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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月好眉弯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荷包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荷包

“你知道,王妃她……”袁霂似乎在斟酌要怎么遣词用句,半天,才道,“心里只有王爷。”他知道这个形容并不算准确,但让他再想却也想不出什么更贴切的词汇。

秦浅注意到他叫自己的父母亲为王妃和王爷,心里虽然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她自己不也喜欢叫秦柏为老爷,可见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像表面上那般和睦美满。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记事很早……”袁霂眯起眼睛,像是在怀念什么,声音也带了一丝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在我极小的时候,唔,还不大会走路吧,王爷和王妃曾经带着我和哥哥一道出行去拜访友人,谁知道在半道上,恰好……遇到了王爷对头派来的人马。”

秦浅瞧着袁霂一脸平静的模样,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心里忽然升起些许不安,忙拉着他的手道,“若是不喜欢,便不要说了,我没事,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袁霂停下脚步凝视着她,半天,方才俯下身,伸手在她­唇­角轻轻拂过,惊得秦浅呼吸一窒,瞪大眼睛瞅着他。

这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浅儿。”袁霂像是听见秦浅的心里话,眼里带笑,小声对她道,“抱歉逾矩了,不过,这让我觉得感觉好了一点。”

秦浅听了这句,心中一软,微微放松了下来,回握住他的手。

“我说到哪儿了?对,遇到一群人马。那时候王妃遇到了一个抉择。”袁霂舒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调侃,“看样子她经常遇到这种抉择,可惜当时你不在。”

“我?”秦浅迟疑地问,简直要被他语焉不详的话说迷糊了。

“是啊,你不在。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被牺牲的是我。”袁霂的声音很轻,像是轻轻敲打在秦浅的心上,却泛起一阵涟漪,让秦浅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秦浅睁大了眼,一时不敢相信地看着袁霂,半天才捂住嘴,呜咽道,“怎么会?”她并不喜欢声音带出哭腔,却发现这好像并不能由她控制。

“你看,王妃就是那样一个人,”袁霂并没有受她影响,只是摊摊手,语气轻松地道,“她永远比任何人都要理智和冷静,这一点,她的丈夫都不如她做得好。”

“可是你当时才那么小,”秦浅喃喃道,她可是袁霂的亲生母亲!她一直以为这样的事情,只有秀云这样的后母才会做的出来。

“是啊,而且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袁霂点头,像是在同情当时的自己。

“所以你才会从小不爱和人说话,甚至不搭理任何人。”秦浅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所以说,”袁霂凑近了点,带了丝亲昵对她道,“其实咱们俩是一样儿的。”

秦浅愣了一下,才笑出来,声音还带着呜咽道,“净胡说。”

“那时候,是哥哥救了我。”袁霂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是一团墨­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从那天起,他就一直照拂我。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没办法拒绝他,即便他的要求让我很为难。”

“虽然你不喜欢面对这些事情,在袁震哥不在的时候,你还是会去,并且很认真地完成他希望你做的事情。”秦浅点点头,明白袁霂究竟想要说什么。

“是。”袁霂点头,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实在是太仓促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学会,便已经开始要做,成效并不好,却还是尽力为之。”

“已经很好了。”秦浅安慰他道,“毕竟你从前从未沾过这些。”

“别夸我,”袁霂笑着瞧她,“你赞我只会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若方才那样说我胡说来得自在。”

秦浅失笑,嗔他一眼。

“你家大嫂也是王妃那样的人。”袁霂轻声道,“像那样的人,离远一点会觉得更美。”

秦浅皱了眉头,想了想,还是跟袁霂坦白道,“我倒不是怕别的,眼瞅着大嫂已经将家中大大小小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光取代了大伯母,就连家里最难伺候的老太太都已经默许。以老太太的­性­子,没有当场发作,就已经算是默许”秦浅解释,又道,“大哥跟着王爷出征回来,是有了战功的,这些当然都是好的,只是相形之下二房会更难些,父亲这回定然会落得两边不是人,已经快成家里的笑柄,哥哥虽然留在京城并未从军,可吃的苦处却一点都不比他们差,我怕将来他们回来,哥哥和二嫂在家里益发没了地位,日子艰难,现在所受的苦,就全部白费了。”

她是在心疼秦熙和白镜,秦熙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打小就开始计划自己的将来,希望能让弟妹们过上好日子,如今看来,却要被大房一向不算机灵的大哥压在头上,若是孙蕙再做点什么小动作……

“浅儿,”袁霂笑着捏了捏藏在衣袖下的手,忽然换了话题,“你知道这次王爷在边境打了胜仗,是全胜。”

“恩。”秦浅应道,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突兀的话题,却还是顺着点了头。

“那就是说,等这段风波过去,朝堂或者会有一段时期的太平日子。”袁霂也点点头,又转而道,“我想你之前应该也听说过,秦家虽然也被人看做是世家之一,却总比不上林家郑家,甚至在郑家林家面前,秦家都不能称自己世家,你知道是为什么?”

“秦家是武将出身。”秦浅想了一下才回答,心里模模糊糊的像是明白了什么。

“秦家想要真正成为世家,便不能一路靠着军功,”袁霂淡淡道,“真正称得上世家的,都是博学好古,服膺儒道的那些家族。虽然他们不见得真的就比那些旁人有本事,但是世家就是世家,皇上想要德行气度,想要用名教,孝友,礼法来教化子民,这就是世家存在的目的。所以你不必担心你哥哥,这一劫若真的能过去,他会很好。”

秦浅听了他的话,方放下心来,对他微微一笑。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宿

那一夜很长,他们一路说了很多,说到了秦家,也说到了袁家,说到了秦熙秦焘,不知道是怎么打开了话匣子,乍一开口,便怎么也收不住。

秦浅的伤痛因为这个而被冲淡了不少,虽然一想起二老太太还是会觉得心痛,还是会红了眼眶,却不像之前那样觉得内心绝望而空洞,她心里不知不觉的被另一个人占据,有些霸道蛮横的,端坐在她心口,并且妄图占据她全部的注意,让她没有空闲再去伤心和难过。

这种感觉是秦浅从来没有过的,她觉得新奇,又不断因此而心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和袁霂在一起却让她越来越觉得安心,就算是此时此刻,在荒郊野外,半夜三更。

一直在前面走的疾风忽然停住脚步,面­色­凝重地迅速回身朝他们跑来。

“前面有人。”疾风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袁霂反应很快,伸手将秦浅扯进怀里,跟着疾风一道往旁边跑去。

秦浅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双脚离地的事实,由于太过惊讶于袁霂的力道,一时间有些僵硬。

他不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怎么会像这样将她一下子拎了起来,秦浅惶惑地抬头看袁霂,却被他伸手将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别动。”

逃命要紧。秦浅伏在袁霂肩膀上,不敢乱动。

疾风和袁霂速度很快,秦浅被袁霂用力勒住了腰,抱在怀里,这个姿势实在难受,秦浅的胃被狠狠勒住,难过的差点呕出来,她伸手捂住嘴,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从袁霂的肩膀上方往回看,却见经行处全无人影,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路狂奔。

袁霂的身后一点一点的渗出汗来,然后渐渐糊成一团,湿透了衣衫,速度也渐渐放慢下来,疾风转过一道弯,在山脚下终于停下脚步,看着周围,道,“先歇一下。”说着,便回头跑远了去。

袁霂呼了一口气,将秦浅放在路边的石头上,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缓缓的来回走。

他身上被汗水塌湿了一片,脸也泛起了红晕,头发更是散乱,他气息很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白,明显是疲惫极了,却不肯坐下休息。

“歇一下吧。”

秦浅见他这副模样,怎么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她虽然还是觉得头晕恶心,但总比袁霂要好些。

袁霂微微摇头,“这会儿坐了反倒要糟,得等一下。”说着,继续来回踱步。

秦浅见他如此,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也跟在他身后团团转,惹得袁霂有些想笑,回头无奈地瞅着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的病才好了没多久,这样劳累,会不会对身体不好。”秦浅也觉得自己像是老妈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的扭着手里的帕子,她本想替他擦汗,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袁霂见她这样,也不再溜达,拉着秦浅的手,一道坐在大石头上,秦浅舒了一口气,替他擦拭满头满脸的汗。

“我从不是个机灵人。”袁霂忽而开口,因为疲惫,说得慢吞吞的,“学什么都慢,但因为不是长子,并没有哥哥那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家里由着我喜欢来,也容得我每一样儿都用尽了功夫细琢磨。因此,但凡是我专心做的事情,都要比其他几个兄弟强些。”

“不要妄自菲薄,”秦浅摇摇头,“打小哥哥就说你有灵­性­,又聪慧,不然那年也不能画出那样一幅画了。”

“你知道我画那幅画的时候,哥哥读了多少书,学了多少东西吗?”袁霂摇摇头,“我只是肯比他们多花功夫,也有那功夫罢了。”

他瞧秦浅还想说什么,忙阻止她道,“我是想说,学功夫是袁家的惯例,由不得我选择。因为我花的时间比其他兄弟们都多,我算是兄弟里学得不错的。”

秦浅这才明白,他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体力抓着她一道跑了这么久,只是……“我好奇得有那么明显?”秦浅有些害羞地道,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

袁霂笑了,拍拍她道,“在意便会发现。也是我早想告诉你的,若不是因为这个,当初袁霭也不能让我就这么下了车,更别提还带了一个你。”

“原是如此。”秦浅胡乱点点头,袁霂一句“在意”,让她的心瞬间像化了似的,之后他说什么话,其实她已经有些没注意了。

两人还待再说,却见走远的疾风转了回来,道,“我方才四下里瞧了瞧,这附近山上有一座庙,不若去那里躲一躲。”

袁霂的眉头却没有舒展,瞧着疾风,又瞅着秦浅,不吱声。

若是两个男人倒也罢了,可秦浅是女眷,就算是白天可以去上香,寺庙怕也是不能收留女眷借宿,疾风一向心细,应该不会连这个都没有考虑到,袁霂扭头又看疾风。

疾风笑笑,伸手作势摸着衣袖,语带调侃地道,“敢问,龙女成佛有多快?”

他这么一说,秦浅和袁霂都笑了,龙女以宝珠献佛之后,由女变男而成佛,原本是佛教典故,如今被疾风一用,怎么听着却变了味道。

“你确定?”袁霂开口问道。

“我曾经来过这边办事,”疾风沉吟了一下,“若是方丈没有换人的话,该是没错。”

袁霂这才点头,拉秦浅一道起身,已经是半夜,天又凉,秦浅怕是要撑不住,她今天内心大恸,若再不休息好,一定会病倒。

“可那寺庙的和尚若真如此贪婪,咱们去那里会不会不安全?”秦浅有些担心,小声问袁霂道。

“无妨,咱们不过借宿一宿,”袁霂摇头,“明日一早便离开。”

秦浅点了点头,知道从此就要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禁咬住了­唇­。

不愧是袁霂最得力的侍卫,疾风很快便买通了和尚,扫出一间空屋让他们住。

秦浅和袁霂并没有跟疾风一起,远远的在寺庙旁的树林里等待,直到他出来对他们点点头,这才进去。

的确是空屋,连床被都没有,临时找一床垫子,又拿一了一条单被,疾风还是守在屋外,秦浅和袁霂便这么凑合着睡一晚。

地板硬的让人有些难眠,两人却都没有说话,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他们需要休息,之前的一路狂奔暗示着什么,或许一直都有人在暗地里寻找他们的踪迹,这天以前总是还算藏的隐秘,可秦家老宅一行,却让他们彻底曝光。

秦浅想到这里,懊恼地翻了个身,袁霂之前说的无妨,显然是在说谎,现在局势那么险恶,想要找到他们,自然会在秦家安排人手,她想到之前自己的磨蹭和流连,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若真是因为送二老太太而害的袁霂被抓……

袁霂似乎察觉出秦浅的不安,探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

夜深人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更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秦浅叹了口气,将脸贴在袁霂心口。

倦意很快上涌,让秦浅停止了思考,缓缓入眠。

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经过了二老太太的逝世,又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秦浅还是病了。

“浅儿?”袁霂瞅着秦浅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秦浅听见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醒来,知道应该起身了,只觉得浑身酸痛乏力,脑袋也沉重地抬不起来,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生疼,就听见自己轻声的呻吟。

袁霂将秦浅抱在怀里,“你病了。”

秦浅努力睁开眼,轻声道,“不然你们先走。”她实在没力气起身,跟着他们也只是拖累。

“说什么傻话。”袁霂轻斥,起身去寻疾风。

外面似乎传来人声,低低的,让人听不真切。

迷迷糊糊之间,秦浅觉得她似乎被袁霂抱了起来,转了身,就要出屋。

秦浅忙叫出声,“做什么去?”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嘶哑,让她将一连串的问话都不得不吞回肚里。

“不走,只是换个地方,”袁霂脚步没有停,很快往外走去,光线一下明亮起来,他们来到了屋外。

这样,也太难看了,就算是神志不甚清明的秦浅都感觉出不对,原本就在发烧的脸简直要沸腾了,她伸手轻推袁霂,低喃道,“这也太失礼了。”若是让人瞧见,就没脸见人了。

“闭嘴,合眼,睡觉。”袁霂命令道,声音带了一丝严厉。

秦浅还从没听袁霂这样跟自己说过话,吓得一僵,忙合上眼。

袁霂见秦浅听话,也不管秦浅是否能看到,满意的点点头,将秦浅轻轻放在一张床上,对她道,“这就到了,你只管休息,其他都不要想。”

秦浅听他语气变软,不觉鼻头一酸,咬着­唇­有些可怜地睁眼看他,被他伸手轻轻压在眼睑上,“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身上的不适渐渐蔓延,眼皮也益发沉重,秦浅顺从自己身体要求睡眠的叫嚣,合眼睡去。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五十章 秦浅的不安

他们在寺庙里多停留了一天,好在秦浅的病不算重,她身体一向不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吃了疾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总算是在第二天有所好转,虽然还是手软脚软,总不会像第一天那样难过的动弹不得。

在秦浅的坚持下,他们在第三天一早,离开了寺庙。

秦浅头一次感觉到袁霂是温柔的,他的话不多,可是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放缓放柔,因为秦浅身体虚弱,袁霂时不时地就会伸手搀扶她,他动作很轻,两人也会因此挨得很近。

一开始秦浅还觉得尴尬,甚至会惊得推开他,可毕竟病未痊愈,体力不支,仍得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继续赶路,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习惯,甚至开始喜欢上可以肆意接触、没规没矩的感觉,相比起在王府两人的一前一后,恭敬有礼的隔上尺远,现在的模样让她感觉两人更加亲昵愉悦,秦浅甚至闪过这样的念头,若是没有什么危险,两人就这样一路游山玩水,比在王府中的沉闷日子要轻松快活的多,难怪哥哥会为了这样的生活放弃所有,秦浅无不哀怨地想,这个念头很快被罪恶感取代,却每每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挥之不去。

好日子毕竟不长,因为出行仓促,他们带的银两不是很多,外面风雨飘摇,逃亡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待续多久,他们需要尽量节省开支,好让目前的盘缠可以尽量支撑更多的时日,不光如此,长期暴露行踪对他们也相当不利,在秦浅渐渐恢复气力,不需要安静休息的时候,一行三人终于开始居无定所的生活。

或许今天还在村庄借宿,明天就要去破庙里将就一晚,虽然吃食还是不差,但是住宿却让秦浅有些苦不堪言,之前在二丫头家里学到的那些居然都没有用得上,他们甚至不能找到一户人家住上两晚,自然也没有机会让秦浅来生火做饭,对于这一点,袁霂甚至比秦浅还要遗憾一点。

“可惜”,袁霂瞅着因为这几天颠沛流离而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秦浅,伸手替她捋了捋散落的发丝,“我还想尝尝你做的粥。”

“怕是还不若你现在吃的好。”秦浅笑道,“打小都只是听人说,什么吃食怎样做法,还从没自己动过手,在二丫头家里也不过是学了个大概,能把火点起来,就已经学了好久。煮出粥来,怕也是难以下咽。”

“总比这个好些。” 袁霂皱着眉头,瞅着自己手里的­干­馒头。

秦浅抿嘴偷笑,原本是个有洁癖又挑嘴的人,如今却沦落到不光必须得忍受脏污,还要每天吃从前难以入口的吃食,他却像是全不在意,好像之前那个挑剔难伺候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我记得那年……,你甚至都不愿意坐在凝翠姐姐家里的凳子上。秦浅瞅着随意坐在路边地上的袁霂直笑,有些回味道,“若是当年知道有今天这一遭,怕是也会坐下了吧。”

“不会。” 袁霂摇摇头,“我只要想到第二日就能回到王府,便坐不下。若是当年有人告诉我,之后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我也会坐下了。”

“这么简单。”秦浅喃喃。

“原就那么简单。” 袁霂皱着眉头,将­干­馒头放进纸包里,递给旁边的疾风,这才慢吞吞地道,“我喜洁,挑食,但是从来没有觉得这些要比命还重要,自然不会在不合宜的时候还要那么坚持。”

秦浅点点头,她也觉得该是如此。

“这些的确让我难以接受。” 袁霂掏出手帕擦擦嘴,继续慢条斯理地道,“但是也没你想的那么在意这些。”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秦浅愣了神,她一直都该知道,袁霂本就表现的很明显,他虽然­干­净,虽然挑嘴,但从没有表现出在意,如果条件允许,他就会每天都换洗,如果是在王府,他不喜欢的吃食压根不碰,这些都只是他不喜欢脏污,不喜欢那些食物,而他也从没有表现出多么喜欢什么,所以现在,在条件并不允许的时候,他坦然接受了现状,这都是因为他的不在意,那些让他不喜欢的东西,并不足以让他在意到付出生命。

那么,喜欢呢?有没有什么是他所喜欢的,或者说,在意的?

秦浅更想知道的是,她呢?他对她的感觉,会不会也是如此,在条件允许的时候选择了她,但……并不在意?或者说,并不那么在意?若是换了一个人,他是不是也会……

正午的太阳还显得有些热辣,秦浅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沉默下来,转过头不再看袁霂,心里却开始不安,她不断地在记忆里寻找袁霂对自己或许有些在意的痕迹,好容易察觉似乎在某一处曾经存在,却在下一秒又将他们一一推翻,一时面上­阴­睛不定。

“在想什么?” 袁霂见她面­色­有异,有些好奇地问。

秦浅张了张口,却还是难以启齿,这种事情,要他怎么问得出口,她忽然想起那些女诚女则上面曾经有教导,一个有德行的­妇­人,不光能容忍丈夫纳妾,还应该主动去替丈夫挑选妾室……

她的脸更白了,她从前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身体力行,甚至在初嫁给袁霂的时候,都觉得本就该是如此,可今天,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看着满面灰尘、一点都不像之前王府少爷的袁霂,居然会忽然感到之前信奉的准则令人难以接受,甚至一想到就会觉得很不舒服,究竟是出了什么错?她忽然惶恐起来。

“你脸­色­很不好看。” 袁霂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秦浅面前,认真地看着她道:“想到了什么?让你如此难过?”

“难过?”秦浅摸摸自己的脸,原来自己是在难过,她捂着心口,若有所思,一想到回去的种种,便觉得心口有什么在堵着似的。

袁霂为了引她注意,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肩膀,使得秦浅终于抬眼看他,袁霂的眼神专注,带着一丝担忧,秦浅看得痴了,半天才讷讷地道,“可能是因为想到了王府,心里有些不安。”

袁霂自然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只当她想起了端王妃,伸手安抚她拍拍秦浅道,“小丫头,想那么多做什么,一切有我。”

秦浅压下心里的不安,努力绽出笑容,点点头。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爬墙是个力气活

秦浅没有时间再考虑自己的不安和担忧,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出发了,一路的风餐露宿,让她也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每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入眠。

旅途和躲藏的疲惫和时间的推移,让秦浅没有感怀的时间,对逝去的痛苦,对感情的不安,虽然都还压在心底,但因为没有让她足以回味和咀嚼的时间,渐渐的也变得似乎没有那么明显,甚至像是已经平复。

每天的生活只剩下吃饭,行路,休息三件事,她头一次感到当年在西院伤怀愁苦的自己有那么幸福,甚至还有时间伤春悲秋,那么一定并没有愁苦到什么地步。

这段日子他们过得并不像之前那么美妙,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们的运气变得很差,不断的遇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人,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绝对不怀好意,若不是疾风经验丰富,加上袁霂沉着冷静,他们差点就要被抓住,几次错身而过,都让秦浅一身冷汗。

他们已经正面过那些人马好几次,没有马车门帘的遮盖,秦浅终于感到了惊心动魄,闪着光的刀刃,飞溅的血花,疾风和袁霂两人将她护在门后,却因为这个顾忌,屡屡犯险。

虽然他们并没有受过重伤,擦伤碰伤总还是在所难免,秦浅很快就跟疾风学会打理简单的伤口,或是用简单的工具加热食物。

现在就连秦浅都开始怀疑,新皇是不是在玩什么猫逗耗子的游戏,如果他派足够多的人手,他们一定是逃不过的,袁霂和疾风则是认为新皇不敢一次派太多的人手集中在一个地方,毕竟现在他正面面对的并不是袁霂,而是端王。

不管三个人如何猜测,情况都一天一天的变坏,毕竟人数太少,又有秦浅这个全无防身之力的拖累,袁霂很快就显出疲惫,就连一向沉静的疾风都流露出些许担忧,这样的状况再接着来几次,他也没的十足的把握能够保全两个人的安全。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一路逃亡,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京城和端王的消息,这才是让袁霂最为不安的,端王和新皇究竟交锋到了什么地步,现在外面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样?如果这样莽莽撞撞的继续东躲西藏,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全都白费了?

“不如……” 袁霂沉吟了一会儿,忽而开口,语出惊人,“我们进京。”

“进京?”秦浅重复,像是在确认袁霂说的是否就是她理解的那两个字,难道是这几天的颠沛流离让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秦浅压抑住想伸手抚摸袁霂额头的冲动,几乎是在瞪着他。

疾风似乎早就习惯自家主人的突发奇想,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看着袁霂,等他说下去。

袁霂这边却没注意到秦浅的瞪视,越想越觉得可行,大手一挥,“进京吧。”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秦浅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仔细想想,袁霂说的或许也有道理,这些日子他们总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停留,这样一来,三个人就显得极为醒目,找到他们其实并不困难,村庄里面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认识,多了几个外村人也太过打眼,不若回京城,找人多的地方藏起来,京城几个世家或许还能提供一些方便,也未可知。

自从决定进京,他们便不再绕着京郊乱转,说也奇怪,自从他们往京城方向走,便再没遇到过追寻他们的人,一路顺利得让三个人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和不安,越接近京城,反倒越紧张了起来。

秦浅眼瞅着袁霂的眉头几乎没有松过,心里也隐隐的感觉出有些不对,莫非新皇就是希望他们进城?让人围追堵截,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自投罗网?

“在往前就要进城了。”疾风低声提醒。

秦浅这才惊觉,已经站在了城门处不远,忍不住扭头去看旁边袁霂的神情。

袁霂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感觉到秦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扭头对她微微一笑,“我们进去。”

秦浅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他们跟在几个进城做活儿的农人身后,扮作进城采买的夫­妇­,趁着来往人最多的时候,很顺利的进了城。

疾风显然对京城更为熟悉,很快带着他们找到一处偏僻的空屋,只是因为屋门紧锁,他们必须翻墙进屋,这让秦浅有些为难,她连桌凳都从没有爬过,如今居然要爬过一道高墙,更别提屋主人还为了防贼用泥糊了些碎瓦片在墙头。

秦浅瞅着那道墙,欲哭无泪,对袁霂道,“真的,一定要翻墙么?”

袁霂坚定地点了点头,“不能坏了那道锁。而且,要快。”

这里虽然僻静,谁知道会不会偶尔有什么路人经过,若是被人见到他们翻墙麻烦就大了。

秦浅抚着心口安慰自己,若是连墙都敢翻了,以后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呢?换了半年前的秦浅绝对不能相信,现在这个会翻墙、能生火、见了血迹面不改­色­、一走就是几里、简直可以用彪悍来形容的女子就是自己,她呼了一口气,对袁霂道,“帮我一把。”

袁霂看着她一脸决然的样子,不禁好笑,又怕笑得她恼了,强忍着走过去,伸手钳住秦浅的腰,将她向上送,疾风早已经将那一块碎瓦片上垫了东西,秦浅攀上去,借着袁霂的力,往上一蹬,便坐在了墙头。

天,她终于知道二老太太为什么不让她做这些事情,她的脸一定是红了,这动作实在难看,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四肢并用的扒在墙上的模样有多么愚蠢和笨拙。

袁霂很快跟着上来,见秦浅还红着脸,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记,“别走神了,该下去了。”

秦浅听了这话,往下面看去,顿时吓得她不敢再动,“高。”

袁霂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纵身跳下,惊得秦浅要伸手抓他,却又怕拽倒了,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袁霂已经在下面,看着秦浅呆愣愣的样子,伸手道,“跳下来。”

秦浅看着下面的袁霂,浑身发抖,却因为墙上只有她一个人更加害怕,闭上眼,正准备跳。

“别闭上眼。” 袁霂道,“你看着我,尽量动作放缓,往下滑着点,不然我怕咱俩都会摔倒。”

秦浅睁开眼,心里直打鼓,可又已经骑虎难下,不断的深呼吸数次之后,开始慢吞吞地变换姿势,一个没留神,手里一滑……

似乎,没有疼痛。

秦浅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只觉得身边有一堵温热的墙环绕着自己,脚却已经落在了地上。

是,下来了吧……

“可以睁开眼了。” 袁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声音里还带了一丝笑意。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找到了

在袁霂的阻拦下,只是将他们住的那一间屋子打扫出来,住了进去。

院里种的植物枯败零落,背­阴­的石板上满是青苔,门板,墙壁,走道,全是灰尘,袁霂却都让留在原处,甚至不去碰确它们,就算是在院里四下打量,也很难发现这栋空屋里住了人。

在外面停留许久,能睡在真正的床上的感觉,简直让秦浅感动的想哭出来,她很快忽略了屋子里隐隐传来潮湿发霉的味道,也无视了屋角的蜘蛛网的灰尘,满心欢喜的叠被铺床,早早的就去睡下。

窗子破了一个洞,整晚都有风呼啦啦的灌进来,秦浅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太阳透过窗口的洞,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秦浅一面梳头,一面对袁霂笑道,“这倒好,便是家里再薄的纱窗,也没咱们这儿亮堂。

袁霂瞅着秦浅,这会儿她正坐在旁边的小登上,对着模糊的铜镜梳着头发,她的发丝柔软黑亮,动作轻却利落,很快便挽起一个乌溜熘的发髻,又用一只木簪固定,袁霂微微眯了眼,起身走了过去,坐在她面前,细细看她。

秦浅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曾经对着哥哥们许下的那个愿望,那时候林氏还在,秦熙还很喜欢板着脸装大人,秦焘还跟在秀云身后学制胭脂,而年幼的她,郑重其事的对自己最珍重的家人说,要嫁给一个能为自己画眉的人,就算是人生中最苦恼的病痛中,也不能忘记。

现在这个地方,连洗脸洗手都是件再麻烦不过的事情,哪里还寻得支螺子黛,哪里还有时间对镜伤怀?那时候的秦浅见了林氏缠绵病榻,只道人生最苦便是生病卧床,如今经历了颠沛流离的秦浅回想起当初的时光,却已经不再黯然神伤,反倒觉得心内一片温暖。

遥想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姑娘在懵懵懂懂之间,竟许了那样一个几乎不可企及的愿望,秦浅轻轻叹了口气,瞧着眼前的人,不禁出了神。

若是这会儿是在王府,在她的梳妆匣子前,他会不会,肯不肯替她画眉?

“想什么呢?” 袁霂捏捏她的脸,“脸都红了。”

秦浅回神,脸­色­更加红润,也不敢抬头看他的眼,伸手拉他坐下道,“我替你梳头。”

袁霂扬了扬眉,还是坐了下来,眯着眼享受秦浅梳头的感觉。

这些天两人的话不如最初那么多,却变成了另一种相处模式,有时候并没有说话,两人都是沉默的各自做事,却一点都不尴尬,也不需要寻什么话题,只是默默享受彼此之间安然祥和的气氛,好像这样就能相伴一生。

秦浅的动作放缓了,木梳一下一下,轻轻落在袁霂的头上,像是在轻轻抚摸着他。

门外的轻敲打破了寂静,秦浅忙拿来布条把袁霂的头发系好,袁霂也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道,“进来。”

疾风的手里拿着一只托盘,上面摆了几只粗瓷大碗,他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对两人道,“趁热吃。”

三个字说得秦浅差点热泪盈眶,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热乎饭了,不光如此,还经常一面啃­干­巴巴的馒头,一面吞咽风沙。

几只大碗里装着满满的饭菜,菜炒得有些软,­肉­也有些老,但光是那一碗热汤,就足以安抚秦浅难过多时的胃,她喝了将近半碗汤,又吃了多半的米饭和菜,直到感觉身上有了暖意,才停了下来。

他们好像忽然间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吃过饭,袁霂坐在窗边,拿出之前的那些书信在看,秦浅将这几天穿破的衣服打上补丁。

“真难看。” 袁霂瞅着秦浅手里的衣服,忍不住道,“我记得你针线活很好。”

秦浅笑笑解释,“最开始觉得应该补得让人瞧不出才好,这几天却发觉磨损的厉害,不若缝补的结实些,还能多挨磨几次,那些好看的花样儿倒是不再用了。

“却是我忘了。” 袁霂笑着点了点头,“还想着什么好看,如今倒是逃命要紧。”又低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说的什么话。”秦浅摇摇头,带了些不满道,“当初是我自己要求跟着的,若是再说这些,倒教我觉得你是在嫌弃我拖累了你们。不过是身上穿的破旧了些,却也都是结实耐用,也没见饿着冻着,生病的时候你还扶着我顾着我,我却觉得几个人里倒是我最享福,还是你觉得这点子罪我都受不得?

“是我的不是。” 袁霂笑着调笑,“我从前还真没看得出,咱们家浅儿居然还有几分英雄气。”

“你别笑我,”秦浅伸手拍了他手臂一记,“我说正经话。”她抬头看了袁霂一眼,又垂了脑袋,“你我是何等关系,难道还要这么客气不成?”她这么说着,想起前几天的担忧,倒带出一丝伤心。

“无关客气。” 袁霂却正了神­色­,拉着秦浅的手,让好抬眼看自己,“只是从来都觉着该让你过的舒心自在,起码也该衣食无忧才对,这些日子见你劳累,如今还要费心想着如何缝补衣物,更让我觉得……”他似乎在斟酌字眼,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只得将秦浅轻轻揽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道,“心疼。”

视线被一片布料挡住,秦浅却觉得自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般,暖融融的,她埋首在袁霂的胸口,小声道,“我挨磨是为你。”

这是二老太太喜欢的一台戏,里面三娘和刘知远重逢的时候对刘知远说的这句,表明自己多年辛苦无怨无悔,按理袁霂该回一句,我看马也是为你。

袁霂却笑了,接道,“这话说得我心里一阵发寒,我可不愿跟你分别那么许久,再者,也不会让你为我受那样的苦。”

秦浅待要接话,便听见外面哐当一声巨响,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俱是一沉,秦浅想凑近窗口看,却被袁霂拦住,不让她上前。

越等越让人绝望,疾风并没有进来,但是外面不断传来声响,声音并不大,却让秦浅的心跳的厉害。门帘终于被掀了起来,一个人走了进来,对袁霂轻轻一笑,“很久不见。”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五十三章 烫了嘴

秦浅并不认识来人,却感到身边袁霂明显一僵,半天,才清了清嗓子,对来人拱了拱手道,“表兄。”

两个字说得秦浅只觉得从脚底窜上来一股凉气,袁家这一系子嗣并不多,旁系虽然还有,但是能让袁霂如此反应,并且出口称呼为表兄的人…

来人扬了扬眉毛,像是讶异,又像是意料之中,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样子,半天才点点头道,“倒像是你会用的称呼。”

“不对吗?”袁霂反问,他恢复的很快,再开口时,声音已如平时一般清冷。

来人想了想,诚实地道,“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找到你的。”

“既然已经找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袁霂像是觉得好笑,勾了勾­唇­角,“你处心积虑派了那么多人出去,不就是为了让我回来吗?”

“啧啧。”那人表情带着遗憾,“还是没蒙过你,但你怎么会那么乖巧,我还以为你还会再坚持一阵子,还想着用点别的什么法子。”

“显然,”袁霂扬眉,“你还不够了解我。”

短短几个回合,听得秦浅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个人居然用这样熟络的语气和袁霂交谈,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难道不应该是敌对的吗?

那人对袁霂的疏离不以为意,走进了屋,对袁霂道,“我远道而来,专程来瞧你,怎的也没有一杯茶。”

“家中拮据,只有白水,表兄不嫌弃便好。”袁霂点头示意秦浅去倒水,一面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那人皱了皱眉头,还是坐在了凳子上,他环视四周,似笑非笑地道,“难得我来你的住处,就一杯白水?”

“君子之交淡如水。”袁霂平视他,目光平静。

秦浅退出屋子,就看见疾风和另外三个人剑拔弩张,见她出来,几个人面­色­都有些变化,却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说方才她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这会儿便是全然没了别的念想,说也奇怪,她以为自己会惊慌失措,甚至会腿软头晕,却发现自己适应的异常迅速,连调整的时间似乎都不需要,就立刻冷静了下来。

就算是那个人,又能如何?在她看来,那人简直就是魔障了才会在这会儿亲自跑出来找他们,端王和世家在京城的势力并不比他要差多少,难道他以为自己这样出来会平安无事?秦浅简直控制不住地冷笑出声,这让附近任何一个有势力的世家知道,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

秦浅瞅了瞅那边和疾风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心下更是觉得奇怪,这人,到底来做什么?

胡思乱想没有耽误她走路的功夫,她来到灶台,将水烧开,又将水壶烫了,倒进水,这才拎着水壶往屋里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人激烈的喊叫声,“你懂得什么?凭什么这么说我?”

不是袁霂,秦浅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能沉得住气,不知怎么的,竟让她觉得有一丝与有东与荣焉。

她伸手掀开门帘,那人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的血丝清晰可见,他正不断喘着粗气,像是经历了一场­肉­搏。

秦浅忙扭头看袁霂,就见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对面的凳子上,衣服平展,头发服帖,微垂着眼,像是入定的老僧,半天也不动弹一下。

显然是她想多了,秦浅舒了口气。

那人见秦浅进来,似乎吓了一跳,一脸厌恶地道,“出去!”

秦浅没有想被他的恶言吓倒,要真害怕,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该腿软了,可见她适应的还不错,她只是瞅着袁霂,既然袁霂没有理会他的叫嚷,她又何必太过拘泥“俗礼,”她有些坏心地想。

袁霂对秦浅点点头,示意她过去,对她道,“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说得有些口渴。”

秦浅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袁霂颔首,走了过去,给两个人倒上水。

旁边的人简直要咬碎了自己的牙,他简直不敢相信,不光袁霂对他如此冷淡,就连一个末流世家的二房女儿都敢无礼自己,他握紧手,想对秦浅吼叫,却还是忍了下去,将拳头放在桌上,想摆出冷淡的表情,却似乎并不成功,面容有些扭曲地对袁霂道,“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

袁霂终于看他,眼里似乎带了丝道不明的东西,低声道,“是。”又伸手将杯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喝水。

那人也不客气,他的确说了不少话,这会儿也有些口­干­,伸手端起杯子就往嘴里灌,秦浅在旁边捂住嘴掩住惊呼,就见那人噗地一口吐了出来,还将杯子打碎在地上。

这水是才烧开的,自然烫得厉害,秦浅万没想到那个人会喝,并且还喝的那么——豪爽。

那人被烫坏了,想伸舌头,又觉得不雅,咧着嘴,尽量往嘴里吸气,样子显得有些可笑。

秦浅不敢笑,慌忙道了歉,低头看向地板。

“刚滚开的水,”袁霂面上有些歉意,看着他道,“忘了跟你说。”

那人哼了一声,明显带着怒气。

“唔,”袁霂好脾气地不矛计较,“刚才说到哪儿了?你接着说。”

“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心。”说这话的时候,那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却没想到…”

“你我本就是两路人。”袁霂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适用。”

“可是你明知道我才是对的。”那人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带着控诉,“世家讲求的那些,对江山社稷有什么帮助?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才能和德行是否真的能够合同?那些世家只要摆出一副懂规矩讲礼数的模样,就能大摇大摆的分出半片江山,只要摆出孝子贤孙的模样,就能穷奢极欲,那些真正做事,分国分忧的寒门之子却穷其一生都不能企及,这是什么道理?”

他说得激动,大手一挥,指着秦浅道,“所有人都知道她父亲是个什么东西,秦熙这样的人却还是要尊他为父,并且被他所拖累。就算是我落败了,你父亲能放得过秦家老二?你以为单凭你就能改变秦家的命运?”他冷哼,带了一丝不屑,几乎是有些恶意地看着秦浅。

秦浅浑身发凉,却强迫自己站的更直,努力压抑住想后退的念头。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的说出这些,她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些,如今被他一语道破,让她脑子里乱成一片。

她早该想到,秦柏这样的折腾,就算将来秦家有再大的军功,也抵不了他一个人让上位者厌恶的程度,秦焘­性­子古怪,姑且可以不论,可秦熙的一生却要永远笼罩在秦柏的­阴­影之下,逃脱不得。

没等她再想,袁霂就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别跟着他的话想,相信你哥哥。”

秦浅扭头看他点点头,心里却忽然涌起一阵酸涩,这么说来,二老太太让袁霂娶她,却是为了给她留的退路,而不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是袁霂想要娶她…这个认知让秦浅心里的某一处隐隐的疼了起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袁霂,说不出话来。

“你先去旁屋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会过去找你。”袁霂用力握了一下秦浅的手,将她推出屋子。

门帘落下,秦浅却有些挪不动步子,她方才忽然涌起一股冲动,甚至想要去问问袁霂,他们成婚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二老太太的嘱托吗?还是有别的什么…

里面的人又在说话,声音并没有房间压低,一声声地传入秦浅的耳朵,她却怎么都听不进去,只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算是去问他又能如何呢?秦浅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所熟知的人里面,袁露和秦潇嫁人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夫婿的模样,更不要提对他有什么了解和喜爱,但听她们传信回来,好像过的都还不错,那就是说,为了什么成亲,并不重要了?

她努力想了又想,忽然想到林氏和秦柏的婚姻,那倒是她所知道唯一一个两心相许成亲的夫妻,可结果却是秦柏负心,林氏惨死。

难道说世事皆如此?人们热切希望的,所求的,总是得不到的那一个,而正是那些无心之举,反倒让人收获颇多?

里面的声响变大了,秦浅似乎听见袁霂忽然高声说了一句,“你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批评,却忘了你自己本就是局中人。”

那人的声音也低了,两人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然后便听见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秦浅慌忙往边上闪去。

那人脸­色­很不好,可以看出只不过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发作,他扭头看跟着他一道出来的袁霂道,“嘿,你厉害,你能适应,你看,你甚至做的比他们都好。是我眼拙,错看了你。”说罢,转身便走。

袁霂脸­色­平静地看着他对另外三人挥挥手,便带着他们扬长而去。

疾风很快走了过来,见袁霂似乎有些疲惫,却并没有别的不是,便也不多问,躬身退去。

袁霂这才看向旁边的秦浅,她脸­色­有些尴尬,对袁霂讷讷地道,“我不是…要偷听,只是方才出了神,便一直站在这儿想事情。

袁霂似乎不以为意,伸手拉着秦浅回屋,对她道,“你就是胡思乱想的太多了。”

秦浅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袁霂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看了她一会儿,才携着她的手一道坐下,“他,也算是我的知己吧。”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五十四 章黄雀在后

“知己?”秦浅怎么也没能想到,袁霂说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词。

是什么样的关系能够称得上是知己?秦浅知道袁霂不是一个随意的人,甚至在某些时候会显得有些谨慎,他从不轻易开口承诺,但若是这么说,就一定是心中认定,能让他称作知己的人,怎么也不该是那个人吧。

“在某些事情上,的确如此。在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知道关于我的、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懂得我的某些想法,并能认同这些,这些甚至都不用和我交流,我们之间就已经有了某种默契,”袁霂说的很慢,似乎在斟酌字句。

秦浅听得有些呆滞,忍了忍,还是问出口,“可是,你们两个并不常见。“

而且端王和太子的关系早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袁家兄弟又怎么可能经常和那人在一起。

袁霂却像是没有听到秦浅的疑问,继续道,“虽然我们两个­性­格迥异,对这个世界理解也完全不同,但不能否认,在那些方面,没有别人能够比他更能了解我。这世上…或许也就他一个。”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秦浅。“你说,这样的一个人算不算得上是知己呢?”

秦浅哑然,她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但如果这样都不算是知己,还能有什么人算呢?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袁霂看着她,将她压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是啊,唯一的知己。却是敌人。”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还带着点难过。

秦浅难得主动,伸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背。

“我是不大明白你说的意思,”秦浅想了想道,“只是听你方才也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并不认同他的某些做法不是吗。”

袁霂像是被秦浅的拍抚安慰了,身体放松下来,轻轻吻着秦浅的额头,听到秦浅的劝说,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道,“不。”

秦浅有些惊讶,这样的反复,简直有点不像是袁霂说的话了。

“或许在多少年之后,”袁霂将脸埋在秦浅肩窝,声音模糊地道,“他说的那些才是对的。而我,只不过是屈服于此情此景。”

“多少年之后?”秦浅眨眨眼,摸摸袁霂的发尾,“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多少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就连现在,咱们都不知道一个月之后会是什么样。”

现在局势紧张,几乎是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没有人能知道早上醒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谁又能保证将来多少年之后的天下,一定会是何等模样呢?

袁霂被秦浅说的一怔,终于舒了一口气,“我一直找不到为自己的妥协开脱的理由,却没想到是由你来告诉了我。”

“你说话益发难懂了。”秦浅小声抱怨,她都要被他说迷糊了。

袁霂在秦浅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记,像是有些高兴,“人活一世不过是几十年,就算是千百年之后天翻地覆,又与我们现在何­干­?”

秦浅脸红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虽说是内室,可毕竟是大白天,平日里举动已经很大胆,如今他却益发放肆。

袁霂瞧着秦浅红润的面颊,心情大好,松开她,替她倒了一杯水,又将自己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像是在饮酒一般。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让袁霂忽然之间开心起来,秦浅还是笑了,陪着袁霂一道坐下。

“你方才的脸­色­不好,”袁霂记起之前秦浅的异样,终于想起安慰她道,“不用太过介意这些,不会像他说的那样。”

秦浅这才想起之前自己的愁绪,半天。才开了口,“这次,父亲所作所为已经惹恼了许多世家。若说王爷不会怪罪,连我都不敢相信的。”

袁霂摇头,“你且瞧看,我觉着不一定真会如此。”

世家和皇族之间的制衡并没有那么简单,世家的力量如此巨大,以至于皇帝的权力都已经受到了威胁,这就是为什么新皇一直想要打压世家的原因,因此,就算是皇帝对谁不满,只要跟世家牵上关系,责罚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就算是端王上位,腾出手来第一个对付的也就是世家,哪一个在位者能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如此威胁?恐怕对那几个足以撼动皇权的世家,还是要又打又拉。如此,如何对待秦家,就又要多一分考量。

正因如此,袁霂才会觉得秦家不见得就能真的见了罪,或许在某些时候,还能有很多周旋的余地。

“说的也是,”秦浅顺着袁霂点头道,“这会儿担心这些未免有些过早,不若多想想咱们下顿吃什么,何时启程来的实际。”

袁霂也点点头,“这个地方是不能再留了,等稍晚些,咱们就走。”

真让人有些舍不得,秦浅心里叹息,才进来,还没等过上几晚,就又要离开,她身上因为爬墙而擦出的青紫,还没有消呢。

想是这么想,秦浅还是顺从地低声道,“我去收拾东西。”

袁霂看着她一会儿,才放开了手,坐在旁边,瞧她忙碌。

他似乎开始喜欢上这样看着秦浅­干­活的样子,秦浅不多话,做起事来很安静,动作又轻巧,显出十几岁姑娘的清纯气息。

这个发现让袁霂简直要叹息出声,这些日子两人颠簸多于安稳,又没有办法洗澡沐浴,因此晚间也就没有更多的亲密,秦浅本就害羞,这样一来她反倒觉得坦然,却让袁霂心里有些有苦难言,此时看秦浅的目光就流露出一丝别样情绪。

秦浅似乎注意到袁霂的视线,回头对他浅浅一笑。

袁霂无奈,只得掏出随身带着的一卷书,低头细看。

两人各做各的事情,静静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居然还有点老夫老妻的温馨感觉,秦浅心里暖意上涌,正想抬头和袁霂说句话,就听到外面疾风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声音里带着惊讶,却好像并没有紧张。

袁霂松开手,按住想往外看的秦浅,对她道,“在里面等着。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秦浅在里间坐卧不宁,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袁霂轻声叫她,声音平静无波,甚至还不若方才那人来的时候激动。

她定了定神,刚才那人她都见了,刚才那人都没让她退缩,还能有什么更可怕的不成?她安慰自己,总不能是什么吃人的大虫吧,又不是在山里。

掀开门帘走出去,便见得袁震风尘仆仆地站在袁霂身边,似乎是在和他交谈,听到动静,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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