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侍候杰克夫人及其家人已有20多年了,她因他们的美丽而变得懒散。尽管具有老爱尔兰人的感情和热情,但她却丝毫没有怀疑过有朝一日他们都会进地狱,和其他异教徒、外来的非教徒们一同进地狱。同样地,在这些异教徒中她算是做得相当不错了。她拥有一个轻松的工作,她总能得到杰克夫人和她妹妹很少穿过的衣服,她每个星期都有几次可以照顾前来向她求婚的警察,保证他不缺吃少喝,让他满足,这样他就不会到其他地方寻找目标了。与此同时,她已经有了数千元的收入,并让她的姐妹和外甥女留在科克县,靠自己在纽约富足的上流生活中获得的好处,诚心诚意地供给她们所需(既遗憾又不赞同,并祈求贞节女神监视她、守护她免受异教分子的伤害)。
不……这种在她眼中燃烧着的怨恨与反感同社会等级没有关系。她已经在这里居住了20年,享受着心地善良、地位优越的异教徒的慷慨,并且对所有罪孽深重的习俗都几乎习惯了,但她从来没有忘记人生正道与人生的真正光明之处,也没有忘记有朝一日她会重返那个属于她的更加文明的基督教世界。
女佣眼中的怨恨并不是穷人对富人的那种执拗、沉默无声的愤怒,并不是像她这样得体大方的人不得不为游手好闲的懒惰废物们奔忙而产生的那种不公平感。她对自己并不觉得遗憾,因为她粗糙的手指成天就是为了让这个美丽的夫人发出灿烂的微笑、保持美丽而不断劳作着。诺拉很清楚,在所有的家庭工作职责范围里,不管是洗菜、修补、做饭、清洁或修理,她的女主人并不见得比她做得更好,也不会比她更多地指使别人,她根本就没活可干。
同时,她知道,在这个天天轰鸣不休的大城市里,这个女人来回奔波,忙着购买、订购、装配、切割、设计等事情。她精神焕发,就跟安了发电机一样……有时候她站在脚手架旁同画家们洽谈一笔巨大的生意,谈论她的设计如何使空间显得更大、使通风状况更好,而不是阴暗狭小;有时候她盘腿坐在大匹布料之间,拿着针头的手指比她身边任何脸色苍白的裁缝都要灵巧;有时候她在十几家小废旧物品商店里不停地搜寻、不倦地打听,直到胜利地打听到自己所要的小装饰品。她总在追赶别人,总在奋力前进,令人畏惧,却具有良好的幽默感。一切都控制在她的手中,尽管那些跟她打交道的人(画家、演员、场景转换员、银行家、工会头目、电工、裁缝、顾客、剧务、董事等)个个懒惰、粗心、虚荣、愚昧、冷漠、毫无诚信,但她却能把一切办妥。她将自己生活的结构、设计与无比丰富的色彩强加在整个混杂的人群中,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事疯狂、危险之事的“演艺界”的卑鄙无能人士。诺拉对这一切很清楚。
女佣对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也很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她的女主人每天都在努力奋斗。她努力说服自己,即使拥有女主人巨大的才能和知识,她还是无法在她懒惰的躯体中找到能量、决心和其他妇女勤奋的双手的力量。她的这种想法,不仅没有令她自卑,反倒让她找到了自我满足感,使她觉得真正的职业女性是杰克夫人,而不是自己,但是她却享受着同样的食物,同样的饮料,同样的住房,甚至同样的服装——而不用去别的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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