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年的春天,我的母亲也来到了洛阳。刘秀听说我的母亲来了,便放下手中繁忙的政事,赐宴招待她。刘秀说这是一场家宴,我们一家人经过战乱,终于可以重新坐在一起。异母兄长阴识,同母弟弟阴、阴兴、阴就,以及他们的妻子都来了。
母亲无限感慨,上一次她见到自己的女婿,他刚刚告别乡野村夫的身份,跟着他的哥哥刘縯去打天下。再见他之时,他已经穿着龙袍,登上九五之尊,成为天子。母亲不免老泪纵横,不住地用帕子擦着眼角。
“娘。今天是我们全家团聚的日子,您应该高兴才是呀。”我安慰母亲。
我知道,母亲实为不易。我七岁丧父,母亲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将我和兄弟们抚养长大。战乱时期,我回到娘家,母亲非但没有斥责我,反而对我更加关心。敌兵涌入新野,使得新野沦为战场,母亲与我一道,带着家里的奴仆们一同外迁避难。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享受属于她的那份安定。她的女婿已经当上了帝王,她的女儿陪侍君侧,她也该享享清福了。
刘秀亦知我母亲的辛苦,他亲自替母亲斟酒,并且向她敬酒。
在母亲的眼里,刘秀依旧是当年那个热爱农事的孩子,她说:“陛下,您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温和。如今您已经当了皇帝,得有皇帝的威严。”
刘秀微笑着称是,他对我的母亲,亦如从前那般尊敬。
我的弟弟阴诉和他的妻子雪嫣坐在下首。阴诉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儿,经过两年的征战,更增添了几分英雄气概。雪嫣原是新野的大户小姐,她和阴诉青梅竹马,嫁给阴诉之后一直陪伴他的左右。
可是,为何他们二人相互不说一言。
我觉得奇怪。
阴诉只顾着自己喝酒,神情阴郁。就算是与刘秀或是母亲说话的时候,他也是强装笑颜,眸子背后掩盖着深深的忧伤。雪嫣则一言不发,整个夜晚,她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低头沉默着。
母亲因为久别重逢,所以欣喜万分,没有注意阴诉和雪嫣的反常。但刘秀发觉这对夫妻之间的冷漠,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我微微摇头,表示不知。刘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让我不要担心。
是夫妻之间闹了别扭,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在我记忆中的雪嫣,是一个明媚婉约的富家小姐,朱颜玉润,明眸皓齿,可是如今的她却消瘦了许多,原本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无光,嘴唇紧紧地抿着,似是要将无尽的委屈与苦楚咽下。
此时,母亲正在感谢刘秀对我的照顾和宠爱。
忽然,阴兴问道:“陛下,您封了这么多功臣,还给他们那么大的封地,难得他们不怕变成国家隐患?”
刘秀不想阴兴会在家宴上谈及有关国家政事的话题,但他没有责怪阴兴,只是笑了笑,说道:“凡是被灭亡的国家,都是因为皇帝无道,哪有因为功臣多得奖赏而亡国呢。”
我将思绪从阴诉和雪嫣身上移开,转到阴兴和刘秀的对话中去。
“如今各个功臣都已经得到了封赏,天下初定。过几日,朕打算将长安城里诸位帝王的灵位迎到洛阳的宗庙供奉。”刘秀说道。
“确该如此。”母亲在一旁点头说道,“关于宗庙社稷的大事,老身并不懂,但供奉先祖,这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陛下。”阴诉忽然离席,走至刘秀的面前跪下,“微臣有个请求,还望陛下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