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从各个方面将小镇毁坏、挥霍完毕后,便一窝蜂地朝旷野涌去,朝富有诗情画意的蛮荒之地涌去,那里可以为人们提供土地,因此他们早已圈起了小地块,围起了小山包,如果可能还会在大海中央用桩子围起篱栅。他们给那些地产起了愚蠢、花哨的名字:“野石”、“阴凉地”、“鹰冠”等等。森林、田地、缠结的灌木丛全都有了价格,这些地方价格高得足可以买下一座山。有些地方没有道路,没有街道,没有房子,只有一队拿着斧子的坚强开拓者们才能到达。这些地区中人口较为密集的商店、住宅、街道、公路、俱乐部等地方都被人们标在图表和图纸上了。有些地方则成了艺术家、作家、文学评论家们田园诗一般的居住地;传教士、医生、演员、舞蹈家、高尔夫球员、退休机车工程师们也有了他们的聚居地。每个人都为自己开辟了相应的地方,而且,更有甚者,他们之间还不断地进行着土地交易!
但是,尽管人们闻风而动,竭尽全力,但他们缺少对全局的设计和规划,他们的生活已经面临饥饿,身体已经明显瘦弱。他们高谈阔论的美好生活已经变成了枯燥而莫名其妙的手势。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自己建造更加肮脏、更加昂贵的住房,购买新汽车,加入乡村俱乐部。他们为实现这些而疯狂行事。在乔治看来,他们全都在寻找充饥的食物,但却没有找到。
他站在小山上,望着脚下涌起的黑暗,路灯的排列模式勾勒出大街和缓慢行进的车流。他想起童年时期,小镇夜色里荒凉的街道。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和荒凉又一起在他酸楚的记忆里燃烧起来。到了晚上10点钟,这些街道显得*而荒凉,这是一种令人心痛的单调、一束强烈的光芒和空旷的人行道透出的疲惫感、偶尔被徘徊者的脚步惊醒的麻木感。那些不顾一切、饥肠辘辘、孤独的人都想让过去的希望和信念予以实现,他们想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得到舒适、温馨和爱,希望能发现一扇进入某种秘密、富足、丰富生活的门。这样的希望还有许许多多,但是他们从来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他们已经在黑暗里死去——没有目标、没有确定的目的,没有门。
乔治觉得,这就是万物存在的方式,这就是自然的规律。没错,这一切就在那里——就在过去多少个长夜的疲倦里实现,在千千万万个镇子和荒凉的大街上,饥饿者的所有热情、希望和渴望就像黑暗中剧烈跳动的脉膊一样——不在其他地方,就在那里,这种疯狂已经酝酿成熟了。
当一想起15年前那些阴冷、荒凉、熟悉的街道时,乔治不禁又一次想起了法官拉姆福德·布拉德。他不安地穿过这座正在沉睡、孤独的小城,觉得一切那么熟悉,内心再次涌起一种恐惧。也许他正是这出悲剧的核心。也许拉姆福德·布拉德正在黑暗中寻找生活,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上具有某些邪恶——虽然他的确邪恶——而是因为某些还没有完全消亡的好东西。人身上的有些东西常常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东西,包括无聊、偏见、谨慎、自满、贫乏、缺乏快乐等。他曾经在夜色中寻找过某些更加美好的东西,寻找一个温暖、富有而有情谊的地方,寻找黑暗、神秘的时刻,寻找即将到来却未知的冒险和刺激,寻找一次猎捕的机会、追求或者俘获,还寻找过欲望的满足。对于整个生命都变成公开耻辱和奇迹的盲人来说,这有可能吗?是不是曾经有过某种温暖和力量,能使镇上冷酷的价值观得到加强,在寻找某种独立但已不复存在的快乐?这是不是毁坏他身体的原因呢?他会不会是一个迷茫的人——迷茫,仅仅因为镇子本身已经真正地迷茫了,因为人们不再接受他的才华,他的能量闲置不用,他有力的肩膀无担可挑——因为他不得不放弃拥有的东西,包括希望、智慧、好奇,那里没有了温暖,全都这样迷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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