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芒的葬礼结束后的一个星期里,乔治对他的家乡有了新的认识,这是一次令人不安的经历。当年他度过童年的小山村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如今变化得几乎辨认不出来了。多少年来,他记忆里熟悉的街道,一直是空空荡荡、昏昏欲睡的,但是现在却充满了生机,挤满了各种高级车辆,到处都是自己不熟悉的面孔。偶然间他也会碰到一个熟人,而在这种陌生里,他们就像黑夜里闪烁在孤寂海岸边的灯火一样。
他所关注的主要对象就是人们的面部神色——他只要一看见某个人,就会仔细观察起来。人们的面部神色令他疑虑重重,害怕不已。但当他试图用某个词来形容它的时候,他只能想到一个词:疯狂。人们眼中紧张、兴奋的光芒似乎只属于疯狂。本地人和陌生人的神色都差不多,似乎都被某种隐秘而邪恶的欢快所激励。就在他们飞奔、躲闪、推搡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似乎会产生一种跃动的力量,犹如某种威力巨大的猛药驱使着他们。他觉得他们就像集体喝醉了酒一样,在永不会使他们疲倦、死亡或迷醉中醉酒。这种沉醉从来都不会消失,只会不断激励他们继续蹦跳、欢快地朝前奋进。
他小时候就认识的人会在大街上冲着他大声地喊,他们会一边握手一边说:“嗨,你在这里啊,哥们儿!看到你能回家乡真的很高兴!有空能与我们一起出去玩吗?好的!我等着再次见到你!我现在不得不去同大街那头的一个人见面,要签署一些文件!能见到你很高兴,哥们儿!”然后,他们会连拉带拽地握握他的手,在暴风骤雨般的寒暄与不停的脚步中消失不见了。
他听见各个方向都有人们的说话声——令人恐惧而且持续不断。这些喧闹的声音汇集成一首单调的合唱——投机与房地产。人们兴致勃勃地聚集在药店、邮局、法院及市政厅前。他们沿着人行道充满热情地谈天说地,时而还会漫不经心地朝路过的熟人点一点头。
到处都是搞房地产的人。他们的汽车和巴士满载一群群潜在的客户,一路轰鸣着穿过城市的街头,驶进乡村。人们可以看见他们站在门廊旁,手里摊开设计图纸及地产简介,冲着耳聋的老妇高声做出诱惑人心、催人暴富的承诺。在他们眼里每个人都是有利可图的猎物——高中生、黑人卡车司机、汽水生产者、电梯工、擦皮鞋者,此外还包括跛子、瘸子、瞎子、内战老兵,或者领取养老金的年迈寡妇等。
大家都在购买房产。不管是从名义上来看,还是在实际生活中,人人都成了地产商。理发师、律师、杂货店主、屠夫、建筑工人、裁缝全都拥有这样一个共同的兴趣,并为之着迷。在他们眼里,有一个规则似乎永远正确——买,不断地买,要多少就支付多少,然后在两天内不惜任何代价再次卖出。这种买卖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镇子的大街上,土地的所有权不断发生改变;当街道供不应求的时候,新的街道便会在周围的旷野里疯狂地被创造出来;甚至在这些街道还未铺设完毕,房子还没建成之前,土地早就被一售而空,然后再次被转售,按英亩、按地皮、按英寸,动辄成千上万美元。
这种疯狂的浪费和破坏行为随处可见。小镇的最佳地段以极为昂贵的价格被肢解。在小镇中心地段有一块美丽的绿地,到处都是碧绿的草坪和名贵的树木、花坛、金银花簇,这里曾经有一个体积巨大、外观破旧的老木制酒楼。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迷雾中的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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