相如何,你可曾见过?”
小馒头想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那人蒙着脸,小馒头看不清长相,不过身材高高大大,而且喉咙好象受过伤,声音哑哑的,噢,对了,那人的额头上好像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疤痕!声音沙哑!难道是他……
想到这里,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带小馒头在会宾楼吃完饭,我又到了边上的锦绣绸缎庄给小馒头买了一点换洗的衣服。细细梳洗妆扮了一番,一个小乞丐顿时变成了公子哥。看着自己镜子中的自己变了样,小馒头顿时高兴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如今你有了银子,就找点小本生意做!”我笑着看着小馒头,说道,“你是个孤儿,以后的生活就靠自己了。”
“谢谢姑娘!”小馒头对我连连作揖道谢。
四十六 反击(1)
安顿好了小馒头,我便径直回宫见了康熙,将小馒头交给我的纸条给康熙看,同时详细说了我的打算。
“宛儿,你的准备亲自动手去救吴兆骞夫妇?”听完我的打算,康熙沉思了片刻,问道。
“是的,皇兄!”我坚决地点点头,“虽然宛儿已经知道他们并非宛儿的亲生父母,但是他们毕竟对宛儿有养育之恩,他们深陷囹圄也是因为宛儿,而且终有一天,宛儿要和师父决一高下,吴大人夫妇在师父的手中,只怕到时宛儿不能全力以赴。”
“宛儿的心思,朕自然明白。”康熙顿了顿,说道,“但是这个情报未得到证实,很难判断是真是假,宛儿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康熙的疑虑我不是没有过,毕竟疾风如今依然是师父的人,那日也正是他劫持了裕亲王,而且甚至可能是他杀了裕亲王。但我相信我对疾风的感觉,我觉得那日他劫持裕亲王目的是不想师父和康熙同归于尽,我相信从小到大对我关怀备至的师兄绝对不会害我,所以我决心博一把。
“如果宛儿你已经决定那么做,朕定然支持你!”康熙见我沉吟不语,继续说道,“朕这就下一道圣旨,拨一百御前侍卫与你同行。”
“不用了,皇兄。”我谢绝道,“宛儿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皇兄只要拨两个忠实可靠而且武功高强两个侍卫给我即可。”
“好,既然如此,宛儿一切小心。”康熙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没有想到师父竟然将吴兆骞夫妇收藏在了缠丝洞。那个地方我万分熟悉,因为那里就是我从小修习武功的地方。
缠丝洞位于括苍山一座名叫陵岩的山峰之中。这座山峰非常奇怪,周围的山都是树木繁茂、遮天蔽日,而这座峰上却是寸草不生,只有成堆成堆嶙峋的怪石,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巨大的坟茔,所以当地百姓称之为陵岩
因为陵岩看起来诡异,所以当地的居民很少接近这座山,这倒为师父隐藏行迹提供了方便。所以当师父在一次远行中无意间发现了这座奇怪的山峰之后,便调动暗堂的人力物力,花费了数年,在山腹中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基地,便是暗堂的总舵,而这个总舵的入口便是这缠丝洞。
虽然在总舵生活了十几年年,但我踏足过地方不过是其中的三分之一,而且毕竟我已经离开了近十年,在这十年中难保师父已经对其中的机关暗道做了改动,而这种改动对于师父这个奇门高手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经过多番精心的挑选,康熙终于挑出了两个精干的御前侍卫帮助我。不知有意无意,其中一个侍卫居然是纳兰容若。当我再次看见容若的时候,容若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见我恭敬地唤我沈姑娘,而我则礼貌地点头回礼;另一个御前侍卫名唤周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络腮胡子,长得虎背熊腰,这人我先前没见过,但既然皇上派他同往,自然有他的理由,我也不好驳斥圣意。
容若、周斌和我是六月底离开的京城,到达浙南括苍山地界已经是八月大暑。暑天是缠丝洞里最难熬的时光。因为山上没有树木覆盖,烈日将岩石烤得异常灼热,山腹中的总舵便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地几乎令人感到窒息。总舵中都是习武之人,耐受力惊人,倒也无所谓,但吴兆骞夫妇的毕竟已经年老体衰,不知他们还能不能熬住如此酷热。
虽然急于救人,但到达的当天,我并没有急着上山,而是在陵岩的石壁上留下了一个古怪的记号。我要用这个记号约见疾风,我相信疾风既然约我来到总舵,他自然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三更时分,疾风果然如约来到了我们借住的农家。揭开厚厚的蒙面巾,疾风露出了满是伤疤的脸,对于站在一边容若和周斌,疾风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迟迟不开口说话。
“师兄,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有话尽管说!”我猜到了疾风心中的顾虑,连忙解释,同时问道,“如今我的父母情况如何?师兄可有什么计划?”
“吟雪,你既然能够依约来到括苍山,就表示你依然信任师兄。”疾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师兄有话就直说,其实师兄之所以要你这个时候来,是因为师父近来闭关练功,这是唯一一个可能救出你父母的机会。”
四十七 反击(2)
“师父闭关练功?”我闻言眉头一皱,“师兄知道师父练得是什么武功?要闭关多久?”
“练什么功师父没有提及,疾风也不敢多问。”疾风答道,“不过闭关时间师父倒是交代过,是整整一年,如今已经过去了六月。”
“如此看来,我们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救人!”容若接口道,“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
“时间的确充裕,但只怕令尊令堂等不住了!”疾风看了我一眼,说道,“这几日疾风一直在关注令尊令堂的情况,他们最近一直久病不愈,尤其是令堂,只怕拖不了多久了。”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明夜行动。”我深吸了一口气,下决心道,“疾风,你擅长战略布置,就由尽管分派任务,我们三个都听从你的安排。”
疾风闻言,也不谦让,将事先想好的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我稍稍提出了一点修改意见,觉得万事俱备,只待明晚。
“周大人,你觉得此计如何?”最后,我客套地问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周斌一句。
“此计虽然周密,但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周斌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就是我们一直没有考虑一个因素,那就是如果令师闭关只是一个假象,那该如何?”
众人闻言默然,的确若师父突然出现,我们所有人一起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事到如今,我们唯有一搏!”我咬牙说道,“吴大人夫妇的身体再也不能耽搁了。”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床准备找容若和周斌商量一下行动的细节,但却四处找不到周斌。
奇怪!今夜就要行动,这个时候周斌会到哪里去呢?莫非……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怀疑。但是想到他是皇上钦点的人,我硬是将那丝怀疑闷回了肚子。
到了三更时分,我和容若依约要前往缠丝洞的时候,周斌还是没有出现。我看了容若一眼,见他眼中同样满是疑惑,但我们谁都没有说破,见时间紧迫,我们便顾不上等周炳,施展轻功飞快往陵岩缠丝洞而去。
到达缠丝洞的时候,洞门已经被打开,想来是疾风的杰作。我见状不及多想,便和容若一起进洞。
洞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秘道,岩壁上嵌放着几盏铁质的油灯,昏暗的灯火勉强能照见眼前的路。虽然洞中的通道纵横交错,但我根据我的记忆,总舵的地牢应该在最西面,于是我便辨明方向熟门熟路向西而去,沿途虽然遇到几道石门,但都已经卸去了机关。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我们便到达了石牢的门口。石牢原先是总舵的重地,我只跟师父来过一次。依稀记得开门的机簧应在门边的石壁上,便蹲下细细寻找,终于在右下角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铁环。
怎么操作呢?我正犯难之际,居然在铁环边边找到了一个暗记,想来是疾风留下的。按照暗记的提示,我将铁环往左往右各转动了三圈,石门应声而开。
石牢中有许多独立的囚室,我细细地一间一间搜索,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吴兆骞夫妇。虽然他们背对着我,但他们的衣着和身形,我相当熟悉。
想不到一切居然如此顺利,顺利地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但既然已经得手,我便不及多想,用剑劈开石门,和容若一人一个将他们背出了牢房。
正要顺着原路离开,便感觉脚下一阵颤动,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闻声抬头,接着便见成千上万的石块突然从头顶砸下。施展轻功赶紧避开,虽然毫发无伤,但等我回过神时,便发现身体的四周已为石块团团包围,所有的通道都已经封死。
容若怎么样了?刚才忙着躲避石块,没有顾及容若和父亲,不知他们是否无恙!
“容若!父亲!”情急之下,我大声呼唤,但却听不到一丝回声,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吟雪,想不到你最终还落到了为师的手里!”师父得意的笑声透过岩石传入我的耳际,听起来如同鬼魅一般,“吟雪,你很仗义,明知道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依然跑来来救他们,但是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我闻言一愣,赶紧卸下背上的母亲,但不等我有所行动,便感觉腰间一麻,顿时失去了知觉。
四十八 反击(3)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痛得厉害,下意识地想活动了一下手脚,居然发现一动不能动。勉强低头,俯瞰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四肢已经被巨大的铁索缚在了崖壁之上,脚下竟然是万丈深渊。
“吟雪,为师最钟爱的弟子,你终于醒了!”师父刺耳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你知道你在哪里吗?还记得本门的第一条门规吗?”
虽然已经离开了暗堂,但那些骇人门规早就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上。既然师父把我缚在了绝壁上,那么他定然是我对我施以天刑来泄心头之恨了。
天刑源自西域,原本是一种墓葬的方式,但师父却创造性地将之运用于刑罚。记得十岁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一个背叛暗堂的弟子被实施天刑,那骇人的惨叫声、那惨不忍睹的场面,令我永生难忘。想不到,居然今天我将遭遇同样的命运。
“吟雪,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你不记得你曾经发誓要永远效忠暗堂。”看着我眼中的惊恐,师父兴奋地说道,“但是你却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所以必须付出代价。”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枉然。我暗中运行了一下真气,发现背心的八个大|茓已经被封住,内息根本无法聚集,既然如此,我根本无法挣断那粗如儿臂的铁索,逃生也属于妄想。所以我不得不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这么快绝望!”师父快意着我的无助,他的声音愈加亢奋,“行刑的时间定于三天后,吟雪,三天后猎鹰将在众人面前啄尽你身上的肉,还有两天的时间,你好好享受温暖的阳光吧,要知道地狱终年黑暗,非常寒冷……”
伴着一声长笑,师父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了!
山中的温差早晚很大,中午时灼热的阳光几乎将我炙焦,半夜时山间的飓风又几乎将我卷走。被绑在崖壁不过两天,便感觉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几乎去了半条命。
两天来,我一次一次地试着凝聚真力冲击被封的|茓道,虽然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我依然没有放弃。因为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岩顶依稀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呼唤,虽然隔了很远,但我依然分辨出那是疾风的声音。
“吟雪,对不起,师兄出卖了你!”虽然看不见疾风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我听得出他内心的愧疚,“师兄没有想到师父居然会……”
“任何人的选择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我长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吟雪明天就要死了,临死之前,吟雪希望能够知道理由。”
“为了冷月!”过了好久,疾风幽幽地说道,“因为疾风刚刚知道冷月居然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疾风讲述的故事很长很长,但是对我来说最关键的信息点便是这些。
当年疾风刺杀扬州知府额尔泰遭遇了埋伏,虽然保住了生命却身受重伤,容貌尽毁,还让浓烟熏坏了嗓子。在逃亡途中,疾风邂逅了前来扬州的裕亲王,裕亲王不知其底细,便收留其在身边养伤,裕亲王见其虽然容貌丑陋,但却武功高强,便让其充当侍卫。而后师父知道疾风没有死,便让你潜伏在裕亲王营中充当暗探,因此疾风还曾在危及的时候,救了我好几次。
后来,裕亲王奉命到云南平叛,疾风便一同前往,途中经过了他的家乡湖南湘潭,在湘潭他无意间遇见了自己的族叔,得知当年那场瘟疫,他们家除了十岁的他被师父带走,他襁褓中的弟弟为人所救,但他弟弟第二年就被人带走,下落不明,唯一识别的标记,便是他的弟弟的背心有一颗黑痣。
皇宫之役后,冷风被师父带回了暗堂,疾风无意中发现冷月的背心居然有一颗黑痣,便向师父求证当年之事,师父承认冷月的确是他当年在湘潭带回的孩子,而且师父也事先知道冷月是他的弟弟,但为了训练的需要,便刻意隐瞒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能够和自己的弟弟重逢,疾风非常兴奋,但冷月却因为违背师命、偷入承德分舵,而要受到门规的严惩。疾风乞求师父放过自己的弟弟,师父最后提出一个交换条件,便是让疾风想办法抓到我,一命换一命。
的确,疾风的做法有些自私,但面对这样的境地,谁又能不自私呢?毕竟血浓于水呀!虽然我和疾风之间也有感情深厚,但毕竟及不上亲兄弟的同胞之情,而且冷月违反门规也完全因为我,拿我的命换他的命也非常应该。
“冷月为我做了很多,这次就算我还给他吧!”虽然心中波澜起伏,但我的语调依然平静,“我只求你一件事,疾风,请你帮我救出容若和吴大人一家人。”
“好,疾风一定做到!”疾风坚定地说道,“吟雪,疾风唯一能够帮你的便只有这些了!”
说着,疾风便飞快地往回跑去。疾风离开的时候似乎从崖顶抛了什么东西下来,我顺手接住,居然是一块线锯。
四十九 反击(4)
用这块线锯,我应该可以锯开手脚上的铁链,但如今我没有了内力,自然无法施展轻功,若锯开铁链,那不是自寻死路?不过相信疾风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想着,我将线锯含在嘴里,低头靠近手腕,一点一点地开始行动……
第三天,当灼热的阳光再次开始炙烤大地的时候,师父面带微笑再次出现在了崖顶。绝壁下的山谷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暗堂的弟子,一例黑衣蒙面,虽然蒙面巾掩盖了他们面部的表情,但从他们的眼神我读出了许多东西,有迷茫、有同情、有幸灾乐祸,还有惊恐……
尽管距离遥远,但师父严厉而沉重声音,依然通过内力清晰地传送到每个弟子的耳中。他愤怒地述说着我的罪状,欺师灭祖、私通朝廷,泄露机密、残害同门,甚至于春桃的殒命也归罪于我……
众弟子听着,我感觉他们的目光在渐渐地发生变化,迷茫、同情的人开始愤怒,愤怒的人开始震怒,甚至有几个人的目光简直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这就是舆论引导的力量。一边倒的舆论,可以颠倒黑白,甚至可以杀人于无形。在师父的一番引导下,我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徒,根本没有人会知道其实我才是受害者。体验着这种变化,我感觉哭笑不得。
“杀了她!将她碎尸万段!”
师父话音刚落,山谷里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声,师父手掌拍了拍,几个弟子便心领神会地抬出一个铁笼。
铁笼里饲养者一只黑色的鹰隼,想必已经饿了好多天,那鹰隼咆哮着,暴跳如雷地在笼中上窜下跳。
“各位兄弟,能够清洗罪恶的只有鲜血,现在本座就按照门规对吟雪实施天刑!”
师父说完,行刑的弟子已经打开了铁笼,那鹰隼径直地向我扑过来,那锋利的喙、锐利的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近了……近了……我已经能够看见那鹰隼充满饥渴的眼神,看到我一动不能动地被绑在悬崖之下,它兴奋地俯冲下来。
手脚的铁链已经锯开了,我只是用双手拉住铁链,避免身体往下掉。面对鹰隼的攻击,我可以选择躲避,但在悬崖绝壁之上,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所以我一旦躲避,便一定会坠入万丈深渊。但摔死远比被鹰隼啄食而死来的痛快,何况我心中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鹰隼越飞越近,我一咬牙,放开了崖壁上的铁链,感觉四周的景物在眼前变得模糊,身子如同流星般飞快地向下坠落,眼看就要在锋利的岩石上摔碎……
“啪!”感觉自己的身体落地了,但却没有感觉到那种粉身碎骨的剧痛,相反我居然感觉地是软软的,似乎只是摔在了一张柔软的毯子上。
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我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个黑衣蒙面人的怀里,虽然那黑巾遮住了他整张脸,但他的眼神我实在太熟悉了。他居然是容若。
容若,你不是……
开口正想问个究竟?但一阵头晕目眩,让我一句话也没说便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恢复知觉,已是三天后的凌晨。刚刚睁开惺忪的眼睛,便看见我的身边靠着一个瘦弱的身躯。虽然他的半张脸埋进了手臂,但我一看便知道他是容若。
几日不见,容若又清减了许多,原本清瘦的脸,显得更加狭长。他的右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似乎伤得不轻。可能已经好几夜彻夜未眠,容若睡得很沉,睡梦中的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嘴角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宛如无忧无虑的孩童。
静静地凝望了容若一会,我掀起被子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挣扎着起身,盘膝而坐。
虽然被师父在悬崖上吊了三天,后来还坠崖,但所受的不过是一些皮肉之伤,经过几天休息,伤口已渐渐痊愈。如今我最关心的便是自己的内功是否恢复,调息了一番,觉得背心被封的|茓道已经解开,内息尚算通畅,便站起身来。
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行军营帐。难道是朝廷的军队及时赶到救了我?但当日我和容若都被俘,朝廷怎能及时得到消息?带着满腹疑惑,我揭帐而出。
帐外是满天星斗,沐浴在浩渺的星空下,我顿觉自身的渺小。远处的山峰在夜空下若隐若现,宛如鬼魅一般;细细辨认如今所处的位置,发现依然在括苍山之中,离那缠丝洞不过十几里地。
五十 反击(5)
“宛儿,你醒了!”微冷的夜风送来一声轻轻的呼唤,我闻声一愣,随即难以置信的回头。当我看清那个声音的主人,顿时呆立当场。
“王爷,不,王兄,你……你……居然还活着……”而后便是激动的泪水难以遏止,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那宽阔的肩膀。
裕亲王的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任凭我肆意留下的泪水打湿他的衣服,虽然隔着衣服,但我依然听见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
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裕亲王,我的哥哥,他依然还活着。
过了好久,裕亲王轻轻地扶起我,他拉着我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我,寒潭般的眼睛里满是关心和怜惜。
“这是怎么会事?我明明看见了你的尸体,我仔细检查过你身体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为什么会……”我满心疑惑,迫不及待地问道。
“因为本王事先服了药物,疾风那一掌不过是装装样子!”裕亲王微笑着缓缓地说道,“其实一切都是本王和疾风事先策划好的。”
事先策划好?疾风不是暗堂安Сhā在裕亲王身边的内奸吗?他怎么会和裕亲王事先策划好?我和师父商定的刺杀计划朝廷居然事先知道,难道……
“其实疾风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裕亲王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当日本王救下疾风,便感觉他为人颇有心机,而且武功高强,又见他屡次暗中帮助暗堂的人,便料定他是内奸,但本王并没有揭穿,而是一直暗中观察,后见疾风对暗堂的有些残忍的做法,比如绑架你的父母逼你就范等颇有微词,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这几年在本王身边,他也了解了朝廷的励精图治的国策,体验了皇上的忧国忧民之心,所以最后疾风在本王的劝说下,愿意弃暗投明。”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那天王兄能够事先在太庙设下埋伏,应该也是疾风事先通知的。”我接口道。
“不错!”裕亲王点头道,“当日疾风发现朱常泠暗中调动了暗堂的大批弟子,便料到暗堂将有所行动,打探之下才知道暗堂准备在正月初一刺杀皇上,当时本王正好回京,疾风将此消息报告本王之后,本王便借助前明在太庙留下的暗道设下了埋伏,打算全歼暗堂的刺客;在前一夜,疾风又突然通知本王,暗堂的刺客行动时还携带了部分火器,我们分析之下,便猜到暗堂的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能会采用同归于尽的战术,于是本王便和疾风商定,必要时疾风以本王为人质带着暗堂众人撤退,以保全皇上。”
“为了掩人耳目,王兄还预先在口中留下了假死的药物,目的是骗过师父,避免疾风双重间谍的身份暴露。”我想了想,接口道。
“不错!”裕亲王点头道,“撤出皇宫后,朱常泠果然让冷月杀本王灭口,疾风便装模作样打了本王一掌,本王趁机咬碎事先准备的药物,假装重伤而亡。”
师父行事向来谨慎,想不到这次却大意失荆州。他经常策划在敌人的阵营中安Сhā间谍,但从来没有料到自己心爱的弟子居然会被对方策反。不过,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像师父这样一味地运用严刑酷罚来管理暗堂,终有一日暗堂会土崩瓦解。
“那么这次能在师父手上救下我,也是王兄和疾风合作的吧?”我微笑着继续问道,“如果没有猜错,王兄应该就是那个和我一起从京城来的周斌吧。”
“宛儿,果然聪慧!”裕亲王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本王既然已是死人了,自然要隐藏身份,但听说宛儿要独自带人去救吴兆骞夫妇,又放心不下,于是就只得扮作周斌相伴左右了。”
“王兄在行动前突然失踪,定然是去附近的官府召集军队了。”我叹了口气,说道,“幸好王兄为人机警,否则宛儿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次行动能够成功,全靠疾风暗中策划。”裕亲王摇了摇头,说道,“那日疾风所说的行动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但当本王提出异议时,疾风的眼神有些异样,所以本王便暗中跟踪他,疾风知道周斌是本王假扮的,便坦言相告,于是我们定下了一个两全之计,既能保证疾风的身份不暴露,又能够顺利救出你。”
“那天宛儿落到地上就晕了,不知后来战况如何?”想起吴氏夫妇尚在师父的手中,我不禁问道,“不知可曾抓获暗堂的人?”
“当日虽然本王调动了五百官兵,但暗堂的人武功高强,所以双方大战一场,可谓两败俱伤,疾风趁乱已将容若救了出来,但无奈吴氏夫妇年老体衰不能及时出逃。如今朱常泠已带着残余的暗堂弟子退入了缠丝洞之中,本王则不断调动官府的人马将之团团包围,想来不出数日,洞中必将大乱。”
五十一 反击(6)
“不对!”我闻言想了想,突然说道,“如今的缠丝洞只怕已人去楼空。”
“为何?”裕亲王闻言,不解的问道,“难道宛儿知道洞中另有出路?”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缠丝洞是不是另有出路,但我很了解师父的为人,他行事向来非常谨慎,他在修建总坛的时候,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一个死地。
带着一队人马,我和王兄趁着夜色攻向缠丝洞,虽然洞门依然封闭着,但里面却空空如也,师父果然带着暗堂的弟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我沮丧的眼神,裕亲王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我会意地点点头,和裕亲王带着官兵返回了营帐。
因为在围剿暗堂的战役中,许多士兵都受了伤,所以虽然已经没有了敌人的踪迹,裕亲王依旧下令让众将士在原地修养,同时快马传令各省打探暗堂诸人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为了要接住从高空坠落的我,容若右臂骨折了,看着他整条手臂肿得如同猪蹄一般,我的心便一阵阵揪心的痛。但是我没有忘记他已经有了妻子,所以尽管我心痛,这种感情依然要深深地埋藏在心中,既然已经决定和容若了断了,那么就不能半途而废。
端着放满药酒、绷带和纱布的盘子,我慢慢地走进容若的营帐,替他换洗伤口。对着容若欲言又止的眼神,我只是象征性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或许是我的冷漠再次刺伤了容若的心,容若不自觉地苦笑,随即一言不发地转头望着窗外。
窗外一对夫妇正带着孩子上山砍柴,那孩子调皮地在父母的身边跑来跑去,那对夫妇看着那孩子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平凡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幸福,我已经不止一次憧憬着能够过上平静的日子,嫁一个自己爱的人,拥有一个爱情的结晶,但如今我依然在江湖上飘荡,依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我的爱人如今已是别人的丈夫,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将拥有自己的孩子,而我依然是孑然一身,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泪水忍不住要掉下来。
“纳兰大人,伤口已经重新包扎了,请您好好休息一下。”不想让容若看见我流泪,我飞快地掩面而出。
一阵深长的叹息声从身后传来,容若你是不是也同宛儿一般感到痛苦,怎料造化弄人?
对着关闭的帐门,我掏出绢帕,赶紧抹干满面的泪水,正想转身回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宛儿,虽然你变成了我的妹妹,但本王依然关心你,希望你得到幸福,若你依然对容若有意,本王可以……”裕亲王沉吟了一会,缓缓地说道。
“不用了,王兄!”我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如今大事未了,宛儿无心谈论儿女私情。”
不待裕亲王再说,我便快步离开,我怕自己再不离开便会动摇,毕竟容若是第一个走进我的心灵最深处的男人。
而后四个月,尽管朝廷调动广布江湖的眼线多番查找,但依然没有师父的消息,他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行迹,倒是暗堂的许多分舵在排查中暴露了行迹,许多顽固的暗堂弟子被捕斩首示众。
对于这些昔日的兄弟姐妹,我曾想劝阻裕亲王手下留情,但是我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这就是政治,成王败寇,来不得半点仁慈,一将功成万骨枯。
庆幸的是,在浙赣边境的一个小镇,朝廷的军队找到了被俘已久的吴兆骞夫妇和吴桭臣、吴桭奇兄弟,虽然多日的牢狱折磨,两位老人家已是身染重病,但所幸并无性命之忧,按照朝廷的刑律,他们依然是戴罪之身,依然要回到宁古塔去服役,但他们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经受塞外风雪的蹂躏,最后裕亲王请示了康熙,找到了一个两全之策,便是他们两人安置在巴海将军的府中。
再次见到两位老人家,我依然深情地称呼他们“父亲、母亲!”对于我的称呼,吴兆骞夫妇惶恐地连连摆手,我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们,泪水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
至于他们如何脱险,我曾细细地问过吴桭臣,但他说得也不甚清晰,大致是师父在撤退到浙赣边境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神秘人的袭击,那群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武功高强,而且擅长用毒,师父随行的许多弟子都中毒身亡,师父见带着吴兆骞夫妇逃离颇为麻烦,便将他们丢在了原地。
既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容若和众将士的伤势也渐渐痊愈,裕亲王便决定先行回京再作打算。
十月初六,当我和裕亲王、容若到达京城的时候,康熙亲自出宫迎接了凯旋的战士,在众人面前,康熙对容若大加赞赏,并封他为御前一等侍卫,武官正三品。
对于我,康熙本打算在众人前正式恢复我的身份,并且封我为安宁公主,但我婉言拒绝了康熙的好意。多年的江湖飘泊,我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宫廷的生活并不适合我,而且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慢慢消化那一系列震撼,来慢慢地养护那已经溃烂的伤口。
扬州,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扬州,毕竟那里有着我最美好的记忆。
卷五: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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