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布拉斯,”乔治望了望窗外急驰而过的风景,内心涌起一丝难过与迷茫,“一切都回来了。”
乔治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毫无生机的大地飞驰而过。9月天这么热,热得有些反常。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没下过雨了,整个下午东部的海岸线在炎热的气雾中渐行渐远。空气干燥、尘土飞扬,在耀眼而燃烧的天空下,粗糙的黄|色草原、干枯的杂草在铁轨两侧挣扎着,闪动着。整个美洲大陆似乎正在喘着粗气。细小的炉渣粉末穿过窗户口的网格吹进炎热的车厢。在车站逗留的片刻,车厢两侧小小的风扇开始嗡嗡地旋转起来,发出和炎热本身一致的声音。就在火车停留的间隙里,旁边钢轨上巨大的蒸汽机缓缓地冒着蒸汽,静止在那里喘息着,犹如一只毫无生气的大猫。机车里的工程师们擦拭着自己灰暗面孔上的黑色污物,而乘客们大都无力地拿一卷报纸当扇子用,他们坐在潮湿、闷热的车厢里,神情沮丧。
乔治在窗户边独自坐了很长时间。他的眼睛努力捕捉着每一个不断变化的细节,但他的内心却在不断思考着什么,他沉醉在自己与内布拉斯加再度重逢的记忆里。庞大的列车沉重地在新泽西大地上轰隆隆飞驰着,穿过宾夕法尼亚,穿过特拉华,然后进入马里兰州。不断展现的大地就像一个时间之轴的序列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乔治感到既困惑又不舒服。与老朋友的一席谈话将他带回了多年前的岁月。内布拉斯加的变化与他对失败的坦然接受在他的心头产生了一丝模糊、不安的预感,这种感觉在他与银行家、政治家、镇长的谈话中早就体会出来了。
快到巴尔的摩的时候,火车放慢了速度并在灰暗的车站停下来时,他快速朝窗外的站台上瞥了一眼,看见了一张脸。那是一张瘦削而苍白的面容,以及一张下陷的嘴,但在嘴角处他似乎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某种微笑的影子……模糊、邪恶、可怕……一看到那副模样,某种突然、不可名状的恐惧便笼罩了他。莫非那人就是拉姆福德·布拉德法官?
当火车再次启动、穿过城市另一端的隧道时,一位盲人出现在车厢尾部。其他人有的交谈、有的在阅读、有的打着瞌睡,那个盲人平静地走了进来,竟无人注意到他。在车厢尾部,他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火车行驶在9月某个日薄西山的时刻,乔治望着四周,看见他独自坐在那里。他只是静静坐着,虚弱的手抓着一个沉重的胡桃木杖,失明的眼睛呆滞地朝某个空无人影的地方张望着,瘦而深陷的脸上露出全神贯注倾听别人的神情,他在倾听那些只有盲人才能明白的东西。他的嘴角透出一丝微笑,这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到的微笑饱含着某个堕落天使的可怕生命力和机智善变的诱人力量。这正是法官拉姆福德·布拉德!
乔治已经有15年没见过他了。当年他还没有失明,但视力已经开始减退。乔治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想起他经常深更半夜的时候独自徘徊在空荡荡大街上的情形,而其他所有的人都安睡着,城市也已经死去,这一幕在小男孩的心头留下了难以名状的恐惧感。即使在他尚未失明的时候,某些黑夜的力量驱使他在暗淡、模糊的路灯下寻觅荒芜的通道,经过永远黑暗的窗户,经过永远被锁死的门。
他出生于古老而显赫的家庭,和100多年前所有的先人们一样,也以法律为生。他曾做过治安法庭治安官,从那时起,他就被人称为“法官”了。但他的家族地位一路下滑。乔治·韦伯童年时,他是一名执业律师。在一个破旧的老建筑里,他拥有一间简陋的办公室,身为大律师,他的名字就写在大门上,可是他的生活却不得不依靠其他并不正当的手段来维持。的确,他的执业技能和知识更多是用来规避法律和正义,而不是用来维护法律和正义。他的“生意”几乎全部来自于镇上的黑人居民,而他的主要业务项目便是高利贷。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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