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骕、清扬,连刚刚极为激愤的高骏也冷静下来,黯然无语。其实他们早已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实在难以跨越感情上的坎,不仅为国土的丢失,更为朝廷的怯懦无能,弃百姓如敝履。今日所谓聚会,不过借个由头借酒消愁罢了。京城之大,他们也只有在“醉红颜”这个小小的楼榭中,还要依靠无忧的隔断结界才敢放怀发声。
“三皇子说是‘基本定局’,没说‘已成定局’啊,就算‘已成定局’,事在人为,当年那么艰难王爷不也胜了东瀛人么?这个皇帝不准,等下一个皇帝啊,只要大齐还有想收复山河的将士,总有一天能将燕韩之地夺回来的。”忽然从桌子角落里传来这样一个憨憨的声音,并没有山河家国的豪情壮志,却分明又是满满的理直气壮。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齐将目光射向不自知的莫无忧,他正费事地给鳜鱼挑鱼刺,挑完了再一块块喂给阿桃,看得小九一阵腹诽,“哪里是喂狗,简直像伺候亲儿子似的。”
端木森忽然高喊一声,“你这木头平时呆呆傻傻的,原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无忧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挠了挠头,“我不太懂这些国家大事,都是师父平日的教导。”
“没看出来你那冷面冷心的师父对江山社稷还是很热心的嘛!”
“师父说不管穷几代人之力,莫家被抢走的东西一定要抢回来,我想国家之事应该也差不多吧。”
短暂的沉默后,“哈哈哈——”高骏几人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原先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光。
“莫先生说的对!”逍遥王向众人举杯,“莫家尚且如此,我堂堂王朝怎能输了这份底气!不管花多少气力,燕韩之地我们一定要拿回来,抢也好,骗也好,才不管什么手段!东瀛既要做恶人,我们也不用当畏首畏尾的君子!”
“好!”高骏兴奋得两眼发光,“皇上不肯我就慢慢磨,总要磨到他肯让我带兵出征!”
“哼,当心磨得你头发胡子都白了,拄着拐杖上战场!”淼淼故意拿话激他nAd1(
“那也不怕!有我们陪着,一起拄着拐杖横扫东瀛!”高骕和清扬齐声接应道。
一场聚会由沉闷低落的情绪开始,最后竟慷慨激昂渐入佳境,高家兄弟、端木兄弟都有点喝多了,清扬回府时有些踉跄,可怜淼淼一个柔弱女孩子,两只手一边扶一个喝多了的哥哥,要不是怕爹知道责罚,她真想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开。
“嘭!”清扬重重往床上一倒,无忧的话和朝廷中以康王为首的主和派嘴脸在他脑中交替出现。身为端木家的长子,大齐最忠心的臣子,他不得抗旨,只能接受燕韩之地被割让的事实,但无忧的话又像火种在他心中点起熊熊烈火,他不能气馁,不能放弃!可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名正言顺地收复失地呢?难不成真要等到下个皇帝、下下个皇帝?
“我等不到……等不到啊……”繁杂的事务让喝多了的他头脑昏沉,情绪低迷,喃喃道:“芯儿……芯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芯儿……你在哪里啊……”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面庞柔和秀丽,身形修长窈窕,还拧了冰凉的帕子敷在他的额上,那若有似无的馨香丝丝飘来,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虞茹芯是谁!
清扬紧紧抱住眼前人,嘟哝道:“黄粱美梦也好,芯儿,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不会再放你走了……”
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
书桌上放着没有用过的醒酒汤,窗户大开,腊月的夜风十分凛冽,瞬间带走了酒意,逍遥王自言自语道:“那叫无忧的孩子和你倒有几分像呢。‘事在人为’,以前你也经常说这个词。若是你经历今日之事,既不能违抗皇兄,想必也会和那小子说出类似的话吧。你对身外事从没有放弃过,为什么唯独放弃了自己呢?”
朝阳门通往皇宫大内的青石砖道修建得十分气派,东瀛使团一行百余人的车队辚辚而过,前后数十辆大车,还有皇家侍卫队严密护送,壮观的排场引得不少市民驻足观望,指指点点,谁也不知道这个使团将给大齐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影响nAd2(
最豪华最醒目的金顶车舆内,北条一郎正襟硒,神情沉静如水。多年来北条一郎的名号声震东瀛朝野,甚至在大齐也是满朝皆知其沉稳内敛、清贵端方,身为东瀛国主手下炙手可热的家臣,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世人垂范。
作为刚入大齐的外国使臣,他必须保持高傲和矜持,尽管他十分想掀开窗帘朝外望上一眼。然而即便透过重重纱帘只能隐约瞧见熟悉的房屋街道,记忆还是如潮水一样迅速涌上心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脏跳动得多么快,自己又是花费了如何大的气力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