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绍棠是个很好的人,他和你的事情……我听过一些,平心而论,胸襟气度、旷达宽容,我远不及他。他能数十年待你如一日,不枉你当日嫁他,比跟着我这个没用的是好多了。”
“表哥别这么说。”琬琬哽咽道,有一句话她对谁都不敢说,只能将它埋在心中最黑暗隐秘的角落,任它发霉、腐烂。
高绍棠再好,也不是那个刻在她心底的叫仲卿的男人。高绍棠陪伴了她一生,那个男人却拥有她最光辉灿烂的青春年华。
“我后来的两任妻子均早逝,许是因为嫁给我没有过上快乐的日子,是我负了她们,我更——负了你。”仲卿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额发,“表哥对不起你。”
琬琬心口一阵疼,却不是为了这句迟到的“对不起”。
这个动作是他们从小的习惯,每次她不开心,表哥就会摸她的额发,柔声道“好啦好啦,琬琬不哭。”而每次表哥这样一哄,她都能破涕为笑。
原来这么多年,表哥一直记得。
望着她的水样双眸,仲卿忽然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不自然地收回手,却不防袖中落下一样东西。
琬琬接过来一看,顿时泪如雨下nAd3(
那是成亲后她送给表哥的一方丝帕,一角绣着小小的“琬”字,如今那丝帕上又多了几行字——
秋风不解意,摧折旅人行≥饮三千水,缕缕俱若卿。
回府后琬琬就发起了高烧,好了多时的旧疾复发,信城大夫均束手无策,高绍棠心急如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咳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变成咯血之症。
琬琬昏迷的时候反复念的只有那几个字——缕缕俱若卿。
高绍棠又何尝不知她的心意,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如何讨她欢心,无论她展露怎样的笑颜,他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底划过的一丝寂寞。
他的尊重、护佑、陪伴,是多少女人求而不得的心意,她心底明白这种心意的价值,感激并回馈,却始终无法给予平等的呼应。
不是她不愿,只是内心的本能。一切只因为,他不是他。
所以他做的一切,再好都达不到那最深的意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古人诚不欺琬琬。
她从小女孩起,从做着小小的嫁人美梦起,梦里的那个人就是仲卿,坚定确信。即使最后那人辜负,她也是狠不下心的。她再怨他的懦弱、退让,也恨不了他一丝一毫。
她爱上了,就没办法了。
从一开始,她就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琬琬的病因仲卿而起,高绍棠却没有一句恶言相向。
琬琬心里念着表哥,又愧对丈夫,终日秀眉不展。
他反过来安慰,“我懂你的苦你的愁,你无须愧疚,因为我和你一样——不去想值不值得,我们心里都装不下其他的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琬琬弥留之际,撑着一口气紧紧握住高绍棠的手,“你怨不怨我?说实话。”
“怨。我怨你不知爱惜自己,怨你没有开开心心地过这辈子,更怨自己没有早他一步认识你。我迟了一步,你误了一生。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比他快,牢牢抓住你,绝不放手。”
琬琬咳了两声,似是放下了一切,“好,好——我等你来。”虽是含泪,眼底却有无限笑意。
高绍棠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四周一时安静无声,似乎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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