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希先生并没有和她一起走开,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也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在看到、听到或者注意到某个事物一晃而过时会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情,而是继续用压抑的声调同杰克夫人谈着话。
在他谈话的过程中,他突然注意到了乔治·韦伯:“哦,你好,”他说,“你好吗?”他从自己雅致的衣服口袋里抽出一只手,快速地伸向年轻人,然后又看着杰克夫人,她这时仍然因他刚才所说的事件而义愤填膺呢。
“这些可怜的人竟被判这样的罪!”她大声地说,“这些卑劣的、可怕的富人!这足以使人想发起一场革命!”
“哎呀,我亲爱的,”赫希先生用冷漠、讽刺的语气说,“你可以实现你自己的愿望,这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如果革命到来,他们仍然有可能会重新遭殃的。当然了,审判工作将会非常残暴,而且法官也有可能会立即被解散。”
“想一想竟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杰克夫人大声地说,“你知道,”接下来,她态度认真且有点不着边际地继续说,“我历来是个社会主义者,我赞成诺曼·托马斯。”她的言语中透出简单、诚实的自尊,“你知道,我历来就是个工人。我完全站在他们那一派。”
赫希先生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模糊、超脱,好像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再集中了:“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他说,而且好像非常喜欢这些词的发音一样,又自命不凡地重复了一遍,“一项伟大的事业。”
接着,这位受人尊敬、举止优雅、性格内向的人,把两只手从裤袋里伸出来,随意地搭在身后,便又开始在大厅里走动起来。他走向曼德尔所在的大致方位,然而似乎并没有跟着她过去。
“哦,贝多斯!贝多斯!”
这种兴高采烈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人们一听到这几句话,全都停止了热火朝天的谈话,有些惊恐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
“哦,肯定是贝多斯!”声音比先前更欢快了,“哈哈哈!贝多斯!”笑声中包含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每个人都必须,当然,他们都必须!”
说话者是塞缪尔·费策尔先生。他不仅是杰克夫人的一位老朋友,而且显然也是在场许多客人的老相识了。因为当他们认清彼此之后,他们都互相微笑着,低声地议论着:“哦,是萨姆啊。”好像这句话便解释了一切。
在他所处的整个圈子里,塞缪尔·费策尔是人人都知道的“好书之人”。他的长相便说明了全部。人们只需瞧他一眼便知道他是一个讲究饮食、对文学作品很有鉴赏品味的人,是一个偏爱稀有版本的收藏家和鉴赏家。人们只需半睁着眼便会知道他就是那种在某个阴雨的下午出现在古旧书店的人,他会盯着成堆的书籍,用手碰一碰,然后绕着书籍不停地转悠,偶尔用手翻翻一些破烂的旧书,他红润的脸庞洋溢着柔和、小孩子般的兴致。不知什么原因,他会让人联想起英国乡村迷人的茅草房、管道、一只粗毛狗、一把舒服的椅子、火焰旁温暖的地方、一本古书、一只硬壳的瓶子……一只丢弃在老港口的瓶子!事实上,他在说出“贝多斯”这几个字时发出的音节欢快地表明他本人就是一只老港口的瓶子。他从唇间迸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好像刚刚把一瓶历史悠久、稀有的佳酿倒进了自己的杯里,然后带着评价的姿态喝下了第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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