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转眼间,春节已至,咸阳城中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喜庆,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随处可见的红彩带,五彩缤纷的新衣裳。即便是穷人,也将旧衣洗得干干净净四处拜年。
只是,这些热闹,是在咸阳城内,定安郡王府外,与整个定安郡王府没有丝毫的关系。
定安郡王府里,因为王妃几月前大丧,周管家早已将王爷的旨意送到各处,不得穿华服,不得挂红灯,不得贴喜联,不得高声喧哗。整个王府上下,随处可见一片肃然之色,有几处依旧挂着白布,给人阴森恐惧之感。
按例,大小官员不用给周天行请安,不用处理政务,直到初十方才开始忙碌。因此,周天行便也闲了下来。
这是自萧予绫去后,他第一次如此悠闲。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萧予绫的死,没有让他颓废下来,反而让他更加勤政,事无大小皆要过问,事无缓急皆会立决。
初时,他的作为令王府上下一干人等深感欣慰,郡王到底是忠义之王,不会因为一个妇人而消沉下去。
可时间久了,众人皆发现不对劲之处。他再是年轻力胜,却也只是骨肉之躯,如此苦熬,怎么受得了?
开始有人劝谏,劝谏的结果是,他一怒之下赶走了一个跟随他多年的侍从,言明永不录用。
于是,大家隐隐知道,王爷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太过悲伤反而表现不出来。看上去,他还是以前的忠义王爷,可,他已经不苟言笑,且不再平易近人。
对他身边的人,他不再亲近,这其中,包括忠厚的刑风,也包括他母后为他挑选的大丫鬟秀荷。
今天是大年初三,外面炮竹声声,他独自一人坐在卧室里的鹅卵石板上面发呆。确切的说,从初一开始他就在屋里这般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下人会将饭菜送到这里,有时候他会吃上两口,有时候会发呆发得忘了饥饿之事。
听到外面脚步声,他没有抬头,直到听到有妇人之声,他方才恍然抬首。来人背对着光,他看不清模样,隐隐约约觉得身形熟悉。想到敢悄无声息进他房中的妇人,他不由一喜,唤道:“阿绫……”
秀荷愣住,许久未见他笑,此番见他像个讨要玩具的孩子般笑,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半响才哽咽说道:“王爷,是奴婢!”
闻声,周天行的脸立马阴沉下去,喝道:“你竟然敢未得本王允许擅自闯进来?”
“奴婢……”
“稍后你自去管家那里领十个板子吧!”
“是!”秀荷没有求饶,从前几日刑风被鞭笞时起她就已经知道,在郡王心中存着对她和刑风的忿恨。因为在小公子生前,她和刑风一起,伤害过小公子。
见她不走,周天行面色更加不好,斥责道:“还不退下?”
“王爷,今日王爷还未用膳……”
“出去,本王不饿。”
秀荷还是未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
“京城于家又派人前来了,现下正在前厅中等候王爷召见……”
“还是为了成婚之事吗?”
“是的。不知王爷……”
不等秀荷说完,周天行已然厉声打断她的话,道:“本王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本王要为王妃守节三年,传话的人是傻子吗?一次没有传到于府,还是于府的人都聋了,怎的又问?”
“可、可……可阿然小姐若是再等上三年就成了老……”秀荷觉得所说之话不妥忙停住,转而又道:“他们差人来说,王爷重情重义令阿然小姐深感敬佩,阿然小姐体谅王爷的难处,三年内可以不行大礼,只望王爷早早令人到于府下聘,一方花轿抬她进门。”
闻言,周天行没有说话,好似秀荷根本不存在一般,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巾帕,帕子折得方方正正包裹着一物。
他慢条斯理的将巾帕的四角掀开,露出一张写了墨字的纸,他看了看纸上的两句诗,叹道:“若是如此,你怕是恨我吧……”
秀荷站了将近一刻钟,没有听到周天行的答复,见他一径低着头看萧予绫写下的绝笔信,不由难受,小心抬手摸了眼泪,嗓音沙哑的说道:“王爷,小公子已经……”
周天行倏忽抬头,凶神恶煞的说:“不是说了唤她王妃吗?”
“是,奴婢知错!”秀荷说完,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弯腰伏地说道:“王爷,王妃已经去了,王爷再思念她也回不来。倒是王爷,早己到了婚配的年纪,其他丈夫到了王爷这个年龄已然有儿女承欢膝下了!”
话毕,她恭敬的趴伏着,等待周天行的训斥或者顿悟,可惜,等了很久,等得她腰酸腿麻,周天行也没有开口说话。
犹豫半响,她抬首看他,却见他已经脱了皂靴,正踩在鹅卵石做的石板上。他的腿脚一下一下的动作,面上有些恍惚,视线悠远,眼神忽明忽暗,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秀荷顿时泄了气,可想到等候在前厅的于家主事,她不由大着胆子说道:“王爷,妇人的年华不比丈夫,三年对妇人而言,可能是耽误一生呀!”
听到响动,周天行循声望向她,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去管家那里领罚吗?”
秀荷噎住,顿了好一会才低声道:“王爷,妇人的三年光阴十分宝贵,阿然小姐对王爷深情一片,王爷不能蹉跎她的大好年华呀!”
闻言,周天行踩踏的动作滞住,沉吟片刻,颔首,道:“你所言正是,妇人三年时光十分宝贵,本王不可耽误她……”
听到这里,秀荷面露喜色,只是,她的嘴角方才展开一半,又听周天行说道:“你去告诉于家来人,请于然小姐令择良婿,本王不想耽误她。”
“王爷!”秀荷拔高声音大喝,语气十分不悦。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于府的联姻,是众人翘首以盼的喜事,为何王爷可以如此轻松的推拒?
周天行冷笑,问:“秀荷,本王是不是对尔等下人太过仁慈,才令尔等没有尊卑,敢对着本王大呼小叫?”
秀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深深一拜,答:“王爷,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
秀荷身体一颤,倏忽抬首,道:“王爷恨奴婢?”
“自然!”
闻言,秀荷面色惨白,隐隐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他说出又是一回事。她一心一意侍奉的主子,终究还是恨她了!
她的*颤抖,问:“王爷既然恨奴婢,那……王爷为何不杀了奴婢?”
“该杀你时,本王心软了。现下, 本王倒是能下得去手,可惜杀与不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的话,她不懂,何为该杀她时?为何现在杀就没有了意义?
她张嘴,问:“王爷何意?”
显然,周天行没有兴趣再和她交谈,摆摆手,道:“你退下吧,于家那里命管家为本王回了。记住,以后再敢乱闯,就不是十个板子!”
“可是王爷,如此做是否太不近人情?于然小姐对你……”
“怎么?你真的不想活了?”
秀荷住了嘴,悻悻然退出。
待秀荷退出,周天行又拿着那封信笺看,喃喃自语:“这样子,你是不是会含笑九泉?”
……
江南小镇上,一个已经十分显怀的孕妇从一家私塾里出来,哼着小曲在碎石路上慢腾腾的走着。此人,正是已经‘死掉’的萧予绫。
她正哼得欢快,后面传来男子的呼唤。
“夫人,夫人请留步!”
她驻足,扭身一看,追来的是私塾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名唤欧寻,是镇上最有学识的男子。
欧寻在她面前站定,喘了口气,白皙的脸上微微红润,支支吾吾道:“夫、夫人的美意我心领。但,自古以来,烈女不侍二夫。夫人想来也是有些见识的,也懂得妇德,不是山野悍夫,该知道贞洁的重要。”
闻言,她的眼睛圆睁,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毛,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怒道:“我萧予绫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见过你这般的花孔雀,怎一个自恋了得?”
“夫、夫人……”
“你以为我对你有意?”
“不、不然你每日到我私塾中……”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到你私塾中,是希望我肚子里面的孩子多长见识,让他能受到一些熏陶。你倒好,自以为是!”
“我、我以为你……你给我送东西,又、又常常来我家中,是、是……”
“你给我听好了,那些东西,不过是听你讲学的报答。我以为你是个洒脱的贤人,原来是个俗不可耐的迂腐之辈,不配与我交相,也不配教导我的孩儿。以后,我自然不会再去你的私塾!”
话毕,萧予绫愤愤走开,待走远了,她的脸垮了下去,感到有些心酸。
她离开王府后一路南下,到此地后,觉得整个大周就这里最适合她居住。气候怡人,且远离咸阳,又因为偏院而没有荒淫贵族肆意乱杀的局面,令她能安心住下来。
最重要的是,她在此地还遇到了故人,当初那个被她诱哄着诈死欺骗刑风的乞人!乞人名唤阿金,因为得了她骗来的钱财过上了安稳的日子,离开咸阳城后机缘巧合之下也到了此地。
萧予绫与他相遇时,根本认不出他,倒是他一眼就认出了萧予绫。据他说是因为萧予绫的声音,还有那双囧囧有神的眼睛,以及令他见一次一生不忘的气度。
萧予绫自称死了夫君,不愿意呆在咸阳城中,所以独自离家。
听了她的话,乞人阿金当即将她邀到了家里,奉若上宾加以照拂。加之,萧予绫时不时给他出一些赚小钱的方法,他对萧予绫更加恭敬。
一次偶然,萧予绫发现了这间没有什么学生的小私塾,见到长得斯斯文文的欧寻。她一半为了胎教,一半也是为了开始新生活,所以经常到欧寻的私塾坐坐,顺带捎一些物资给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找个普通的男人,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没有想到,她那点小心思才刚刚发出枝芽,便被欧寻的嫌弃扼杀掉。
她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对于妇人何其的严苛!没有了丈夫想要嫁个好男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在那些好男人的心里有一个观念,一生侍奉二夫的女子皆没有品行!
罢了罢了,就是周天行那样的男人她也能舍弃,何况欧寻这样的俗品?
她轻轻抚了抚自己已经圆起来的肚子,喃喃自语:“宝宝呀,等你生下来妈妈就去挣大钱,发大财,然后圈养一群私塾先生,只给他们吃草,不给他们吃饭!哼!”
说完,她乐了起来,肚子里面的孩子似乎也欢乐起来,咚咚两下算是回应。
她顿时大惊,这、这还是孩子第一次和她打招呼,她忙用手在肚子上面摸了一圈,孩子没有再给她回应。
可,就是刚才那两下已经足够了,她所有的孤单,所有的心酸,在这咚咚两下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的孩子,已经开始回应她。以后,他会慢慢长大,结束她的孤单和漂流,成为她最亲的亲人,成为她以后的依靠。
越想,她越激动,高兴得差点流出了眼泪。这一刻,她终于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了归属感,因为在这里,有个小生命即将诞生!
她抹了抹红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呵呵呵傻笑起来。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的感受到,身为一个女人,想要的幸福,不仅是男人能给予,还有她的孩子!
最新章节下卷 一世情缘 2(求月票加更)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予绫正在抹眼泪,远处走来一个跛脚的男子。此男人看上去二三十岁,个头不算高,国字脸,一双厚唇显得他憨厚无比。
此男子,正是萧予绫在咸阳城中遇到的乞人——阿金。
他走近,见到萧予绫抹眼泪,大惊失色,忙用手扯了他的跛腿,疾步上前,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萧予绫将手放了下来,忙道:“没事,刚才起风,一不小心沙子迷了我的眼睛。”
答完,萧予绫又道:“不是说了不要叫夫人,唤我阿绫即可吗?”
“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见他如此慌张,萧予绫也不再勉强,这个时代的人,尊卑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哪里是说改就能改!
她看向他空空的双手,道:“你的橘子可都卖完了?”
闻言,乞人阿金立即眉开眼笑,答:“都卖完了,得两贯又八百文钱。”说着,他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胀鼓鼓、沉甸甸的袋子。
萧予绫看了一眼那钱袋,道:“好了,你快些收好吧,财不露白,小心惹来奸人。”
乞人阿金忙把铜钱放到怀中,连连点头,又道:“夫人,你怎么知道这柑橘过江向北以后能卖个好价钱?”
“春秋时的晏子说过一句话,橘生于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萧予绫答完有些怔愣,她所处的位置确切一点应该是淮南的小镇才对,只是,当地人好像不这么叫,这个时代或许真的是历史上的一个空缺。
“何意?”
她回神,答:“柑橘要生长在温暖的地方,北面气候寒冷,种出来的只是苦涩的小枳子而已。现下是新年,很多人都要赶着到寺庙中祈福,柑橘香甜而多汁,既能让她们解渴又因为样子喜庆十分适合做供果,所以不管是穷人和富人都会花钱买上几个。而在这里,因为太过常见,反而不值钱。”
“那我明天再去卖?”
萧予绫摇头,道:“不了,你已经连卖了几天,怕是开始有人效仿了。这种东西,只要买的人多,便也卖不起价钱了。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乞人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们该卖什么?”
“等过完年,我会四处看看,咱们就先做点小的倒买倒卖,等有钱了再做大生意。”
“倒买倒卖?是何意?”
“就是利用两地差价买进卖出,赚取差额。”
“哦!”乞人阿金依旧一头雾水,却很坚定的颔首,道:“夫人是有见识的大家子,以后我都听夫人的!”
两人开始慢慢往家走去,间或说点无关紧要的话。
忽然,走在后面的乞人阿金拍了拍脑袋,道:“对了,夫人,今天有个人在寺庙门口打听一个妇人,那妇人还与夫人同名呢!”
萧予绫的身体一震,难道是周天行发现她并没有死,所以派人来找了?
乞人因为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没有注意她的变化,又继续道:“开始我还以为他找的是夫人,后来仔细一问并不是!”
“不是?”
“那个人,看着十分壮硕,却满面的苦寒,没有半点贵气。他要找的人,据说是他走失的媳妇儿,如此说来,便不是夫人了。”
萧予绫听到这里,好半响没有说话,难道是刘蛮吗?刘蛮还在找她?过了这么久,不是早该放弃了吗?
思及此,她问道:“你对那人可有说过什么?”
乞人阿金摇头,道:“夫人的夫家不在了,我怎敢乱说话?这是关系夫人名节之事,这点轻重我还是省得的!”
“以后你若再见到他,尽量避开吧。”
“是。”
……
转眼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这一天,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开始*春播的好时期。
有道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为了彰显皇室对农事的看重,大周朝从高祖开始便会有陛下亲耕、大臣随行,或者其他皇家贵族子弟下地亲耕之举。
永业帝在位十八年,此举从未间断过。到了成帝这里,因为成帝荒淫昏庸,自然没有人再提此事。反倒是周天行,因为深受其父永业帝的影响,每年二月初二皆会选一处农田亲自下地参与春播之事。
这天早早的,周天行便换上了方便干活的布衣,率领咸阳城内大小官员赶往郊外的农田中。
耕地的工具早早已经备好,官员们挽了裤脚,跟着周天行纷纷下地。
原本,只是做个样子,让天下人知道定安郡王贤德便可。但今天的周天行,好像卯足了劲,赶牛的官员已经在心里叫苦不迭,他还埋头苦干,大有不将这一片地耕完不罢休的架势。
抬眼望去,茫茫一片地,若是耕完,只怕众人都要累断了腰。
从早上到中午,他竟然一刻没有停歇过。
他不说休息,别人哪里敢休息?忍受着满身的汗水和满脚的泥土,面面相觑的跟着他。
到了午膳时分,远处走来一群端着饭菜的妇人,那饭菜的香味四处飘散,传到众人的鼻子,引得本就饥肠辘辘的人一阵垂涎欲滴。
众人皆以为这是郡王府的下人送午膳来了。待那些个妇人走近了,人们方才看清楚走在最前方的妇人面貌。
有人惊道:“那不是于家的阿然小姐吗?她不是早已经离开咸阳城回京了吗?怎会在此出现?”
周天行抬首看去,见到于然正对着他粲然一笑,他的眸子立即一沉。
于然走近,好似没有看到周天行眼中的不悦,径直说道:“王爷,然前日到明瑞侯府代替母亲给外祖母拜年,刚巧听到王爷今日亲自春耕之事。然以为,春耕乃是天下大事,然虽为妇人也该出些力才是。可惜,然手不能提、肩部能扛,思前想后,终于让然想到,何不如为各位忙于春耕的丈夫们做些饭菜,令大家更有力气干活。”
话毕,赞誉之声响起。
“都道于家阿然小姐贤惠,今日一见,此言不虚!”
“阿然小姐对王爷之心,对天下之心,令人敬佩呀!”
“王爷好福气呀……”
“这世上,怕也只有王爷这样的丈夫才能和阿然小姐匹配!”
“如此贤惠妇人,王爷应该早早娶回家中才是!”
……
在这议论声中,于然娇羞的看向周天行,周天行依旧面无表情。
她对他的冷淡浑然不觉,依旧笑意盈盈,朗声说道:“诸公请不要如此说,然愧不敢当!然这里有一言,想说与王爷及诸公听。”
她话落,众人安静的看向她,静待她的下文。
她盈盈一拜,道:“想来诸公都知道阿语妹妹新丧之事……”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环视一圈,继续说道:“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言及要为阿语妹妹守节三年。古来,皆是妇人为丈夫守节,如今王爷竟愿意为妇人守节,此乃仁善之举。家父为此暴怒,诸公为此进谏,然却以为,郡王乃是伟丈夫,天下该敬佩而非责难。郡王此举,不仅为私情,也为大义!阿语妹妹,可是天下大贤——何太傅的遗孤呀!且,然以为,如此伟丈夫,当是天下妇人的良配。然有幸能与郡王相知,岂能不体谅他的心意?今,然在此恳求各位,勿要在为郡王守节之事进谏,然尚愿意等三年,难道诸公反而等不得吗?”
她话落,群臣连连颔首,看着她的目光,除了赞赏还有敬佩。这个妇人,有见识,有广阔胸怀!
就连一向主张何语为正妃的郑明远到了此时也露出欣慰之色,举步走出,对着周天行一拜,道:“郡王,阿然小姐重情重义,且识得大体,实乃王妃不二人选!”
此话一出,众人附和,道:“阿然小姐实乃王妃不二人选。”
周天行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意识的伸向怀中,摸了摸被巾帕包裹着的信笺,道:“此事,三年后再议!”
“这……”
眼见众人面露不赞成之色,于然又是大方一笑,道:“诸公何必着急,难道忘了然方才的话?然愿意与诸公一起,等候郡王三年!”
周天行看向她,眼中神色不明,道:“多谢于然小姐体谅。”
于然一愣,细心的注意到他唤她于然小姐,而非阿然。本欲劝说他不必如此生分,可转念一想,她真正的敌人已经死了,三年里其他妇人都没有机会。而三年后,即便她没有大好年华,却博得了天下人人赞誉的美名,这王妃之位,舍她还有谁?
她面上依旧是宽容的笑,答:“郡王客气了!”
众人无话,开始聚到一起吃午膳。
膳毕,周天行准备再次下地耕地,忽闻有人高声喊道:“圣旨到,圣旨到,定安郡王周天行速来接旨!”
众人闻言一惊,京中有旨意,竟然没有提前接到消息。
转眼间,五六十个侍卫护送着三辆四轮马车驶到了他们跟前。
马车停下,一个手拿明黄|色圣旨的太监走了出来,高声喊道:“定安郡王周天行,跪听接旨!”
周天行率众人上前,伏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安郡王周天行乃天下之肱骨,皇族之楷模,朕身为其皇兄深以为傲。朕时时思量先皇之淳淳教导,惟愿传承敬天顺民之道,做仁义之君,施兄友弟恭之举。今,朕于京城之中闻得胞弟之妃辞世,朕深感悲恸,每每想到皇弟之境遇,便夜不能寐。特此赐下美人十人,黄金百两,慰藉朕之皇弟。望皇弟早日振作,勿负朕之期望!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
周天行说完起身,上前恭敬的将圣旨接到手中。
传旨太监对着周天行颔首,而后扭头,向着后面的两辆马车朗声道:“请美人下车!”
话落,马车车帘被掀起,身着华服的妇人一个接着一个,施施然走出马车。这些美人,个个不同,环肥燕瘦、玲珑高挑、端庄艳丽,一应俱全。
最新章节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三)
十个美人环视面前的众人一圈,最后都把目光定在周天行的身上,纷纷娇笑着款款走到他面前,轻轻一拜,道:“参加郡王!”
话落,竟然不及周天行命她们平身,众美人便已经直起了腰,你碰碰我,我推推你,互相笑闹着打量周天行。
有胆子大的,还大声说道:“以前便听人说郡王相貌堂堂,如今一见,真正俊美呢!”
“是呀,是呀,郡王真好看……”
“十分好看,我竟然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丈夫……可惜,就是不爱笑。”
“郡王可否笑一下?我等胆子小,郡王这般不苟言笑,着实吓人呢!”
……
美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周天行身后的大臣和随从皆是面面相觑。看她们的举止,听她们的谈吐,这些所谓的美人,绝不是从士族中选出。只怕,连普通的庶族都不是。依那轻浮之像,该是出身寒门或者风尘才对。
大臣们开始低声议论,随从们面色也十分不好。暗道,陛下送美人之举,一为监视郡王,这二,怕也是为了污郡王之英名!
周天行依旧面无表情,好像从萧予绫去后,他便经常是这般,不喜也不悲,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调动起他的情绪。
这时,传旨的太监对着周天行一笑,道:“郡王,陛下对郡王很是挂心,特意嘱咐奴才给郡王带个话!”
周天行弯腰俯首,道:“臣弟,恭听!”
“郡王不必如此,陛下来时特意嘱咐奴才,这只是体己话,并非口谕。”
闻言,周天行站直了身体,微微颔首。
“陛下说,丑妇去了便去了,郡王切莫伤心。不想娶妃便不娶,娶进门的妃子其实也无趣,倒不如让这些美人多陪陪郡王,也好让郡王开心些。若是她们当中有谁能诞下孩子,郡王便给她们个名份吧!”
周天行颔首,问道:“既然皇兄已经言明是体己话,那本王是否不需以君臣之礼奉行?”
传旨太监颔首,答:“是这个理!”
“既如此,劳烦公公告知皇兄,那丑妇虽丑,却也是患难之人。这美人虽美,奈何本王要守节三年,若是留待三年后享用,恐糟蹋了皇兄美意!”
“这……”
传旨太监顿时噎住,不知道该如何说。犹豫再三,只得看向十个美人,向着她们使眼色。
众美人会意,莺莺啼哭起来。
有人道:“郡王这是要我们姐妹没有活路吗?”
“陛下曾说若是郡王不满意我等,留着我等便也无用了!”
“我看郡王长得俊美,怎的如此心肠?”
“郡王难道要我等十人今日死在郡王面前吗?”
“呜呜呜……郡王好狠的心……”
……
哭着哭着,有一个美人猛然扑向周天行脚下,周天行眼疾手快避开。可,还不等他站定,好几个美人尽相扑了过来,令他避无可避。
一时间,他被十个美人团团围住,一张玉面顿时黑如玄铁。
见状,于然大喝道:“尔等不识礼义廉耻吗?”
众美人一愣,有美人噗嗤笑了出声。
那美人笑得前俯后仰,问:“我等身为妇人,只识侍奉丈夫之道,礼义廉耻为何物,拿来可有用?”
“你们……”于然脸颊胀红,却说不出斥责之话。她素来骄傲,且深受士族思想影响,哪里能和这些嬉皮笑脸的美人们对峙?
众美人依旧跪在周天行的脚下,神色不见半点紧张。
传旨太监道:“郡王,这些美人若是郡王不要,大可任意处置,只是还请郡王记得上书给陛下奏明缘由!”
周天行无奈,太监这是在提醒他成帝的美意不能拂逆。
沉吟片刻,他只得出声唤道:“王虎!”
“小人在!”
“你将十位美人送回府去妥善安置。”
“是!”
于然见状,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的看向周天行,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道:“郡王,此等妇人身份低下,即便是陛下所赐,也不配侍奉郡王。还请郡王三思,不要因为几个妇人污了郡王的贤名。”
她话落,周天行尚来不及回答,其中一个美人便站了起来,看向她,啧啧道:“你是何人?”
“我乃京城于家嫡女,阿然!”
于然的口气极为骄傲,她是士族小姐,且是嫡出,这确确实实值得骄傲。她的身份,是她傲视众女的资本。
也不知那个美人是因为全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或者没有听过她的名讳,还是故意气她。
只见美人面露不解之色看向她,问道:“京城于家?既是于家人,为何不在于家,却跑来这里对郡王的事情指手画脚?我听闻郡王并未有其他妻妾,你也该和郡王府无关才是,为何能管我等之事?”
于然气得身体发抖,咬牙切齿的看向对方,却找不到一句反驳之话。
周天行扶额,道:“王虎,还不快速速请几位美人上车?”
王虎连声称是,转而将美人们一一请走。
待到众美人走远,传旨太监告辞,于然方才转身,愤愤然看向周天行,道:“郡王,阿语妹妹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不愿意看到这些妇人!”
周天行轻轻扫过她的脸,看向远方,没有理睬她的话语,而是幽幽道:“以后,不要再唤她做妹妹,她乃是家中独女,并无姐妹!”
于然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说:“郡王怎可如此对我?”
她的话,周天行好似没有听到,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向田地。
他刚走到田中,易主薄忽然上前,道:“郡王,臣家中有急事,可否先行?”
周天行看向易主薄,发现他急得满头大汗,颔首,又问:“有何事?可需本王帮忙?”
“家中内子怀孕四月,忽然出现滑胎之像。”
“你回去吧,本王立即命人唤王府大夫到你府中去。”
易主薄慌慌张张离开,甚至连谢恩都全然忘记。
此事,周天行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唤了个侍卫将王府的大夫接去易主薄的府中,便与众人开始耕地,直到接近晚膳时分他方才打道回府。
晚饭过后,他浑身酸疼,尤其是两个腰窝,提笔也着实吃力,遂唤大夫前来为他诊治。
他趴在榻上,大夫正在为他推药,一时无事便问道:“易主薄之妻儿可好?”
“哎……”大夫惋惜的叹了一声,道:“孩子没有了,易夫人身体也着实伤得严重,怕是以后不能再有孩子了。”
“怎么会如此?本王曾与易夫人有数面之缘,见她身体康健,不像是体弱之人。”说到这里,他话一顿,转而问:“莫不是……被人害了?”
“非也。”大夫摇头,进而解释:“小人问过易府下人,易夫人早晨起来想吃鲜物,她身边的丫鬟便找了几只螃蟹腿给她做汤吃。这螃蟹,乃是属阴化瘀之物,尤其是那螃蟹腿最是厉害,对孕妇而言无异于毒药,胎儿当然保不住。”
大夫的话,好似给了周天行当头一棒,打得他双耳嗡嗡作响!他想起,从京城回咸阳时,在马车上,于然给萧予绫吃的菜肴中就有螃蟹!
当时、当时萧予绫一口咬定于然害她,可他明明暗中吩咐下人将菜拿去喂狗,狗食过那些东西后并没有出现异常。
原以为她是在置气才会胡乱指责于然,可现下看来好像不是这般!难道……那些食物、那些食物只是针对她?
思及此,他倏忽转身,酸疼的腰窝因为他这猛烈的动作而作痛,顿时令他冷抽一口气。
“王爷……”大夫大惊,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
他忍着身上的疼,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问道:“你说螃蟹会令孕妇滑胎?”
“当、当然。尤其是、尤其是蟹腿。”
“那薏米粥和甲鱼汤呢?这两样、这两样会令人怎样?”
“薏米乃是催宫之物,甲鱼乃是散瘀之物,皆能、皆能令孕妇滑胎。”大夫说着,小心看向他,总觉得他的双眼凶光毕露,好似要杀人一般。
“你没有弄错?”
“小人虽然不是神农氏未曾尝尽百草,可也自幼钻研书籍,这些东西自是不会弄错。”
闻大夫之言,周天行松开了手,身体一僵,重重摔向榻上。而后,仰头望着房顶,脸色惨白、双眼空洞,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王、王爷。”
周天行没有听到大夫的呼唤,喃喃自语:“原来是有孩子,原来是有孩子了……”
“王、王爷……”
大夫再唤,周天行总算是有了反应,摆了摆手,道:“你退下。”
大夫犹豫一会,站在原地不动。
周天行一下坐了起来,怒道:“本王让你滚!”
他素来礼贤下士,且出了名的儒雅有度,现下却双目赤红、脸上青筋*,咬牙切齿,这副狰狞模样,吓得大夫当即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房中重新安静下来,他如同受了重伤痛极难忍一般,重新倒在榻上蜷缩起身体,一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一手捂住胸口,瑟瑟发抖。
他保持这个姿势好久,方才幽幽问:“为什么,为什么有了孩子不对我说?为什么明明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在我面前只字不提,为什么?因为恨我吗?那火是你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吗?侍卫说救不出你来是因为房中泼了油,火势太大,是你做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带着孩子,为什么……”
随着他的话语,有晶莹的水珠从他遮住眼睛的手臂下面渗出,而后越积越多,最后宛如汩汩泉水,顺着他的脸滑到了鼻子上,最后落到榻上,在玄色的布上晕开。
……
春节已过,天气转暖,萧予绫开始四处走动,寻找适合的生财之道。这日,她与阿金租了一架马车进到城中,路过一家包子铺,包子香味四溢,让她顿感饥饿。
她扭头看向冒着热气的包子,白白胖胖十分可人,不由咽了口水,道:“车夫,请停一下!”
阿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一笑,笃定的问:“夫人可是想吃包子?”
她颔首,脸颊微红,因为她惊人的食量而涩然,可眼睛却依旧盯着包子不放。
阿金会意,探头出了车舆,对卖包子的老 妪说道:“老妇人,拿三个包子来。”
那*欢快应了,忙用洗干净的荷叶包了三个包子递给阿金。
萧予绫注意到,阿金给*的铜钱不止三个,好似很多。
她从阿金手中接过包子,大口大口的吃,边吃边道:“这个包子,多少钱一个?”
“三文一个。”
萧予绫咀嚼的动作立即停滞下来,她记得,当初在鱼镇落魄买大包子时一个才一文钱而已。且,那里的包子比她手中的可大许多。
同样都是菜包,且小了许多,为何比咸阳之地的包子贵了那么多?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江南不产小麦,所以面粉价格较贵。
思及此,她忙三口并作两口将嘴里的包子咽下肚去,问道:“阿金,你可知道这里的面粉一斤多少钱?”
“大约十文一斤。”
“那其他地方呢?比如京城还有咸阳……”
阿金想了想,答:“咸阳城因为是福地,米粮充足,较为便宜,许是不到三文。若是出了咸阳,大概就是三、四文吧。”
萧予绫大喜,道:“这便是我们赚钱的机会!”
阿金愣住,不解,问:“如何赚钱?”
“我们可以将北方的面粉运到南方来卖。”
“可…路途遥远,需要很多人。且,外面并不太平,难免遇到山贼路匪……”
萧予绫的脸垮了下去,而后又笑道:“我们可以先去找保镖呀。”
“保镖?”
见阿金不解,萧予绫方才想起来这里没有押镖这个职业,但却有临时做商队护卫的人。她现下不过是试试水,没有必要专门去雇佣这些人,倒是可以和当地的商队结伴而行,大不了付点银两,再另外雇佣三四个身强力壮的人做短工就可以。
想到这里,她咧嘴笑开,道:“我早已发现,这里茶叶十分便宜,现下又是春天,正是新茶开始贩卖的时候。而京城附近和咸阳附近贵族居多,就连百姓也受到影响喜欢喝茶,但那里的茶叶极贵。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买一些,找一家去咸阳或者京城的商队,交点铜钱给他们,请他们让我们同行,再多雇佣两三个大汉做短工即可。”
“这……能赚钱吗?”
“我也不清楚,但是总要试一试。除了茶叶,我们可以再买一些纺布和丝绸。也不要多,现下只是试试而已,若是真的可行,以后再慢慢扩大。”
“可夫人的身子……”
“放心,这次我不打算走远,你先四处打探打探,找一家去北方但是离此较近的商队,最好是半月就能到达的那种,再去挑选几个大汉做短工。这一次,我与你去,我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买回来卖,等你熟悉之后便由你四处奔走,而我主要负责卖了。”
“嗯,夫人放心,我会尽快办妥此事。”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四)
阿金说完,似有不忍,又道:“夫人,你明明从家中带了银钱,足够将孩子养大,为何还要如此辛苦?且,夫人给我出主意做的小生意,也足够我们衣食无忧了,何必……”
萧予绫的手摸了摸她圆圆的*,从咸阳带来的银两不过二三百两,若是她省吃俭用是能将孩子带大。可,她身为母亲,想要给孩子更多更好的,那点银钱便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她生性好强,如何能够甘心过那种靠着一点银钱过活,不思劳作的日子呢?
她笑了笑,答:“世事多变化,我们能多赚些银钱总是好的,有备无患嘛。”
乞人阿金不再说话,对她本能的崇敬令他总是顺从于她。
萧予绫和阿金开始兵分两路。阿金主要负责找愿意结伴出行的商队,还有雇佣合适的短工,而萧予绫主要打探茶叶和丝绸的售卖价格,还有每年都销往哪些地方。
几天下来,她渐渐摸清楚,这个地方茶叶产量虽大,但却从不外销,大概是因为民风未开化,也就没有倒卖的心思,能够想到从中牟取暴利的人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每年,这一带的茶叶都会定量供给京城和个别的士族,其他地方有需要的,都是自己到此来购买。如此一来,只有那些财力人力过人的士族诸侯能用上新茶。
萧予绫心中大喜,前来买茶费事许多,若她直接低价收进,转而运到它地高价卖出并不难。好在,大周只是限制了盐铁的贩卖,并没有如她所知的那般还需限制茶叶的销售。
傍晚时分,萧予绫谈妥了新茶的价格,笑眯眯的回到家中。
此时,乞人阿金也已经到了家。
见到她,乞人阿金笑,说:“夫人,我找到了一个商队,愿意和我们结伴,只要我们给他们铜钱一吊。”
萧予绫颔首,铜钱一吊对于普通农户来说算多,但是对于经商之人,其实不过一点茶点钱。想来,商队也是愿意结伴的,出门在外,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力量。
思及此,她颔首,道:“明*便把铜钱给她们。”
阿金见她答应,又道:“还有找寻短工之事,我已经托了镇口的张牙婆,只要有身强力壮又可靠的丈夫,她会为我们找来的。”
“牙婆?牙婆不是卖人的吗?也管这个?”
“管的。她在这镇上经常帮人找寻短工和奴婢,每找到一个人,收取十文钱。且,她找的人一般很可靠,城里的大户人家因此每到要短工时都是找她帮忙。”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回话?”
“她说三日之内必能帮我找到几个结实又可靠的大汉。”
萧予绫正欲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一*的声音。
“阿金,阿金在家吗?我是张牙婆,找到了一个短工,带来给你看看……”
阿金大喜,连忙出去开门,道:“张牙婆办事真是利索,我晨起嘱咐你,晚上你就帮我找到一个人了……”
阿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清楚跟在张牙婆身后的男人,这个男人,不是曾经在寺庙门口打听媳妇儿的男人吗?
想到萧予绫的嘱咐,见到这个男人要避开,阿金心里一阵嘀咕,忙对张牙婆说道:“张牙婆,这个人我们不要,你另外再找一个吧。”
闻言,张牙婆那张笑若掬花的脸立马板了起来,道:“阿金,我看你是个憨厚的人,怎能如此没有诚意?我找的这个人,明明是按照你所说的去找,如今找来你为何不要?你可知道,我要花多少工夫?”
阿金作难,不善言辞的他支支吾吾道:“张牙婆息怒,息怒……不是我说话不算话,实在是这个人不能要。”
“为何不能要?你说要身强力壮的,还要愿意和你们出远门的,这个大汉刚刚好,为何不能要?”
在屋中的萧予绫听到外面吵得厉害,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问道:“阿金,出了何事?”
她话落,阿金尚来不及回话,站在张牙婆身后的男人倏忽推开张牙婆,疾步上前,高大的影音笼罩住了她。
她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便听到来人惊呼:“媳妇儿!”
她的身体立即僵住,脸上的血色尽褪,好似见了鬼一般看着面前的人,喃喃道:“刘蛮?”
“媳妇儿,真的是你!”刘蛮大喜,正欲上前抱她,忽然发现她圆圆的肚子,笑容顿时僵住,指着她的肚子,不敢相信的说:“你、你、你有了孩子?”
萧予绫不敢说话,实在是刘蛮给她的印象全然是个野蛮的粗人,若是她一个不慎惹怒了他,他只消一个拳头,估计就能让她和孩子都没有命。
刘蛮的喜悦已经不再,一张脸铁青非常,虎目圆睁,咬牙切齿的说:“你竟然敢背着我和别的丈夫相好!”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十分洪亮,宛如呼啸,将萧予绫骇住。她本能感到了危险,忙小心的后退。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思想。当初,她明明是遭了奸人的道,后来被他关押在家,她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愿意。可他,或者这个时代所有的男人,都觉得妇人依附了丈夫便是丈夫的私有物,可以丢,可以死,但是不可以变节!
她连连后退,刘蛮的拳头越捏越紧,紧得他手背上面的青筋已经*。
见状,阿金忙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离我家夫人远一点!”
刘蛮一把捏住了阿金的脖颈,瘦弱的阿金在他的手里宛如一只可怜的小鸡崽子,扑腾两下便没有了力气。
张牙婆见情景不妙,连连后退,退到院门外十步,方才转身,忙不迭的跑开了,生怕她也遭了殃。
萧予绫见阿金被他捏得快要昏死过去,忙上前扑打他,大喊:“你放开他,你放开他……”
刘蛮纹丝不动,彷佛她的拳头对于他来说还不及蚊虫叮咬来得有威慑。待她打了二十来下,他方才腾出一只手一把扣住她,道:“是不是他?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不是,不是,我是大家子,怎么会嫁给他?他不过是我的仆从而已,我的夫婿形貌昳丽,年轻有为,自幼得贤人教导,十八便已功成名就。怎么会是他?怎会是他?”萧予绫无意刺激他,但他若再不松手阿金只能死,便如同倒金豆一般,指明她的夫婿和他、和阿金的差别。
闻言,刘蛮似受了沉重打击一般,松开了阿金,也松开了她。
得了*机会,阿金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好似要把心给呕出来。
他明明也害怕得紧,却还是一边咳嗽着,不顾一切的站在萧予绫面前,直视刘蛮,道:“夫人是见多识广的贵女,你若敢乱来小心人头落地!”
刘蛮没有理睬毫无威慑力的阿金,径直看向萧予绫,道:“你背弃了我们在神灵面前的誓言,你该死!”
萧予绫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像是威胁,而是真的想要将她杀死。思及此,她忙道:“当初我是被奸人所害,被你所关押,从来没有想要嫁你为妻的心思。至于神灵面前的誓言,若是神灵知道我的遭遇,只怕也会为我抱屈,我何错之有?”
刘蛮脸色越加不好看,青黑一片,宛如追命的阎罗,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瘦弱的阿金,大手一伸就掐住了萧予绫的脖子。
他边用力边说道:“你骗了我,你没有妇德,你该死……”
萧予绫开始还有力气扑打他的手臂,后来眼睛逐渐泛白,脸也开始变青。
见状,阿金慌了神,四处查找,发现面前有一个土罐子,忙拎了起来,运足了力气向着刘蛮的脑袋上面砸去。
哐当一声,罐子破,刘蛮的脑袋也破,血从他的头顶上面分成五、六条奔涌而下。
刘蛮松开了萧予绫,转而瞪大眼睛看向阿金,在阿金瑟瑟发抖之时,咚的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萧予绫惊魂未定,开始咳嗽和干呕,阿金忙一瘸一拐上前扶住了她。
好半响,她方才平静下来,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去找跟绳子来将他绑住。”
阿金忙不迭的点头,找了一条吊东西的绳子将刘蛮绑了个结实,绑完后,他还不放心,又把厨房中挂玉米的绳索也解了下来,再将刘蛮绑了一圈。
萧予绫心里的恐惧过去,总算是镇定下来,道:“去,将他拍醒!”
阿金照做,挥起手啪啪给了刘蛮两个耳光。
刘蛮悠悠转醒,初时瞳孔有些涣散,当视线对上萧予绫时,双眼霍然圆睁,一下清醒过来,开始剧烈的挣扎,道:“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放开我,放开我!”
萧予绫叹了一口气,说:“你现下骂我,不过是恩将仇报而已!”
“恩将仇报?明明是你骗了我!”
“当初,你在咸阳城身无分文,被迫到南市市口寻活做,但却没有一个雇主愿意雇你。后来,有一个白面、身穿青色衣袍、*佩剑的丈夫给了你三四百钱,又说让你到商队做护卫,是也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
“那人,是我派去的。”
“你……”刘蛮显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萧予绫抹了把眼泪,十分心酸的说道:“我自幼与咸阳城中士族公子定亲。后来家道中落,前往咸阳投奔夫家,不幸路遇劫匪,遭遇大难。父兄尽丧,唯我一人逃脱。可,祸不单行,我在鱼镇时遇到了奸人,被他们抢走了身上的钱财不说,还将我卖给了你……”
说到这里,她顿住,看向刘蛮,情真意切的继续道:“阿蛮乃是伟岸丈夫,待我十分不错。但,自古以来,一女不配二夫,我已经有了夫家如何能够与你成亲?迫不得已,我只能设计逃跑。到了夫家,夫君对我不错,可我却时时记得阿蛮对我几日的照拂,总希望有遭一日能够报答阿蛮。碰巧,那日出游,见到阿蛮落魄街头,我这才遣人去帮助阿蛮。”
她这个说法,十分巧妙,先提她有了夫家,又说一女不嫁二夫。这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刘蛮,她是个有妇德的妇人,她之所以逃走是为了遵守父母的遗命,嫁给自幼定亲的丈夫。如此一来,不但不令刘蛮怨恨,反而令他对她的忠贞生出佩服来。
刘蛮听了她的话,果然心生愧疚,喃喃自语:“想不到,你竟然早我之前就有了婚约……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可你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当时,我几番欲开口,阿蛮可有许我说?”
刘蛮羞愧不已,连连用头撞地板,道:“是我错……是我错……夺人之妇,还恩将仇报。是我错……是我错……”
见状,萧予绫笨拙的蹲了下去,亲自为他解开绳子,边解边道:“而今,我的夫君虽然不在,可我已是他人妇。还望阿蛮看在我曾有过的善举份上上,勿再与我计较。”
刘蛮此时已经是羞愧不已,答:“我当初强迫你,又受惠于你……而今,有何颜面与你计较?”
闻言,萧予绫放下心来,为他解绳子的动作加快,真正专心为了他解开绳索。
绳索解开,刘蛮站起来,对着她一拜,一言不发便转身欲告辞。
萧予绫看了看他脸上的血,想了想,终是张嘴说道:“阿蛮,且慢行!你头上的伤须得清洗一下,我这里有外伤药,可以为你涂抹。”
刘蛮背对着她停步,犹豫片刻后,答:“多谢,我乃七尺男儿,这点伤实不算什么!”
而后,他没有再停留,举步走出,腰背却不再笔直,好似肩上压了千斤担!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五)
萧予绫再次进城,想购几匹绸缎和绫罗,和新茶一起,统统带到北方去卖。转了一个上午,她方才沮丧的发现,两三百两银钱看似能用很久,但若是投资做生意,其实远远不够。不说别的,单说绫罗,上等绫罗一匹就是一百多两,绝非她能承受的价格。
出了绸缎庄,她沮丧,走路也没精打采。现实总是和想象差别很大,她以为只要走上几次货就能赚到大钱的想法,现下看来是如此的不切实际。
她没有足够的本钱,也没有相当的人脉,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呀。
阿金跟在她后面,欲言又止。
她回首,便看见阿金*微动,目光犹豫的模样。她不由蹙眉,问:“阿金,你可是有话要说?”
阿金犹豫了好半响,才说道:“夫人,如此买卖实在辛苦,且要的银钱很多,你为何一定要做?”
“我想多赚点钱,成为富甲一方的妇人!”
“夫人……这话,阿金放在心里很久了。那日听到你跟刘蛮的话,阿金方知自己误会。阿金以为夫人的夫家遭遇大难,才会令夫人流落至此,从商乃是逼不得已而为之。遂,阿金一直唯妇人之命是从……”
说到此,他一顿,又道:“现下阿金知道夫人夫家乃是名门望族,阿金委实不解,为何夫人要自甘堕落,做一个商者?就算夫人的夫君已不在世上,他的族人总在。夫人身怀六甲,自然能受到族人照拂,何不如回去,太太平平度日?孩子出生之后,也有一个显赫的家世,有值得众人敬仰的身份。否则,纵使夫人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这个孩子,只是商贾之子,地位委实太低……”
听着阿金的话,萧予绫嘴里就像是咬破了胆,苦味从她的*蔓延到她的喉头。回去?不是她不能回去,而是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回去。
她所要的,周天行永远不能给,与其回去相互折磨,不如在这里逍遥度日。
她笑了笑,故作潇洒的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阿金满脸的不认同,显然确实不知道鱼之乐,甚至于,对鱼之乐很不以为意,断然道:“夫人,你本是贵女,还有一个出身士族的夫家,何苦如此呢?你今日也见到了,做商者其实困难颇多。阿金愿意为商,只因腿脚不便,不能下地。否则,即便是出身卑微的阿金,也万万不愿意当这被人所唾弃的商者,况乎夫人,况乎夫人肚中的小贵人?”
萧予绫一愣,这些日子阿金与她相依为命,每次谈到以后挣大钱阿金总是笑笑,她以为他是向往的。没有想到,他骨子里面,却是鄙视从商的。
思及此,她不由更加沮丧。这个时代,真是一个生生剥夺他人尊严的时代。无论多么努力,无论多么有才,出身和职业,都注定了世人的态度。
她又想起了周天行的话,司马相如出身寒门,卓文君乃是商女,皆为下品!
她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到了她的*上,里面的孩子好似感觉到了她的*,当即咚咚踢了她两脚。
她愣住,这是一个坚强的小生命呀!原本,她以为,多赚钱,多为他做些事情,他便能开开心心长大。
可阿金的话,让她不禁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怀疑。若是孩子出生在郡王府里,理应是俯视天下的天潢贵胄。
但是,现下,孩子跟着她在外漂泊,即便以后她成了富可敌国的妇人,她的孩子在他人嘴里,是不是也只是出生商户的下品呢?
她咬了下唇,第一次怀疑自己所谓的尊严到底是什么样子。
阿金见她一副茫然神情,也住了嘴,默默跟着她。
两人各怀心思的走在路上,一时间,没有注意前方有一辆马车正向着萧予绫冲过来。
待萧予绫感到危险,举目望去时,马车已经到了她的跟前,被缰绳拴住的马好似受了惊,正举着前蹄乱踢,令她避无可避。
她双眼圆睁,隐隐知道厄运即将降临到她的身上,连尖叫都来不及。
倏忽,从侧面跑来一人,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抱着她后退了两步。
赶车的马夫终于控制住了马,马车停下,没有给她造成一点点伤害。只是,护在她前面的人,好像生生受了马的大力一踢。
她低头,看见被撞的人是刘蛮,不由惊呼。他此时已经倒在地上,高大的身体显得羸弱不堪。
众人皆被这一幕惊住,纷纷围了过来。见状,车夫有些慌张,连忙走过来查看刘蛮的伤情,当探到刘蛮尚有气息时,车夫不由松了一口气。
车帘被掀开,一个圆头圆脑、身着华服的男子探出头,问道:“阿恒,被撞之人可死?”
车夫答:“未曾,但受了重伤。”
那男子很是不经意的扫了刘蛮一眼,待看清他的打扮,视线便不多做停留,从怀里一下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扔到了阿蛮的身边,道:“阿恒快走吧,王公尚等着我去品茗。”
萧予绫愤怒,他们撞了人,居然不知道赔礼道歉,态度如此傲慢,给赔偿好似施舍乞丐一般!
她捏了拳头,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阿金一把拦住。
阿金压低声音,小心道:“夫人不可,此乃士族。”
她愣住,因为阿金的话,也因为阿金眼中的无可奈何!这就是现实,对方是士族,而他们是贫民,莫说对方已经给了十两银,便是不给,一个小小的贫民又能拿他如何?
她愣神间,对方已经驾车离去,地上趴伏着的刘蛮也勉强开始动作。
只见刘蛮挣扎着,伸手将地上的银子拿在手中,而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萧予绫赶紧上前扶他,愤愤道:“阿蛮,我们不要他的臭钱!”
“我肩胛受伤,一月不能干活,这……是养命钱!”
刘蛮回答的声音很轻,因为疼痛,也因为无力。答完,他并没有看她,高大的侧面显得十分落魄。
他的话落在萧予绫的耳中,宛如一个重重的锤砸在了一个精致的瓷器上,而那个瓷器的名字叫做尊严。一向被她奉为第一的尊严,在现实面前,只能四分五裂!
她不得不承认,到了这里之后。除了刚开始的日子很难熬,后来进了郡王府,她几乎是在周天行的庇佑下生活,也没有为生计*心过。
她一直的骄傲,一直的尊严,她以为是她自己在维护。现下看来,何尝不是周天行在施与?
她胡思乱想间,刘蛮已经摇摇晃晃着身体,离开她的搀扶,转身走开。
眼见他如此,她回神,忙上前说道:“阿蛮,你受伤了……”
刘蛮垂着头,手痛苦的下垂,显然是被马踢到了骨头,没有说话,依旧往前走。
萧予绫急了,上前拉住他另一边的手,道:“阿蛮,你在这里可有家?”
刘蛮怔了怔,摇头。一双虎目,此时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显得十分无助。
“既是如此,你跟我们回家养伤吧。”
刘蛮的步伐有刹那的停滞,短得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好似他一直在缓缓前行。
“刘蛮,你执意离去,是想别人指责我是忘恩负义的人吗?”
闻言,他似有些忐忑,听了下来,讷讷答:“我……没有此意……”
“既然没有,你便跟着我走。”
“我……”
“勿要再多言,我虽是妇人,可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说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你没有……”本欲再说的刘蛮,对*坚定的目光,不由叹口气,道:“好吧。”
……
周天行站在昔日萧予绫居住的楼阁前怔怔出神,一旁陪伴的王虎看了面前空旷的地,悄悄斜睨他的神情,犹豫再三开口询问道:“王爷,是不是想念王妃了?”
他负手而立,喃喃自语:“本王总觉得她没有去,或许就藏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本王,为骗到本王而窃喜。”
听了他的话,王虎一怔,而后拜道:“王爷节哀,王妃已经去了,侍卫们都看到她没有出楼阁。王爷不该……”
“是呀,大家都看到的,这么多双眼睛看到她进了阁楼便再也没有出来……为何本王还是觉得她没有去呢?”
王虎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他的心思,忙提议道:“王爷,不如命人重修此楼阁?小人记得其中每一处的摆设,定然让它变得和王妃在时一般。”
周天行摇头,道:“不了,再像,她也不在里面。还不如,就让它空旷一片,也好让本王记得她的离去。”
“这……”王虎见一个提议没有成,忙又说道:“王爷,小人想将花园的地腾出一块来,专门栽种曼陀罗。”
“曼陀罗?是何物?”
“一种长在蛮夷之地的花,王妃生前十分喜欢,一直想要种一些,可惜还没种成就已经……”
“她……很喜欢?”
“正是!曾经为了种好曼陀罗,王妃还到处寻找花肥。”
闻言,周天行颔首,道:“此事便由你负责吧,将花园的每一块空地都翻出来,其他的花草全部挖掉。待翻完地再来禀告本王,本王要亲手种下几株曼陀罗。”
王虎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揣测到了王爷的心思,忙俯首称是。当即,王虎便告退,命府中的下人开始挖去现有的花草。
许是白天交代王虎之事一直被周天行所惦记,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整个花园里都是绚烂夺目的曼陀罗花。
他站在花丛一边,而萧予绫正站在另一边笑靥如花,向他伸出手。
他大喜,疾步走向她,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低头吻住。
她的身体和他记忆中的一般软,软得他身体一阵一阵的热,所有的痛感和血气顿时都集中到了*的根处。
她和以前那般的热情,被他吻住了,一双素手还闲不住,毫不矜持的滑到他身体最急躁的地方一把握住。
这种真实的感觉,不由让他闷哼出声。
这一声,将他从梦中唤醒,霍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上……竟然真的趴了个妇人!
趴在他身上的美人见他不动,也不着急,扯开他裤子上的系带,手一探就要伸到他的亵裤里。
他回神,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声音沙哑的问:“你是何人?”
“郡王,我是路美人呀,郡王不认得了?”
路美人?成帝赏赐给他的十个美人之一!
思及此,他冷了脸,道:“谁准许你进来的?”
“哎呦……郡王!”路美人说着,身体一柔,依偎向他,靠着他的耳朵吹一口气,道:“郡王,谁人准我进来的有何重要?重要的是,郡王现下想要个妇人忘记烦恼,而我,刚好就是那个妇人……”
“忘记烦恼?”
周天行的低喃听在路美人的耳中显然就是一种邀请,她伸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道:“是的,郡王不信大可一试,我可以让你不记得任何烦恼。”
他犹豫了,将近半年的时光,他没有一天开心过,没有一天能够轻轻松松的度过。如果真如这个妇人所说,她能够带走他的烦恼,能够让他开心,他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
路美人常年以色侍人,如何会看不出他的心思?黑暗中,她娇娇一笑,手毫不犹豫的探到了他的裤子里,一把握住了他已经硬起来的地方。
他闷哼,她笑,柔声说道:“郡王放心,我保证让你想不起烦恼,更想不起其他妇人。”
有那么一刻,他真以为自己接近了乐土,忘掉了烦恼。可是,萧予绫的笑容,一下撞进了他的脑海中。
她说:“我还会继续对你好,甚至加倍的好,好到有一天,即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还是会想起我。因为那时你会明白,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那般的对你好!”
他的脑袋开始胀痛,路美人给他的快乐不在。她果然说到做到,她如今不在他的身边,他却总是想起她!
那边,路美人已经开始轻解罗裳,准备好好侍候他。谁知道,他忽然发了疯,一把将她推到地上。
不等路美人哭出声音,他已经大喊道:“来人,来人!”
随着他的大喝,门被推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跪到地上,小心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是谁将她放进来的?”
“这……”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
“是谁?说,不然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是、是刑侍卫,他说王爷苦闷,理当……”
“住嘴!”周天行好似十愤怒,几乎开始咆哮,道:“将她拖下去杖二十,刑风杖五十,而后遣返刑家,告诉刑老,一个敢替主子做决定的随从,本王用他不起!”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刑家历来以忠义为傲,若是刑风被送回去……
见两个侍卫不动,地上的路美人已经开始哭求起来,周天行越加不耐烦,冷冷说道:“尔等是不是也不以本王为主?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如此,可以与刑风一同离去。”
听到周天行的话,两个侍卫连称不敢,忙站起来,拖着路美人走出周天行的寝居。
下卷 一世情缘 6(求月票加更)树欲静而风不止
休沐之日,周天行起了个大早,欲到花园中栽种曼陀罗。方用过早膳,下人来禀,于家阿然小姐求见。
周天行蹙眉,想要找借口推脱不见,话未出口,于然已经款款走了进来。
今日的于然一反平日里的华丽梳妆,头发简简单单的梳成一个大辫子,不见任何头饰;身上着一件布衣长衫,下面是粗布长裤,脚上也是耐磨的黑色布鞋而非华美的金丝绣边靴;面上不擦胭脂,不点绛唇点,不画黛眉,真正的素面朝天。
如此打扮,不像是一个士族小姐,反而像是农家妇人,准备下田做活的农家妇人!
她对周天行一笑,模样十分自然,俯身一拜,道:“然不请自来,还望郡王恕罪!实在是,然听到郡王要为阿语妹……栽种曼陀罗,心里念及与阿语生前的神交,遂迫不及待也想为妹妹栽种曼陀罗。一时情急,未及王爷允许便进来,郡王千万莫与然计较。”
周天行怔住,本欲拒绝,可对上于然一双真挚的眼睛,让他不由有些恍惚,最终还是颔首同意。
二人到了花园里,此时的花园光秃秃一片,除了几棵常青树,地上的花草已经悉数被挖除。
往院中的泥土地上一站,于然这副打扮显得尤为自然,令人不禁感叹她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真是怀着诚意来栽种曼陀罗。
进到花园中,周天行不再和她说话,而是拿了小锄头开始挖地栽种曼陀罗。于然倒也不介意,自顾自也拿了一把锄头,慢慢挖坑。
此时的气氛,倒也还算肃然。
可惜,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很久,十个身着罗裙的美人叽叽喳喳出现在花园中。
有人大喊道:“郡王,听闻郡王要种花,我等特意前来为郡王帮忙。”
“郡王,我特意为你带了茶水来。”
“郡王,我特意带了香帕为郡王擦拭汗水……”
“哎呀,这里真脏,将我的罗裙污了……”
……
美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说得周天行脸沉如水。
可这些个美人好似看不见他的不悦,一径提起罗裙,挤挤嚷嚷的朝着他走来。
忽然,一个走在角落的美人大叫一声,立时,摔到了一个大坑里。
众人皆震惊,花园中居然有大坑!
“呀,快来人呀,珠儿妹妹掉进坑里了!快来人呀……”
“郡王,郡王,这里怎么会有坑?莫不是有人存心害人吧?”
……
周天行和侍卫都围了上去,他仔细的观察那个大坑,坑眼不算大,可好像很深。坑上原来是被一块木板盖住了,木板上又铺了土,所以没有被人发现。可因为刚才有几个美人相继在上面踩过,使得木板断裂,这才让美人摔了进去。如今,那断了的木板依旧有一半搭在坑边。
周天行举目,看向一墙之隔的地方。不远处,就是那栋已经被大火烧掉的小阁楼。
他不顾美人的哭喊声,也不管众人的议论声,命令道:“来人,将她拉出来,再命人下去看看,这个坑通向何处。”
侍卫应了,连忙将坑里哭喊的美人拉了出来。见状,一个侍卫立马跳下去,顺着挖好的洞爬了进去。
“郡王,郡王,我好痛,我好痛……”
“这里怎么会有坑,郡王,一定要严惩那些任意妄为的奴才……”
……
对于旁边几个妇人的哭闹和怒骂,周天行置若罔闻。他站在坑边,脸上的肌肉绷得僵硬,双拳握紧,几乎像是连呼吸都已经屏住。
于然看着他,又看向一墙之隔的地方,瞳孔紧缩,一双眼睛顿时如同凶狠的狼,充满着撕碎猎物的凶悍。
过了大约一刻钟,墙那头传来了声音,喊道:“这里,这个地洞的另一端在这里!”
周天行闻言,忽然拔腿奔跑起来,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如风般消失在花园中。
他跑到洞的那头,看清楚那个位置,那里本该是小阁楼的位置。如果没有记错,他记得这大概应该是放床的地方,萧予绫专门腾出的小居室里,供她小憩的地方!
他似乎很激动,却又好像很害怕,总之他面上的表情很奇怪,没有他平素里一贯的沉稳和冷静。
他语无伦次的大声道:“王虎!快,快过来。你们,你们去将王虎找来……王虎……王虎……”
在他连番大喊之下,王虎一溜烟的赶来,小心翼翼的唤道:“王爷?”
他扭头看向王虎,道:“她都找你做过些什么?”
“这……”王虎一头雾水,问:“王爷指的是什么?”
“本王是说,阿绫她借着种花之名,除了讨要了锄头之类的挖土东西,还做了什么?”
提到这个,王虎有些心虚,支支吾吾不敢答。
“说!本王恕你无罪!”
“是!”王虎一拜,道:“小……王妃曾说曼陀罗花需要用人做肥料,花开出来才能鲜艳。小的、小的就陪着王妃到郊外找了一具尸骨……”
“那尸骨呢?”
“当时、当时是装在一个木箱中抬进了小公子居住的楼阁中。后来、后来小的便不知道了,许是被小公子做了花肥吧……”
闻言,周天行纵声大笑,笑得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花。
他就说,她那般坚强、那般聪慧、那般爱惜自己的生命,怎么会为了和他分别就纵火烧死自己,更别提她腹中尚有孩子!
原来,原来这又是她的诡计,她又在骗他!为了骗到他,她可真是用心良苦,又是借着种花之名要了锄头和刨子挖坑,又是借着种花之名找寻尸骨。
好,好个狡猾的妇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被人骗后不觉得生气,反而欢喜得手舞足蹈。
真好,真好,她只是骗他,只是为了骗骗他才假死。她还没死,还没死,还活在某个角落里嘲笑他的愚蠢!
众人见他笑得如此失态,皆是莫名其妙,有些侍卫甚至用担忧的眼光望着他。那眼光,好似在看一个疯子!
王虎最先出声,道:“王爷……”
王虎的呼唤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终于止住了笑,一双深邃的眼眸不再死气沉沉,好似脱胎换骨般,重又清澈起来。
他这般模样,令王虎诧异,小心问:“王爷,可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周天行颔首,道:“阿虎,快去命刑风过来。”
“王爷……王爷忘了吗?刑侍卫已经被王爷下命逐出王府……”
周天行一怔,方才想起一怒之下所做的决定。他沉吟片刻,道:“你去将他找来,告诉他,本王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办好了,本王既往不咎!”
“是!”
早已尾随周天行跑来的于然,此时怔怔的看着眉开眼笑的他,心下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见他根本没有注意她的存在,她心一冷,没有向他告辞,冷笑着悄悄离开王府,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的脑中很乱,一会是当初周天行因为萧予绫的死而拒婚的模样,一会又是周天行为了萧予绫栽种曼陀罗时脸上的神情,忽然间又变成了刚才周天行眉开眼笑的场景。
想着这些,她的手紧紧扣住马车的车壁上,长长的指甲恨不得戳到了木头里去。她的婚事,已经不全然是为了感情,为了家族利益,还为了她的尊严。
她如此委曲求全,若是到头来还是不能成为郡王府的女主人,还要居于她人之下。那么,她以及她的家族,都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阿然小姐,怎么能沦为别人的笑柄?
思及此,她笑,掀开了马车帘子,对护卫在旁的随从说道:“你过来,我有件事嘱咐你去办。”
……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朝廷方面发生许多事情。
二月二十这天,成帝喜得皇子。此子,是成帝第一个孩子,帝喜不自胜,遂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二月二十三,帝应群臣奏请,下诏,封皇子生母万妃为后。自此,万家两代,出了包括当今太后在内的两个后宫主人。
万家本就大权在握,如今更是如虎生翼,一时间,万氏子孙在京城之中飞扬跋扈,视人命如草芥,令京城百姓苦不堪言。
面对百姓滔*气,谏官进言、忠臣联名,欲弹劾万氏一族。
弹劾奏折刚拟好,便被万太后发现,万太后怒,指使佞臣大造冤案,令参与弹劾之事的官员或被流放、或被以谋逆之罪处斩。此举,威慑百官,令人人自危,不敢再与万氏作对。
三月初一,朝臣上奏,请立万后之子为太子。
成帝举棋不定,不知何故,竟然想到了他远在咸阳城中的胞弟——周天行。他犹豫再三,送了一封密信给周天行。
信到咸阳城,已经是三月中旬。周天行按照礼制上了贺礼,未写折子,却进了封私信,唯有一句话而已,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太子之事当以陛下的心意为主,不必理会他人之言。
三月末,帝驳回立太子的奏折,言,皇子年幼不便立储。与此同时,一道圣旨到达咸阳城,特赐周天行令牌,准其不奉传召可任意入京。
周天行接到圣旨和令牌时表情很淡,好似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倒是他身边的一干下臣和幕僚,皆觉得这是成帝亲近他,疏远万家的预兆,说不定不需多久,便有机会名正言顺的除掉万氏一族。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七)
刘蛮那日被马踢得严重,当时他强撑着,让萧予绫以为只是普通伤势。待回到家中,萧予绫执意为他看伤,方才发现,马蹄生生踢断了他后背上面的一块骨头。
她请大夫前来为他接骨时,饶是他这般壮实的人,也禁不住哼上两声。
因为要照顾他,又因为阿金强烈的反对,北上倒卖茶叶之事最终交给阿金负责,萧予绫只得在家中安心养胎。阿金为了她的声誉着想,还特意请了镇头一个夫家姓王的阿婆到家中与她做伴,又花了一吊钱请了个妇人照顾他们一日三餐。
这般日子,虽然不算是要风得风,却也过得十分安逸。
刘蛮身上的伤渐渐愈合,骨头也开始长好,出门的阿金还未归来。
萧予绫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担心阿金亏了本,又害怕他路上遇到了歹人。她翘首以盼了将近两个月,阿金终于随着商队回来。
她花了八十两银钱买回来的新茶,他到北方卖了一百两回来,且没有顺带购买北方特产的东西到江南这边卖。阿金的做法,完全没有一点‘倒爷’的风范。
这令萧予绫着实气闷,按照她的预想,走一趟货不说多,起码该有百两银子的利润才是。何况,这是新茶,是要价没有上限,北方缺少的货物。
她从阿金手里接过银钱,对上阿金满足的笑容时,根本无法说出责难的话语,只得暗叹所托非人!
她沉默的将银子放好,开始盘算着无论如何她也要自己走一趟,否则她永远也过不上富足的生活。两年内,走十趟,积累一些资本,再在当地开一个绸缎庄或者首饰铺,以后慢慢就会好起来。
阿金好似知道她的想法,却很不以为意,憨憨一笑,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夫人,孩子现下有九个月了吧,是不是该生了?”
她知道他的意思,绝不是怕被她责备转移话题,而是想要告诉她孩子为重,不能任性妄为。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孩子和我贴心得很,不到时间他绝不会出来给我添乱!”
她话毕,孩子好像是在和她对着干,*处产生一阵阵痛,痛得她差点站不稳。
见状,阿金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刚想说好像孩子要出生了,可,*处的疼痛已经消失。她有点疑惑,不确定的答道:“许是、许是孩子调皮踢我吧。”
阿金颔首,此事他也丝毫不懂。想了想,又说:“夫人不必担心,稳婆我早已找好,就在镇西头,离这里不远。听说她干了十年的稳婆营生,接生过百来个孩子,十分有本事。”
萧予绫颔首,深呼吸试了试,好像*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她放下心来。
此时,外出砍柴的刘蛮回来。
见到刘蛮身后拖着高高的柴火,萧予绫不禁吃惊,道:“阿蛮,不是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吗?你怎么一大早上又出去干活了?而且,还弄这么多的柴,当心把你刚刚长好的骨头扯断。”
刘蛮表情复杂的看了看她,一声不吭将柴火拖到院里放好,而后打量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柴火,喃喃道:“我这些天打的柴应该够你们用上一阵子了。”
他的话虽然说得轻,可并不小声,萧予绫自然全部听到。
她并不惊讶,从他住进来养伤开始,便是一副急于离开的模样。平日里,他也不和她说话,很多时候,她为了调节气氛多说话,他却像是没有反应一般。偶尔,觉得屋里太冷清了,或是被她说得烦了,他会憨憨笑一下。
萧予绫知道,他尽管没有傲人的家世,没有博学的知识,骨子里面,他却是不比周天行软半分的丈夫。他不能接受别人的怜悯,也同样不能心无芥蒂的和她共处。
她笑,尽量笑得自然,道:“阿蛮,你可是找到了去处?”
刘蛮扭头看向她,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不过我想回鱼镇,那里有我的田地,而且也有我的兄弟,我可以在那里过得很好。”
闻言,阿金很不以为意,冷哧一声,讽刺道:“若是很好你还能跑到这里来做短工?一个做短工的人……”
萧予绫冷声喝道:“阿金,你胡说什么?”
阿金十分委屈,咕哝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萧予绫看向刘蛮,见他并不生气,暗暗松一口气。她知道,他背井离乡是为了找她,他到这里做短工也是为了找她。
他是个执拗的人,以为她和他在寺庙里许了誓言,便会遵守一生。所以,他不顾一切的找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予绫对他是有些愧疚的。她只能叹息,她是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不会轻易依附于丈夫而活。所以,即便知道他是个好丈夫,即便知道他比这个时代的很多男人都可靠,要是时光倒流一次,她依旧会跑。因为,她要活得有自我,有尊严。
她叹口气,道:“我原以为你身体刚刚好需要再休养几日,且,我也快临盆了,你可以看看孩子再走。既然你……”
刘蛮的视线在她的*上面扫了一圈,道:“我可以暂时住在其他地方,等你生了孩子再走。”
萧予绫愣住,想不到他真的希望看看孩子。半响回神,她方才说道:“你何苦这般介怀呢?大可将我当做朋友,在我家中多住几日又何妨?你去其他地方住,又能住到哪里呢?你还要回去,你身上的银钱须得做盘资,难道你要在这里全部花掉吗?”
“这……”
还不等听到刘蛮的回话,萧予绫的*又开始痛起来,一阵胜过一阵的痛,痛得她额头上面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阿金大惊,指着她的下裙说道:“夫人,你流水了!”
闻言,她低头,裙子已经濡湿一片。这、这是羊水破了!她的孩子,怕是着急来到这个世界上来。
她尽量镇定的说道:“阿金,我快要生了,你去请一下稳婆。”
说完,她又对刘蛮说道:“阿蛮,请你将我扶到床上去一下,还有,多烧一些开水。”
两个男人,都有些惊慌失措,阿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刘蛮直接忽视她前面的话,迅速冲到了灶房内。
待见到灶具,刘蛮方才一拍脑门跑回来,将她打横抱到了屋里的床上。
阿金也开始一瘸一拐的往外冲,样子虽然有些丑陋,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妨碍。不到一刻钟,他便扯着稳婆跑了回来。
稳婆进屋,吩咐了一通,便将刘蛮和阿金挡在外面,独叫了闻讯赶来的王阿婆在旁帮忙。
此时的萧予绫躺在床上忍着剧痛,*处的疼,疼得她精神有些涣散,隐隐约约中,她听到稳婆说:“回神呀,你不能睡,你要是睡过去,你的孩子可就没有了。”
她一下清醒过来,她不能怕,不能昏。
这般一想,她感觉疼痛不是那么难忍受了,甚至还对着稳婆点点头,道:“孩子,拜托了……”
稳婆五十来岁,因为肥胖而显得十分慈祥,见萧予绫这样,呵呵一笑,说:“你莫害怕,我摸着你这胎位极好,想来会很顺利。”
萧予绫小声应了,感觉肚子又是一阵胜过一阵的疼痛,不由叫了出声。此时,稳婆好像将她的双腿拉住,扒开了她的裤子,用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那里剪了一下。
只是,她现下太疼了,对于稳婆的动作反而没有了感觉。
稳婆开始大声说道:“好了,夫人快用力,用力!”
她不知道怎么用力才对,只是凭着本能卖力的鼓劲,恨不得将她的肚子都给弄出去。后来太痛了,她开始叫,歇斯底里的叫;鼻翼一张一翕,*剧烈的上下起伏;没有多大会,她满面是水光,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汗水;她的发湿如洗,黏黏的贴在她的脸上,还有她的嘴角。
不知道别人生产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刻,她因为这种身体被撕裂的疼痛,忽然想到了很多。想到她前世的母亲,想到那句老话,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她还想到了,她在这个世界全本是缕游魂。
她又想到,以后,她在这里也有了亲人。这个亲人,与她血脉相连,不会因为她是士族或是庶族而对她有区别。
胡思乱想间,她猛吸一口气,脸后仰,脖颈上面的青筋都露了出来,鼓足劲挣*。
随即,她听到稳婆喊道:“呀,出来了,出来了,我看到孩子的脑袋了,我看到脑袋了……”
听到稳婆的话,她开心,甚至还笑了一下,身体里好似有东西跑了出去,随即,便听到‘哇’的一声啼哭。她想着,真好,孩子平安出生,她对这个世界有了牵挂,真好。
这一笑之后,她便陷入了梦乡。
王阿婆将孩子接了过去,为孩子擦洗身体。
稳婆则为她擦拭下面,发现她亵裤上面用线吊着一块通体白净的玉佩,佩身上面还有蟠龙的雕花,另一面还刻了字。
稳婆不识字,不知道蟠龙这样的雕饰并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即便是士族也不能随意乱用,更不知道上面的那个字,是一个郡王的名讳。
她贪婪的盯着那块玉佩看,眼中出现了挣扎。她也曾为大户人家的妇人接生过,知道这种玉必然价值。她最后扫视了简陋的屋子一眼,心道这就是一户普通人家,家里的男人阿金也只是个没用的瘸子。
这般一想,稳婆胆子大了起来,将萧予绫的玉佩悄悄从她亵裤上面解开,以极快的速度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萧予绫再醒来时,已经死掌灯时分,稳婆早已回了自己的家中。在晕黄的灯光里,她看到阿金和刘蛮正小心的围着王阿婆,好奇的看着王阿婆怀里的孩子。
萧予绫张嘴,发现嗓子干涩,声音沙哑,道:“王阿婆……”
王阿婆呵呵笑,对阿金说道:“快,去给夫人倒杯水来。”
话毕,阿金已经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递到她床前,将她小心扶了起来靠在床上。她得了水,张嘴,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
待一杯水喝完,王阿婆方才双手抱着孩子到她床前,说:“夫人,快看看你的小公子。”
小公子?是个男孩!
她欢喜,其实到了此时,男女都已经无所谓。只是这样的世界,她没有家族的蒙荫,孩子没有父兄的照拂,是个男孩的话,吃的苦、受的罪会少一些。
眼见着王阿婆已经把孩子递到了她的怀里,她有些诚惶诚恐之感,将孩子小心的抱牢。而后,低头,看到孩子小鼻子小眼的模样,此刻正睡得香甜,无意识的吧唧了一下嘴。大概因为早产看上去有些瘦弱,委实算不得漂亮。
可她就觉得这个孩子漂亮,漂亮得可以用冠绝天下来形容。
立时,有一股暖流从她的胸腔涌出,令她生出满满的感动,好像她怀中抱着的,是她所有的欢喜和幸福!
她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低头轻轻的用鼻子去碰孩子的鼻子,喃喃道:“宝贝欢迎你到妈*世界里来。”
怀抱着孩子,有一股本能从她身体最深处被唤醒,令她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她一定要好好生活,一定要教好这个孩子,让他可以无忧无虑,即便是在这个没有平等可言的时代,他也依然是自由的、快乐的。
想着,她又用脸去贴孩子的小脸,道:“宝贝,以后你就叫做翼儿,愿你能自由飞翔!”
阿金和刘蛮其实不识字,听到她这般说,却连连附和,赞道:“这个名字极好,但不知孩子姓什么?”
萧予绫的笑容僵住,神色复杂的看向怀里的孩子,生出一阵愧疚之感,她不认为她的选择有错,可就是因为她这不错的选择,令孩子没有父亲。
见她不语,阿金和刘蛮皆纳闷,却不敢再问,毕竟她双眼中神色十分沉重。
半响,她终于开口说道:“这个孩子,就随我姓吧。”
“这、这……”阿金这半天这不出下文来,一个孩子随母姓,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她却是莞尔笑,坚定的说道:“这个孩子姓萧,名唤翼。”
……
转眼已经入夏,天气变得炎热,周天行随着炎热的天气而开始变得浮躁。
近来的日子,王府上下已经习惯他只要闲下来,必会问一句刑风那里可有了消息,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也已经习惯给了他答案之后被他冷面以对。
六月份时,雨季开始来临,淅淅沥沥的雨水连下了好几天,吵得他晚上不能成眠。
于是,王府众人害怕的发现,王爷的怒气已经频临爆发的边缘。
他脸上沉如水,如同皑皑雪峰上面的千年寒冰般冷然。可他的一双眸子,却是如同有两簇大火在里面烧,好像只要他一动怒,其中烈火随时可以将周围人灼烧个结实。
大家不敢惹他,即便是平时最懂得谄媚之道的王虎,也不敢再轻易靠近他,见到他,每每都是绕路走开。
除了不得不跟着他的随侍,其他人都是能避他多远就避他多远。
这天,轮到王虎在他身边当值。快到午饭时分,王虎欲询问他在哪里用膳,却发现他靠着桌案睡着了。
王虎很是挣扎,若是不唤醒他,又怕他着凉了。唤醒他,又怕被他责罚。
犹豫许久,王虎拿了一块薄毯子,轻轻搭在他的身上。
本来一动不动的他,忽然直起了身子。王虎见状,暗道倒霉,定然要被他喷一身的火气,外加一顿责罚。
谁知道,他却是双眼含笑,嘴角咧到了耳根,一把抓住胆战心惊的王虎,道:“本王,本王有孩子了,本王有子嗣了……”
王虎咽了咽口水,不敢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任由他重重的抓住,小心翼翼的问:“王爷可是做梦了?”
闻言,他有些怔愣,面上的笑容凝结。可是,很快,他又面带笑意,道:“是做梦,但本王相信是真的,阿绫定然为本王生了孩子……”
王虎听得更加害怕,只觉得王爷被梦魇了,醒来还一径的说胡话。实在也怪不得王虎这般想,当初萧予绫有身孕的事情除了于然,还真没有别人知道。
更何况,如今萧予绫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孩子了。
周天行将王虎的怀疑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松开了他,道:“本王没有被梦魇,本王就是有子嗣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孩子般赌气的话?王虎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嘿嘿一笑,道:“王爷是天之娇子,自然会子孙满堂!”
周天行对王虎敷衍的态度十分愤怒,本欲呵斥王虎,转而一想,这是喜事,便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周天行认为刚才的梦是一个预兆,一个萧予绫为他诞下子嗣的预兆。而且,算算日子,萧予绫也该是这个时候生孩子了。除非,她狠心的不要他的孩子!
想到她很可能拿掉孩子,他连连摇头,不会的,她那般坚强,那般善良,不会不要孩子的。
思及此,他又开心起来,呵呵起身,走到书架前,喃喃自语:“本王要给孩子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本王的孩子,自然是俊美无双的,就字子都好了,冠绝天下的美丈夫!”
王虎在一般听得越加害怕啊,冷不防听他忽然朗声问道:“王虎,你说本王的孩子字子都可好?”
王虎真想哭,王爷不亲近妇人,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即便是萧予绫,离开这里已经七、八个月了,如何有机会怀王爷的孩子?可是,他不敢说这大实话,只得小声说:“甚好,甚好!子都乃是春秋时第一美丈夫之字,放眼天下,怕是唯有小王子方能用子都。”
闻言,周天行正准备笑,忽然又开始犯愁了,正经八百的说:“要是是个女孩,本王取的名字岂非无用?”
话毕,他又提高声音问:“王虎,你说要是女儿怎么办?”
“若、若是那样……王、王爷可以、可以重取一个名字。子、子都这个字可以待下一个孩子用……”
王虎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天行哈哈哈便笑起来,道:“王虎所言甚是,有赏,本王有赏!”
这下,不只是王虎一头雾水,就连在门口侍候的侍卫和奴婢也一头雾水,王爷的心情为何如此好?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八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八)
周天行正因为刚才的梦而哈哈大笑,门外疾走来一侍卫,跪拜在地,道:“王爷,刑侍卫那边有消息了!”
刑风有消息了?周天行双眼一亮,忙问道:“是何消息?”
“刑侍卫飞鸽来信,其中详情不知,只是提及在江南之地发现了王爷曾经随身携带的蟠龙玉佩!”
蟠龙玉佩?周天行激动得手足无措,他的玉佩,被萧予绫偷去的玉佩。当初失火之后,并没有在小阁楼中发现。因为她不在了,他便没有细想。现下想想,真是好笑,是她将它随身携带走了!
他欢喜,道:“告诉刑风,若是找到王妃,定然要好言相劝回来,不可动粗。”
“是!”侍卫领命起身,正欲离开。
周天行想了想,忽然出声说道:“等等,等等。告诉刑侍卫,若是王妃不愿意,不可惊扰她,要从长计议。”
“是!”侍卫俯首,又问:“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若是王妃实在不肯回来,不可胡乱……告诉他,静待本王下江南。”
“是!”
侍卫领命而去,将周天行的话写成了短小的纸条,不过一句话而已,盼早日找到王妃,若是不顺,静待王爷下江南。
他将纸条绑在信鸽的腿上,这种信鸽,会沿途在他们设定的驿站停歇,而后到达目的地。
信鸽被放飞,很快便消失在王府的上空。
只是,侍卫没有看到,信鸽飞出不远,便被守在王府不远处的丈夫以石头打下。
……
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纻。土地卑湿饶虫蛇,连木为牌入江住。
刑风带着几个侍卫一路行来,看着排排的橘树和水上的小舟,不由暗叹萧予绫选了一个好地方,尽管这个地方不是繁华的城里,却胜在安静和闲适。
在石子路上走了两三里路,他驻足四处环望,转身望向那个被侍卫压着的*,问道:“你说的那户人家在哪里?”
这个*,正是为萧予绫接生孩子,又将她的玉佩顺手拿走的稳婆。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前面一户房门紧闭的人家,道:“就、就是那户人家!”
说完,稳婆哭喊起来,道:“壮士,壮士可否放过老僧?老僧不过一时糊涂,拿了块玉佩而已。还请壮士看在老僧一把年纪的份上饶过老僧……”
刑风蹙眉,低吼道:“闭嘴!若敢再多说一个字,我立时就要了你的脑袋!”
闻言,稳婆果然闭了嘴,小心翼翼的看像刑风。
刑风没有再和她多话,而是径直上前,伸手敲门。
不大一会,便从里面传出男子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门,吱留被打开。
刑风注意到,开门的这个男子腿脚似有些不利索,个头矮小且瘦弱,无法和王爷比。看样子,稳婆的话不假,萧予绫和这个人不似家人,更像主仆。
思及此,他在对方没有说话之前,已经抱拳拱手道:“在下咸阳定安郡王府中侍卫刑风,奉郡王之名,特来接王妃回家!”
定安郡王府?阿金一下想起来,当初可不就是萧予绫从郡王那里讨要到银子,让他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阿金大喜,本欲招呼刑风进屋坐,忽然又想到他后面的话,不由诧异道:“这位壮士是否找错了地方?我这里并没有什么王妃,不过就是我家夫人和两个短工而已……”
“恕在下冒犯,敢问你家夫人的姓名?”
“我家夫人姓萧,原是大家子……”
不等阿金说完,刑风已然高声道:“太好了,你家夫人正是我要寻的王妃,还请小哥速速带我进去与王妃相见。”
阿金有些迷糊,可是因为刑风说他是定安郡王府的人,加之刑风身上的气质令他无法拒绝,他竟然想也不想,便将刑风往屋里领。
刑风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在此等候!”
见众人称是,他方才跟着阿金走了进去。
刚跨进屋子,便听到哇哇的婴孩啼哭,还有妇人轻哄孩子的声音。
刑风身体一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正是萧予绫的!
他大喜,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内间,便见到萧予绫盘着发髻,脸上褪去了青涩有了成熟的风韵,手里抱着一个婴孩来回走。
尽管听到稳婆说接生之事,刑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双虎目直直的盯着她怀中的婴孩看。
半响,他方才艰难的开口道:“阿绫,这是王爷的孩子吗?”
听到他的声音,萧予绫吓了一跳,当即也忘了哄孩子,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活着?
刑风笑,本欲闲话家常,忽然想到周天行的话,忙正色,无比恭敬的回答:“风,奉王爷之命特来请王妃回咸阳城!”
“什么王妃?我不是王妃!”初时的惊讶过后,萧予绫的面容冷了下来,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心里开始犯嘀咕,要怎么样才能既保住孩子,又不跟着刑风走呢?
眼见萧予绫眼中充满戒备,刑风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从他临别时周天行的叮嘱来看,定然是不希望对萧予绫用强的。
但,不用强,又怎么能让她心甘情愿跟着他走了?
思及此,他张了张嘴,道:“王妃,自从阁楼失火,王爷以为王妃去了之后,十分悲伤。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真正睡过一个好觉,更没有露出过笑容。”
听到周天行过得不好,萧予绫微微难受,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道:“于然小姐秀外慧中,定然能令王爷欢欣。齐霞小姐更是聪明多才,必能让王爷开怀。刑侍卫如此说,实在是过了。再则,我也不是你们的王妃,我不过是寒门孤女而已!”
刑风生性耿直又木讷,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妒意,见她面容冷峻心里惴惴,道:“王妃何必妄自菲薄?你是何太傅的遗孤,怎能算是寒门孤女?且,王爷已经奏请朝廷为你加封妃位,你便是我们的王妃。”
“加封妃位?这个妃位,怕是何语的吧?”
刑风纳闷,他一直以为萧予绫是何语,却不知道她只是占了何语的身体而已,自然无法理解萧予绫的不满从何而来。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九)
萧予绫冷冷看着刑风,不仅嘲讽一笑。周天行请旨追封何语为王妃之事,在他人看来是情深意重之举。唯有她清楚,他不过是要给天下贤士一个交代,给太傅何明那据说有三千的门生一个交代。
若他真有情,为何不请旨封萧予绫为王妃?虽说,其中自是少不了曲折,也免不了面对朝廷的质疑,可人死事大,他怎么不*一回?
她这般想着,怀里的孩子好似知道了她的不悦,哇哇哇的哭得更加大声起来。
她忙俯首,抱着孩子轻哄,道:“阿翼莫哭,阿翼莫哭……”
正在犯愁的刑风见此状,双眼一亮,阿翼?该是一个小公子了!思及此,他开口说道:“王妃,纵使你不愿意回去,也请为小公子考虑。他若长在王府,将来说不定是郡王府的世子!”
萧予绫轻拍孩子的动作一滞,刑风的话不无道理,她身为母亲,如何会不为孩子考虑?
但,转而又想,周天行以后有的是孩子,而孩子的母亲身份如于然那般显赫的也大有人在。
若是孩子回去,或许做不成世子,反倒丢了童真,更甚者可能还会连带性命一起丢失。
她宁愿孩子没有显赫的身份,一定要快快乐乐的长大,正如常言所说那般,我愿生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
她又开始轻拍孩子,只当浑然不在意刑风的话,漫不经心的问:“这孩子并非王爷的,如何能做王爷的世子呢?”
刑风虎目圆睁,讷讷问:“这、这难道不是你所生的孩子?可我听稳婆说她亲手为你接生的……”
“阿翼当然是我生的孩子,只是他的父亲,另有其人!”
刑风再也无法从容,他疾步上前看孩子,孩子一张小小的脸,五官尚未长开,什么都看不出来。自然,也无法看出这个孩子长得像谁。
刑风开始原地踱步,来回的踱步,面上真正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走了大约一刻多钟,他终于停下来,定睛看向萧予绫,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绫,妇人的名节是大事,你万不可因为置气而胡乱说呀!”
萧予绫颔首,道:“这个道理我省得,所以,我万万不可为了攀龙附凤,而让孩子错认了他人做父。”
见她说得坦荡,刑风将信将疑。在他心里,妇人的名节和丈夫的尊严一般,没有谁会凭空捏造了毁掉自己的声誉。
可,他想到她对周天行的情意,又有些动摇。
他又看了孩子一眼,道:“若这个孩子不是王爷的,那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对王爷一往情深,如何会……”
萧予绫笑,说:“自然是与我同住之人。”
“阿金?”刑风摇头,道:“绝不是他,他称你为夫人,言行中对你十分恭敬,且为你接生的稳婆也说阿金只是你的仆从。”
“自然不是阿金,这个孩子的父亲,叫做刘蛮。现下出去打柴去了,稍后可能会回来。若是阿风想看,倒是可以见上一面。”
她的说法,不由得刑风不信。
他看着她的目光,立马转为冰冷和愤恨,讥讽道:“你不过是毫无贞洁可言的下作妇人,不配冠以何太傅的姓氏!”
面对他的怒气,萧予绫倒不是很在意,说:“我本也不是何太傅的女儿,想来王爷未曾告诉过你。说起来,我和他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我未与他成婚,更不曾与他有约定,我想嫁人自嫁人,怎的就没有贞洁了?”
“你、你不是何语?”
“自然不是。若是不相信,你大可向你的王爷求证。”
“可、可王爷他……”
“好了!”萧予绫面上露出不耐的神色,道:“我儿啼哭不止,全因你在此吵闹,还请你高抬贵手,退出我家。”
“不,我不能走,王爷命我将你带回去。”
闻言,萧予绫脸沉如水,讥讽道:“刑侍卫好生奇怪,当日我在王爷身边,你对我多有不满,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为何今日我如你所愿离开了咸阳城,不再做妖惑王爷的妇人,你却不依不饶的缠将上来?身为大丈夫,你之举动,岂不是太过可笑?”
刑风的脸色不好看,似青似白,支支吾吾道:“你纵使、纵使不是何语小姐,你也是王爷的妇人,怎可做嫁于他人?再说王爷……”
“住嘴!”萧予绫大吼一声,甚至不管怀中孩子也被她吓到,义正言辞的说:“我与王爷不过是主子与幕僚,我未收他的聘礼,未与他定结婚约,怎么算是他的妇人了?且,我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你却苦苦纠缠,还找上门来,难道就不怕传出去毁了王爷的名声?”
“这……”
萧予绫大有咄咄逼人之势,又道:“听着刑风!无论你是想杀我,还是想将我带回王府,都是欺凌百姓之举。我就不信,那个被人誉为大仁大义的贤王不惧怕天下的口诛笔伐!”
刑风被她问得一张国字脸胀红,几次开口,却找不到说辞。仔细想来,她若不是何语,与周天行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即便她做过王府的幕僚,可,在这天下,幕僚从来最是自由,择明主而栖之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连大圣人,不也为了选择明君而奔走于六国之间吗?
刑风耷拉着脑袋,他确实不能把她带走,更不能因为她嫁于他人而将她杀了。
隐隐约约中,刑风感到她的话有些强词夺理,可他却找不到能反驳的说法。一时间,他尴尬站在原地,手脚皆是无措。
恰逢此时,院中传来刘蛮的声音。顿时,萧予绫脸上一喜,两颗黑脸眼珠溜溜一转,唤道:“阿蛮,你进来抱一下孩子,家中来客人了,我需好生款待。”
刘蛮因为在此住久了,被她使唤倒也不觉得奇怪,忙应了声,将柴火放好,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刑风,刘蛮微微一愣,而后一言不发,将孩子从萧予绫手里接过来站在一旁。
刑风再也呆不下去,萧予绫唤面前的丈夫为阿蛮,想来便是她所说的刘蛮了!孩子、男人,现下都出现了,哪里还容得他不信?
他连忙告辞,不等萧予绫答话,便退了出去,好似屋内有洪水猛兽一般。
又过了几日,刑风虽然没有离开江南,却也没有再去打扰萧予绫,他在思索如何向周天行说明萧予绫已经嫁作他人妇、甚至还生了孩子的事情。
自从小阁楼失火后,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的想法错了,错得离谱。他以为萧予绫不出现在王爷身边,王爷便还是仁义贤德的王爷,可萧予绫消失这段时间,王爷的表现,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这次奉命前来,他是存了万分的诚意,甚至暗下决心,只要能劝回萧予绫,他可以以死谢罪。
可,事实,和他的预想相差太远。
他甚至有些弄不清楚,她死或者她嫁为他人妇,哪一样更让他的王爷受不住!
他尚在犯愁,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边从一只信鸽的腿上拿信、边说道:“刑侍卫,咸阳有上谕。”
闻言,他忙不迭上前,从那个侍卫手里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唯有两字而已:速回!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王爷下了旨意,便不用他苦苦思量。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天便带着王府的一干人等动身,赶回咸阳城。
萧予绫提心吊胆了几天,见刑风没有再来打搅她,后来,还曾让刘蛮前往打听消息,得知刑风已经带着众人离开。
她不禁放下心来,想着刑风大约是相信了她的说辞。
不是没有想过搬家,可因为当今成帝陛下昏庸,虽然不至于兵荒马乱,却也是民不聊生。加之,士族遍地,若是到了它处,未必有这个小镇的宁静和安定。
而且,她暗自庆幸周天行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以他骄傲的性子,大概互相信刑风的禀告。届时,知道她有了别人的孩子,如何还会命人找她?顶多,就是愤怒几日,便永远将她当做已死的人了!
前思后想一番,她安下心来,整日里除了带孩子,便是盘算着挣钱之道。
转眼间,孩子到了满月。因为没有什么亲戚和朋友,萧予绫只是和阿金还有刘蛮一起,丰盛的吃了一顿而已。
萧予绫要带孩子,没敢喝酒,阿金和刘蛮的性子好似十分高,连连推杯换盏。
待他们酒过三巡,刘蛮忽然看着萧予绫呵呵呵笑,问道:“阿绫,你是王妃,还是一个丧夫的妇人?”
萧予绫一怔,而后一言概之,答:“我现下没有夫君。”
她这说法,听在刘蛮的耳里只当她真是死了夫君。转而一想,那日的侍从大概真是弄错人,若他真是王妃,怎么还会任她流落在此地呢?
她,无论多么好强,都只是一个没有丈夫依靠的妇人!还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以后该如何在世上生存?
想到此,他心头一紧,再加之酒劲上头,他竟然脱口说道:“阿绫,不如改嫁于我吧!”
话落,四周一片静谧。
早已喝多了的阿金根本反应不出刘蛮的话,只是两眼一翻,噗通一声靠在桌上睡去。
萧予绫对于刘蛮的话不是不吃惊的,从那个教书先生的事情后,她便知道,这个世界对女人是何其残酷。若是女子想要改嫁,又是多么不易。
刘蛮能这么说,确实令她有了些自信和感激。
最后她笑了,张嘴欲拒绝他。
还不等她说话,刘蛮却跟着阿金一起,噗通一下倒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十)
天际方才是鱼肚白之时,萧予绫被孩子发出的哼哼声吵醒,她起床给孩子喂了奶,待将孩子哄睡,自己却没有了睡意,遂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不想,竟然见到刘蛮手里拿着一个用粗布裹成的包袱,从侧屋走出。看那架势,竟是要不告而别。
几人毕竟在一起住了有些日子,虽然早早知道离别时难免的。一时间,萧予绫难免会生出不舍之情,眼见他已经推开院门,萧予绫终是忍不住唤道:“阿蛮,你这是要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刘蛮的虎躯一震,悻悻回头看她,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拿着包袱做什么?”
她这一问,刘蛮只得回头看她,嗫嚅回答:“我离家已久……该是时候回去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我的房子都要塌了。”
“再是着急,你也不该一声不吭的走掉呀。”
“我……你们都在熟睡,不好将你们吵醒。昨晚,昨晚毕竟你们都睡得很晚,阿翼夜间还哭过……”他越说越小声,到了后来,竟然有些说不下去。
见状,萧予绫有些好笑,他一个虎背熊腰的丈夫,却露出拘谨的表情,真正是憨态可掬。
便是他的这副憨态,令她将挽留的话脱口说出。
“阿蛮,你家中只有你一人而已,在哪里不一样呢?以我之见,你不如留下来,和我们做一些小营生,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再说,这江南之地,比之咸阳四周丝毫不差,合众人之力,想来可以轻易过上富足生活的。你又何苦,长途跋涉回去呢?”
闻言,刘蛮垂了脑袋,两颗眼珠在眼眶中溜溜闪躲,好似做了坏事一般,独独不敢看向萧予绫。
顿时,萧予绫明白过来,昨夜他根本没有醉,借着酒意说了那番试探的话,眼见她要拒绝,为了免去大家的尴尬所以假装醉倒。
这个人,看似粗鲁、野蛮,其实粗中有细,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决定。
思及此,纵有千般不舍,萧予绫也不好再留他。她和他既然没有结果,一味的将他留在身边,怕是对大家都不好。时日已久,许会生出间隙。
她叹了口气,道:“这天下,当真无不散的宴席!”
叹完,她又说:“罢了,我也不再留你,你要去便去吧。只是你我相识一场,你不能就此离去。否则,阿金问起来我不好说。你先去向阿金道别,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给你带上一些,全做路上充饥之用。”
刘蛮欲推脱,却见她板了脸,道:“若你觉得大家还有些交情就不要再说,速速向阿金告别去。啰啰嗦嗦的,比我这个妇人还不如!”
刘蛮微微颔首,将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转身走向阿金住的屋中。
趁着这个空隙,萧予绫将身上二两碎银掏出,放在他的包袱之中,而后才进到厨房里为他煮鸡蛋。
待阿金泪眼蒙蒙的陪着刘蛮走到院中,萧予绫的鸡蛋刚刚煮好。她将鸡蛋从锅里取出,再从蒸笼里拿出王阿婆早早做好的菜包,一并用牛皮纸包起来,递给了刘蛮。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是个不喜离别之人,便也没有送刘蛮,只让阿金将他送到小镇头。
刘蛮与阿金在镇头道别,沿着石子路走到渡头。此时,天色尚早,渡江的人倒也不算少。他上了一艘渡船,打开包袱付船资给船家时方才发现包袱中多出来的二两银子。
他怔怔的望着那银子,不知道萧予绫是何意思。是因为当初他从别人手里花了二两银子买她,她为了不亏欠他,所以悄悄放了二两银子在他包袱中。从此后,各不相欠,也不相干?
还是因为,她不愿意他沿路吃苦,所以给了这银子帮补他的盘缠?
无论是哪样,他心里都不好受。
船渐渐的到了江心,他高大的身体落寞的站在船头,心里好像缺了一个角落,再也无法补起来。
他忽然有一个想法,待一会船到了岸,他一定要回去。回去问明白,到底萧予绫这二两银子是何含义!
*之后,屋里因为少了一个人,阿金和萧予绫都感觉很不习惯。萧予绫虽然早早梳洗上床,却根本睡不着,索性又穿了衣服爬起来。
待走到院中,发现阿金正坐在石桌上面,她不觉一怔,道:“阿金,你也睡不着吗?”
阿金回首看她,轻轻点头,答:“这些日子以来都习惯了每天要与阿蛮斗斗嘴,说说笑。我原本时不喜欢他的……不想,今晚他不在,我却总是睡不踏实。”
“你总要习惯,再过些时候,等你讨了媳妇,自然就不会惦记他了。”
阿金摇头,悠悠道:“这不一样的……阿蛮,是个大丈夫。开始,是我错怪了他。他对夫人,也算是有情有义。可惜夫人……”
说到这里,阿金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多有不敬,微微停顿后,小心看向萧予绫,见她面上并无特别的神情,方才大起胆子说道:“夫人!我原觉得夫人这样的大家子,该是以名声为重才对。可这些日子我想想,阿蛮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寒门,却对夫人极有心,夫人若是愿意……”
萧予绫含笑看着他,道:“阿金所言甚是,刘蛮确实有情有意,或许也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但,情之一字,由心而生,半点不由人。”
阿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后,两人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半夜方才进屋睡觉。
大概快到丑时,萧予绫睡得正香甜,孩子哇哇哭了起来,还有阿金大力拍打房门的声音。
“夫人,快起来,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她猛然惊醒,发现屋里到处都是烟雾,也顾不得穿衣服,从床垫下面拿了银子、抱上孩子仅着单衣忙跑了出去。
待走到院中,她方才发现这火是从四周生起来的,好像有人专门在她们的院子周围架了柴火一般。
她看看外面的熊熊烈火,再不出去怕是要被烟熏死。
她忙对阿金说:“阿金,快去拿两条厚实些的被褥来,蘸了缸里的水披在身上,我们冲出去。”
阿金却是绝望的摇头,道:“夫人,没用的,我们冲不出去,有人从外面把我们的房门钉住了……”
“什么?”萧予绫大惊,看向院墙四围,火势越来越大,想来欲加害他们的人放了很多助燃的东西。
她怀里的孩子也越哭越大声,好似要把心肺哭裂开一般。
萧予绫着急,却不得不强装镇定,对阿金喝道:“少废话,赶紧去拿两床被褥来,我们撞门出去。”
“我撞过了,根本没用!”
见阿金面露绝望之色,萧予绫怒目相向,大声喝道:“快些照我说的做,难道你要坐以待毙吗?”
阿金被她的神情骇住,当真不再废话,忙冲进屋里拿被褥。
萧予绫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喃喃道:“阿翼不怕,宝宝不怕,妈妈会陪着你的。要是、要是我们出不去,妈妈不会让你受罪的。到时,大不了,妈妈狠下心肠,让你安详的走就是了……”
说着说着,泪水到了她的嘴角,令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一个母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想到亲手杀死孩子的。
她不由愤恨,是谁,是谁这般歹毒,不仅要杀她,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不放过!
她胡思乱想间,阿金已经抱着被水浸湿的被褥走了过来。
她忙回神,让阿金将被褥披在她的身上,又照样为阿金披了。
然后,她开始观察四周,外面的火焰太大,他们纵使翻墙出去怕也只是落在火海中。何况,此刻篱笆墙已经开始发红,根本不容他们翻出去。
唯一的生路,还是这一扇门!
她与阿金裹着被子,一个坡脚、一个怀抱孩子,开始拼了命的撞门。可,就如同阿金所说的那般,门被人从外面钉住了,除非大火将门烧坏,不然她们根本出不去。
但是,等到大火能将门烧坏时,她们只怕已经被烟雾熏死了!
她小心的将孩子护在怀里,从来没有那般绝望过,眼见着烟雾越来越大,她已经呛得出不了声。
此时,阿金的情况并不比她好。
她们停止了撞门,因为浓烟熏得她们连站立都很难,哪里还有力气撞门?
怀里的孩子哭声开始沙哑,再加之周围呼呼的风声和噼噼啪啪的火声,令萧予绫更加难受。她身为一个大人都已经感觉到了痛苦,更何况还是一个弱弱的孩子?
或许,她不应该让孩子忍受这痛苦!
她的手,慢慢移到了孩子的脖颈上。她知道,只要她用力,孩子便可以不那么痛苦的死去。比起被烧死,那种经历灼烧的痛楚后慢慢死去,不如她亲手掐断他细细的脖颈。
可,她刚用力,孩子就哭得大声了些。她的手,马上松开!
她下不去,要她如何下得去手?一个母亲,怎么能够杀死自己的孩子?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身体隔断火墙,只要能救下孩子!
想到孩子,她又有了求生的勇气和希望。她死死将孩子抱住,再次开始四处打量。
但是,四周的情况没有因为她的坚强而给她出路,怎么找,她也找不到生路。
就在她万分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有打斗声,还有男子发出的野兽般的咆哮声。
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她认得,正是刘蛮!
她看不见外面的场景,但是可以想象,放火烧她们的人此刻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她们的屋外看着她们被烧死。
去而复返的刘蛮,想要救她们,免不了一番恶斗。
她听到刘蛮的声音越来越大,四周其他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便没有其他男子的声音,而是刘蛮举着刀在砍门。
刘蛮的动作很大,大得门连连摇晃,其实时间没有过多久,可萧予绫就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砍门声,还有刘蛮不断的大吼:“阿绫,阿金,我来了,我来了……”
在她以为就要死了时,门终于被打开门。这时,她方才看清楚,就连门外也堆了一堆柴火,刘蛮的衣袖大概因为砍门而被烧着。此时,他正站在火墙外,想要进来却跨不过火墙的阻隔。
见状,她忙喊:“我们这里有被子,你不要再进来了。”
说着,她对阿金说道:“阿金,快去再拿床被子来盖在门外,我们披上被子趁机冲出去。”
阿金照做,忙不迭又拿了一床被子霍的一下扔在了门外的柴堆上。
火势,因为被子的压盖而暂时被遮住。萧予绫见机不可失,忙抱着孩子往外冲,同时对阿金喊道:“快,快出去。”
等她披着被子抱着孩子冲出屋外回头一望时,阿金竟然又折回屋里去了。
她惊得大喊:“阿金,快出来,不要再耽误了,房屋会垮的,快出来……”
阿金却是迅速的往里跑,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包袱,这个包袱萧予绫认得,是他平时放铜钱的包袱。
他披着被褥走到门边,轰的一声,篱笆墙凑然倒塌。
阿金因为坡脚,根本躲闪不开,一下被压倒了下面。
熊熊烈火中,萧予绫看到阿金痛苦的脸,她想上前去救,忽听远方传来阵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很杂乱,也很急促,来人起码有十个。
她意识到,定是杀她的这伙人刚才被打跑,现下又找了帮手来。
同时,刘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拉住了她,道:“阿绫,我们快走吧,阿金没有救了。”
她不忍心,又看向阿金,见阿金痛苦,却坚定的对着她无声的说道:“夫人,快走……”
那一刻,她潸然泪下。忽然意识到,做人真的很无力,明明什么都不愿意舍弃,可往往上天不会给自己两全的机会。上天,会逼着自己,舍弃那些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至关重要的人!
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是含了泪,抱着孩子,与刘蛮一起跑走。
她,舍弃了阿金,这个陪着她度过寂寞岁月的朋友,这个帮助她照顾孩子的亲人!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十一)
萧予绫的眼泪一直在流淌,一滴一滴、一线一线,好似细雨一般,随着她的跑动不断洒在空中、落在地下。
她脑海中间或回旋着阿金被压在火墙之下的表情,不由痛恨自己的无力。可,最无力的事情是,她明明很悲伤,却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
那些要杀她的人,不知道几时会追上来,她只有跑,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想的跑。
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她的孩子,或者刘蛮,包括她自己的生命,她都不想再失去。
她恨不得生出一双飞翼,带着所有在乎的人远离这场厄运。
但现实,却十分的残酷。她因为抱着孩子,跑得本就不快,加之她又是女子,体力自然比不上丈夫。没有多大会,她便疲惫得如同一滩烂泥。
她本想说休息一下,可刘蛮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刘蛮一把将刚才夺来的刀斜Сhā到他的*上,而后将她怀中的孩子抱过去,另一手拉住她又开始狂奔。
“阿、阿蛮,我跑、跑不动了……”
刘蛮却是丝毫不停歇,边拽着她,边恶狠狠的说道:“跑不动了?难道你要阿翼小小年纪就夭折吗?那些人,我刚才不过遇到三个,对付起来便已经很吃力。如今,他们来人更多,若是追上来,你和孩子必死无疑!”
他的话,确实让萧予绫不敢大意,即便她此时双脚似有千斤重,而胸口处火辣辣的一片,她也尽量告诉自己不累,不累,一定要跑。
好在,刚才啼哭不止的孩子好似察觉到现下在逃命,忽然就不哭了,老老实实的呆在刘蛮的怀里,任凭大人们怎么颠簸也不再发出声音。
这般跑了一个多时辰,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萧予绫看看后面好似无人追来,不管刘蛮的拉扯,一ρi股坐到了路边的石头上,道:“阿、阿蛮,我……不跑了。马上、马上就要天亮了,想来那些人……就是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白日里为非作歹。我们、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歇吧,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刘蛮担忧的看了看后面,又看向她发湿如洗的狼狈样,终于还是沉重的点点头,道:“你先休息一刻钟,一刻钟以后我们必须得走。”
“可、可我们这般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说,天亮了,他们还敢造次不成?”
刘蛮苦笑,无可奈何的摇头,答:“你定是不经常在这一带*。我们现下在的地方,已经离小镇很远,再往前走三十里地也没有人烟。没有人烟,对于他们来说,是白天还是黑夜又有什么区别呢?”
闻言,萧予绫一阵呆愣,垂头丧气的说道:“照你这个说法,他们早晚能追上来,我们还是难逃一死。”
话毕,她看向他怀中的孩子,叹了口气,又说:“阿蛮,如今带着我这个拖累你定然跑不出去,不如我将孩子托付给你……”
不等她说完,刘蛮依然暴喝道:“闭嘴!想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可也是堂堂大丈夫,岂是会弃妇人于不顾的贪生怕死之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其让你和孩子跟着冒险,不如你带着孩子先走。若是、若是你不嫌弃,以后便将他当做儿子。
她微微抽噎,又道:“若是……你不愿意,可以带着孩子去找他的生父。我把所有的银两都放在孩子的怀里了,你拿着这些钱,应该够一路的花销,他的生父是……”
刘蛮怒目相向,再次打断她的话,大吼:“他是你的孩子,要养他你自己养,要带他认祖归宗你也自行去认,莫要把这毫不相干的事情交给我办!”
被他这一吼,萧予绫双眼一红,喃喃道:“阿蛮、阿蛮,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值得呀,我不能拖累你呀……你也看到了,阿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不能让你因为我也死了……”
闻她说到阿金,刘蛮的眼中也盈满了泪光。可他毕竟是个宁流血不流泪的丈夫,并没有答她的话,更不会表现出哀戚,只是僵硬着身体将脸侧到一旁,不让她察觉他眼中的泪意。
好一会,待他眼中的泪水被风干、咽喉的哽咽被吞没,他方才看向她,道:“你刚才可看清楚阿金想对你说什么吗?”
她颔首,开始低泣,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噼噼啪啪落下,打到她放在膝盖处的拳头上,抽抽噎噎说:“他、他让我走……”
“对!他让你走!他宁愿死,也希望你活着,你如何能死?你死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若你今日死了,遇到他你该如何说?难道告诉他,他是白白死了吗?”
萧予绫在自己不断的嚎啕大哭中点头,在嚎啕大哭中站了起来。她悲哀的想,她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人命,此番不能轻易放弃。
见状,刘蛮颇为欣慰,道:“你能想通便好!”
说完这话,他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再往前走二十里,有一道大河,平素里河流湍急,这个季节涨水,其中还有大石滚动。饶是水性再好,也没有人敢在里面游泳。因为那里人烟罕至,没有渡船,过河的唯一办法便是河上的一架绳桥。待我门走到那里,将桥砍断,别人想要再追我们,起码要绕道二十里,我们定能平安脱险。”
听到刘蛮的话,萧予绫精神为之一振,忙擦干脸上眼泪,又有些害怕,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没有弄错吧?”
“我跟着商队四处走,前段时间曾到过前面,自然不会记错。”
“那……我们走吧。”
刘蛮颔首,抱着孩子拉着她,又开始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予绫总觉得后面的追兵离他们已经不远,可回头看时,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样的恐惧感使她不敢再停歇,这辈子也好,上辈子也好,她从来没有那么累过。她刚刚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原先那点体能因为怀孕和妊娠而消失殆尽。除此之外,浑身上下还堆了许多的肉,白白给她凭添了不少的负担。
因为出来得匆忙,她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里衣,早已被汗水浸湿,粘粘的贴在她的肌肤上面。
她恨不得自己身轻如燕,没有丝毫的疲惫感。可惜,事实是,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随时可能会晕倒过去。
她甚至感到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大脑中好似有电光火闪窜过,两侧不断退后的树木和景物好似开始转动,不断地转动……
刘蛮发现了她的异常,很想让她再歇一歇,可他是做过苦力活的人,知道凭着一口气可以不断跑下去。一旦停下来,恐怕她就再也没有力气奔跑。
跑到后来,萧予绫甚至都快要忘记为什么奔跑,只是知道要跑,跑到一架绳桥旁边才能休息。
转眼间,到了日上三竿之时,刘蛮看了四周的环境,大喜,道:“阿绫,快看,快看!看到没有?前面就是大河,我们只要过了绳桥就安全了。”
萧予绫表情微微呆滞和茫然,双腿好似木鸡一般呆板的重复奔跑动作。她听到他的呼声,抬头顺着他的手望去……
待看清楚足足有十丈宽的绳桥时,她眼中焦距终于恢复。
她也跟着眉开眼笑,绳桥离他们不到一里地,只要她再努力一把就能到了。
可,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便听到了狗吠之声。
她和刘蛮具是一惊,回头一看,发现有两人领了狗,骑着马追了过来,离他们不到两里。
他们心知,定是对方马匹不够,所以才让这两人先追了过来。只怕后面,还跟着好多人!
他们并没有任何交流,已经达成共识,那就是快些跑,跑过绳桥,在对方的人马来到之前砍断它。
刘蛮紧紧拉着萧予绫的手,拉得她生疼,即便是在逃命,这疼也不容她忽略。
可,也是这疼,让她有了力气,随着他一起,全力向着绳桥奔去。
终于,他们踏上了绳桥,刘蛮忽然松开手,将孩子塞到她的怀里,道:“你先过去,我在这里挡一挡!”
闻言,她看向后面,见骑着马的两人和一条狗近在咫尺,情况危急得不容她说一句话。
她忙抱了孩子,冲上绳桥。此时,性命攸关,她的眼中全然看不到脚下湍急的水流,她的知觉更感受不到摇晃的绳桥。
她只是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绳桥旁边的绳索,急速却又稳健的在空踏踏、唯有绳子做底的绳桥上面踩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百来个数,也可能有一刻钟的时间,她终于到达了彼岸。
脚下终于踩到了坚硬的路,她回头,看过去,发现刘蛮正站在绳桥那端的入口处,拿出刀与两人厮杀。在他们的旁边,躺着一条死狗,还有两匹受伤的马,想来,都是被刘蛮杀掉的。
此时的刘蛮,真正是个盖世英雄,手持钢刀,长身而立,一砍一削之间尽是霹雳惊雷,快而充满力量,令敌人根本无法从他的身旁经过。
只是,还不等萧予绫松口气,便发现那两个人似是要与刘蛮缠斗,不为将他击垮,只为拖延时间,等待同伴的到来。
显然,不只是她看出来了两人的用意,刘蛮也看出来了。他出手更加的狠烈,刀刀向着他们的致命点砍去。
僵持了一刻钟,刘蛮身上挂上了伤痕,对方两人更是狼狈。眼见着,刘蛮终于要击垮两人,后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真正的追兵,已经来了!
刘蛮大惊,边砍向与他缠斗的两人,边大喊:“阿绫,快走,走!”
萧予绫犹豫,因为现下还有一点时间,还有一点时间,若是刘蛮速度再快点,再快一点点,或许他们都能安然脱险!
想着这些,她站在原地,大喊:“阿蛮,快些!我等你,我们要走一起走!”
被她这一喊,刘蛮显然着急起来,发出狂狮般的怒吼,挥舞着大刀向敌人砍去。几下之后,那两人终于倒地不起,可是后面的追兵,离绳桥越来越近。
萧予绫看到了刘蛮的犹豫,就是这一刹的犹豫,令她大骇,忙尖声叫道:“阿蛮,不要,你快过来!不要!”
刘蛮忽然笑了,那笑容如此的灿烂和坚定,令站在对岸的萧予绫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着,朗声问:“媳妇儿,如果有下辈子,做我真正的媳妇儿,给我生儿子,可好?”
“不……”
不等她喊完,刘蛮已经举起手里的大刀,不断砍向绳桥。
萧予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他为何这么做,追兵太近,若是等他过来再砍绳桥,怕是已经来不及。他唯有现下动手,才能救出她,保证她们呣子的安全!
她连连摇头,哭喊着说:“阿蛮,你快过来,快过来,这辈子,这辈子我也可以做你的媳妇儿,为你生儿子。真的,你过来,你过来……只要你过来,我做你的媳妇儿,给你生儿子。只要你过来……”
刘蛮的笑容不减,可手上的动作半点也没有停下来。正在这时,十几个大汉已经跑到了绳桥边,其中一人拔刀,一下向着刘蛮的后背砍去,连砍了两刀,令刘蛮倒在了地上。
其他的人,慌忙奔向绳桥。
萧予绫怀中的孩子开始啼哭,大声的哭,哭声在这茫茫大河岸上显得无比的绝望和苍凉。
她犹豫着,抱着孩子跑,跑了没有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然后看见本来奄奄一息的刘蛮忽然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向着绳桥挥刀斩下。
这一下,绳桥断,桥上的人,悉数掉到了湍急的河水中,还来不及翻腾,便被河水无情的冲走。
那边,还有两三个没有来得及过河的大汉。见状,他们拔出刀剑,纷纷向着刘蛮刺去。
隔着氤氲的水汽,萧予绫看得清楚,刘蛮连挨了十几下,终于倒地不起。饶是这样,那几个大汉却还是在他身上一刀一刀的划着,将他划得血肉模糊,而后好似为了泄愤,将他砍成了几块,扔到大河里。
亲眼目睹这一切,她连哭喊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是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张大了嘴巴,无声的掉眼泪。
她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他那双黑亮的眼眸,欢喜的对她唤道:“媳妇儿,媳妇儿,你是我的媳妇儿……”
她颤抖的抱紧了孩子,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如果知道有今天,当初,她一定不会从他身边跑走。她会留下,留下给他做媳妇儿,生儿子!
终于,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声音回旋在滔滔河流之上。
一日之内,她便失去了两个亲人和朋友!两个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考量,便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亲人!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二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阿金正在灶房中生火,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银钱,夫人该知足才是。现下,家中并不缺少银钱,何苦出去奔波,好生将阿翼养大才是正经事,莫要总想跟着商队往外跑。
正在外面院子里劈柴的刘蛮一言不发,依旧挥舞着手里的斧子,砰砰砰的砍着柴火。
阿金在里面说了半响,见无人搭理他,他将火生好后,装了水在火上烧,一瘸一拐的走出灶房,走到刘蛮的面前,狠狠说道:“我说你真是人如其名,就只有一些蛮力而已。我苦口婆心的劝谏夫人,你倒是也说句话呀!”
刘蛮一愣,而后转头看向正坐在门口,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计划着坐完月子就出去挣钱的萧予绫,道:“我说什么?”
顿时,阿金被气得嘴巴都歪了,用完好的那只脚狠狠在地上一跺,道:“你这个没有见识的蛮人,夫人出身不凡,如何能让她去做下作的商户?且,小公子生来是富贵命,若是成为商户子,那便是被人嘲笑的下作之人……”
面对阿金的恨铁不成钢,刘蛮却是疑惑说道:“可……阿绫做得开心呀,你何必管那许多?且,孩子还小,你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呢?”
闻言,阿金更加气愤,连连扼腕,只道雁雀难知鸿鹄之事,不由愤愤瞪着刘蛮。
刘蛮却是憨厚一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面前发火的阿金,欲言又止。
抱着孩子的萧予绫看着这一切顿时笑开怀,尤其是阿金无奈的神情与刘蛮不解的神情对比起来,令她更加想笑。
她笑,笑得仰天俯地,一激动,不小心从椅子上面摔了下来……
“啊!”
萧予绫因为这一摔,大叫着从梦中惊醒,看到客栈里陌生的坏境,初始有些茫然。待过了一会,她方才清醒过来,阿金和阿蛮都已经不在,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江南小院也付之一炬。
那些欢笑,那些嬉闹,那些生活中的絮絮叨叨,全然都是虚假,如今什么都不存在,如同小院一般,随着一场灾祸离她而去。
她心里,一下空荡荡的一片!灵魂深处的哀戚和悲伤立时涌上来,将她怅然而空寂的心填满,令她无助的抱住自己的双膝。
都说梦由心生,自从阿金和刘蛮死后,她不止一次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想到,今夜就做了这样一场梦,梦中她因为愿望实现而欢快无比,还隐隐感叹真好,那场灾难真是错觉,真好!
只是,梦醒之后却一切成空。残酷的现实,便如同这黑暗的夜晚一般,令她无法逃避,只能身处其中。
就如那诗句一般:别中还梦别,悲后更生悲。觉梦俱千里,追随难再期。翻思梦里苦,却恨觉来迟。
她喃喃念着这诗句,顿生感叹,不经历生死,这样的诗句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经历了,当真是悲不可言。
她如同过去的十几个夜晚一般,将睡得香甜的孩子从床的里侧抱起,而后仅仅的抱在她的怀里。唯有紧紧抱着孩子,她方能感觉一点温暖。
但是在这个冷清的夜晚,因为刚才的梦,她的悲哀根本无法压抑下去。即便是孩子的温暖和恬静,也终是无法令她平复心情。
她忽然哭出了声,难道这一辈子,都要如此度过吗?将一生的时间,用在追悔和回忆之中?
不,她绝不能如此!
十几天的徘徊,十几天的犹豫,因为一个梦,她终于下了决定。无论是为了活着的孩子,还是为了死去的亲人,她都不能做个整日里以泪洗面的弱妇人!
她想,这个时代,士族和皇家便是天,庶族和寒门便是蝼蚁,所谓的青天大老爷,纯属世人找不到寄托的臆想而已。这臆想,只是因为寒门之人有不平而无处申的无奈之举。
她不是懦弱的人,更不是低如蝼蚁的顺民!
活,她要靠自己活;寻公道,她也要自己去寻!
这般想清楚,她豁然开朗。她想,能找到一点目标真好!她要尽一切,为她的亲人们,讨回公道!
发生在她身边的不平之事,她终要将它沉冤得雪!
打定了主意,。她开始细细的思索,能派人对付她的人,无非就是几个,周天行、周天行身边的妇人或者皇城的成帝和万太后。
她可以肯定,周天行不会狠心如此,对待一个刑风和秀荷,他尚且有情有义,何况是她?
那么,便是他身边的妇人或者宫里的人了?是谁呢?
他身边的妇人可能,铲除了她和阿翼,她们的位置就能得保。随即,她又想到于然早早就知道她怀孕的事。这般说来,于然的可能性很大。
还有便是成帝和万太后,这两个人,也可能因为利益关系将她视为眼中钉。
一时之间,萧予绫想不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手,索性也不再想,只是用手背擦了眼泪,对孩子说道:“阿翼,走,我们找你的父亲。我们的仇人,若是他身边的妇人,我们就搅得她不得安宁,夺走她在乎的一切,再让她为叔叔们偿命。若是皇宫里的人,我们就帮你父亲夺走他的一切,要他们尝尝我们今日的痛!”
……
书屋内的周天行大怒,拂袖一推,将书案上的折子全然推在地上。还没有消息,竟然还没有消息!
他死死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刑风,气得喉头处有股子淡淡的腥甜味。他从未下令让刑风回咸阳城,可现下,刑风却擅自回来了,该带的人一个也没有带来。还支支吾吾的说萧予绫和别的丈夫诞下了孩子,这一辈子怕是再也不会回咸阳城。
她和别的丈夫诞下孩子?他冷冷一笑,那个孩子,必然是他的!
当他收到刑风半路传来的回信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夜又飞鸽传书再让刑风折回去。但是,为时已晚,萧予绫竟然失去了踪影。他们住的地方,也已化为灰烬,那个陪伴萧予绫的跛脚人竟然死于非命!
这都多久了,一个月了吧。一个月来,他寝食难安,闭上眼睛便是萧予绫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哭声。
是他糊涂,当初只因为刑风是追踪的好手,便要让刑风去江南!他怎么就没有考虑过,刑风也是最不知变通、最憨厚的人!被她说几句气话,不知道仔细思量,便悻悻然离开!
若是,他换了旁人去,比如王虎,会不会一切就不同呢?
又或者,他自己去?要是他自己去了,现下他不仅找回了她,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据刑风说是个男孩子,被她取名叫做阿翼。这才出生多久,连牙牙学语都尚未开始,便要面临巨大的危险。
若是,若是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着这些,周天行心头火气乱窜,开始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感觉嘴里的血腥味越加重了。
刑风忐忑,见他终于不再发火,又听他剧烈咳嗽,方才小心抬头看他。这一看,不由大惊,道:“王爷,你咳血了!”
周天行也有些怔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中可不就是猩红的鲜血。原来,他又咳血了。
见状,刑风不禁开始自责,是他蠢笨,竟然将王府的小公子当做他人的孩子,竟然被人假冒的飞鸽传书骗到。
刑风想再次领命去找萧予绫呣子回来,只是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便听周天行说道:“你下去做准备,咳咳咳……本王……明日出发去江南……”
“什么?”刑风惊得失了态,忙不迭的又道:“王爷请三思,如今时隔一月有余,王妃她……”
‘咚’的一声,刑风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脑袋上面一阵剧痛。待他伸手去摸,方才发现濡湿一片,将手掌放到眼底一看,全是猩红的血。而在他的脚边不远处,正躺着一方铜砚。
周天行扔砚台打完刑风,看着他头上的伤,半分不觉得愧疚,*尚在剧烈起伏,恶狠狠的说道:“你住嘴,若阿绫和孩子真有什么……你便去殉葬吧。”
刑风虎躯一震,却没有为自己分辩,只是说道:“王爷,请再相信风一次,若是这次风找不回王妃和小公子,风愿一死赔罪!”
周天行咬牙切齿的问:“你要本王如何相信你?”
问完又道:“这个孩子,应该是在进京时就有了……本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本王大意,竟然忘了跟你说……”
闻言,刑风手脚冰冷,孩子在进京时就有了,那他和秀荷岂不是差点害了王爷的子嗣?
他怔怔跪在原地,周天行却是不耐烦了,怒道:“还不退下做准备,难道本王使唤不得你了?”
刑风欲言又止,很想劝谏周天行请大夫看看身体,可对上他一双焦急的眼神,刑风再次清楚的意识到,若是这次找不到萧予绫和孩子,所有的劝谏对他来说都是枉然!
刑风不禁想哭,是自己无能才会如此。思及此,刑风深深一拜,道:“请王爷保重,风这便去做准备!”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三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周天行欲下江南之事被一干近臣和幕僚知道,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他的书房外便跪了二三十人。这些人,个个面色焦急,好似天塌下来一般,连声叹息。
眼看着烈日炎炎,跪在地上的众人都被晒得脸红如烤、发湿如洗一般,里面的周天行却根本没有召见他们的意思。
几个时辰过去,周天行不过就是派了王虎出来说过两次,请众人回去,他无暇召见众人。
这般一来,那些个向来以贤人自诩的幕僚和近臣皆感到肩上责任重大,更加不愿意离开,大有不介意当场撞死以明志的意思。
就在众人按耐不住时,忽听外面有人喊道:“郑大人到!”
一听到郑明远来了,众人双眼纷纷一亮,暗道他算是王爷的半个老师,又是老臣,这次总能劝动王爷。
眼见着他出现在视线里,立时一干人都站起来围了上去,道:“郑公总算来了,王爷一意孤行要下江南,我等想要劝谏却被拦在了门外。”
“郑公是王爷幼师,想来郑公要面见王爷,王爷不会不见的。还请郑公速速前往禀告,将我等的谏言带到!”
“是呀,是呀,还请郑公主持大局,打消王爷任意妄为的念头!”
“正是,正是,藩王私自离开属地,若被朝廷知道该当如何?”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郑明远一一颔首,比起这些面皮被晒成紫红色的同僚们来说,他显得从容许多。
待众人说得差不多,他方才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说道:“诸位,诸位请听老夫一言!”
他话落,四周一片静谧。
“诸位回去吧,你们的忠心王爷已经知晓。诸位要相信,王爷是明主,自然知道孰重孰轻。所谓王爷要下江南之事,不过是谣传而已……”
他话到此,有一人已经出口道:“怎会是谣传?我等明明听到王爷的近侍议论。”
郑明远被打断话也不急,和善一笑,问:“敢问高公,是听哪位近侍议论?”
说话之人语塞,此事还真不好说,大家都听到风声周天行要下江南,但是到底听谁说的呢?无非是你告诉我,我告诉他,追根溯源还真就不知道此消息从何得知。
眼看着大家面面相觑,郑明远又是一笑,道:“若是诸位信得过老夫,就请回去,老夫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王爷绝不会无诏离开咸阳城!”
他如此说,虽然有人仍面带疑惑,大部分却还是相信了,纷纷道:“郑公的话,我等自然信得过,一切皆托付给郑公了!”
郑明远轻轻颔首,又道:“说起来,老夫尚有一事……此事,本该登门送贴才是,但大家都是老交情,就不讲那些虚礼。趁着诸位都在,便在这里广邀诸位。后日老夫便已是知天命的人了,欲在家中款待诸位,还请诸位届时赏光,也请诸位互相转告,令我辈中人都能到老夫府上喝杯薄酒。”
郑明远素来简朴,从未大肆设宴款待宾客,更未有过庆生之事。听他后日是五十大寿,大家哪里有不前去的道理。
且,众人见他谈笑风生,便不再怀疑他的说辞,皆觉得或许周天行下江南之事只是谣传而已。
寒暄一会,大家纷纷告辞。
见状,他方才走向书房,守在外面的侍卫并未因为他是老臣便放行。而是毫不犹豫的将他拦下,道:“郑公请回,王爷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
郑明远不见半点恼怒,莞尔笑道:“王爷如此说是不知道欲寻之人到江南找不到……说起来,老夫刚好知道有事情,可王爷却不肯相见,这该如何是好?”
听到郑明远这么说,知道内情的侍卫微微犹豫,道:“郑公请稍后,容小的进去向王爷禀告!”
郑明远面上十分笃定,从容站定。不大一会,侍卫出来道周天行愿意见他。
他走进去,不待他请安,周天行便已经出声说道:“郑公说本王欲寻之人不在江南,又说刚好知道一些事情,是何意?”
“老夫的意思,便是王爷以为的意思!”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令周天行倏忽起身,道:“你说什么?”
“老夫说,王爷所寻的人早已不在江南,恰巧,老夫知道她们的去处!”
“她们……”周天行声音颤抖,而后疾步上前,接着问道:“郑公是说、是说阿绫和孩子没有……”
见周天行说不下去,郑明远微微笑,道:“自然是呣子平安!”
闻言,周天行的表情很紧张,也很奇怪,好似一个三四岁的稚子,盼了好久的东西终于出现,却又害怕只是一场空欢喜般,有些手足无措。
半响,方才拉住了郑明远,道:“她们、她们……阿绫和孩子,现在哪里?”
“这……还不是她们出现的时机……”郑明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话锋一转,道:“王爷,后日老夫在家中设宴,还请王爷届时一定赏脸出席,说不定……老夫的寿宴也是王爷的喜宴。”
寿宴也是喜宴?周天行总算是冷静下来,问道:“郑公不会诓骗本王?”
“自然不会!老夫心知以此为借口阻拦王爷下江南,万万不是权宜之计。若是在老夫宴上王爷未曾见到惊喜,自可离去下江南,老夫绝不阻拦。”
闻言,周天行即喜又疑,又道:“郑公若是、若是知道她们的下落,还请现下告知本王,本王已经是心急如焚!”
“王爷多的时间都已经等了,又何必在意多两日呢?”
周天行还欲再问,可见郑明远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他只得将心中的疑惑忍下,颔首答应下来。
郑明远见周天行暂时打消了下江南的念头,无视他面上的表情,径直告退走房。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四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郑明远回到府中,一进门,便问管家道:“小姐和小公子可用过膳了?”
“用了,早早就用过了。小公子吃了几口奶已经睡着,想来不到晚膳时候不会醒来。小姐命人从牢中带了一个死囚来,现下还在后院。”
“死囚?什么死囚?”
“这……详细的小人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小姐特意吩咐过,这个死囚上有高堂要奉养、下有妻儿拖累。”
郑明远想了想,径直向着后院走去。
待他走到院口,便见一个身着囚衣的男子跪在地上。
囚衣男子的对面是正端坐在椅子上的萧予绫,因为她身体微侧,郑明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听她徐徐说道:“你可要想好了,你若答应,很可能等不到行刑时便会死。但,我可以给你家中父母和妻儿银钱二百两,足够他们安稳度日。你若不答应,自可……”
那身穿囚衣的男子听到这里,忙打断她的话说道:“小姐请放心,小姐交代的事情小人自会办妥。只是,小人有个请求……”
“你说!”
“还请小姐先给些银钱……听闻家中母亲得病,现下正缺银钱……”
“此事好办!你既然答应,我自会将一百两先交于你的家人。”
郑明远见状,蹙眉,却没有说什么,一直等到下人将死囚带走。他方才走进院中,问道:“阿绫这是要做什么?”
萧予绫循声望去,见到他轻轻一俯身,答:“郑公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有人要害我和孩子,便借这个死囚一用,试试看是谁下的手?”
“试?如何个试法?”
“前日里,我听郑公说到有人假冒王爷命令飞鸽传书给刑风之事,这便可以一试!”
“哦?”
“想来,会对我下手的,要么是和王爷有关的妇人,要么是远在京城的成帝和太后。但,我以为,太后和陛下比起对付我,大概更想要对付王爷。我细细想了几日,眼下唯有一人嫌疑十分大。”
“谁?”
“于然!”
闻言,郑明远面上露出凝重的神情,萧予绫找到他,言及有人欲加害她和孩子,所以向他寻求庇护。他为了保护周天行的子嗣,为了昔日的故人太傅何明,自然是责无旁贷。
她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孩子出现,要让曾经和她有过约定的于然及王爷履行诺言,她先诞下子嗣,得正妃之名。
可,若加害她的人真是于然,她也欲对付于然,他却不能再帮。
毕竟,京城的于家在朝中利益盘根错节,于然的父亲还是当朝重臣。他不能因小失大,令周天行失去于家的帮扶。
他沉吟片刻,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绫,你可知道,何谓大义,何谓小利?”
萧予绫心下了然,不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郑公放心,我要做之事,必然不会伤及王爷的利益……”微微一顿,她加重了语气借着说道:“我不但不会坏王爷之事,我还能帮王爷一把,让他得偿所愿。”
郑明远不是不怀疑的,但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烁烁发亮,里面全是自信和坚定。不由的,他又想起她曾经在周天行面前的屡次献计,甚至于想起太傅何明的话。
当年,何语出生,有人批命说她有朝一日会母仪天下,因着这个批命,也因为何明的贤名及遍布天下的门生,永业帝方才会下旨为她与周天行赐婚。
许多事情,当时并不在意,但如今看来,又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一般。郑明远心思一动,已然相信了她大半,道:“你且说来听听,要如何帮助王爷使他得偿所愿?”
“自然是挑拨离间,而后坐山观虎头。”
“何意?”
“若我现下说了,郑公可还会帮我?”
“这……”
“郑公!”眼看着郑明远犹豫,萧予绫正色唤了他一声,却不再提刚才之事,话题一转,说道:“郑公可知,我到了此地为何不先去见王爷,反倒来见郑公?”
“老夫确实不知,你这孩子做事古怪,明明是何兄的女儿,却偏生只说自己叫做萧予绫。即便,你的义父对你有恩,你也不敢隐瞒老夫呀!再说,明明怀了王爷的孩子,却还是要逃离……”
萧予绫对他的话没有全然听懂,什么义父,什么恩情?只是,她现下更在意找出杀害阿金和刘蛮之人!更在意郑明远对她的看法!
她焦急说:“郑公误会了,我那时并非有意逃离。”
闻她之言,郑明远十分诧异,道:“难道那地洞不是你挖?”
萧予绫叹一口气,道:“郑公实不相瞒,那地洞确实是我所挖,但我如此做法实在是因为三年漂泊在外,吃尽了苦头。每到一处,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逃生之路。即便是住进了小阁楼中,也还是不安心,遂挖了这个地洞,欲做逃生之用。只是……会以这样的方式逃走,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听她说到以前的苦日子,郑明远心生怜悯,面上却丝毫不变,问:“哦?难道还有人敢在王爷的眼皮底下害你不成?”
“郑公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王爷!当日尚在京城之中,我感觉身体不适,想告诉王爷,又怕他空欢喜一场。遂悄悄寻了路边医馆的大夫为我诊脉,大夫为我把脉后断定我已有一月身孕,我喜不自胜。但,还来不及将此事告诉王爷,这事便不知为何被于然得知。当着王爷的面,她便为我准备了一些滑胎的食物,暗害于我……”
听她说到这里,郑明远大惊。子嗣乃是关乎祖宗,关乎鬼神和香火的大事情,于然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对子嗣下手!
郑明远想到了有一日周天行的喃喃自语,说纵使于家权势滔天,他也绝不会娶一个心肠歹毒加害腹中胎儿的妇人!
当时以为是听错,现下想来必是如萧予绫所说一般了!
萧予绫小心抬眼看郑明远,见他神色愤愤,忙又说道:“经过此事,我更加不敢对任何人说起怀有身孕之事。一路担惊受怕,到了咸阳。我本想,那里是王爷的府邸,我和孩子都应该安全了。哪知道,还不等我禀明王爷,便发现有人放火烧我。我前思后想,与其整日在王府中惴惴不安,不如就此离去,虽然远离了王爷,却能保得孩子平安一生。”
她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哽咽道:“都道……不养儿不报父母恩!我为人母方才知道父母的心思,方才明白我父的苦心。我父……为了先帝和王爷可以从容赴死,却无论如何要我逃出生天。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可以离开王府,可以没有安逸生活,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面对危险。”
她的话,不是没有漏洞的,可她的表情,尤其是她的那双翦水明眸,里面充满了对孩子的关爱,令郑明远不忍再追究下去。
他颔首,道:“为难你了!”
说完,沉吟片刻,他又道:“老夫想知道,你若查出加害你之人是于然,你会如何做?”
萧予绫心下了然,郑明远如此问必是已经偏向于自己了!只是,有些实话,并不适合告诉任何人!
她柔柔一笑,答:“郑公请放心,轻重缓急之事我省得。无论是谁要害我和孩子,我都不会任性胡来,置王爷于不顾。毕竟,破巢之下没有完卵,若王爷受损,孩子与我也不会好过!”说着,她微微一顿,又道:“我想查清楚是谁下的手,无非就是想提防一二,或者将此事禀明王爷,也好让王爷心中有数。以后,也能更加周到的保护我们呣子。”
听她说得平静,郑明远放下心来,只当她说得是实话,忙又问道:“但不知你具体打算如何行事?”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借着郑公的宴会,让这个死囚能与机会与别人谈天,让于然小姐知道,他所知道的事情。”
“谈什么?”
“便谈他知道信鸽之事,亲眼见到王府的信鸽被人打走。若是于然未做过此事,自然只当他是胡言乱语,不会在意。若是做过……”
听到这里,郑明远颔首,接过话去道:“若是她知道,大概会杀人灭口!”
“是呀,她会杀人灭口。以她身边的那些侍卫本领来看,这个死囚确实是难逃一死。”
……
转眼间,到了郑明远的寿宴。咸阳城中的贵族和重臣,皆收到了请帖。
郑明远的出身,原也是士族,加之现下他又是周天行身边的老臣。下午,无论是高傲的士族还是有名望的贤人,但凡在咸阳城中有些脸面的,都坐上马车往郑府赶来。
明明离宴席尚有半个时辰,郑府却真正算得上是门庭若市。
于然的马车到来时,郑府大门口的管家忙恭敬迎了上去。于然的侍卫,是认得管家的,只是管家身后不远处跟着的男子,看上去十分陌生。
尤其是这个男子的眼神闪躲如鼠,好似在做什么坏事一般。
管家恭敬的将于然迎下马车,于然身边的侍卫不免开口问道:“老管家身后是何人?”
闻言,管家回头一看,不由有些恼怒,问道:“王爷命你好生站在门口看人,你怎的跟着我来了?”
那个被骂的男子不由委屈,抱怨说:“我那日虽然看见有人射了王府的信鸽,可到底离得远,我若是不跟在你老身后看个明白,光是站在大门口,如何能识得出人来?”
本来面无表情的于然身体忽然一僵,眼瞳不为察觉的一缩,而后漫不经心的问道:“老管家,这个人是何来历,刚才我好似听到他说奉了王爷的命令?”
管家好似有些作难,道:“阿然小姐,此事是王爷亲自下令,小人不好乱说。”
“管家多虑了!我乃是王爷的知己,将来,更是王爷的妇人,如何能与他人相提并论?”说着,她声音一沉,又道:“我之所以如此问,不过是关心王爷而已!”
管家沉吟片刻,道:“阿然小姐所言甚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阿然小姐不要再对他人提及。”
“当然。”
“阿然小姐有所不知,王府前段时间出了大事,王爷的信鸽被人截下,又被人假冒王爷的命令。刚巧,我身边这个人亲眼目睹此事,他说看那射打鸽子之人的打扮,十分面熟,想来是这咸阳城中大户人家的侍卫。这不,王爷就借着我家老爷过寿之事,宴请这城中的大家大户,让这个人在此查看指认!若是发现那射打鸽子的人,立即拿下!”
说完,管家抬首看去,惊道:“阿然小姐可是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差?”
于然摇头,道:“无妨,大概是天气热了,有些闹暑。”
话毕,于然施施然向着大门迈进。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五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郑府冷清的后院中,萧予绫身着一身蚕衣,蚕衣的领、褾、襈、裾皆织有金云龙文,里单则是玉色纱织。她的头上以金做发撑,再戴凤冠,Сhā有碧玉簪子为装饰。
这身打扮按照礼制,便是郡王正妃的朝服。如今穿在身上,一会出去,便是让世人知道她是郡王正妃。
即便她深爱周天行爱得全无自我之时,也没有如同这刻一般迫切想要成为王妃。
她虽然静静端坐着,可唯有她知道,她等待消息等待得连牙齿都是紧紧咬住,半刻不得松懈。
过了好一会,大约前院已经开宴,隐隐有箜篌之音飘渺于风中,且不时听到舞女的吟唱。
这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来,道:“小姐,小姐不好了,那个罪人死了!”
萧予绫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一抖,而后再没有其他变化和反应!
她只觉得,心里那个猜想坐实,仇恨的火焰咆哮着喷将而出。
不断有个声音在呐喊,果然,果然是于然!杀了她,早晚要杀了她!
下人看来,萧予绫依旧正襟端坐,谁能知道,这一刻,她为了使自己平静下去,废了多大的力气。
好一会,她终于笑了出来,暗道于然真是做贼心虚,一听到管家的话,便失了分寸,也不细想就迅速命人下手,才会露出破绽!
报信的小厮见她不悲不怒,当即有些忐忑,说道:“小的们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好生保护那个罪人,谁知道转个眼,他不过上个茅房,便被人杀了……实在是、实在是怪不得小的们……”
萧予绫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我原也没有打算你们能保护他。他……早晚也要被处斩。”
话毕,她站了起来,从旁边奶娘的手里接过了孩子,道:“阿翼,走,我们去前面见你的父亲去。”
怀里的小家伙也不知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喜欢她这身深红色的蚕衣,看了看她的脸,转而看向她的衣襟,立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见状,萧予绫沉重的步伐轻快不少,面上也挂了淡淡的笑容,挺直腰板向着前厅走去。
她到大厅时,并没有慌着出现,而是站在侧门后面的屏风处,观察其中的景象。
此时,正是高朋满座。咸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出席,就连周天行也已经到场,正端坐在郑明远的旁边。
比起郑明远的笑容可掬,周天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往下面众人扫去。
郑明远见状,并不主动问他,而是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王爷,老夫曾闻王爷许诺过阿绫,若她先诞下子嗣,便让她为正妃。名字,载入皇家族谱。可有此事?”
闻言,周天行一怔,而后面露喜悦,道:“确实、确实有此事。卿家如何得知?莫不是她告诉卿家的……”
郑明远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此言现下可算数?”
“自然算数的!且,本王已经奏请朝廷封妃,圣旨也早早下来了,王妃之位舍她其谁?”说完,周天行开始四处张望。
在众人不解他的反应时,他忽然站了起来,又朗声说道:“说此话时,本王欲求娶于家小姐。而今,本王并未遣人到于家下聘,若是、若是阿绫回来,即便没有子嗣,也可以当得王妃。本王,并未与于家缔结婚约。”
他话落,下面便有人议论道:“阿绫?莫不是何语小姐?”
“正是,正是!听闻王爷上奏朝廷,何语小姐落难之时差点病逝,幸得一高人相救。此人名萧,却无子无女,小姐感念恩人,便认其为父。那萧姓高人欢喜,赐名她为予绫。后来,即便陛下赦免了何太傅的罪,她依旧没有改换自己的姓名。”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说那么奇怪,何语小姐死了,王爷奏请朝廷追封其为王妃,那灵牌上却立的是萧予绫的名字,那圣旨上面也说是萧予绫呢……”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躲在门侧屏风后的萧予绫自然将此话听了清楚。她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看向周天行。当初,乍听刑风说她是王妃之时,她只当他为了安抚天下贤人之口,遂为何语讨了一个封号来。为此,她还曾嘲讽过他是个功利心太重的人,从来不会被感情左右头脑。
现下她方才知道,他确实为了她*了一次,那王妃的名字,确实是她而不是何语!如今这一切听来轻松,可细细一想,一个太傅的遗孤,纵使受了他人之恩,又如何能轻易改名换姓?朝廷如何会轻易答应,何太傅的门生又如何会轻易答应呢?
他,终究在她的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呢?
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和隔阂,原本就不可能。如今,还有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横在中间,她又如何能怀抱着感激和深情去面对他呢?
此刻,她甚至没有一点与他见面的*,只是稳稳地抱着孩子,静待郑明远将戏演下去。
随着议论声四起,场中众人已经丝毫没有顾忌,纷纷说道:“何语小姐不是已经……”
“对呀,朝廷的追封都已经到了,王爷为何说只要她回来就是王妃呢?”
“莫非,王爷糊涂了?”
……
郑明远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议论,见大家将目光都看了过来,他方才笑道:“王爷既然如此说,那如果阿绫出现,可否当场赐她王妃印?”
“可,本王并未将印玺带来……”
“王爷不必担心,老夫特意嘱咐过王爷的随从将印玺带上。”
闻此言,周天行已经是喜上眉梢,道:“难道、难道她当真在卿家的府中吗?”
郑明远笑着让随从呈上印玺,站起身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当日王妃并未被火烧死,而是被歹人加害……她因为聪慧,巧计逃脱,如今带着王爷的孩子赶了回来。”
“她……”周天行显然失了仪态,一把抓住郑明远的手臂,接着道:“快、快叫她出来。”
“王妃请出来,受王爷赐印玺!”
话毕,萧予绫抱着孩子从屏风后面款款走到人前,还不等她站定,周天行已然大步迎了上去,低喃:“阿绫,真的是你……”
说着,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作势欲搂抱她,可见到她怀里的孩子时,他的动作忽然一滞。
萧予绫注意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久久停留在孩子身上,而后有些无措的说:“这个孩子……”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笑答:“自然是王爷的孩子,王爷可要抱抱?”
他颔首,小心的伸手去接,面上表情十分慎重。
当孩子到了他怀里,他的动作有一刹那的僵硬。比起他的拘谨来,小家伙倒是一点不认生,眼睛一眯笑了起来,笑得双手直扑打。
猛然见到孩子笑,周天行好似亢奋许多,倏忽将孩子高高举起,大喊道:“这便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萧予绫眼见着孩子被他双手撑起举过头顶,顿时瞠目结舌,本要劝阻,可见他笑得嘴角咧开,连称谓都全然忘记,她的动作顿住,只是担忧的站在原地望着孩子。
场中的人,立时站了起来,对他齐齐一拜,道:“恭贺郡王,喜得贵子!”
被他高高举起的小家伙乍被举高,竟然丝毫不惧,又是一阵的手舞足蹈,令得周天行欢喜非常。
恰在此时,郑明远呵呵一笑,赞道:“小公子如同王爷小时一般,年纪虽幼却丝毫不胆怯!”
闻言,周天行更是欢喜,道:“本王欲赐名为……”
不等他说完,萧予绫立马跪地道:“王爷,孩子的名字绫斗胆取好,叫做阿翼,愿他如身长飞翼般可在苍穹之中自由翱翔。”
周天行一愣,将孩子放下抱在怀里,沉吟片刻道:“这个名字甚好,甚好!如此,本王便为他取个字吧,阿绫看子都如何?”
“王爷,这个孩子是两位绫的故人舍了性命方才救回来,为了让孩子铭记救命之恩,绫欲让孩子取两位恩人的名讳为字,唤金蛮。”
她话落,周天行悻悻然,双眼无措的看向怀里的孩子,随即又自我解嘲般笑道:“如此,那便字金蛮好了,本王想好的名字可以留待以后的孩子用。”
萧予绫俯身跪在地上,看不见他的表情,闻他之言,忙叩头谢恩。心里却暗暗回道,以后,再也不会有别的孩子,等她做完想做的事情,不会对他留恋半分。
她这一叩,周天行的笑脸有些僵硬。她比之以前守礼许多,可就是这守礼,让他隐隐不舒服。
一旁的郑明远眼见气愤怪异,忙道:“王爷,还请给王妃赐印。”
闻言,周天行颔首,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奴婢,而后接过侍从手中的印玺,道:“今日,本王将郡王妃印交予萧氏,望萧氏……”
他话未说完,忽闻一妇人高声喊道:“郡王不可!”
众人立即循声望去,便见于然面色不善,愤愤然站在场中。
周天行蹙眉,道:“本王已经奏明朝廷赐阿绫以封号,如今她又诞下子嗣,有何不可?”
“她、她……”于然那一喊显然喊得鲁莽,待周天行询问她原因时,她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出来。
在众人看着她的眼神慢慢从惊讶转为了然,进而开始嘲讽和同情之时,她的仪态再也无法维持,面上青红一片,真是既羞又怒。可于然知道,赐印玺之事非同小可,印玺给了萧予绫不仅是给了她名分,更是给了她权力。
所以,无论如何,于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落到他人的手里。她不语,却也不退下。
见状,郑明远正色道:“阿然小姐还请就坐,有什么事情,待王爷给王妃授了印玺再说。”
闻言,于然一咬牙,直视周天行说道:“王爷,你上报朝廷说王妃已死,如今王妃却活了过来,难道不怕朝廷治你欺君之罪吗?再说,从来人死不能复生,这个王妃是真是假,何人能保证?其中事情太过蹊跷,还望王爷不要意气用事。”
周天行的脸沉如水,没有平时的半点和颜悦色,厉声答:“阿然小姐费心了,本王之事本王自会处理,阿然小姐还请宽心。”
在座有几个贵女素来不喜欢风头过人的于然,听到周天行暗讽于然多管闲事,她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人甚至开口说道:“阿然小姐还是快快坐下吧,王府的事情,何劳小姐过问。”
“是呀、是呀,前段时间总说自己是郡王的知己,是郡王将来的王妃。如今,郡王已经将话说得明白,要是我,早就哭着跑回京城了……”
这话说得于然再也无法承受,周天行没有派人到她家中下聘,刚才更是明明白白告诉萧予绫,告诉众人他和她没有关系。
她面色一沉,也不顾什么仪态,当场疾步离去。
眼见于然被气跑,跪在地上的萧予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甚至没有来得及为于然吃瘪一事而高兴,脑海中便一径开始想着这些日子呆在郑府,听到府里上上下下夸赞周天行重情重义的话语。
她不是不知道周天行要为她守节三年之事,也不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能做的,终究只是守节三年,三年后照旧妻妾成群。
如今她回来了,他自是高兴的,见到了孩子,他也是高兴的。但高兴又如何,若是于然愿意,怕还是能成为他的平妃!
他对她,或许已经不是全然的利用,可也不会是全然的感情!
她自嘲一笑,暗道,想那许多做什么,早就下定决心要心无旁骛的报仇。她此番回来,目的不是和他白头皆老,只是为了让于然血债血还!
授印玺之事没有因为于然的离开而受到影响,周天行手持印玺,看向跪在他下方的萧予绫,继续说道:“今,本王赐萧氏印玺,惟望萧氏与本王同心同德,管理好王府之事,让本王无后顾之忧。也望萧氏传承后母之贤良淑德,令王府上下其乐融融。”
萧予绫伏地一拜,道:“妾,铭记王爷教诲。”
话毕,她抬高双手,将他手中的印玺接了过去。
周天行忙将她搀扶起来,道:“现下本该行大礼才是,只是……待本王将你被奸人所害之事奏明,再*持婚礼吧!”
萧予绫摇头,对于婚礼她早已经没有了期待。甚至,她怀着一颗仇恨的心,她的想法也变得十分极端。她认为,在她没有大仇得报之前,若是过得太安逸,恐难令九泉之下的故人瞑目。
她再次暗暗提醒自己,前来只是为了报仇而已,所谓的婚礼和感情,都一文不值。
见她摇头,周天行面露不解,问:“你……”
不待他问完,她一笑,答:“王爷已经赐妾身印玺,且妾身连孩子都有了,所谓的大礼能免则免吧,也让世人知道妾身和王爷一般,都是勤俭之人。”
说着,她微微一顿,道:“倒是上奏朝廷的事情,不知王爷是否为难?”
周天行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意味深长看她一眼,道:“阿绫不必担心,本王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六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郑明远的寿宴结束,周天行与萧予绫相偕离开。
马车的车舆随着轮毂转动而不断摇晃,萧予绫头上的凤冠和头侧的流苏也跟着颤了起来。她怀里的小家伙看着金灿灿、一晃一晃的流苏,似乎很喜欢,努力的伸手去抓,连抓几次都没有抓到,却丝毫不气馁。
此刻,周天行其实有很多话要说,想问她当初为何要装死骗他,想问她为何不愿意跟着刑风回来,想问她现下可开心。更想告诉她,若是她想要王妃的印玺,大可以直接来找他,不用向郑明远求助,演出今天这一出。
只是,所有的话,本已经到了他的*,他却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看着眼前平静的她和眉开眼笑的孩子,他的心已经被塞得鼓鼓胀胀。
现下,她在他的身边,她怀里还抱着两人的孩子,来日方才,许多事情说与不说好似已经不重要。
他挪了挪身体,紧紧挨着她,看了看她头上的凤冠,还有被金发撑撑得鼓鼓的头发,手一伸便按在了她的脖颈上面。
乍被他的大手碰到肌肤,她的身体一僵。待发现他的手在她脖颈上面来回的按压,刚好按到她因为沉重的发撑和凤冠的下压而酸疼的肌肉时,她才慢慢放松身体。
她本来想保持端庄的仪态,可他按压的手法实在是高明,令她僵硬的脖颈感到阵阵酸胀的同时也舒服无比。
渐渐地,肌肉酸疼得她有了泪花,却又忍不住嘤咛出声。这种感觉,真正是痛并快乐着。
听到她的声音,笑容在周天行面上绽放,晃得萧予绫微微有些失神。他的面颊本就白皙,即便现下有些瘦弱,却因为他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显得格外耀眼。这一笑,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周天行将她表情看得清楚,更加靠近她,索性停了手上的动作,改而一把搂住她,脑袋一低就吻住她的唇。
她被他箍住,进退不得,因为怀里有孩子,竟然都不能伸手推他一下。
眼见着他越吻越深,手都已经滑到她的*前面隔着衣服握住她一边的柔软轻捏,弄得她十分*。
再这样发展下去,她和他今天是要在马车里面失态了。
幸好,她怀里的小家伙猛然哭了起来,哭得声音洪亮,令周天行不得不停下动作。
他看向眼泪汪汪的孩子,不满的蹙眉,道:“他怎么了?”
萧予绫手忙脚乱的伸手摸孩子ρi股,而后面红耳赤的说:“许是、许是饿了……”
“那将他抱给奶娘吧!”
萧予绫怔住,嗫嚅说:“他、他没有奶娘……”
孩子出生时,阿金确实为他找过奶娘,但萧予绫以为自己的奶水总比别人好,加之她奶水也算是足,便一直没有要奶娘。
到了郑府,郑明远为孩子安排了奶娘,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不算认生的孩子一旦到了吃奶时就认人得很。只要看到对方不是萧予绫,他张嘴就大声哭出来,根本不吃奶。往往哭得脸青脖子粗,好似要晕过去一般,如此一来,萧予绫便不忍心了。
周天行蹙眉,好似没有听明白萧予绫的意思,道:“可是原来的奶娘没有带来?那便让人给他喂些米浆充饥,回府我便命管家去找几个奶娘来。”
“不、不是……他吃、吃我的……”
闻言,周天行双眼圆睁,诧异过后便是脸沉如水,道:“那怎么行?自古以来,皇室血脉皆不可放在生母身边抚养,你怎么可以自己喂养?而且,你堂堂王妃,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萧予绫有些委屈,张了张嘴,想说母亲喂养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和孩子是谁的血脉没有丝毫关系。
话到嘴边,她转念想到,好像历朝历代的皇室孩子出生后都不能放在生母身边。有些朝代为了防止后宫专政和外戚势力过大,更有严苛规定,孩子未满三岁是不能擅自见生母的。
思及此,她抿了唇,不说话。
孩子的哭声渐大,甚至还带了咳咳的声音,听得她心疼。
周天行见状眉毛几乎要打成结,道:“你不可再亲自喂养他,我这就命人将他抱走。”
萧予绫倏忽看向周天行,待确定他不是玩笑话后,她便也沉了脸,道:“他现下饿了,即便你要按照规矩行事,也该让他吃饱了这一顿。”
“让人给他喂米浆,饿不着。”
“王爷未曾带过孩子自然不知其中心酸,更不知道孩子的脾气!所谓知子莫若母,妾身抚育他八十七天,自然了解他。如今你给他米浆,他断然不会吃……”
她的话中有讥讽和指责之意,周天行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很想说当初是她带着孩子离开,是她没有给他抚育的机会。
但他理智尚在,找寻她的这些日子里,他便想得很清楚,找到她后善待她,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他沉吟片刻,正欲张嘴,却见萧予绫已经开始了动作。
原本是因为害羞而不好意思喂奶的她,现下因为负气而全然没有了顾忌。她将孩子小心放在膝盖上,一手扶着孩子,另一手便去解衣襟。
周天行瞠目结舌的看着,看着蚕衣的领子大大敞开,看着里衣也被拨到一边,看着她里面根本没有穿贴身的内衣……
孩子已经不哭了,因为他得偿所愿的含住了|乳 头,正啧啧有味的*着*。
周天行越看越不自在,他忽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妇人,很久没有了……
他感觉身体在起变化,*和疼痛同时向他袭来。他扯了扯衣袍,好似为了让萧予绫注意到他一般,粗声粗气的说道:“孩子必须交由奶娘抚养!”
萧予绫没有搭理他,将头侧到一旁。她这一侧,刚好让他看到她白皙*的脖颈,还有另一边饱满、挺翘的浑圆。
他双眸中如同有两簇火焰,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看,看得她微微不自在,又侧了侧身,给了他一个后背。
他看着她的后背,刚才他就已经注意到,生过孩子以后,她的身体有些地方丰腴起来了,有些地方却没有长半点赘肉。
此时,她身上的奶香味入鼻,令他再也没有顾忌,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开始,他只是抱着,并没有别的动作,她便由着他抱。等孩子吃完了奶,他看出她想腾出手整理衣服,便沙哑着声音说道:“阿绫,我帮你抱孩子。”
萧予绫没有拒绝,径直将孩子交给了他。
谁知道,他抱着孩子就起身掀开了车帘子的一角,对外面的人说道:“将公子抱走,立即去找几个奶娘来。”
萧予绫想出去抱回孩子,可她衣襟大大的敞着,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脸皮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抱走。
待周天行折回身来,她正欲发怒,却发现他一双眼眸如同在捕猎的饿狼般,直直的盯着她的*看。
她一羞,扯衣服去遮,随即感觉眼前投下了阴影。
原来是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扒开她的手,大手捏住她一边的*道:“阿绫,阿绫……”
他喊得低沉,这种时候她要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白活了这么久。不等她出声拒绝,他已经一把将她从坐榻上面抱了放到毯子上面。
随即,他的身体也附了上去,死死的压住她,开始亲吻她,手也没有闲住去撕她的衣袍。
“别,王爷,别……这是马车里,别人、别人会知道的……”萧予绫说着,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像是拒绝,更像是诱惑,她立即住了嘴,小心看向他。
压在她身上的他,额头上面已经有薄薄的一层汗,面上表情十分急切。
他喘着粗气,毫不温柔的撕扯掉她的衣服,比之平时,粗鲁得好像换了一个人。甚至,没有过多的温存,他就已经扒了衣服直奔主题。
他蛮横闯入时,萧予绫疼得想骂人,真是畜生,表面上再文质彬彬的男人也依旧是畜生!
她欲挣扎着推开他,却因为这挣扎换来他更激烈的动作。
马车开始跟着摇晃,渐渐传出*和粗喘的声音。一干侍卫面上微微不自在,却也没有人敢交头接耳或者互使眼色。
过了许久,车里不再有其他动静,唯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萧予绫大汗淋漓,动手推了推依旧压在她身上的周天行,道:“你起来!”
周天行不但没有离开,反倒动了动身体,将脸贴在她的*上面,浑然不觉得自己此举如同稚子。
萧予绫已经是连愤怒都没有了力气,翻了翻白眼,道“王爷如此行径,不怕被人耻笑吗?”
他懒洋洋的答:“我身边的人不会多言。再说我子嗣单薄,这样的事情他们若是知道应该高兴才对。”
萧予绫总觉得以这样口气说话的人不会是周天行,她有些惊讶,而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他,坐起来,死死盯住他。
周天行不防她此举,被推了个踉跄,而后见她*半坐在毯子上面,不由一笑,道:“阿绫,你身子丰腴不少,可腰肢却依然纤细。”
她万万想不到他会如此说,先是惊愕,而后心酸。因为她想起,原来的她因为刘蛮和阿金的照顾,早已是白白胖胖。
可是一夜之间,刘蛮和阿金都死了。而她,不仅要终日赶路,还要忍受午夜梦回时的悔恨和凄凉,如此接连过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她如何能有赘肉?
她早已经决定不哭,但是这一刻,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因为想到阿金和刘蛮,想到自己的痛苦。
周天行见她落泪,心知她这一路定是吃了许多苦,他的话无疑让她想到了那些苦难的日子。
他愧疚的坐到她身边,伸手为她擦眼泪,见眼泪如同雨帘一般,擦了又掉,他索性用唇去亲吻。
他边亲吻边说:“阿绫莫哭,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你要的,我都答应!”
闻言,萧予绫睁着大眼透过氤氲雾气望他,道:“我要的你都答应?”
“自然!”周天行暗想,她要的,不就是独宠?虽然她的要求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他十分愿意尝试。
只是,出乎他的预料,她没有提他不能有其他妇人的事情,更没有提不能和于然成婚的事情。
她只是淡淡说道:“王爷,妾身想要王爷为妾身杀了于然,王爷可答应?”
他怔住,小心的审视她,她面颊上挂着泪滴,却已经不再哭。她的大眼中十分平静,看不出是不是玩笑话。
他沉吟片刻,道:“阿绫如此说可是因为她前番加害你?”
她颔首,据实答:“我怀着阿翼时她便想害我,我生了阿翼她还千里迢迢令人追杀我呣子,难道她不该死吗?”
“是她派人到江南杀你们?”
“王爷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找郑公问问,郑公知道此事。”
她说完,也开始仔细的观察他,发现他的神情虽然愤怒,却没有杀意。她了然,不等他说话,她已经一笑,道:“王爷,妾身不过是开个玩笑,王爷却苦苦思索,难道是当真了不成?”
听到她轻快的话语,他一怔,喃喃问:“开玩笑?”
“自然是开玩笑!于家小姐是贵族之女,是于尚书的嫡女,我纵使再任性,也不能杀她呀!”
闻言,周天行将信将疑。
她神色不改,继续说道:“我这样说,只是希望王爷日后能善待妾身呣子,不要再让妾身呣子有性命之忧。”
她话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道:“阿绫不必担心,以后我定会好好保护你们呣子的。至于于然……你若是不喜欢她,日后大可不作理会。她毕竟是于家的嫡女,你若是和她敌对,于你而言并没有好处。”
她颔首,郑重其事的答:“是,王爷的话妾身记下了!”
见状,他犹豫片刻,又道:“阿绫此番回来变得有礼了。”
她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的问:“难道不好吗?”
“有礼……确实是好事。只是四下无人之时,你大可和从前一般!”
“王爷糊涂了,礼仪之事乃是点滴养成,若是妾身人后不遵从,人前便可能会因为习惯而失礼。妾身本就没有了祖辈蒙荫,若是失礼,恐怕招人非议。”
他看着她,她的话没有半点不妥之处,她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切,原是最好的,一个知书达理的王妃,原是他想要的。曾经,他不也因为她直呼他的名讳而不悦吗?
为何现下,他会因为她终于变得和其他贵女一般而难受呢?
方才,他和她还抵死缠绵在一起,现下那灼人的热度便已经消失殆尽,让他觉得寒冷。她回到了他身边,可他却不能满意,总觉得她没有把他最想要的东西带回来。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七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这种种的想法,令周天行莫名的怅然,他索性不再说话,默默穿衣服。
待他整装完毕,扭头看萧予绫,她正愤愤然盯着毯子上面的衣裳。她的蚕衣早已被撕破,就连里衣也成了缕状,感受到他的视线,她抬首瞪去。
他一怔,随即咧嘴笑开,道:“阿绫的衣裳坏了……不如我抱你进府?”
闻言,萧予绫诧异,和周天行再见不过才几个时辰,她已经数次感觉到他的变化。他虽然表面谦和,可是越接触就会越发现骨子里是个冷清、严肃的人。且,他在乎名声。
现下,他竟然说要抱她出去?就不怕招来非议?
眼看着萧予绫面露不解神情,周天行也不多言,动手为她穿衣。衣裳虽然被扯坏,到底还能蔽体。
她抿着唇,由着他动作,一双翦水明眸直直盯着他打量。他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皮底下一眨一眨,眨得她的心有些慌乱。
他瘦了很多,刚才在郑府她就已经发觉,可故意的忽视。现下,他就在跟前,令她无法忽视。
他的眼窝,因为消瘦而深陷下去,他的脸颊上面也好似快要见到骨头一般。迅速的,她看向他的手,那双正在为她穿衣的手,手背上面青筋毕露,十指干瘪。
她感到马车里实在是太闷,闷得她胸口隐隐作痛。理智告诉她不要在想,可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抱住他的感觉……
他,真的瘦了。瘦得好像食不果腹的穷苦人,瘦得压在她身上其实也不算沉。
她有些难受,不光是因为意识到他瘦了而难受,更是因为意识到她对他的关怀依旧。
她嘲讽自己,原来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本能使然,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关心他的本能改不了,即便经历那么多也改不了。
他为她穿了衣服,见她眼中似有痛苦,沉声问:“阿绫,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深邃,令她无所遁形,想也不想便脱口说道:“你瘦了许多……”
闻言,他竟然又笑了起来,好似撒娇的孩子般,晃着脑袋就将脸贴在她的脸上,道:“阿绫是在担心我吗?”
问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又自顾自的说:“你不要担心,现下你回来了,陪我多吃点饭,多活动活动筋骨,不需多久我必然会胖上去的。”
她呆呆坐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这话时依旧是自信满满的神情,眼中却隐隐有些乞求的神色。
在他如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眼注视下,她根本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在她没有想明白时,已经颔首答应。
见状,他更加欢喜,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喃喃道:“阿绫回来了,甚好,甚好,甚好……”
他几个甚好,说得她眼眶湿润,忙偏了头,不让他看见她眼中的泪意。
这时,马车在王府前停下,他伸手拿起坐榻上的披风将她盖住,倏忽一把抱住了她,弯腰走出车舆。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抱着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有些怔愣,他方才说的竟然不是玩笑话,他真的不顾名声将她从车舆里抱了出去。
她想笑,可是又想哭。
因为她觉得她不应该有欢乐,她的欢乐好似对不起死去的两个亲人,尤其对不起刘蛮。他那样真诚的待她,用命在爱她。她却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因为周天行的怀抱而有了欢乐。
她的内心在挣扎,就好像蜘蛛网上嗡嗡震动的蜜蜂般,想要远离周天行结下的网。
周天行抱着她走进了大门,王府里的众人见到此状皆是一惊,甚至都忘了去看、去想已经死了的她怎么又出现。只觉得,一向不重女色的王爷,怎么会抱着一个妇人进府呢?
相对于众人的惊讶、萧予绫的羞愧,周天行显得十分坦然,甚至还俯身对着怀里的萧予绫笑。
萧予绫忍不住抬首看他,被他这般抱着,她的理智一点点被瓦解……
直到,一声矫呼传来,令她身上热起来的地方顿时凉了下去。
“王爷怀中抱着的是谁家小姐?”
“王爷,王爷怎可如此对待我等姐妹?我等对王爷痴心一片,王爷却转个身找了其他妇人,怎可如此?”
“你是谁,怎的不知道羞耻,还不快些下来?”
……
萧予绫循声望去,见到的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看她们气愤的表情、听她们理所当然的口气,她顿时明白这些人的身份了!
她冷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只是对她一时好,她便总想许一世。幸亏这次清醒得快,没有再次一头栽进去。
周天行眼看着面前的十个美人越来越放肆,他不由沉了脸,喝道:“大胆,本王和王妃面前,岂容得尔等无礼?”
美人们噤声,细细看他,发现他神情认真。众人虽然疑惑,却也迅速转了脸色,对着他怀里的萧予绫齐齐一拜,道:“原来是王妃姐姐,王妃姐姐安好,我等是王爷的姬妾。”
说完,也不待萧予绫答话,便七嘴八舌又嚷了起来。
“姐姐,我是路美人,京城人士,最擅长跳舞。”
“姐姐,我是林美人,淮山人士,最喜欢弹奏箜篌,以后还请姐姐多多赐教。”
“姐姐,我是阿悄,岐山人,没有什么擅长的……不过,我会侍候丈夫,以后姐姐可以与我切磋一下……”
这个阿悄话落,其他人哄堂大笑,都道她下作,竟然将此话说出来。
她不以为意,含羞看向周天行,嗔怒道:“这有什么可笑的?我等都是王爷的妇人,切磋侍候王爷的本事……”
剩下的话,萧予绫已经无心听下去,若不是她此番衣衫褴褛,她早就挣脱周天行寻个清静之地了。
周天行看向她,见她面上无悲无喜,一时间摸不准她的心思,没有再让十个美人继续,而是沉声喝道:“尔等退下,王妃喜静,以后勿要打扰王妃!”
话落,他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快速抱着萧予绫回了居住的院子里。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八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进到屋内,周天行小心查看萧予绫的脸色,以为她会为了十个美人的胡言乱语而和他置气。但是,她的面色似乎很平静,不恼不怒。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说道:“阿绫,你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闻言,她诧异,双眼圆张,不解的看向他,反问:“王爷以为妾该问什么?”
他愣住,看了看外面已经降临的夜幕,试探性说道:“阿绫,你的居室被烧了,今晚便与我同住,可好?”
她颔首,漫不经心的说:“多谢王爷恩典。”
她答应与他同床而眠,便是不生气了?说来可笑,他怕她生气,可见她真的不生气又好似不舒服。
他带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很久,使得她无法忽略,只好抬首莞尔道:“王爷,妾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
“那王爷为何如此看着妾?”
他没有答话,眼神灼灼的继续看着她,半响才小声说:“那些美人不是我所愿……是陛下的旨意,一是为了体现他对我的仁义,二是为了用几个风尘女子污我的声誉,这三也是为了监视我。我……”
听他说到这里,萧予绫眼中精光一闪,打断他的话,问道:“王爷可给了她们名分?”
他一怔,摇头,答:“当时我以为你不在了……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回说要守节三年,三年内不办喜事,只是安排了院落给她们居住。”
“那如今我回来了,王爷不必守节三年,可有考虑过册立她们中的一两人为侧妃?”
他望向她,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意思,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甚至嘴角还有笑涡。难道,她一点也不生气?知道他府里有别的妇人,听到那些妇人暧昧的言语,她竟然一点也不气吗?
见他不答,萧予绫忽然起身对他一拜,道:“王爷,妾请王爷立她们中的年长者为侧妃,立即上报朝廷!”
她话落,他脸沉如水,热度慢慢从眼眸中退去。
她未曾注意到他的变化,一径俯首说道:“陛下能赐美人给王爷,无论所欲为何,王爷身为臣子自当心怀感激。即便这些美人举止轻浮、出身卑微,王爷也不能怠慢,理应善待她们。唯有如此,方能彰显王爷对陛下的感激之情,拳拳之心!”
“哦?善待她们?这是阿绫的真心话?”
“自然!”
周天行冷冷一笑,道:“本王竟然不知,本王的王妃如此大度,刚刚得了印玺便开始着手为本王立侧妃了!日后,是不是也要效仿其他贤妇为本王充实这后院?”
萧予绫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趁着他看不见的时候低头讥诮一笑,男人呀,不仅口是心非,还很虚伪。曾经,是他三番五次的要求她有妇德、有容人的雅量。
如今,他趁了他的心,他却做出一副不胜领情的样子。
她暗道,罢了,无论他怎么想,办正事要紧,何必与他计较这无谓的事!
她索性提了提被他撕坏的裙角,跪到地上说道:“王爷,妾斗胆,有一拙见,望王爷能准许妾一言。”
他的神色越加冷,面上好似罩了一层寒霜,声音却听来轻柔无比,道:“拙见?王妃过谦了,王妃如此聪慧,又怎么会是拙见呢?你快说来,本王洗耳恭听!”
她又是一俯,娓娓说道:“在郑府时妾已有所耳闻,陛下和太后生了间隙。细细想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初妾在宫里几日,便发现太后和陛下名为呣子,实际上却全无呣子之情,言谈间对对方多有提防……”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抬眼看他。对上他一双深邃眼眸,不由一震,为何总觉得他似乎在隐忍怒气?她暗自思量,她所做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又大起胆子继续说道:“而今,陛下更是准许王爷可以无诏进京,这便是天大的机会!”
“哦?”
“王爷试想,如今皇后诞下龙子,对陛下而言,是好还是坏?”
“依阿绫看来是好是坏?”
“若此子不是万家女儿所生,必是好事无疑。但,这孩子是万家女儿所生,万家先有太后,现又出了皇后,朝堂之上便有十来人把持朝政,这个儿子只怕不能令陛下欢喜,反倒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听到这里,周天行虽然怒气不减,却到底缓和了语气,问道:“阿绫觉得,趁着陛下和太后不合之际,册立陛下赐的美人可以讨好陛下?”
“王爷一向睿智,不会不知道此中的利害关系,这些美人出身卑微,且又是奉了陛下之意监视王爷。若,王爷不但不提防,反而善待她们,这便是给陛下一颗暂时的定神灵丹,令他减小对王爷的提防。”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于我并无多大的好处!”
“王爷错了!”
“哦?”
“王爷,妾以为,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不过是利益二字使然!如今,陛下对万家本就忌惮,万家却不知收敛,听闻万太后时常煽动朝臣上述拥立皇后所生的皇子为储君。试想,若是这时候有人传出,万太后和万家已经急不可耐,等不到陛下百年之后,陛下会如何?”
“你的意思是……万家会弑君?”
萧予绫抬首,对着他咧嘴一笑,翦水明眸之中全是流光溢彩,一字一句说道:“王爷,有时候别人会不会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的结果一定会发生,万家急于掌权之事一定会被陛下知道!”
说着,她一顿,轻声问:“王爷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莫须有一事吗?且,那万家,定然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她话毕,周天行久久不语,死死盯住她的双眼,好似要看透她的灵魂。
她被他看得后背冒了冷汗,几乎就要将脖子缩回去,一咬牙,继续说道:“王爷,若是陛下以为万家要谋逆,必定会找帮手对付万家。这时候,身为手足同胞,加之王爷的主动示好,陛下舍王爷其谁?”
半响,他并没有对她的提议给出评价。就在她已经他不会说话时,他忽然一反常态的感叹:“阿绫,为何我觉得你还是以前事事为我谋划的阿绫?却又觉得,你此番已经不是为我谋划的阿绫呢!”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而空旷,似乎带出了微微的回声,轻轻萦绕在萧予绫的耳旁。
她怔怔不知道该如何答,理智告诉她,此番要讨他的欢心,要朗声答复他她依旧全心全意为他。但,在他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下,她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遁形,根本不能说出任何违心的话。
她,确实已经不是已经那个全心全意为他谋划的阿绫了,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目的,杀于然!至于,会不会伤到他的心,或者伤到他的根基,这些已经不是她考量的事情。
思及此,她错开了眼睛,无法坦然直视他,索性便不看。
他抿着唇,久久不语。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猜透她的心思,会*然大怒之时,他忽然起身将手放在她的腋下,用力一抱,好似抱孩子般将她抱到了怀里,用手搂住她的臀瓣。
她惊呼,为了防止滑落下去,不得不用腿环住他的腰臀。
他听到惊呼,好似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呵呵呵笑了起来,用手在她的臀瓣上面一捏,道:“我好久没有踩那个石板了,今日阿绫便陪上我一陪吧!”
话毕,他已经大步走向石板前,而后左脚踩着右脚,也不管将靴子弄脏没有,几下脱下了靴子,抱着萧予绫便踩了上去。
许是两人重量太沉,许是他真的久未踩踏、脏器中瘀滞沉积,他的脚一碰到石板上面的鹅卵石,便闷哼了一声。
萧予绫开始只是不动,乖乖由他抱着。待他多踩一会,额上溢出汗滴,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将他一双黑眸显得尤为出彩。
她心思一动,鬼使神差便伸手擦他额上的汗滴。他笑,趁着她缩回手之际张嘴含住了她的手。
她呼吸一滞,被他含住的指尖传来一阵酥麻,令她身体一颤。
他紧紧抱着她,如何会感觉不到她的变化?
他好似很开心,待将她的手指吸允得湿漉漉时,方才松了口。腾出一只手,开始摸索着脱她的鞋子。
待她双鞋尽脱,也不管她有没有准备,一下将她放在了地上。
“啊!”鹅卵石刺激到她足底的|茓位,令她不禁大叫出来。
他放声大笑,也不管她是不是足底酸痛,拉着她就快走起来,令她不得不连连发出惨叫。
她越叫,他越是欢快,面上红润不少,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
待她叫了一刻钟,嗓子已经沙哑,他方才停下来,道:“王妃十分善解人意,以叫声为本王助兴,而今本王兴致正浓!”
话毕,未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已经拿住她的手,一把按在他脐下三寸的地方。
即便隔了他的衣裤,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那里的僵硬和灼热。她有些哑然,手中好似握了一个烫手山芋,却挣脱不得。
不由纳闷,他素来不是重欲的人,怎么这次她回来,他如此急迫?
她尚在胡思乱想,他已经一把抱住了她,赤着脚走向床榻。
在他的身体完全压住她之际,她推了推他,道:“王爷,太过重欲不好,你方才在马车里已经……”
“那不过是稍微纾解一下,我还没有尽兴。”
“这……可妾腰肢酸疼……”
她说得可怜兮兮,他本已经僵住了动作。哪知道,她眼珠一转,自作主张的说道:“不如,今日便从陛下赐的那几个美人中选一个来为王爷侍寝吧,这样明日王爷便可以找个借口册立侧妃!”
闻言,他冷冷一笑,眼睛里好似凝结了千年寒冰一般。
一对上他这双眼睛,萧予绫心里立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本以为,他要发火,可是她等了许久,也未见他开口,不由有些奇怪。
他将她的表情看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用手按在她软软的*上面,道:“这里,你也一并带回来了吗?”
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或者没有注意到他的意思,因为她还在哺|乳孩子,他那一按将她已经涨得鼓鼓的奶汁按了出来。
立时,她胸前的衣衫濡湿起来,奶汁以红梅那一点为圆心,慢慢晕了开去。
周天行发现了手下的湿润,初始有些诧异,而后眼眸微微黯沉,却仍然绷紧了身体问:“告诉我,这里带回来没有?你的心带回来没有?”
她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就像是涸泽之鱼,几乎无法*,这样一个简单得问题,她根本答不上来。
她再次张了张嘴,还是无法回答,心念一转,忙*一声:“嗯……”
她这一声,令他神经紧绷,直直看着她,却没有再追问。
她暗暗咬牙,嘟起嘴说道:“王爷,我的双 |乳胀得难受,还请王爷放开我,容我抱孩子来喂奶……”
不等她说完,他脸一沉,断然拒绝道:“不行!奶娘想来已经找到,以后你不可喂养孩子!”
“可我、我难受……”
说着,她在他身上痛苦的扭了扭,还轻轻抬起了*。
见状,周天行沉吟片刻,不容拒绝的伸手去解她的衣裳,道:“我帮你弄,不会痛的……”
他的反应,和她所想的一般,明明只是为了给她吸奶,最后演变成两个人的抵死缠绵。在被他撞得浮浮沉沉之际,她脑袋有些杂乱的想,他现下好像比她认真,比她投入!
只是,他的投入,她要不起,也不敢要!她终于已经不是全心全意为他谋划的阿绫,他也不是那个她认定的良人,她们之间唯有利用而已!
他的问题,她不愿答,也不想答。感情是把双刃剑,她不想伸手去碰触。
她唯愿早早报仇,早早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王府。以前的伤心,以前的痛苦,再也不要经历了,再也不要了!
似是发现了她的不专心,周天行眼眸一沉,抓住她的双臂举到她的头顶,稍稍退了*体,而后猛地撞进,撞得她回了神,看向他。
见她看过来,他越发用力,喘着粗气问道:“阿绫、阿绫……你说,你说你可还是我以前的阿绫?”
“嗯……”她没有回答,甚至为了逃避这个问题,她不惜扯开了嗓子,啊啊啊的大叫起来。
不知道是被她的叫声刺激到了,还是因为发现她的虚以委蛇而愤怒,他的一双眸子好似聚齐了风暴一般,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弓着背、挺动腰臀,一下又一下的折磨她。
她越来越喘不上气来,叫声也越来越不由自己控制。她*剧烈、发湿如洗之际,恍恍惚惚听到他低吼着问:“阿绫、阿绫,你告诉我,你的心带回来没有,带回来没有?”
她不断的摇头、哭泣,所有的感官都快被他占据,觉得死亡和极乐都在眼前,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声音,好似在呐喊,随着他的腰臀撞动而漂浮在内室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吼一声,不在动作,只是趴在她身上喘气。即便是此刻,他却仍然执着刚才的问题。只是,这一次,他换了一个说法。
“阿绫,你说,你这般为我献计献策,可有什么要求?”
萧予绫心神尚且有些恍惚,乍听他的问题,她有些呆若木鸡。待回神后,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个复仇计划的关键地方。
她闭了闭眼睛,尽量使自己显得娇柔,道:“妾、妾只愿王爷答应妾,一年内、一年内不要迎娶于然……”
不等她说完,他倏忽抬首,哈哈哈大笑起来,道:“阿绫,阿绫,我就知道你会在意的,我就知道你会在意的!”
笑着,他抱住萧予绫一个翻身,令他躺在床上,而她躺在他的身上。
他捧着她的脸,一口一口的亲,继续喃喃道:“你要我立侧妃不过是一个计策,你让我找别人侍寝不过是试探……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还是我的阿绫,还是我的阿绫。你舍不得我的,舍不得我的。我的好阿绫,我的好阿绫……”
萧予绫怔怔的看着他开怀笑,而后发现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他高兴,是因为他以为她不愿意他娶于然,以为她还做着与他白头偕老的美梦吗?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在她的计划里面,若他迎娶了于然,她便不能借刀杀人了!
她忽然想立即消失在他的面前,她看到了他的情,却找不到了自己的爱……
她渐渐生出悲戚之感,她终究成了以前的他,利用别人的感情来达成目的!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十九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有了周天行的许可,萧予绫开始细心观察十个美人,原以为其中必定有领头羊,能在成帝面前说上话。
可仔细看下来,她方才发现,成帝和他近臣的眼光确实很独特。这些个美人,无论什么长相,无论来自哪里,都有一个巨大的特点,惯常以色事人,且以此为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处,似乎还个个缺心眼。
这般一来,选哪个做侧妃都无甚区别,萧予绫便找了一个平日里洋相百出的路美人。册立侧妃的折子由周天行亲自起草,字里行间都是他对成帝的感激之情。与其说这是一封奏折,不如说是封家书,一封对兄长表忠诚的家书。
朝廷的批复,连同成帝对萧予绫呣子的封赏一起到来。圣旨之上,未有半分问罪之意,直说闻得王妃大难不死实为可喜,又诞下公子实乃大功,遂赐她凤冠一顶,并封她的孩子为安远侯。
按照祖制,皇家子嗣在未成年之前是没有资格获得爵位和封地的。阿翼不过几月大的孩子,竟然做了侯爷,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天大的恩宠。
可,萧予绫明白,这是成帝的报复。成帝因为现下急于用人,所以接受了周天行的示好。但,成帝恨她入骨,因为当日她的欺君之举!
她的孩子,是嫡出,又是长子,以后极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继承周天行的一切。起码,孩子会是个郡王。却因为成帝的恩宠,令他一辈子只能是个侯爷,授了朝廷的封赐,他便再也不能继承周天行的家业。
她叹气,成帝果然恨她呀,若不是现下局势使然,成帝怕是会直接下令赐死她了!
不过,侯爷或者郡王,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她是要带着孩子离去的,什么封号都无所谓……
她尚在叹气,接了圣旨的周天行上前一把扶住她,道:“阿绫,你可是在担心?”
闻言,她有些错愕,担心什么?抬首看去,方才发现传旨的太监已经被人送走,厅中再无他人。厅外,兴奋无比的路美人,还有站在她身旁挤挤嚷嚷的其他美人,正相携着离开。
周天行握住了她的手,压低声音又问道:“阿绫是在担心阿翼,还是在担心这些美人?”
“我……”
不及萧予绫说完,周天行已经眼神灼灼的看着她,郑重道:“阿绫不要担心,凡事有我!”
他的声音极轻,轻似毛羽,飘飘散散,一不小心,落入湖面。原本,该是船过水无痕才对,可这湖偏生叫做心湖,过了如何能做到无痕?
她心下慌乱无比,他的意思,她明白。无论是她,还是孩子,都不用担心,他会做她们的依靠!
这样的承诺,若是放在她尚天真烂漫之时,大概会令她喜极而泣。可放在现下,她如何去信?又如何能做到,凡事不担心,真的依靠于他?
想着过去种种,她不由嘲讽暗笑。
“阿绫,你不信我?”
听到他的声音,她方才惊觉,原来刚才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表露了出来。她忙收了笑,摇头,答:“并非不信王爷,只是妾以为世事难料……”
闻言,周天行看了她许久,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微微一笑,牵着她往外走,道:“阿绫,我已经命人在花园中设宴庆祝路美人被封为侧妃。想来,此时王府上下应该到齐,你我同去吧!”
他的大手包住她,让她有种错觉,他其实从来都知道她的打算,他不仅用大手包容了她的手,还用心去包容了她的欺骗。
想到这些,她随即摇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打算呢?若他知道她要杀于然,又怎么会放任她去做呢?
暂且不说他对于然有没有感情,便说于家的势力、于家对他的种种好处,他也该是断然不许才对。
把他想得无情,她羞愧的心豁然开朗起来,跟随他步入花园之中。
这个侧妃,本就不是周天行所喜欢,所谓的庆祝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因而,入席的不过是王府后院的几个美人,和他院中侍候的一些有资历的老人而已。就连住在王府里的幕僚,也一个没有出现。
周天行和萧予绫坐下,菜陆陆续续上来,眼看就要开席,一个随从走了过来,道:“王爷,于家小姐带了贺礼前来,说是道贺路侧妃之喜!”
萧予绫暗笑,于然真是无孔不入!周天行明里暗里拒绝过很多次于家的联姻,她却越挫越勇,找了机会便靠近周天行。
不多时,于然款款走来,身后丫鬟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她走到场中,对周天行施施然一拜,道:“郡王,然闻得侧妃今日大喜,特意前来庆贺!”
周天行面无表情,道:“小姐有心!还请入座!”
于然颔首应了,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盒子,对着路美人说道:“路侧妃,这是我父特意命人从南海寻来的珍珠,颗颗圆润,是我最喜欢的挂饰。今,我将它转赠给你,贺你大喜!”
路美人自然是欢喜,忙不迭的起身,将盒子接了过去,用手轻轻拿起白色珍珠项链,道:“贵女有心,我十分喜欢,在此谢过!”
话毕,她便迫不及待的戴上。
于然得体的笑,答:“路妹妹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但凡我有的,妹妹随时可以拿去。”
萧予绫冷眼看着这一场姐妹情深的表演,于然一向自恃甚高,如今为了展现她贤淑的品德,竟然不惜和一个出身卑微的妇人以姐妹相称,当真是妇人的楷模!
就在这时,于然侧脸看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看萧予绫,还是为了看周天行。
萧予绫大方一笑,身子却靠近了周天行,轻轻说道:“王爷莫要忘了答应过妾的话,一年之内不可与于然有瓜葛!”
“阿绫且放心!”周天行说着,转而对于然一笑,道:“小姐委实客气了,本王不欲邀请众人,正是怕众人破费。没想到,还是让小姐破费了!”
周天行的话,实在出乎萧予绫的预料,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于然的反应,而是圆睁着双眼看他。
她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居然毫不顾忌于然的想法,说出不欲邀请众人的话。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于然,在他心里,在定安郡王府内,她于然便只是众人之一吗?
萧予绫一时间忘了场合,怔怔望着周天行出神。
周天行好似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低头专注吃菜。好一会,见她仍在看他,方才放了筷子,道:“阿绫,为何不吃?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茫然摇头,下意识的看向于然,刚好对上对方一双愤恨的眼睛。她先是一怔,转而一喜。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实在是不应该,因为看着于然不开心,她便能开心!
于然没有率先开口,场上的路美人却是不依了,嗔道:“王爷只关心姐姐,好生偏心!”
周天行的眼瞳一缩,问:“她是本王正妃,难道本王与她相敬如宾也是错?”
路美人先是生气,而后又娇滴滴的说:“夫君好生无趣,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说完,她眼睛看向周天行右边的桌案,又道:“夫君,我也要和夫君同坐!”
“你莫非没有看见?本王身边已经坐了王妃。”
“可夫君右边还有位置……”
不等路美人说完,周天行面沉如水,眼光锐利,冷声喝道:“大胆!你一个妇人,竟然敢坐在本王的右边!殊不知,这天下,能出本王右者,唯有陛下一人而已!你如此做法,是何居心?”
路美人虽然素来不受管束,此番被喝却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世间人人以右为尊。周天行是郡王,出其右者,便是胜者、王者!
她当即骇住,连连叩头求饶。
萧予绫数着她叩了十下,方才开口说道:“王爷,路妃不过是天真烂漫而已,绝无冒犯之意!还请王爷息怒!”
闻言,周天行方才缓了脸色,令路美人起身。
只是,这场宴席,众人再也没有心思享用。几乎都是屏住呼吸,恨不得时间转瞬即逝,可以速速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宴席完毕,周天行起身,本欲和萧予绫相偕离去。忽然,一旁路美人出声唤住了他,道:“郡王,今日是我被册封的日子,按理,该是我侍寝才对!”
不等周天行说话,她又道:“王爷,我方才想与王爷同坐,被王爷斥责……现下,希望王爷体恤,在今夜莫要弃我而去!”
此言一出,萧予绫怔住。按照礼制,这一夜,他确实应该陪伴路美人。
思及此,她几乎不敢去看周天行的表情,更不敢听他的回答,忙不迭将被他握住的手抽出,狼狈离去。
待奔出了花园,她方才站住,回头望去,后面空空如也,那个人,并没有追出来。
霎时,她的心口绞疼,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走回院落的。
这一晚上,她辗转难眠,好几次,甚至起身查看有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但是,每次她都失望。
她原先住的阁楼一直没有重修,按理,她身为王妃该有自己的院落才是,但是周天行一直对此避而不谈,她便一直住在他的住处。
今晚,他没有回来,想必是去了路美人的院中!
她从初始的盼望到焦急,到绝望,到自嘲。是该自嘲的,这样的局面是她早早就想过的,原本以为可以平静面对,居然还是会伤心!
她蜷缩了身体,将脸埋在被窝里,没有哭,只是觉得冷,如置身寒潭中一般。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将近五更天时,萧予绫终于*梦乡。恍恍惚惚中,她又看到了阿金,看到拖着比人还高的柴火回家的刘蛮。
阿金似乎很忙,忙着烧火,忙着熬粥,更忙着数落刘蛮吃得多,全家吃一月的大米,到了他那里才十来日就没有了。
刘蛮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乒乒乓乓的砍着柴,没有搭理阿金的话,黝黑的皮肤上面尚挂着汗珠。
萧予绫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仿佛被他们隔绝在外,却将他们看得分明。此时,小家伙被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面,来回爬。爬着爬着,他已经到了桌子边缘,眼看着,就要掉了下去。
于是,她着急,忙大喊:“阿蛮,阿蛮,抱住阿翼,抱住阿翼……”
她的喊声很大,但是砍柴的刘蛮,因为这喊声,忽然消失不见。一刹那,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有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刘蛮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不会再为她抱孩子了……
周天行轻轻推开门,便听到萧予绫不住的呓语。待走近了,方才听清楚,她在喊一个人的名字——阿蛮!
周天行身体有刹那的僵硬,刑风曾经对他说的话,他本不在意的话,忽然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借着外间的烛光,他俯视她,发现她脸上是伤心欲绝的表情。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出,落在枕间,晕了开去。
他心口钝痛,那泪滴好似穿肠药,令他苦不堪言。
他呆呆愣愣的站了好久,怒气喷将而出,压低身体一把抓住了她的里衣。
萧予绫本就是半梦半醒,感觉胸口一凉,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周天行凶狠的模样。
她先是怔愣,待发现外面天际蒙蒙亮,她忽然间想起,他这是从路美人房里回来了!
她挣扎,全然忘记了自己早前的决定,更忘记了现下不能惹他不快。满心满眼只是一个念头,他刚刚碰过别的妇人,现下又来招惹她,真正令人作呕非常!
可是,她的挣扎在他看来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她折腾了一身汗,却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制住。
夏日夜里闷热,她穿的不过就是一件薄薄的纱衣,早已经被他撕扯着落在了地上。眼看着他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怒从心中起,大喊道:“你走开,别恶心我!”
“恶心?”他停下了动作,审视她的面容,待发现她一脸嫌恶之时,他面色一白,道:“你嫌弃我?”
“哼!”
她冷哼一声撇开了脸,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他的手立马从她的*上离开,钳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看他。
她索性闭了眼睛,不做理睬。他又怎么会让她如意,手上施力捏她的下巴。
她吃痛,不得不双眼圆整,怒瞪向他。
他眯了眼,蹙眉,问:“你嫌弃我,那你稀罕谁?阿蛮吗?”
乍听他提到刘蛮的名字,她有些错愕,随即更加愤怒。刘蛮的死,虽然不是他造成,却与他脱不了干系!可以说,是她当初自不量力的接近他,才会间接导致了刘蛮和阿金的惨死。
气上心头,早已没有理智可言,她冷然一笑,道:“正是如此!”
显然,周天行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不避讳的承认,脸上表情好似被人当头棒喝一般,半响才嗫嚅道:“你……既然你稀罕他,为何、为何又要回来?”
“可惜他早已不在……”
“不在?他……死了?”
“莫非如此,我岂会回来?”
周天行的身体一震,而后松开了她的下巴,起了身,道:“你是说、你是说……你和他……你回来,只是因为他不在了?你想给自己和孩子找一个安身之处?”
他声音颤抖,抖得好似萧瑟秋风中无助的落叶般。
听在萧予绫的耳里,觉得解恨异常,她痛了那么久,终于有人跟着她一起痛。这个人,还是罪魁祸首,她不由痛快起来。
她的沉默和讥诮,让他有些无所遁形,原本想迅速离开,忽然想起她说的话。孩子的命是两个恩人所救,为了铭记恩情,取他们的名为孩子的字——金蛮!
阿蛮?金蛮?如此说来,便是这个阿蛮舍命救了她们呣子!
这样的认知,并未令周天行开心起来,反倒让他喘不过气来。那个阿蛮为她而死,怕是这一辈子,他的名字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吧?
他不怕争夺,他自认天下间没有哪个丈夫比得上他,假以时日,她定会回心转意!
可,他此番是要和一个死人去争,这个死人还是她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他要怎么争才能争得过?
思及此,他不再追问,仓皇逃出。
他一走,萧予绫怔愣半天,待觉得有些发冷,方才想起自己正*的躺在床上,忙拉丝被盖住自己。
这一闹,她睡意全无,发了一会呆,索性起身穿衣。
用过早膳,丫鬟禀告说刑风求见。
她一怔,这次回来一直没有见到刑风,原以为他已经不在内院侍候,怎的现下又找了来?
她沉吟片刻,命人将刑风领了进来。
刑风见到她,立即单膝跪地行礼,言行十分恭敬。
他这般,萧予绫却是有些恍惚,她想到初来异世时遇到刑风,憨憨厚厚的一个大丈夫,却总是被她言语欺骗。可他从来没有与她计较过,好似包容她的欺骗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令这个对她照顾有加的人和她渐渐疏远?
“王妃,王妃?”
刑风的再三呼唤传入她的耳里,令她从回忆中走出,淡淡一笑,道:“阿风找我何事?”
“风,今日是来赔罪的!原本应该早早前来,可风前些日子奉了王爷之命到京城办事,昨夜方才回来。故而耽误了,王妃恕罪!”
萧予绫错愕,问:“你何罪之有?”
“早先,风以为王妃迷惑王爷,遂与秀荷联手欺骗王妃,冒王爷的命令将王妃送进了宫里。”
“这件事呀……你不是已经赔过不是了吗?”
“那时赔罪,风并不诚心!”
见他答得坦荡,萧予绫一愣,当真是个憨厚的人,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她笑,是真的觉得好笑,道:“哦?我倒是想知道,那次你为何不诚心,这次又是什么原因使你能诚心前来?”
“王爷先前为了王妃暗害贵族子弟,不追究阿英小姐被迫入宫之事,甚至为了王妃欲抵抗圣命。这桩桩件件,都让风以为,王妃该除!否则,早晚会令王爷昏庸!”
萧予绫早已知道刑风想杀她,却想不到是因为将她看成了妖妇。她嘲讽的扯了扯嘴角,道:“你还真是高看了我,那些事情,不过是他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衡量,哪里是因为我能迷惑他?”
刑风面露不解之色,问:“王妃何出此言?王爷对王妃的情意,这王府上上下下,乃至整个咸阳城都看得清楚。王爷诸事以王妃为先,何来衡量之说?王妃如此说法,不怕众人心寒吗?”
也不等她回答,他又道:“风本以为,没有了王妃,王爷便仍是昔日的王爷。可王妃消失的这段时间,风方才发现风错了!王爷看似更加勤政爱民,可风知道,王爷只是寄情于政务之中。他时常一天说不到三句话,晚上也经常不睡觉,整夜整夜的伏案批折子,饭食更是少了又少。大事小事,皆要过问,只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
听他说这些,萧予绫寒了眸子,打断道:“你前来赔罪就赔罪,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有个废寝忘食的王爷,你们该高兴才对!”
“王妃……”刑风喃喃自语,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冷然,半响才无可奈何的说:“王妃,我说这些,只是让王妃知道,我此番赔罪是诚心而来。王爷对王妃也是诚心,望王妃善待王爷!”
“善待王爷?”萧予绫面上讥诮一笑,反问:“阿风莫不是说错了吧?我不过是王爷后院妇人之一,巴结他还来不及,哪里敢不善待他?”
“既然王妃善待王爷,为何清晨将王爷气走?”
被刑风这一问,萧予绫立时恼羞成怒,脸一沉,喝道:“你……你大胆,这是我的事情,你有何资格过问?你一个侍卫而已,莫不是还要管王爷后院之事?”
刑风腰板已然挺得笔直,半分不畏惧,道:“王妃,风说话鲁莽,却句句属实!王爷当初甚至肯为了王妃守节,为了王妃推拒掉于家的婚事,王妃还有什么不满意?是恼怒那次将你送到宫里的事吗?风已经说了,那是风和秀荷的主意,若是王妃气不过,便将风的性命拿去,勿要再责怪王爷了!”
“你倒是能说会道,不到半刻钟就给我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悍妇,苛责王爷!”
刑风微微俯首,道:“风绝无此意,曾经王妃为王爷所做的事情,风都看在眼里!想来,如今王妃只是有气而已,万不会苛责王爷!”
说完,他微微一顿,又道:“只是,风以为,王妃纵使有天大的怒气,还请珍重王爷的身体。就如昨夜,王爷与下臣商议一夜政务,王妃就是有千万个理由,也该让王爷安心休息才对……”
听到这里,萧予绫猛地一惊,提高声音问道:“你是说昨晚的他没有在路美人那里?”
“风昨夜带了京城的消息回来,王爷连夜召集众人议事,王妃难道不知吗?”
萧予绫又笑了起来,笑自己,她昨夜那般惧怕,惧怕知道他在和别的妇人亲热,如同蜗牛一般将自己藏了起来,根本没有开口向任何人询问过!
见她神情奇怪,刑风微微忐忑,小心唤道:“王妃?”
她回神,问:“他……现下在何处?”
“书房。”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一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
刑风走后,萧予绫坐立难安,从椅子上面转到床上,又转了坐到椅子上。此时,她心里有种很想见到周天行的渴望,那种渴望排山倒海而来,似乎能够压垮一切。
但,理智上,她排斥这种感情,这种对他的本能关心。
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她终于用理智说服了自己,她要讨好他。若是不讨好他,又如何能杀死于然呢?
主意打定,她施施然出了门,并没有直接到书房,而是先去看孩子。
孩子虽然年幼,却被周天行强硬的命奶娘照顾起来,不许她哺|乳,更不许她夜里带着孩子过夜。孩子不过几个月大,便住在一个独院之中,并未与她同住。
她进到屋里,听到孩子咯咯咯的笑声,还有下人们欢喜的称赞。
见到她,众人齐齐一拜。她先是将孩子从奶娘手里接过去,方才命大家平身,问道:“阿翼夜间可有哭泣找我?”
“王妃放心,公子十分懂事,每夜吃饱了便睡,未曾有半点哭泣!”
听到奶娘邀功似的回答,萧予绫一怔,她是该为孩子的听话而高兴,还是该为他一点也不留恋自己而伤心?
眼见着她神色不对,有眼力的奶娘忙话题一转,道:“小公子现下算起来该有四个多月了,奴婢想为小公子准备一些淡粥和菜汤,王妃看可好?”
“淡粥?”
“是呀,奴婢曾经带过几个孩子,大了以后都会试着喂一些淡粥和菜汤的。这奶呀,吃了几个月便没有原先养人了,逐渐喝点粥,加点肉,能使孩子身体好。奴婢看小公子身体很康健,想来是可以吃的。”
她颔首,其实对带孩子的事情她也是边学边用,未必比奶娘知道得多。如今听对方说得有理,她自然不会拒绝。
提起粥,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心念一转,道:“你现下打算喂他什么粥?”
“刚开始喂,自然是白粥好。过半个月,再加些肉粥。”
她莞尔,双眸溜溜转,道:“那你现下就去吩咐厨房做,记得做一碗山药粥,再做一碗白粥,稍后送到书房来。”
“书房?”
“正是!”
“王妃这次可是要给王爷吃?山药是粗杂之物,怎可给王爷食用?即便是王妃自己,也是万万不能……”
奶娘的话说到一半,却被她眼睛一横,将话逼了回去。
她抱着孩子出了门,先是在院外晒太阳,待觉得时间差不多,方才抱着孩子走向书房。
在书房外面看守的人见了她,伸手阻拦,道:“王妃恕罪,王爷有令,现下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她倒也不恼怒,好言道:“你放心吧,是小公子找他父王,想来王爷不会怪罪的!”
闻言,侍卫犹豫片刻,最终放了行。
萧予绫推门进去,周天行难得没有伏案批阅折子。此时,他正坐在窗前,手里持了个酒杯。这个时代的酒,因为没有上乘的蒸馏技术,所以纯度并不高,味道也较之她所认识的白酒淡了许多。
可饶是这样,书房中依旧有一股弄得刺鼻的酒味。她看过去,周天行脸颊已经发红,想来是喝了不少。
她蹙眉,一手牢牢扶抱着孩子,另一手上前去夺他手里的酒杯,待对上他一双愤怒的眸子,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有些悻悻然,这戏才开始,为何就如此投入?她将酒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吐出一口浊气。
周天行看清楚来人是她,一时有些诧异,喃喃问:“你怎么来了?”
她抿了抿嘴有些讪讪,幸好怀里的小家伙咯咯笑起来,向着周天行伸出手,踢着腿要他抱。
她顺势将小家伙递到他的怀里,道:“阿翼哭得很,奶娘说大约是想父亲了,所以妾便将他抱了过来。”
周天行有些呆滞的看了看笑得眉开眼笑的小家伙,再看了看她,幽幽问:“奶娘怎么知道他想父亲?他又不会说话……”
听着他的喃喃自语,萧予绫乐了起来,他这是喝醉了吧,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想到他醉了,她索性也不答他的问题,静静坐在一旁。
不大一会,奶娘已经端了两碗粥进来,许是发现气氛不对,奶娘的面上有些小心。待发现萧予绫让她退下时,她忙不迭的就走了出去。
萧予绫看了看那粥,似很苦恼,道:“这些下人真不会做事,妾只让她们做一碗粥,怎的端了两碗来?”
说着,她看向微醺的周天行,道:“不如,王爷将另一碗也吃了吧!食粮乃是立国之本,若是浪费实在是罪过。”
闻言,周天行的眼神变得十分奇怪,一言不发。
她又接着道:“阿翼现下太小,只能喝白粥,这山药粥,还得请王爷代劳。”
“山药粥?”他垂着头,半响才幽幽说:“山药健脾补虚,治诸虚百损,疗五劳七伤。与粳米一起熬粥,可以令人精神旺盛,最适合熬夜之人食用。”
闻言,萧予绫怔住,这话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时间久得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他竟然还记得。
一时间,她有些难堪,虽然她想得清楚,夜里的言行实在不应该,势必要向他低头求和。但,这种求和,她以为只是情势所迫而已。如今,他回忆的话语,一下戳中她最害怕被人触及的地方,令她只想立即逃走。
她的双腿,在她有了逃离念头时,已经迈了出去。
周天行倏忽起身,一下拉住了她,道:“既然有心求和,为何又仓皇而逃?”
“你、你没醉?”
他蹙眉,道:“我何时说自己醉了?”
“那你……”
“我不过是看你费心前来求和,便顺从一下你的意思而已!”
“你……”真是奸诈之人!
她嘟起嘴,面上羞恼,实际却松了一口气。
昨晚上的一番气话,实在严重,很害怕他信以为真。偏偏又不能主动解释,男女之事,本就害怕欲盖弥彰二字。加之,他身份特殊,若是她一味的讨好,怕是适得其反,坐实了因为失去刘蛮而不得不投奔他的话。便只有借着孩子,对他一番特别的关怀。不做,也不过。
周天行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孩子坐到了桌前,拿起勺子喂孩子粥,显然是领受了萧予绫的求和和示好。
见状,萧予绫忙上前将孩子接过去,道:“我喂他,你趁着粥热也赶紧吃吧。”
他笑了出来,宛如春日冰雪初融一般,白玉的面容上熠熠生辉,轻轻颔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山药粥送到嘴里,细细品尝,缓缓说道:“这粥的味道……和你曾经为我做的不太一样。”
她一愣,想起来那次因为恼他,故意拿了烧焦的粥给他,遂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露出两个笑涡。
她笑,她怀中的小家伙其实不太明白,却因为大人在笑,自己也凑了份热闹,拍打着双手,跟着咯咯出声。
周天行虽然没有如同她们呣子一般肆无忌惮的笑,双眼中却是满满含了笑意,开始慢条斯理的喝起粥来。
萧予绫默默喂着孩子喝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算是冰释前嫌,还是刻意回避。不过,不管算什么,他对她的话不提不问,她便也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
待一碗粥喝尽,他方才说道:“阿绫,近期内我们需要去京城一趟,你要早作准备!”
“去京城?”
“嗯。”他应了,解释道:“昨夜刑风带来的消息,陛下不日将传召进京!”
“为何?”萧予绫费解,即便是成帝接受了他的示好,也不至于让他回京呀?
“如今,国库空虚,陛下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我前月命刑风秘密送了些银两到京城交予陛下,陛下总算是知道兄弟手足的好处,加之万家逼得紧,陛下这便起了心思,让我回京对抗万家的势力!”
闻言,萧予绫眉开眼笑,她原本正在发愁,要如何才能和宫里的人取得联系。如今,周天行要带着她进京,她以堂堂王妃的身份,想要进宫见人该是容易的事情才对!
她苦苦思量许久的事情,老天竟是主动给了她机会,这算不算是否极泰来?
她正想得开心,忽闻周天行问道:“阿绫为何如此开怀?难道……阿绫很盼望进京之事?”
她摇头,答:“非妾盼望进京,只因王爷如今苦尽甘来,妾为王爷感到高兴,所以难免喜得没有了仪态!”
他蹙了蹙眉,想说什么,却终是住了嘴。
萧予绫太开心,没有注意到他一刹那的表情,欢快说道:“王爷,待大伙进京后,妾定然竭力为王爷谋划,令王爷能够得偿所愿。”
“阿绫……”周天行的脸色更加不好,他的眼睛时明时暗,时近时远,该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才对。
见他欲言又止,她不解,问:“王爷可是有话要跟妾说?”
“过去……是我不好,如今,我要的不是谋臣,不是良将,不是遗诏,只是一个妻子而已!”说到这里,他眼神灼灼的看向她,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心下慌乱,不由抱紧了孩子。他这话,是暗示以后不让她参与政事吗?若是全然不参与,她又怎么有机会报复于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