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宝被齐敏这样一撩拨,也是再忍不住的了,喉咙里发出一记低沉的呻吟,然后便吻向齐敏的脖颈,顺着衣服便去抚摸齐敏的胸部。
这几天来齐宝也与齐敏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过的,但是这事到临头了,齐宝满心的激动,反而有点手忙脚乱的——其实这也不能都怪他,古代的衣服,还是挺难脱的。
齐敏的上衣终于被齐宝脱去,但是两个齐宝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紧紧地帖扣在胸房上,让齐宝一时看愣住了。
齐敏被齐宝的进攻一直搞得呼吸急促,现在终于趁机喘了口气,对齐宝看了一眼,媚眼如丝地斜睨着他:“怎么了?”
齐宝复又埋下头去,在她的胸前印下密密的吻,齐敏也终于忍耐不住,低低的娇吟声从喉间吐出——如果不是在白天那一定会更大声的吧,但就是如此,如此销魂的声音,已经让齐宝血脉贲张了。
齐敏如今酥胸半露,两粒嫣红犹抱琵琶半遮面,被两片薄布保护着,一对紧致光滑的长腿全露在外,裙带已经被齐宝完全解开,那粉嫩雪白、浑圆微挺的玉臀也已经被齐宝握在了手中!齐宝看着她一身的冰肌雪肤,以及那胴体散发出Chu女人幽香,心头一股火热直冲上脑门,再也忍受不住,三把两把就要来脱自己的衣服,却见齐敏一声惊呼:“宝儿,你流鼻血了!”
齐宝一惊,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只见一手的鲜血——原来刚才的刺激太大,让齐宝的心头血冲上头顶,再从鼻中窜了出来——而且还来势汹汹呢!
齐敏虽然刚才已经浑身火热,情难自禁,但是见到齐宝现在这个样子,也知道是不可能再继续的了——这血片刻间已经流得齐宝一脖子了。
还好齐宝自己的衣服还没脱掉,惊慌间起身把衣衫再穿好扣好,那边齐敏也把衣服都穿好了,正要唤人,齐宝却道:“别叫人,太丢脸了!”
说着捂着脸推开门落荒而逃。
齐敏在后面又是错愕又是好笑,一时身上的火还没下去,急喘着看着齐宝的背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唯一的好消息是,齐宝大概真的还没有和别的女人有过什么过于亲密的接触,不然不会连这么点刺激都受不了。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齐敏比较貌美,又是齐宝心中的最爱,所以反应特别大一点。但不管怎么说,齐宝刚才的反应也是让齐敏在意外中有点满意——至少他还能算是个纯情男!
齐敏整理了一□上的衣衫,然后一边坐在镜前调整云鬓,一边唤道:“润儿,快进来,倒杯水来给我,不要太热。”
虽然齐宝一开始让丫环们下去,但是润儿还是站得比较近的,以妨主人有什么吩咐,所以齐敏一唤,她就过来了。
进屋后润儿笑道:“刚才怎么了?我远远地看见大少爷飞也似地跑了。”
齐敏道:“别多嘴,我说过多少次了,主人家的事少过问!”
润儿吐了吐舌头,便转身下去倒水,那边婉婷和婉然也过来了。
齐敏心想——齐宝已经逃了,这事就让我来说吧。
于是便招手让婉然过来,等润儿把一碗温茶端了上来,又让她与婉婷二人下去,然后再对婉然道:“婉然,你今年十五了吧?那是……嗯,是建文七年生人?”
婉然道:“啊?让我算一下。嗯,建文元年……是耶诞1399年……嗯,我是建文六年出生的,今年十五岁。”
齐敏点了点头——西方国家是不算虚岁的,婉然说的是周岁,齐宝也没多问。不过关键的地方不是在这里,于是便问她:“你觉得盱眙城怎么样?”
婉然道:“不错啊,我很喜欢这里,来的时候,总兵大人还带我去看了洪泽湖和女山湖,那里都很漂亮。”
齐敏道:“那如果让你一直住在盱眙怎么样?”
婉然道:“要留我下来么?可是不让我出去的话会很闷啊!”
齐敏道:“如果让你去伺候我三叔,嗯,就是昨晚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你愿意么?”
婉然想了想,道:“哦,是他啊,我没什么要紧的啊,反正伺候谁都是一样的,我又不能回国了。”
婉然耸了耸肩:“我的家人已经都死在战火中啦,回去后也一样要做女仆,说不定还不如你们家的人呢——更何况路上那么远,怎么回得去!”
齐敏注视着婉然:“婉然,你知不知道我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我三叔是看上你啦!”
婉然道:“是这样啊,那也不要紧,女仆和主人间有这种关系的也很多啊。”
齐敏心想——原来欧洲主仆间的性关系也是这样乱的啊,我以前主修中国史,对西方史并不怎么清楚呢!
不过还是不放心,又把普通的主仆间的亲密关系,以及“通房”、“妾”、“二房”等的区别也告诉了她,让她自己心里有个数。
婉然听了齐敏的话,想了半天,才道:“哦,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伺候你叔叔的——呀,那以后我不是成了你的长辈。”
说着吃吃笑起来。
齐敏道:“你不被抬作平妻,是不算作我的长辈的。”
婉然点了点头:“要生儿子啊,真奇怪——在我们国家,女人作当家人的很多啊,你们的习俗与我们完全不同呢,还有这么多奇怪的规矩。”
齐敏道:“我三叔的妻子是个温顺柔和的人,你若生了儿子,也不要仗势欺负她,不然我一样不会饶你。”
婉然笑道:“如果我成了你的长辈,你还能怎么不饶我呢?”
齐敏脸色一变,婉然却又道:“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只要她对我好,我也不会害她的!”
齐敏心想——没想到这婉然倒是个厉害的角色,之前隐藏得好深啊!不过她既然能这样说出来,想来也不是个城府太深的人。
再想想齐连春的眼光——他所娶的妻妾,都是一般的温顺柔和——便也释然了:三叔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于是便让婉然下去,再唤润儿上来伺候自己洗脚睡觉。
片刻之后润儿便端着水上来了,齐敏这边洗脸,那边润儿便去替齐敏铺床,结果别的没看见,就看见了床上齐宝所留下的几滴鼻血。
润儿掩嘴过来对齐敏笑道:“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样的东西,应该早点收起来才对啊。”
齐敏还没反应过来,把毛贼巾拧干了交到润儿的手上:“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润儿指了一下那张床,笑着不说话。齐敏过去一看,看到那一小滩血,才知道润儿误会了,但是也是羞红了脸——刚才也是差一点就擦枪走火了——于是便道:“你别瞎想!真不害臊,脑子里就在想些什么呢!那是宝儿的鼻血!这两天天热,他今天酒又喝得多了,流鼻血了,不然刚才他那样慌不择路地逃走做什么。”
润儿掩嘴笑道:“我还当是大少爷太不怜惜姐姐了,被姐姐打走了呢!”
齐敏“呸”了一声道:“少胡说!哪有这样的事,你快把这床单换了去洗,明天午后我们就走了,若是干不了,就留下来不用带走了。”
润儿道:“真的要洗掉?不用剪下来收着么?”
齐敏伸出食指往她额角一戳:“乱说什么呢!跟你说不是这和回事,你还在乱嚼舌头,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润儿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是我误会啦!我这就去换一张床单来。”
说着把床给收拾了,然后又换了一张床单,这才下去。
齐敏躺在床上,兀自仍在脸红,心里把齐宝骂了一通,却又觉得有点甜蜜,有点好笑,有点无可奈何——如果不是齐宝流了鼻血,也就真的做出了事来呢!
在床上辗转反侧地过了很久,齐敏才沉沉睡去——与齐宝不见面时,倒还能心如止水,等齐宝回来了,反而有点按捺不住了。
——天啊,难道我是个色女么?
想着现在齐宝俊朗的外貌,心中也是有点心潮起伏——齐宝现在的样子,真的是很具男子汉的魅力了呢!
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阵子,齐敏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齐敏还没有起床,齐宝就过来了,直冲齐敏的寝室,坐在齐敏的床边把齐敏给摇醒了。
齐敏醒来后见是齐宝,便狠狠地在他身上拧了一下,把润儿误会的事给说了,齐宝先是脸上一红,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为了妨止润儿乱说乱话,我去把她杀了灭口吧!”
齐敏啐了他一口道:“别胡说了,赶紧扶我起来。”
齐宝扶着齐敏起床,这时正是仲夏,天气正热的时候,齐敏晚上睡觉穿得又少,齐宝看着一袭薄纱下的玲珑玉体,眼都直了。
齐敏见他这副模样,便推了他一下道:“转过身去,一双贼眼珠子瞎看什么呢!”
齐宝依言转过身去,嘴里却笑道:“敏儿你皮肤好白啊!”
齐敏赌气不去理他,自顾自地换衣服,齐宝却又道:“昨天我也没有空去说了,你有没有对婉然说过?”
齐敏道:“说过了,她也愿意的。”
齐宝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拒绝的!”
二人正在说话,齐连春就过来了——为的是打探齐敏和婉然的态度。
齐敏让齐连春先在前厅里等一下,然后自己换好了衣服,再和齐宝带着婉然一起过去。齐连春一听齐敏和齐宝,还有婉然都愿意,马上便带让婉然上了自己带来的一顶二人小轿,先让人把婉然带了回去,然后便跟着替二人整理行装——齐宝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离盱眙不足三十里的地方了。
齐宝和齐敏趁着这个时间,又与齐升一起去了一趟李兰的住处,再次向母亲文氏告别,然后再带着齐宝的随从,以及婉婷、婉颜、婉若和婉容四个丫环一起走——润儿就在这一天被遣了出去,也补了她三个月的月例钱。
齐连春送齐宝等人出了盱眙的南门,一趁着送出了十余里路,这才返回。齐宝的这个小队一路向南缓缓而行,到了这天的晚上,后面的大队人马才赶了上来。齐敏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古代的军队,央着齐宝带着她去看看。
于是在这天晚上的郊外安营扎寨时,齐宝带着齐敏在自己的营区里转了一圈——白天时齐敏从马车窗里看到了大军缓缓前行的样子,现在晚上又看到了安营扎寨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奇心也就满足了——更让她惊奇的是,在所属的神机营的士兵里,她看见了很先进的枪支。
——唉,怪不得能一路打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原来他早就在发展火枪了啊。朱棣啊朱棣,你死得也该瞑目了。就是古代的雄主,也挡不住有王八之气的穿越者啊!
齐敏在心里感慨了一番,然后对齐宝道:“当今皇上雄才大略,真是无人能及。”
齐宝笑道:“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虽然带兵打仗的是太子和太子妃,但谁都对陛下心悦诚服的。”
齐敏笑笑——自古帝王对太子都是很猜忌的,而建文帝用人不疑,除了对儿子和儿媳的信任外,是因为他手中还握着另外的王牌吧!
一行人又走了好几天,在这几天里,也不断地有三五成群的士兵来归队,其中有些伤兵,还有健全的人搀扶着的。
看来这些从前方回来的士兵,都是很团结的,毕竟都是生死相依的兄弟。这样看来,齐宝和他那几个亲随之间的感情,也可以理解了。
等到了京城,远远的就听到有礼炮鸣响。齐敏正在马车中教婉然她们四个丫环打五人制的八十分,听到这炮声,便伸出头来,问马车边上的许放:“许大叔,前面什么事鸣炮?”
许放先欠了身,道了声“不敢当”,然后才道:“听一下吧,不知要鸣几响呢。”
许放是齐宝的下属,齐宝因为官阶的上下级的关系,所以叫他一声“许兄弟”,但是齐敏却是喊他一声“大叔”的,只是许放一直不敢当这声称呼罢了。古代的人,上下级的关系还是看得很重。
齐敏见许放这样说,也就陪着一起数了数——不过先前的几声没有数,后面的数了也没用了。
不多时炮声放完,许放面带严肃地对齐敏道:“夫人,一共鸣了九九八十一声,这是天子礼,看来是皇帝出来亲自郊迎啦。这可是重礼啊!”
这时前面果然传来命令,让所有人下马步行,齐敏混在其中,也一起从马车上下来了——难道今天就要看到这传说中的建文帝么?
不过齐敏也是多虑了,她是夹杂在队伍的中间靠后的部分的,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她哪里看得见——连黄罗伞盖,都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尖儿。
尖声尖气的太监在所有士兵的面前宣读了圣旨,大意也就是慰劳将士的意思吧,里面还说了给每个士兵的赏银,以及给一些有功将士的升赏。
不过关于齐宝,以及另几名将领,只说要到了城里再作封赏,以示恩遇。
不过大军是不可能都进入城里的,而是在几个将领的率领下去了南京城郊外的军营里。齐敏在剩下的人里裹着一起去到了南京城,路过那当年曾住过的选美的屋子时,看着那已经被翻修扩建得更加豪华成为行宫的地方,心中也是颇多感慨和怀念。
到了城里时,早一步快马加鞭赶到南京的齐升已经在城门口候着了——些时齐宝的府第已经由齐连春在南京城里买下了,暂时由齐升打理着。
齐升接着齐敏,先往家里去了,齐宝却是跟着皇帝的仪仗,与御林军一起进了皇宫里面,再听封赏。
齐升对齐敏道:“我对三叔说了,迁都已是必然之势,何苦再买这么大的宅子,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啊!”
齐敏笑道:“他是怕人家取笑你大哥,堂堂从二品的副总兵,却住那独门独院的小宅子。”
齐升也笑道:“这样也好,我也沾点光,把我的小宅子已经卖了,搬了进来,跟你们一起住——你们可不要怪我打扰了你们的恩爱生活啊。”
齐敏道:“这些日子你越发变得油嘴滑舌了,以前的稳重和寡言都不知到了哪里去了!”
齐升道:“我见着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替你们高兴,有些口不择言了,你可不要见怪呀!”
齐敏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再看向齐升的脸庞,只见他面上带着诚挚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知道他是终于走出了对自己的不该有的感情了,心中的那块石头,也就彻底放下了。
第廿一章 再见齐福
于是齐敏便对齐升笑道:“好呀,我们一家人,现在就你还没有婚配了。你大哥今后在朝里一定会认识不少人,倒时少不得也替你介绍一个名媛呢!”
齐升的脸上红了一下,没有说话。
齐敏笑在心里,跟着齐升一起来到了一处屋前——这间屋子后面居然还种着竹子,看上去倒也雅致——这便是齐敏和齐宝的新屋了。
齐升笑道:“没有怎么修缮,我怕大哥功大,皇上赏赐一处宅邸,那这处宅子就又白费了。”
齐敏笑道:“不白费,给你住不是正好么。”
齐升却道:“我还是想和你们住在一起,一个人住多孤单啊。”
齐敏道:“等你讨了媳妇儿,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齐升笑了笑,道:“敏姐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我保证不来打扰你和大哥的恩爱生活就是。”
齐敏道:“好心送你一套宅子,你却不收,如今好心也没人领了。”
齐升哈哈一笑:“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成婚的念头,也没有意中人,所以能和大哥敏姐住在一起那就好了。”
齐敏心想也对,他不过是个虚岁十八的青少年,从十六岁起就一个人长年在外,有压力也是正常的,让他和亲人住在一起也好,不然心理上有了压力,不免就容易走岔了路——就像苏睿那样,心理就有点扭曲了。
于是便道:“也由得你,到时你别嫌我们这当哥哥嫂子的事事都要管着你,那就行啦!”
齐升笑道:“我正愁没有人管束,怕做错了事呢,有哥哥姐姐管我,那是再好也没有——嗯,不过我能继续叫你敏姐么?叫惯了姐姐,一时改口,倒有些不习惯了。”
齐敏道:“这有什么要紧,我本来就是你的姐姐,何必改口。你若真地叫我大嫂,我反而不习惯了。”
二人说笑了一阵子,在屋里也逛了一圈,见里面也的确是没怎么装修,只是简单地放了一张大床,一个衣柜,还有一面大镜子,以及一个梳妆台。
齐升道:“敏姐要不要去我的房间看看?”
齐敏笑着应了,一边让婉婷带着这边的两个丫环整理屋子,一边跟着齐升去他那里——齐升的屋子在东边,里面的摆设也是一样的简单,不过把梳妆台换成了一个书架罢了。
齐敏道:“怎么没有书桌?是另有书房么?”
齐升点了点头:“是啊,有两个书房,我和大哥各有一个,大哥的书房里还放着一些刀剑之类的装饰品。”
齐敏道:“怎么弄两个书房——难不成还以为你大哥会闲来无事在书房里耍刀弄剑不成!”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阵,齐升道:“大哥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我带你去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吧!”
齐敏笑道:“好啊,不过这帐得我来结!”
齐升也笑道:“你是姐姐,请我吃一顿饭又算得什么。”
于是二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去,途中有一个家丁过来跟着随侍,婉婷也想跟着,齐敏本不想带着她,但想到西方人生性外向开朗,她又是个敏而好学的,心想着不如带她也去见见世面,便也就应了。
结果这一下倒了霉,本来齐敏生得就貌美异常,再加上一个美貌的异族女子在后面跟着,引得路上行人纷纷注目,让齐敏如芒刺在背。还好毕竟是天子脚下,法治严谨,百姓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才没有被人围观。
好不容易到了一座酒楼前,齐敏连名字也没看,就跟着齐升进去了。到那里面要了个三楼的雅间,点了几个菜,在窗口看着京城的大小街道,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当年自己从城市到乡下,从乡下到镇上,然后再从盱城镇到京师,二十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难道这就是人生如梦?
凭棂远眺,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低屋楼,齐敏忽地就感到有点累——自己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钱已经够用了,爱人也有了,今后又何必再打拼,那些生意啊工程啊什么的,又何必再去揽呢?
“敏姐在想什么?”
齐升见齐敏双眼迷蒙地看着外面,似乎心神飘荡,便出言相询。
齐敏回过神来,对他笑道:“我在想京城真好,可为什么要迁都呢。”
这时二人正在包厢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也不怕有人听见。
齐升道:“自古江南就不是统一的大王朝的中心,以南京为都,不免总让人有偏安一隅的感觉。先太祖皇帝就曾想迁都长安,只是前孝康皇帝早逝,那时当今圣上年幼,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如今陛下威加海内,若再以南京为都,不免气派小了点。”
齐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最终还是要以中原为中心啊!”
“自古以来,问鼎中原才是王道正途啊!”齐升也叹着气道,“其实这金陵城,也是数朝古都,太祖仗之以成基业,能有现在的规模,亦属不易啊!”
两个人说了会子话,菜也上齐了,便一起吃了。齐敏见婉婷站在边上,便也招呼她一起坐着来吃。婉婷倒是比婉然更能适应在中国的生活,连忙摇手说不敢,齐敏也没有勉强,便让酒家上了些点心,让婉婷在一边吃了。
吃完饭回到家里,看到里外都又打扫了一遍,门房里的管家见到他们两个回来了,便上前道:“二少爷,夫人,福大爷来了。”
齐敏一怔,这才想起,今年是齐福回京述职的日子,于是便道:“他在哪?”
“正在客厅里等着二位呢。”
齐敏对齐升道:“快走!”
说着便往里去,齐升笑道:“咱们和大哥哥也有多年未见了呢!”
二人赶到前厅,只见齐福和魏灵梓两个正在厅里,身边还有一个孩子,想来便是他们的儿子齐修平了。
齐敏上前对齐福夫妇笑道:“大哥却正好也来了啊,怎么不先说一声,跟我们一起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齐福笑道:“哪有什么需要麻烦你们的,你们一路上也够烦的了,我们就不来掺一脚了。”
齐敏看着齐福,一别多年,只见齐福年过三十,已经微微发福,但仍是一副憨厚之态,却并无多少风霜之感,看来他在临朐的生活还不错。于是便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哥这次在京里多待些日子吧,我们可是真的好久没见了。上一次你进京述职,连盱眙都没有路过。”
齐福道:“人生最痛苦的,便是离别。我就怕去了盱眙,见了你的二婶,就舍不得你们,若是落下泪来,岂不是又要被升弟取笑。”
齐敏道:“大哥说笑了——嗯,大伯和大伯母的身子还好么?”
齐福笑道:“他们好着呢,去年灵梓又给我添了一个儿子,他们两个正抱着小孙子享着天伦之乐呢!”
齐升道:“好哇,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写封信来告诉我们!”
魏灵梓道:“去年朝廷忙着征调军粮什么的,忙得很。你们大哥连头发都掉了不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说句实话,修治生下后过了足足有四天,才见着自己的爹呢!”
原来齐福的二儿子名叫齐修治,这下兄弟两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有了,也算是圆满了。
齐敏上前抱起齐修平道:“我还没见过修平呢,来,快让我好好瞧瞧你。”
抱起齐修平,齐敏仔细看了看,倒也生得唇红齿白,双眼大大的,极是灵动,兴旺发达比齐福生得好看,比魏灵梓也更是漂亮。
齐敏自从穿越之后,一直没有见到过自己亲戚的孩子,这次见到齐修平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晚辈。齐修平又生得好看,嘴也甜,一被齐敏抱起后就连声喊她“姑姑”,惹得齐敏满心欢喜,连亲了他几口后,便从怀里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硬要塞给齐修平作见面礼。
齐福和魏灵梓虽然推却说不要,但是齐敏也知道自从“鲜味饼”被收归国有后,齐永春夫女的酒楼收入也差了很多,只是因为儿子孙子在临朐,所以一直没有回来。
人就是这样,都有一定的惰性。本来高氏是个多么有毅力的人啊,为了粮长的职位奔波了多年,但是一去了临朐之后,就再也不提这事了。就好像一个人本来为了当大官才奋斗的,但是一旦有了一个小官的位子,觉得挺滋润的,就不愿意再努力拼命了。
而齐福是真的为官清正,虽然也有些灰色收入,但毕竟不能与齐敏她们相比。明代的县令是正七品,每月俸禄为七石半米或一年四十五两银子,如今有了养廉银每年二百两,齐福的收入才能平衡——要知道原先县令聘请幕僚和小吏,都是自己花钱的。
本来朝廷只负责一名七品县官的柴薪皂隶四个、马夫一个,以及县丞主簿各二名(小县各一一名),典史一名,还有这几个官员每人用马夫一名——这些人都由国家付工资,现在又允许县令可以额外报销五十两的幕府开支,这才让齐福这样的清官的收入好了一点。
另外齐福还有冬夏官服和笔墨费的国家补贴,当年他新上任时,还可以先拿到四十两的马车和官衙宅邸的修理费。这几年下来,一些潜规则下的合理的灰色收入,齐福还是收的,但一年也不过三四百两的进帐,再加上齐永春在临朐开的酒楼,以及白河村的田里收入,一年总收入不不过六七百两,刨去开支,一年能剩个二百两就不错。
齐敏出手一千两,其实对齐福来说也不小了。所以齐福倒是不肯收这份厚礼,但是魏灵梓却是伸出手去接了,笑道:“这也是敏儿的一番心意,何必怫了人家。”
然后对齐敏抱在手上的儿子道:“别叫姑姑啦,你爹是个没眼力价儿的,别听他的,快叫婶子!”
齐敏听了红了脸,小修平却很听娘的话,就叫起“婶子”来,齐福笑道:“你别胡说,敏儿还是个姑娘呢!”
因为齐敏的发型还是小姑独处的发型,所以齐福才会这样说。魏灵梓听了却道:“我看迟早也就是这一遭了——宝兄弟这次回来了,是必定要与敏儿成婚的!”说着又对齐敏道,“怎么样,黄册改了么?”
齐敏红着脸道:“已经改了。”
魏灵梓笑着道:“那怎么还不圆房?”
齐敏道:“他说要在京里给我办个婚礼。”
魏灵梓笑道:“那好啊,让他快一点,我和夫君就都能来参加了。”
齐升道:“就是就是,我看明天就是良辰吉日,就明天吧。”
齐敏道:“你哥都不急,你急个什么?”
齐升道:“我看到福大哥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当然也盼着大哥早点给咱娘添个孙子啊!”
齐敏听了脸上神色一肃——不错,文氏身子虚弱,是应该早点让她抱个孙子,好好开心一下,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这时齐升道:“怎么还都站着,快都坐下吧,来人,快上茶呀,连茶也不上,太不像话了。”
外面的丫环这时端着茶水上来,道:“刚端了茶过来,见少爷们都在说话,不敢来打扰。”
齐敏见这丫环生得也算好看,说话声音也不是官话,而是北方的口音,居然类似于现在的北京方言,也是心生好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明代的官话,是河洛腔南京的话,很怪异的,与后世的南京话不一样。齐敏听到这丫环说的北方话,和后世的普通话有点像,不禁有点意外。
那丫环道:“我叫紫荷,是北平人。”
齐敏略感意外:“怎么会来到这时的?”
那丫环咬着唇,没有说话。齐升在一旁道:“她是燕王朱棣的部下的女儿,她父母被卖作奴婢了,她也成了人家的家生女儿,三叔把她买了过来。”
原来是败军之将的后人!
齐敏略感伤怀,但是古代的战争,就是如此吧!建文帝没有把朱棣那边的女子充作官妓和军妓,就已经很不错了。
齐敏挥了挥手,也并没有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让她先下去,然后便与齐福夫妇说些闲话。
片刻之后,齐福奇道:“怎么今日陛下早朝还没有结束,往日里再有什么事,也在未时结束了。”
齐敏道:“可能是今日事繁吧,毕竟要封赏的有功之人多。”
齐升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当今圣上不但雄才大略,而且聪明过人,再繁多的朝政,也没有把早朝拖到未时的,最晚午时七八刻便结束了——便是郑和大人带兵回来时,也一样的要封赏众多功臣,也不过在午时四刻时就结束早朝了。”
齐福道:“是啊,今日一些战功小的人,以及有伤的人,都已经另有旨意处理了,怎么朝堂上还有这许多事。”
魏灵梓道:“也许皇上留宝兄弟一起吃饭了。”
齐福笑道:“啊呀,那可是极大的恩宠了,我可不敢想的,这次回来,能保住我的乌纱,已经很好啦!”
齐敏笑道:“大哥在说笑吧,你为官清正,怎么会被罢黜。”
齐福道:“我这次是提前回京述职的,因为我被人弹劾了。”
齐敏讶道:“为什么?你判了冤案了?”
齐福道:“不是冤案,是个棘手的案子。临朐西边有个村子,有一户人家……”
话未说完,魏灵梓便打断他道:“跟敏儿说这些个做什么!你们男人家的事,便只与男人家说去。”
齐福哈哈一笑,道:“是啊是啊,我却忘了。”
齐敏见了,也不好再细问,然后四人又说笑了一阵,齐宝却回来了,进来后便对齐福道:“大哥怎么来了,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去接你们。”
齐福笑道:“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自有车马,何必麻烦你们。”
齐宝道:“路上有个伴,不也好么!”
齐升却径问齐宝:“怎么这回子才来?皇上留你吃饭了?”
齐宝道:“没有,问了些杂事罢了,我还没吃饭呢,快让人上饭来!”
说着便打发人去上饭。
齐敏道:“这会子工夫,哪里有现成的热饭,你也不在外面先吃了回来,当心饿坏了肚子。”
说着自己快步走到外面,唤人去把自己房里的点心拿来。
那些小点心是在中午吃饭的酒楼买的,让婉婷带了回去,也不知婉婷吃完了没有,一边吩咐了丫环,一边回头对齐宝道:“你这人,怎么带兵打仗这么久了,也不当心自己的身子。”
齐宝笑道:“早就锻炼出来了啊,当兵的都这样。打仗的时候,两三天不吃,有的吃的时候,一下子吃常人的好几倍。你没看《史记》里说,廉颇都七十多岁了,还能食斗米,肉十斤呢!”
第廿二章 被弹劾了
齐敏笑骂道:“你不怕得胃病啊!”
齐宝道:“我没病,好得很呢!”
齐敏也懒得理他,只去把齐修平拉在身边逗着玩儿。
小家伙也很是乖巧,不像齐福那样木讷,果然男孩子都是像娘的。
不多时婉婷亲自拿了点心过来,齐宝拿了吃了,那边齐福和魏灵梓见到婉婷倒是目瞪口呆,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齐敏道:“你们怎么了,不过是西洋人罢了——她是立陶宛公国的人。”
齐福夫妇这才回过神来,小齐修平却对异国美女没兴趣,只对齐宝手中的点心有兴趣。齐宝见他直盯着自己手上的点心,便分了一块糕给他。
齐修平拉过了便吃,齐福道:“怎么不道谢?”
齐修平忙向齐宝一躬身,道了谢,齐宝赞了一声乖,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来给他,道:“这是一颗夜明珠,是太子赏我的,我本来想代替油灯的——我这种粗人,也没什么能附庸风雅的,还是把这个东西给了修平,当做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一点心意吧。”
齐福夫妇听说是夜明珠,都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不肯收,说齐敏刚才都给了一千银子了。齐宝却是强要他们二人收下,三人推让了半天,齐宝无奈,只得放回了怀中,又道:“也罢,修平还小,今后为国效力,自然也有封赏。”
这时齐升道:“大哥,你今日可得着封赏了?是几品官?”
齐宝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是总兵官,还能有什么封赏!皇上说了,过几日再议我的封赏。”
齐宝虽然只是脸色微变,但在场诸人都看了出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齐福便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宝儿你就说吧,我们都是自家人。再说你便是不说,我们日后也会知道,你瞒着我们,我们反而心中更为不安。”
齐宝叹了口气,道:“右御史樊畅,检举了我,说我德行有亏,不能再加封赏。”
齐升道:“德行有亏?什么事?”
齐宝看了一眼齐敏,沉默了片刻,才道:“说我要娶自家妹子,有悖人伦。”
齐升讶道:“不是已经改了黄册?而且敏姐是抱养来的,白河村人尽皆知,怎么会在朝堂上说这样的小事?”
齐宝道:“这必是苏睿从中挑拨了。樊御史是他妻子的大伯,说的话与前些日子他老子说的一样,都说当年我的妹妹被人抱走,没几天又被抱了回来,被咱娘当成自家女儿抚养长大。说咱娘还能错认了女儿不成,只是被许放恰巧撞死了女拐子,又送了回来罢了。”
齐敏皱着眉道:“你如今是总兵官,正是皇上要嘉奖的人,他们樊家和苏家失心疯了么?这样来与你为难?不怕太子和太子妃日后拿他们开刀?”
齐宝道:“这我可不知了,我想可能是那天我故意去苏家的事若恼了苏睿,所以才要在金殿上卡我一下。”
齐福道:“不对吧,不管怎么样官场上的事和个人的斗气是不会混为一谈的。如果不是樊御史觉得有必要,他是不会来参这一本的。”
齐福的言外之意是——苏睿虽然深受皇上的赏识,但是他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让樊御史来弹劾齐宝。因为樊御史作史一定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和分寸,不会因为要替侄女婿出替就上本参奏。这样不但扫了皇上的兴,也是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以及所有北征的将士。
齐升试探着道:“莫不是皇上借此在向太子施威?”
齐升的意思是,建文帝可能早就有意拿齐宝或别的人开刀,借此压一压太子和太子妃的气焰,让天下的人知道,皇上还是他朱允炆,不是朱文奎。这天下,是他建文帝的,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齐宝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
齐福道:“这倒有可能,不过太子现在还在北方,皇上不该这么做吧?”
没错,太子和太子妃的两路兵马还在外面,建文帝如果举措不当,说不定太子不反也要被逼反了。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万一处理不好,可是动摇帝国根基的事。
齐宝道:“不会吧,我看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很好的,太子很恭顺,太子妃也没有表达过什么异样的心思。”
齐敏这时在一旁道:“我觉得你们都想多了——我认为这就是苏睿搞出的事。甚至当时宝儿去苏家,那样答复我们的,都不是苏老爷子,而是苏睿。苏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见到宝儿当了大官,应该不会有那样大的火气,反而要与我们重修旧好才是,怎么会从中作梗。”
齐宝道:“这我倒没有想到,你是说当时在苏家掌事的不是苏重德,而是苏睿?”
齐敏道:“我看很有这个可能啊。等到你绕过了苏家,直接改了黄册,他就把咱们两家的事夸大其词,写信告诉了岳父,然后造成一种只要你得了势,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苏家的假象,逼得樊御史弹劾你。”
齐宝道:“不会吧,苏睿有这么厉害么?”
齐敏道:“你在武事上有多厉害,他在文事上就有多厉害!他考中进士的时候,你还只是个捐生呢!”
齐宝闭上了嘴,想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皇上好像也很生气的样子,但是御史是言官,他也不能拿樊御史怎么样。”
齐敏道:“官场上的事,我也不太懂,我只是比较了解苏睿罢了。该怎么办,是你们三个大男人的事!”
说着起身快步回房——真没想到会来这一出,本来都满心欢喜,要等着圆房了,结果却是这样。
依齐敏现在的心思,便不要那名份了,就与齐宝同居在一起,看谁能把她们怎么办。反正关起门来的事,谁也不知道,谁也管不着。
但是这又是不可能的事——齐敏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如果有了孩子,那是万万瞒不住的。如果按樊御史说的那样,乱了人伦,可是大罪,不是丢官就可以的。
齐敏心中窝火——如果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人家的对外宣称,也是她所不愿意的!
——怎么会这么窝囊!
齐敏这时真想去苏睿的府上质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不过不去问也知道,苏睿的目的就是让齐敏嫁不成齐宝罢了。或者说,齐敏嫁给谁都不行,他苏睿都会来捣乱!
齐敏也不管那边的几个人,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里——房里婉婷正和两个丫环一起在整理归置齐敏的行李,见到齐敏气鼓鼓地回来,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丫环是齐连春买在这里的,跟齐敏也不熟,更不敢过来问了,最后还是婉婷过来,对齐敏道:“姐姐,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现在婉婷是齐敏的帖身大丫环了,所以也按明朝这边的习俗叫齐敏姐姐了。
齐敏挥了挥手:“心里烦,别来扰我。”
婉婷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
齐敏在这里还在生气,心想要不然自己和齐宝远避海外算了,反正钱也够花的。不过这太不甘心了啊!
却说那边的齐宝等人也是一筹莫展,魏灵梓却道:“听说弹劾我们福哥儿的,也是那樊御史呢——这苏家看来是跟我们要斗到底了,真不知是为了争的什么气!”
齐宝苦笑道:“不是争气,是争人!”
魏灵梓愣了一下:“是为了敏儿?”
齐宝点了点头:“便是如此——哦,福大哥是为的什么被参?”
魏灵梓道:“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是一个父亲杀儿子的案子。”
齐宝一怔:“父亲杀儿子?”
齐福笑道:“临朐之西的一个小村子里,有家人家连生了四个儿子,都是不满周岁就生病夭折了,第五个孩子降生后三个多月又得了病,他爹听信巫言,亲手把儿子的头用铡刀给铡了下来,以求得日后的孩子平安。”
齐宝怒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齐福苦笑道:“我把那巫言惑众的人村巫给判了斩刑,那个孩子的父亲给判了徒刑。”
齐宝道:“只有徒刑?我还嫌判得太宽了呢,那还有什么不当的么?”
齐福道:“那樊御史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此案中那父亲不该有罪。说我此案定得有误,定是收受了贿赂。”
齐宝讶道:“贿赂?这案子里还有原告么?是谁?孩子的娘?”
齐福道:“这孩子的娘倒也没有出首,妻告夫的话,除非是丈夫犯了大逆之罪。这案的原告是那村子的里长,这孩子的爹似乎和他有些什么嫌隙,所以是他出首告的状子。”
里长对自己治下出现的人命案子出告,也是正常的事。但实际上古代这种事很多,一般来说的确不会上告的——很多穷人家里养不起很多孩子,而古代的避孕措施又不好,有时生下孩子后就直接按在马桶里或被子里捂死都是有的,极少惹出什么纠纷来。
只是这次是用铡刀铡下头来,手段未免过于残忍,所以才会告到县衙里的吧。
不过这时这么巧,弹劾齐福的又是樊御史,只怕让人不得不有所联想,更何况那都是三年前的旧案,是上一次述职前的案子了。
上一次述职都没有翻出来的案子,现在居然翻出来了——事实上樊御史在朝中并没有很大的力量,齐福更是小角色,这样的小事皇帝一般都不会过问,而是交由吏部去审核。只是齐宝如今回到朝中,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过问这件事,那样的话会把他也扯进来。
或许这也是樊家的预谋——他们所说的君君臣臣乃是古代封建王朝的基本准则,如果齐宝支持齐福,那就可以给他扣上不忠的帽子,引起皇帝的猜忌。
但是齐氏三兄弟都非当年的吴下阿蒙了,齐宝在能升到副总兵,可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奋勇拼杀就行的了,官场上的倾轧,他自然也是明白一些的;齐福做了这些年的县令,更是深谙此道;至于齐升,他在京城待了这几年,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看到听到的可不在少数。
现在三个人自然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魏灵梓本来还想让齐宝帮帮齐福,现在见三人的面色都很凝重,便知道这事不小,也不敢多说了。
事实上齐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所以这件事他是瞒着齐永春和高氏的,不然以高氏的性子,一定会来找齐宝和齐升,让他们想办法。
齐福道:“我的事我知道,这件事哪怕就是断错了,我也不会被罢黜的——这件案子本就难办,而且其中那个巫者的死刑还是陛下亲断的,自然不会来个大翻案。”
在正史中,明朝的死刑案由皇帝亲决的旨意是在永乐十七年底下达的,现在的建文帝上台后的第二年就下达了相同的旨意。
现在齐福话中之意是说这案子有皇帝的圣裁在里面,他的罪责不重,最多不过得不到升迁,或者被贬去一个边远的小县做县令罢了。
但是现在极北苦寒之地正需要大量的父母官,如果齐福误判之名被定,只怕会去西伯利亚那种地方苦守了。
齐升道:“这事就算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我哥哥的事就不好办了。”
齐宝苦笑道:“许放已经被押在宫里了,说是怕我和他窜供。樊家和苏家既然这么绝,我倒是不能辞官了——我本来还想只做个几年官,就找个借口,与敏儿一起归隐田园的。这样一来,就算我辞官不做,苏睿也不会放过我的。真没想到我和他会变成这样你死我活的关系。”
齐升道:“陛下一点表示都没有么?”
齐宝道:“陛下倒是觉得他们有点无理取闹,但是言官之间都是很有同袍之气的,樊御只自然也有他的朋友,他一参奏,立即就有人出来附合,皇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就退了朝了。”
齐升道:“这么说的确不是皇上的意思喽?”
齐宝道:“不清楚,妄自揣摩圣意是大忌啊。”
三人合计了一番,都没有什么头绪,都只是坐在那里。魏灵梓见气氛凝重,便逗着儿子,让他向齐宝和齐升行礼,背些唐诗宋词什么的来听听。
三人见齐修平可爱伶俐,倒也被逗得心头略松,这时便听得有人来访,都是些兵部和吏部的官员。齐福和齐升便也暂且告退,去了后院。
本来齐福是要去住驿站的,但是齐宝兄弟哪里肯放,便着齐升领着齐福去偏院里住下了。
“我从小就住在你们家,却没想到如今还要再住在你家里。”
齐福对齐宝这样开着玩笑。
齐宝道:“本来我们就是一家人,还分这些个做什么。”
齐福道:“我来得晚,经过盱眙时还去看望了三叔,听说他已经出钱,在白河村开始动工修建咱们齐家的祠堂了。”
齐宝苦笑道:“若是咱们都被参了下去,那还修个什么祠堂,丢脸也丢死了!”
齐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如赶紧写封信去,让三叔停工吧。”
齐宝点了点头,对齐升道:“你去办这件事,我到前面去迎接客人。”
齐升应了一声,转身领着齐福一家往里走去。齐宝迈步出来,见到来的这些人,心里却是一沉。
原来这些人都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部下,只是之前回朝比齐宝更早罢了。甚至里面还有郑和的一些部下,只是与齐宝一起在东北并肩战斗过,所以都结伴来看望齐宝了。而更要命的是,这些人里还有些是随着齐宝回师,已经得了封赏的一些下级军官,离开了城外的驻地,一起过来了。
这样的阵势,其实不用说什么,齐宝就明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只是这个时候来给自己打气,或者安慰自己,甚至打抱不平,都是没用的了。而且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人一种太子结党,或者自己结党的错觉?
当今皇帝最恨的就是结党,自己现在手握这样一支精兵,又在京师腹地,建文帝如果有所疑忌,就会招来大祸。
但是事到如今,齐宝也不得不把这些人迎到客厅,又命人添了几把椅子,让众人各自落座,然后再询问众人的来意。
果然这些人都是来为齐宝打抱不平的,说齐敏乃是齐家的童养媳,黄册上写的分明,樊御史简直是无理取闹——明朝文官武将的争斗,其实也一直没有停过。
齐宝谢过了众人的关心,只说自己对朝廷一片忠心,当今圣上是个明君,一定会明辨是非的,好说歹说了许久,这些人才散去。
第廿三章 赶回盱眙
这边的人好不容易散去了,那边齐敏却派了一个叫小婧的丫环来找齐宝,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齐宝还以为齐敏要去跟苏睿对质谈判,心里还想着怎么劝她,结果刚刚来到齐敏房间的门口,齐敏就冲过来一把抓住他:“宝儿你跟我来。”
齐宝一愣——这反应似乎太大了点吧。
结果进去后,只见婉婷站在当中的小桌前,小桌上放着文氏拿出来的,为当年真正的小齐敏所做的小襁褓。
齐宝一怔,笑道:“怎么了,拿这个东西出来做什么?”
齐敏却只是拉着他,对婉婷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原来刚才齐敏回到自己房中,正在独自生着闷气,一边正在整理着行李的婉婷却忽地道:“哟,这件小被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我想起来了,是琉璃姐姐的行李里有呢。”
齐敏笑了一下,转过头去:“这种小被子叫作襁褓,是给小婴儿用的。”
婉婷道:“哦,原来这叫襁褓呀。不过我在琉璃那里看到的真的跟这个一模一样呢……嗯,就是绣的鸟儿不一样,你这个是嘴朝左边的,她那个是嘴朝右边的。”
齐敏听了一惊,忙过去问道:“什么嘴?”
婉婷指着齐敏箱笼里的那个小襁褓上所绣的凤凰的鸟头道:“就是这个嘴呀,你看,都一样呢,一点差错都没有,四条边的花花草草和那些云都一样的,就是鸟是相反的,你的鸟是向着左边的,她的是向着右边的。”
齐敏的手都开始抖了:“你是说,琉璃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襁褓?”
婉婷点了点头:“不是你让我去替她放行李的么,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她说那是她娘替她做的。”
齐敏道:“你可得看仔细了,真的完全一模一样么?”
因为婉婷是西方人,也许在她的眼里,东方的刺绣都是一样的,就像对西方人来说,东方人的脸都差不多一样。
结果婉婷道:“真的一模一样呀,连线的颜色都一样呢,都是浅绿色的,旁边的花草和云都是金色的。”
用绿色的线来绣凤凰,而把花草等配饰反绣成金色是很少见的,所以齐敏这时几乎能肯定琉璃十有八九就是真正的齐敏了,哪怕是婉婷不能识别绣法和绣技,也不太可能有这样巧的事。
齐敏还怕不准确,又问了婉婷好久,虽然那些绣法婉婷说不上来,但是以她出身贵族的眼光来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偏差才对。
关键是婉婷所说的是“全部一模一样”,而并不仅是同样的花样。
齐敏心想如果琉璃真的是齐宝的妹妹,那自己就肯定不是了,这样的话,那个什么樊御史的指控也就不成立了。但是该怎么证明这件事呢?光凭这个襁褓,齐家人自己当然能够相信的,但是却无法成为呈堂证供呀。
因为人家可以说这是齐宝和齐敏还有文氏编出来的谎话,而琉璃作为一个丫环,得到一个向上成为主人小姐的机会,自然也会帮着一起圆谎。
所以要驱倒那个樊御史,就必需还要铁证——那么说来,买下琉璃的她的养父母,那就是关键了,一定要让他们招出当年卖给他们琉璃的人是谁。然后通过这个人,就能知道琉璃的身世真相!
琉璃呆呆地站在边上想着心事,婉婷不知是怎么回事,又不敢问,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手上的活儿,便只能陪着齐敏一起站着。
另一边的两个小丫环翠玉与绿茗,也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都陪着一起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呆呆地看着这边。
过了很久,等到齐敏想通了,抬起头来才发觉三个丫环都盯着自己看,才省觉自己失态了,便让她们继续,然后差门口的一个粗使丫环小婧去找齐宝过来。
小婧去了片刻后回来,说是前厅里来了不少当朝的大人们,齐宝正在待客。依齐敏的性子,这时候真想去让小婧直接把齐宝抓回来,但终于还是忍下了一口气,让小婧去前面等着,等齐宝一会完客,就马上把他带回来。
小婧应了一声往前去了,却留齐敏一人坐在这里想着心事。
婉婷倒是上前问道:“姐姐,行李还要继续收拾么?”
齐敏这才反应了过来,忙道:“除了这件襁褓,别的都归置好了吧。”
翠玉和绿茗听了,这才又开始动起手来。倒是婉婷,被齐敏拉在了身边,又再度问她琉璃襁褓的细节。“
婉婷虽然不明白齐敏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件事,但也知道这事似乎很要紧,所以也没有因为齐敏反复不停地问而感到厌烦,也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向齐敏说着琉璃的襁褓的情况。
正说着,齐敏忽地听到外面传来齐宝和小婧说话的声音,忙站起身来向外跑去——这样的大事,让齐敏也失去了冷静!
齐宝见齐敏拉着自己就走,又是吃惊又是纳闷,等到了里面,见到桌上的小襁褓,以及站在一边的婉婷,就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等到婉婷按照齐敏所交待的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后,齐宝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这当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但有可能亲人团聚,还有可能把那樊御史的参劾给化解掉,更有可能让文氏的病情和心情一起好转。
但是现在齐宝没有办法回去,只能派几个亲兵和齐升一起,护送齐敏回盱眙去办这件事。所以齐宝和齐敏又找到了齐福和齐升,把这事给说了一下。
齐福道:“这可是个大事,得要快办才行。三叔在盱眙,这事有他照应着,一定没有事的。这里我们弟兄两个也不会有事的,升弟你快护送敏儿回去,即刻启程,片刻也耽误不得。”
齐敏看着齐宝,心中倒有些不舍——怎么天天见面的,却仍像见不够似的,一听要分别,居然如此难舍。是因为分别得太久,这些许日子的相聚,仍不能冲淡那蚀骨的思念么?还是因为没有圆房,所以心中有些淡甘和不舍?
想到这里,齐敏自己倒红了脸,再向齐宝看去,只见他双眉微皱地看向自己,似乎也有些不舍。
于是齐敏便笑道:“不要紧的,你挑几个得力的亲随跟着,又有升弟照顾我,路上不会有事的。”
齐宝道:“也好,便是如此吧,不过具休要怎么做,我们还得合计一下。”
于是四个人凑在一起,又商量了半天,齐宝一边又吩咐早做晚饭,然后早早地吃了,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齐宝招来了十几个心腹亲兵,让一个名叫曲丰的小旗带着,保护齐敏和齐升回盱眙。
齐敏心中焦急,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翅飞到盱眙去,虽然对齐宝有些不舍,但却也想早一点到盱眙,把这件事解决了,才好真正与齐宝长相厮守。
于是当夜齐升命停了马车,让齐敏在车中休息时,齐敏却下令连夜赶车。因为曲丰等人均知齐敏其实是齐宝的未婚妻,齐升虽说是齐宝的亲弟弟,但是他们也不好完全无视齐敏的要求。
所以一时争执不下,齐敏最后对齐升道:“熬一夜又能如何了?你不知娘的身子么?这个你真正的姐姐,才是她这一辈子心里最为挂念的。她平日里从不提起,心中在想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么?哪怕能早一天让娘知道这个好消息,也是好的。娘的身子便是多拖一天,痊愈的希望便少一分。让她早一点知道好消息,身子也能快一点好起来。你我都是年轻人,少睡一晚又算得什么?等明日到了别的客栈或驿站里,再行休息吧。”
齐升被齐敏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也只得听从了齐敏的话,与她一起连夜赶路了。
一行人从南京到盱眙,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盱眙。回到了盱眙城,却先不去见文氏,而是赶回了家里,去找琉璃。
琉璃这时正在家中午睡,听到前面来人说齐敏和齐升回来了,心中略是一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了,心中也是直犯嘀咕——难道是不放心我,回来查看我是不是称职?可是才这么几天啊。
匆忙地穿好衣服,从自己的小屋里出来——主人的屋子也是不敢去住的——赶到前院去,结果却在半路上与急匆匆往里赶的撞个满怀。
齐敏不待琉璃见礼,一把抓住她道:“你的行李呢?哦不,你从家里带来的衣物呢?快拿来我看。”
琉璃不知是怎么回事,忙跪下道:“奴婢并没有拿府里的东西,姐姐千万要相信我!”
齐敏这才知道自己措辞有误,赶紧把她拉了起来,道:“你也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看一看,你行李里的那一件襁褓。”
琉璃一愣:“襁褓?”
齐敏道:“对,我听婉婷说,她帮你整理行李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套绣着绿凤凰的小襁褓,那是你的么?”
琉璃睁大眼睛,点了点头道:“是呀,是我的,是我娘亲手缝制的,姐姐就是为了要看它?”
言外之意是,为了看一眼这个东西,你大老远的从南京跑回盱眙来?
齐敏忙道:“对,我就是要看它,你快带我去。”
琉璃心中疑惑,但也不好问,只好领着齐敏等人一起回自己的房里去。
齐敏走得急,一行人匆匆赶到琉璃的房里,琉璃心里也是慌里慌张的,进门里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倒让走在她身边的齐敏赶紧伸手去扶她。
琉璃见齐敏神色间对自己还是很着紧很关心的,不像是来抓自己什么错漏的,这才心里稍定,走过去打开自己的箱笼,把最底下的一件小襁褓给翻了出来,拿过来递给齐敏道:“就是这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琉璃见这小襁褓,果然与文氏给自己看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便忙让跟着来的婉婷把自己的那个拿出来,两下一比较,越发肯定是同一个人的手笔了——齐敏算是行家了,这样的绣法绣技,其实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文氏之手。
齐敏还不放心,让婉婷拿了剪刀来,把这两个小襁褓都给拆了,把两张小被面子拼在一起——果然是同一张被面子剪成的两块。
齐敏对琉璃道:“你说你这襁褓是你娘绣给你的?”
琉璃这时也查觉到有什么不对头了,便点了一下头道:“是的,可是姐姐的这一块是从哪里来的,里子和面子都跟我的一样呢。”
齐敏叹了口气:“琉璃,这其中定然有不对的地方——你的这个襁褓,与我手中的这个,都是出自夫人之手。”
琉璃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我娘从哪里买来的?”
齐敏道:“我家以前虽然穷些,但是我娘在那时已经因为冻伤了手指而不为他人缝制绣品了。”
说着一抖这两张被面子,道:“这是我娘为自己的女儿缝制的。”
琉璃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怎么会到了我娘的手里了呢?”
齐敏对她道:“你难道不知,我是为的什么才能到齐家来的?”
琉璃想了半天,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然后又一下子变得红了起来:“姐姐,你是说,你是说……”
齐敏道:“现在什么还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的父母与我娘丢失的孩子有关。”
齐敏又指了一下那两张被面子,道:“现在已经有了物证,我娘暂时还不用惊动她,让二少爷拿了这两张被面以及那襁褓,去你爹娘家里求证。你也不用害怕,不管你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太过为难他们便是。”
齐敏在来的路上也又和齐升商量过了,说琉璃就是真正的齐敏,也未必就是真的——虽然琉璃与真正的齐敏年纪相仿,但是也有可能是琉璃的父母从别处弄到了这个襁褓罢了,还是先不要把琉璃当成文氏的亲生女儿的好,不然搞出乌龙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齐升与曲丰拿了这两张被面,又带了五六个士兵,便去琉璃的家乡找她爹娘问话。
琉璃心中忐忑,又不好过于细问齐敏,只得像以前一样,尽心在家里服侍齐敏,等着齐升那边的回音。
齐敏倒是不敢再要她服侍自己——万一她真是文氏的女儿,那不是比自己更亲,她才是这个府里的小姐,自己和齐宝还没有圆房,反倒要屈居在她之下了!
于是便让琉璃自己去歇着,坚决不让她再来服侍自己:“你且先去吧,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说不定你不是你爹娘亲生的呢!”
琉璃其实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她怎么敢想!也就更不敢说了!
见琉璃脸上神色尴尬,齐敏又道:“我这边有婉婷在,她服侍我也有一段时间啦,出不了什么岔子的,你就放心地下去吧。不过这次我们回来的事,你要关照好府里的人,不许把我们回来的消息透露到二小姐那边去!另外悄悄地把姑爷和三老爷叫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琉璃应了一声下去,过了半日,李兰从县学里先被叫了回来,进来见到了齐敏,齐敏把话如此这般地与他一说,然后嘱咐他道:“这事还没有最后确定,你先去瞒着我娘,不要走漏了消息,等这事定了,我们再一起去看望我娘。”
李兰道:“这我省得,只是这几日你和齐二哥回来的事必定传遍了盱眙城,若是有人去探望咱娘,把这事说了出来,怎么办?”
齐敏道:“这事已然至此,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管谁去,都挡驾,说娘病得重,不见客!这事连芸儿也暂且瞒着,不要对她说——她性子天真,只怕脸上掩瞒不住!”
李兰道:“也只有如此了,希望去琉璃家乡的人动作快些,把这事情好搞个水落石出。不过这几天天热,娘又中了些暑气,我们又不敢凉着了她,她身子正虚弱着,有了这件喜事,看看能不能让娘的心情好起来,那样病情也能有所好转。”
齐敏听罢吃了一惊:“娘的病情又加重了?”
齐敏也不好指责人家什么——再说李兰和齐芸也不是不孝的人,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果然李兰叹着气道:“我们夫妻两个都倍加小心了,却没想到还是……唉!”
二人正在叹息,那边齐连春也赶了回来——他本来正在工地上看着施工,听说齐敏和齐升悄悄地回来了,要找他回去,还不许他声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赶了回来。
齐敏见三叔来了,便又把之前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第廿四章 琉璃身世
齐连春听了道:“此事再无可疑,定是琉璃的父母买卖了咱家的女儿,只是不知琉璃到底是不是你爹的亲生女儿罢了——如果是远卖了孩子,单只留下了那襁褓,那把人找回来的希望就更小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的身世也能撇清了,宝儿在京里也会轻松一些。等这事完了,我把盱眙的工程先放一放,且陪你走一趟京城,再上下打点一番。”
李兰道:“我看这事不容易吧,大哥手头也不是没有钱,若是打点就行的话,哪里还用得着三叔您。”
李兰本就是文氏奶大的,再加上又娶了齐芸,所以也称齐连春作三叔。
齐敏听了李兰的话也深以为然,便对齐连春道:“兰弟说得不错,三叔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如今朝堂上的形势很复杂,不要轻易出手去打点,免得反而被抓住把柄。三叔便将这公厕的事弄好,然后少收钱工程款,,只说是预算多了,退给县里一些,再搏个忠君疏财的好名声就行。”
齐连春也是经商久了,遇到事就想去用钱解决,事实上很多事他自己回头再想一想,也就知道不能那么做,只是一时之间那股年轻时的热血冲上主头,才脱口而出罢了。
所以他想了想道:“也好,只要你们能在京里平安,我这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钱花了出去,总会再回来的。”
齐敏笑道:“那就承三叔的吉言了。”
齐连春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一时还不好说,但是李兰的愿望这次是迅速得到了满足,齐升带着曲丰等人去琉璃的家乡,不过五天功夫就回来了,还顺途去了白河村,把村里的一对夫妇也抓了来,一并送到了衙门里。
原来当年这对夫妇中的妇人方氏,有个娘家的姨柳氏来看她,恰逢着文氏生下琉璃,一群人到处你抱我抱的,就把孩子也递到了跟去看热闹的柳氏的怀里。
这时正好小齐宝跌了一跤,众人都回头去看,然后又七手八脚地把齐宝儿扶将起来,再七嘴八舌地哄他,再又乱七八糟地去恭喜齐长春,等大家回过神来时,柳氏却早抱了真正的齐敏儿走了。
原来那时琉璃的父母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急得很,便想出了抱养一个女孩子,可以招来儿子的办法,托人到处去买个女娃。
柳氏和琉璃的父母是一个村子的,平日里关系虽然算不得好,但是却因为家里穷,便处处留心了。
如今柳氏见得这个机会,自然抱了齐敏儿就走!
白河村的方氏和她男人陆得财见当日柳氏不辞而别,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好自揭其短。后来方氏也曾去到琉璃她们村子,但柳氏已经把齐敏儿卖给了琉璃的父母,她不承认,方氏也不好与自己家人撕破面皮。
而柳氏因为作了亏心事,也再不敢去白河村,更不与陆家来往,所以齐家飞黄腾达的事,她竟是不知——虽然知道直隶第一富户姓齐,但怎么也想不到那就是她当年偷了孩子的齐家。不然她可能还会想着法儿去弄一笔钱的吧。
虽然那样会有着把旧事翻出来而受到制裁的危险,但当年柳氏敢为了几个小钱偷人家的孩子,那为了从齐府拿一大笔赏银而冒一点险,那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这都是假设了,总之从那之后齐敏儿便变成了琉璃。
琉璃的父母本想将琉璃当成等郎妹的(所谓的等郎妹,也是童养媳的一种,就是没有儿子的人家先抱养一个童养媳,希望能给自己带来一个儿子),但是后先后添了两个儿子,家里又穷,一个等郎妹只能给一个儿子做媳妇,却叫他们哪里有钱去给二儿子讨老婆。
正巧琉璃的远房表姨在盱眙的齐府里做事——就是伺候齐宝的小兰——每年带回的银钱都很多,琉璃的父母便央她为琉璃也在齐府里谋个差事,于是琉璃便又无巧不成书地回到了父母兄弟的身边。
如今齐升带着曲丰等人到了琉璃父母所在的村子,几个当兵的如狼似虎一般,那村里的里长和老人见了曲丰“旗官”的腰牌,也不知是多大的官,都不敢上前分说,结果几个士兵连吓带唬的便问出了实情。
于是先去捉了那柳氏,又一路回来,去白河村里捉了陆得财和方氏——那苏重德虽然得着消息,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人家要告官,他也没有办法。
而且苏重德其实是不想再也齐家有什么争斗的,上一次在黄册问题上为难齐家,其实是苏睿的意思——那也真是难为了苏睿,为了挡这么一下子,他离开驻地凤阳半个月,如果因此被参一本,也是够他受的。
现在齐升作为原告把柳氏以及琉璃的养父母,还有陆得财夫妇,全部都告到了衙门,同时让曲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去告诉了齐敏。齐敏听到琉璃果然是文氏的女儿,真正的齐敏,心中也是高兴万分——这一来不但解了齐宝的围,而且对文氏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齐敏在听了曲丰的报告后,赶紧就去前院那里找琉璃——因为琉璃要打理整个府里的事,所以就住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客房边上的下人的屋子里。
本来那里是珊瑚和玥珉住的地方,如今这二人都已经不在了,琉璃便住在这里。
齐敏找到琉璃的时候,琉璃还在对几个小丫环说着下午要做的事,齐敏带着婉婷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见琉璃倒也颇有威势,心想她也许还真是一个管家的料。
齐敏身边的大丫环从小荭到琉璃再到润儿,玳瑁和如今的婉婷不算,其中学得最快,事情做得最好的,就是琉璃。
也许这和生活环境有关,琉璃的养父母对她可能不怎么好,让她从小就学会了怎么察颜观色,知道怎么做才能最符合别人的心思。
等到琉璃把话说完了,齐敏才带着婉婷走了过去,对她道:“妹妹,升弟已经回来了。”
琉璃见齐敏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在自己面前称齐升也不叫二少爷了,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但仍然有点不太敢相信,颤着声道:“那……那是怎么回事?”
齐敏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你是咱们齐家的大小姐呢!当年是你们那村子一个姓柳的妇人把你给偷了去的,倒教你和咱爹娘分别了这么多年,就是相见了,也不相识呢!这可真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了!”
琉璃简直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
齐敏笑着拉起她的手:“妹妹快跟我来,且先换一身衣服,快去看咱娘去。”
琉璃虽然刚刚来到齐府时身材瘦小,但在齐府里的生活毕竟比穷乡僻壤的养父母家里要好(哪怕是直隶地区,也一样有穷地方呢,这就是古代的现实),很快的她的身体就长了起来,反而比齐敏还要高一点。
所以要找一身适合琉璃穿的衣服还真不好找,所以齐敏早防着这一天,前几日就让婉婷去找人作了一套适合琉璃穿的衣服——因为齐家的奴仆每年都发冬夏衣服各一套,所以下人的衣服尺寸,齐府里都有资料档案的。这也是齐敏的现代化管理方式之一——府里的人虽然没有身份证,但是也要有资料归档的。
琉璃见齐敏要给自己穿衣,倒还是心有戚戚焉,忙挡开她的手道:“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齐敏笑道:“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个什么。”
琉璃却笑了笑:“姐姐一直待我那么好,我早就把姐姐当成我的亲人了,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琉璃的声音越说越轻,说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幸得齐敏与她相处多年,熟知她的习惯,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便道:“我从来都不把你们当成低人一等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呀。”
琉璃道:“我知道姐姐待我一直很好,所以才会写信给姐姐,让姐姐把我带回府里来。”
齐敏一边帮着琉璃穿衣服,一边笑道:“是呀,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我们怎么也不知道你的身世呢——对了,你怎么会把那个襁褓带在身上的?”
琉璃低着头,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小的时候,我娘——啊不,是我的养母,她对我还是很好的,所以我对她还是有点怀念的,所以就带了那襁褓来,想做个念想。”
齐敏道:“听说他家本来想让你做个等郎妹的,所以本来待你不错,可后来一下生了两个儿子,就想把你嫁给别人来换银子了。”
琉璃道:“姐姐说的不错,我现在想想,的确是等小弟出生了,他们就对我渐渐地变了。”
齐敏道:“他们没有对你说你原本是童养媳么?”
琉璃道:“没有,只是从小我就喊他们爹娘的,所以我就一直以为我是他们家的女儿。”
齐敏略带奇怪地问:“你不记得当初曾叫过你的第一个弟弟什么吗?”
琉璃想了一下,道:“或许叫过,,但是完全没有印象,只是一直叫他们两个名字的。”
齐敏心想那也是正常的,不但没有圆房,而且彼此间年纪也小,很快地就改变了互相之间的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琉璃的衣服也换好了,齐敏便带着她出门,直往李兰家里而去。路上侧首看看琉璃,虽然只是薄施粉黛,但是这几年在齐府也算是营养好,她也不像刚来时那样黑瘦黑瘦的了。只是仍然算不上是美人就是了,连文氏也比不上,只是中人之姿。
齐敏带着琉璃来到了李兰的府外,李兰这几天都没有去县学里,就等着这事的进展呢,闻报说齐敏来了,忙带着齐芸赶了出来。
齐芸也不知道齐敏怎么会突然间回来的,听到这个消息的她也是心里有些慌乱,并不知是怎么回事,便跟着丈夫一起出来。
齐敏带着琉璃正站在门口,李兰和齐芸出来后还没说话,齐敏便道:“已经弄清楚啦,琉璃就是咱爹娘失落的女儿!”
李兰是一听就明白,齐芸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如堕雾里,呆呆地便被丈夫拉着手儿,跟着齐敏和琉璃一起往里面走去。
齐敏带着琉璃径往文氏的房里走去——这时文氏就算还在午睡,也要把她叫醒了。
还好进去时,文氏还没有午睡,正在和两个丫环说话,忽然见到一大堆人进来,当先的是齐敏,也是愣了一下,同样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了,忙道:“敏儿,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齐敏把两块襁褓一扬,对文氏道:“娘,你看这是什么。”
文氏瞪大了眼睛,足足看了有半柱香时间,才颤声道:“敏儿,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齐敏笑着把自己身边的琉璃向文氏推了一下:“娘,这是琉璃的东西,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琉璃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呢!”
文氏张大了嘴,脸上吃惊的神色越加重了,张口结舌地道:“什……什么……是……是琉……琉璃?”
琉璃见文氏看向自己,便只低着头,轻声地“嗯”了一声。
齐敏笑着道:“娘不要吃惊,我给你细说。”
这时齐芸也跟了进来,听到齐敏的话也是吃惊不小,便也坐了过来。齐敏把琉璃拉到自己身边,把这几天的事,除了朝堂上的那些,其余的都告诉了文氏,最后笑道:“这几年我都是鹊占鸠巢了,还这样使唤着妹妹,倒教我心里不安极了。“
说着站起身来,对琉璃行了一礼,道:“这几年来的怠慢,还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千万原谅我则个。“
琉璃忙道:“姐姐和夫人都是待我极好的,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敢有什么抱怨的。”
齐敏笑着把她扳向文氏那边:“还叫什么夫人,该叫娘啦!”
文氏这时也上前拉着琉璃的手,上下打量着道:“你就是敏儿么?是啊,看你这眉眼,真像你爹啊,我怎么早没有发现呢!”
其实琉璃的确长得有点像齐长春,只是之前谁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所以也就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听文氏这样一说,旁边的人一看,果然都觉得文氏说得对,都点起头来。
文氏把琉璃的手拉到自己的手里,便问起琉璃以前在家里的生活状况。琉璃期期艾艾的,却不太好意思说。想来是在那里的生活很不如意,她不愿说出来伤了文氏的心——文氏的病情,琉璃自然是知道的,她现在既然知道了文氏是自己的母亲,自然要比以前便关心她,所以更不愿让文氏的心情有什么起伏了。
后来见文氏追问得急,便向齐敏这边看来,齐敏笑着过去,对文氏道:“如今琉璃回来了,自然是要恢复旧姓的,但是这名字怎么办?我都当了这么多年的‘敏儿’了。要改成别的名字,倒还有点不习惯呢,就请娘再送我个名字吧。”
文氏的注意力果然就被齐敏分开了,便对齐敏笑道:“你这一说,我也有点为难了。我叫了你这么多年‘敏儿’,真要改口,我也不习惯。”说着看了一眼琉璃,“可是现在知道了她就是‘敏儿’,要我再叫她琉璃,我也张不开这个口啊。”
琉璃道:“我……我在家里……哦不,我在那边,名字是叫做‘晓玉’的。”
文氏叹了口气:“好歹他们也养了你这么多年,虽然对你也不是太好,但也总算把你养大了。没有他们,我也找不到你了,以后我也叫你晓玉吧。”
齐敏笑道:“晓玉这名字俗了些,既然回来了,不如改成咱家的规矩好。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名字都是单字,便让妹妹也改个单字吧,写在黄册上,也好看些,也算与她的过去有个了断。”
文氏想了想,道:“当年你爹在芸儿升儿降生后,倒也跟我说过,如果再生孩子,便叫做灵儿,不论男女都能用的,如此你便改作灵儿吧。”
琉璃听了便欠身行了一礼:“嗯,我今后便叫做齐灵好了。”
文氏听了欢喜,齐敏也笑道:“这一下我在黄册上的生日也要改了呢。”
原本齐敏在齐家是按着齐长春夫妇自己亲生女儿的出生日子定的生辰八字,如今真的齐敏回来了,自然都要改了。
那琉璃听齐敏这样说,便道:“姐姐的年龄比我大,那是一定的,所以便往前推一个月好了。”
说着笑道:“我看就往前推个十天吧,你叫她姐姐,也叫得顺口了,更不必改口。”
一边的齐芸和李兰见文氏精神一下子好转起来,不禁对看了一眼,心中也是都略松了一口气。
第廿五章 好事多磨
文氏见到了自己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儿,心中的高兴自是不必说的,一连几天都拉着齐灵,不让她走,吃睡都在一起。
齐灵原本倒还没有适应这一下的角色转换,这一下与文氏整天在一起,倒也更体谅了文氏的慈母之心,与文氏的感情也渐渐地帖近起来。
至于柳氏等人,这案子人证物证俱皆明白,孙县令不用动刑就氢这案子定了,然后把这几个人扣押起来,再具折禀奏上去。
孙县令也是与苏睿心中颇有不快,前一次一桩好事被苏睿捅了出去,哪怕现在又允许动工了,修公厕的事已经被周围的县都知道了,都来请齐家修建公厕。齐家都去别的县里开了工,哪怕工程不如盱眙县的浩大,却也已经显不出盱眙的独到之处来了。
于是这次有机会削一下苏睿的后台的面子,也是能巴结一下看上去炙手可热的齐宝齐总兵,又与盱眙当地的富豪搞好了关系,又断了一个案子,让皇上知道了自己的能力,那是一举数得的事,所以本来这种小案子不必奏报朝廷的,他也写了个奏折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