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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一世独宠 > 第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第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她垂下了头,讪讪笑,含糊其辞的说:“王爷说笑了,妾本就是王爷的­妇­人,为王爷出谋划策也无可厚非。”

周天行长叹一口气,直直的看着她,她现下双­唇­紧抿,该是很紧张才是。他张嘴,正欲说话,她怀里的小家伙却一下哭了起来。

她回神,忽然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许是弄疼了小家伙。她松了松手,心生逃意,忙说道:“王爷,阿翼哭闹,大概是要困觉了,妾需将他抱给­奶­娘,妾告退!”

话毕,也不看周天行的反应,急急退了出去。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二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接近夏末之时,京城果然来了圣旨,传召周天行进京,辅佐成帝治理天下。圣旨到后,周天行身旁近臣和幕僚无不开心,纷纷嘱咐下人收拾行李,准备入京。

就连萧予绫都兴奋不已,不过,她因为早先就听了周天行的话,倒并不吃惊。

令人吃惊的是,周天行并没有下令众人做准备,而是连夜写了一份陈情表,述说对成帝的种种感激,及推辞进京为官之事。

众人哗然,直道王爷此举无疑于坐失良机,俱前往劝阻。

萧予绫听着下人的回话,一天之内,前来劝说者有百人,周天行全部托辞不见。她有些着急,很是认同众人的话语,他这是坐失良机。

按照祖制,受了封号和封地的皇家子孙,是不能轻易进京的,这便也从根本上杜绝了诸王掌握*的可能。如今成帝下诏命周天行进京辅佐朝政,乃是天大的机会,怎么可以白白错过呢?

见周天行不见百官和幕僚,萧予绫开始有些坐不住,急得午饭也未用好。陈情表是早晨被送到京城去的,若是现下他改变主意命人将表追回,倒也来得及。若是再耽误下去,只怕是悔之晚矣。

思及此,她顾不得那日周天行不让她参与朝政的话,命人做了一碗参茶,亲自端到书房里。

走到门口时,她不免忐忑,若是侍卫将她也拦下,她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侍卫见到她,只是恭敬行礼,没有阻拦之意。

她的前脚刚刚跨进门槛,便听周天行轻声说道:“阿绫来了?”

她一愣,抬首望去,见他正埋首在书上,并未看向门口。她心下纳闷,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他早早就知道她要来,所以一直在等她。

她按下心头怪异的想法,径直向他走去,将参茶搁在他面前,道:“王爷,妾见王爷近来*劳,特意命人准备了参茶给王爷提神。”

周天行伸臂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未反应过来时用力一拉,令她旋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一愣之后,准备起身,却被她紧紧抱住,道:“阿绫,莫动,我很累,让我抱抱你。”

听到他声音中略带疲倦,她忙侧头看他,见他双眼中布满血丝,方才想起他昨夜未曾到房中睡觉,大概是熬了整整一夜。

她的手,在她有意识之前,已经伸了出去,摸上他微带胡渣的下巴。

“阿绫……”

他低喃着,慢慢用脸和下巴在她的掌心里来回厮磨。

她掌心一阵阵酥麻,本来想收回手,可见他表情似乎很舒服,便忍了下去,由着他的胡渣在她皮­肉­上划过。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下了这个动作,安静的抱住她,埋首在她的怀里,呢喃:“阿绫,你来真的是因为关心我吗?”

“王、王爷此话何意?妾自然关心王爷,王爷是妾的夫君,是妾的天,妾来此自然是为了关心王爷而来!”

“你的天?”说着,他侧了侧头,依旧闭着眼睛道:“没什么……不过是随便问问……”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动,紧紧靠在她的怀里。吸纳之间,所有的热气都喷在了她的胸前。她的衣服本就单薄,那热气直接透过衣料,到了她的肌肤上。

她微微扭动,*立马在他脸上蹭了一下。她和他俱是一震,她不敢再动。

两人长久的沉默,沉默得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嘭!嘭!嘭!

她更加无措,这心跳声,她自己能听清楚,想来他靠在她的胸上听得更加清楚。

才这般想,他忽然伸手罩住了她柔软的*,喟叹道:“阿绫的心,在这里……”

他后面的话,实在太小声,她根本无法听清楚。但她隐隐感觉,他说的心,似有深意,绝非心脏这么简单。

这个局面,令她很被动,她要说的话,要做的事,都无法付诸实践。她的黑­色­眼珠溜溜直转,思考着如何逆转情势,找到出口询问他进京之事。

她拧着双眉想得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抬了头,正专心的看着她。

半响,他伸手去抹她的眉头,道:“阿绫因何事而烦心?是因为进京之事吗?”

呃?她错愕,看向他,双眼圆整,嘴巴微张,模样看上去有些呆傻。

他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笑了起来,道:“还是这般的阿绫好,心思写在面上,不用我苦苦去猜测。”

听他话中有话,她只做不知,娇嗔道:“王爷这是冤枉妾了,妾全心全意为王爷,心思自然要让王爷知道,如何会让王爷苦苦猜测?”

他的神­色­没有变,只是一双深邃眼眸中的热度淡了几分,不置可否的说:“本王的王妃真是越来越有礼了!”

说完,他又道:“你若是想询问进京之事,就趁现下问。若是不问,以后也莫再问,本王不想再提!”

听到他口气冷然,一口一个本王,她敏感发现他在生气!

可他生的是什么气呢?她摇了摇脑袋,只觉得他的心思太过莫测,一会儿一个样,她全然跟不上。

她想不出来,索­性­不想,道:“王爷,妾虽然身为­妇­人,可也有些见识。如今陛下传召王爷,是何等机会,王爷岂可白白错过?”

听她之言,他眼神更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凡事不可太急,急则生变,陛下下旨我便欢天喜地带着众人入京,你以为陛下会怎么想?”

“这……”

“我这个皇兄,我清楚得很。如今,万家在京城,眼看已是一手遮天的情势。他迫不得己召我进京,心里难免也会对我提防。唯有我再三推脱,做出胆小害怕的姿态,方才令他能放下心防,与我一致对付万家。”

“王爷是说,欲擒故纵?”

“正是!锋芒太露,只怕会得不偿失。”

“可……万一陛下真的准了王爷的陈情表,那该如何?”

“那只是证明,我进京的时机尚未到。不过,阿绫放心,陛下十之*会驳回我的陈情表。而你想做的事情,也能做成!”

听到他开头的话,她的心还来不及落回原地,便听到他那颇有深意的后句,她一怔,下意识装傻问道:“王爷在说什么?为何妾听不懂?”

她话落,他一把将她推开,力道不大,不至于将她推倒,却让她踉跄一下。

她站稳,乍然失去他温暖而有力度的怀抱,令她心底好似生生被刮走了一块,空空一片。

她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小心斜睨他,见他脸黑如玄铁,忙小声问道:“王爷何故动怒?可是妾惹了王爷不可?”

他没有搭理她的话,冷冷问:“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何会回来?”

听他问起那夜的话,她惊慌失措,半响才镇定下来,道:“自然是因为舍不得王爷,所以便回来了。莫不是,王爷还惦记着妾那日的气话吧?”

“气话?”

“自然是气话!”说着,她嘟起了嘴,颇为委屈的说:“那日妾以为王爷在路美人处歇息,所以一时不忿,说了违心之言,还请王爷见谅。”

她这番话,可算是实话。她是聪明人,知道当无话可说时,最好的方式便是说实话,唯有说实话,才能取信对方。

只是,周天行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实话而转暖,他轻轻闭眼,好似十分疲惫,颤声说道:“阿绫,在你看来,我不仅不值得信任,更加蠢不可及吧?”

“王爷这是何意?王爷智者,妾怎么敢……”

“你不敢?”他嘲讽一下,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关心我进京之事,时常询问下人要如何与宫中人取得联系,又到处打听于然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话到了这个份上,萧予绫倒也不慌张了,问:“哦?原来王爷如此关心妾!即是如此,妾倒是很想问一下王爷,王爷以为妾要做什么?”

“你要和宫里的周炳取得联系,想要故技重施,将于然也弄进去!”

她身躯一震,他竟然洞悉了她的心思!她确实是这个想法,于然的父辈权势过人,她想要报仇,唯有利用周炳,利用成帝。

心事被说穿,她不但不心虚,反倒是愤怒!因为故技重施这四个字而愤怒,这让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那时候的她,一心为他。

曲英被送进宫的时候,她惧怕他误会,找他解释,他却回避了这个话题。那时不懂,现在才明白,原来他的回避不是因为相信了,而是因为根本不信任她。

此时想来,更是悲哀!无论她如何对他,他终是不相信她的!

这种悲哀,让她冷冷一笑,若是早先她还有过犹豫,还曾为他担心。现下,她只觉得,这样的他,不值得她费心!

她讥诮一笑,道:“王爷多心了,南国夫人之事,并非我所为。”

他蹙眉,十分不喜她那样的眼神,道:“纵使以前不是你的主意,难道此番你没有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日我还以为你是心中有我,才会让我答应一年内不和于家定婚约。后来看你的所作所为,猜测你的心思,怕是更多在朝政上,在于然身上吧!”

问完,也不等她答,他又说:“阿绫,你做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纵容你,唯独此事,你实在是糊涂,那于家岂是曲家能比的?你……”

“王爷!”她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道:“王爷误会了,妾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让孩子和妾有个安身之所而已。至于于然小姐,妾不过是个没有祖辈蒙荫的­妇­人,如何敢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安身之所?”他脸­色­微白,道:“好,好得很!”

见他说得咬牙切齿,萧予绫因为愤怒而失去的理智终于回来。她忙敛了表情,道:“王爷息怒,妾自知有错,请王爷责罚!”

“滚,你滚出去,以后未得本王传召,你不得到书房来!”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三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郡王府中,近来谣言四起,都道王妃怕是失了王爷的宠爱。一日之内,王爷连番下了两条针对王妃的命令。先是严令王妃未得传召不可入书房,后又命人将王妃的行礼收拾妥当,送进了东厢。

萧予绫出门散心,便能听到下人们好奇议论的声音,好在她早已过了*的年纪,处事沉稳许多,面对流言蜚语自是能够淡然处之。就连路美人的当面挑衅,她也只是泯然一笑,不与计较。

但是,她的态度,却更加坐实了众人的猜测。唯有不受宠的王妃,才不敢与后院­妇­人较量。

她搬到东厢的第二日,秀荷被周天行派了过来。他此举,是为了监视亦或照顾她,她无从得知。

一大早上起来,小家伙院中的下人便前来禀告,说是公子饿了,却找不到张­奶­娘,现下正哭闹不止。

萧予绫蹙眉,周天行命人找了四个­奶­娘,却因为小家伙最喜欢张­奶­娘,她便命张­奶­娘在小家伙的院中主事。

张­奶­娘行事一向很有分寸,为何现下没有任何交代,便不见了呢?

她命下人到张­奶­娘的家中询问,而后亲自到了小家伙的院中,哄着小家伙吃其他­奶­娘的­奶­。可惜,小家伙不让别人抱,只让她抱,而她的­奶­也因为久不喂养而回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只得命人煮了米粥,勉勉强强喂了小家伙一些。

折腾了许久,小家伙总算是停止了哭闹,­奶­娘此时也回院中。

不等她询问,­奶­娘便胆怯的跪拜在地,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奴婢家中有急事,家人来传话时天尚未亮。奴婢因为怕惊扰了主子,便没有禀告,王妃恕罪!奴婢以后,定然全心侍候公子,再也不会如今日般。”

闻言,萧予绫虽然生气却没有苛责,淡淡教训了几句,便又哄着小家伙玩了起来。

她玩得正开心,眼尖的发现一旁的张­奶­娘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下奇怪,问道:“张­奶­娘可是有话要说?”

她发问,张­奶­娘忙俯首回道:“按理说,王妃是主子,王妃的事情自然不是奴婢能够多嘴的。只是,奴婢­奶­公子有些时日了,看得出王妃是良善之人,便忍不住想劝谏王妃几句。若是说得不当,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你想说什么?”

“王妃关怀公子,可却没有同样关怀王爷,奴婢以为,此举大为不妥!前夜,王爷已经传路侧妃侍寝,这在从前从未有过。想来,王爷对王妃的心思是淡了许多的,依照这个情形,过不了多久,其他美人也会被王爷临幸。若是,王爷再立几个侧妃,王爷心里便会逐渐没有王妃。王妃该趁着现下尚来得及,早早将王爷的心思挽回才对……”

­奶­娘还在继续劝谏,萧予绫却已经听不进去,周天行招路侧妃侍寝这个事实,于她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她身边,因为有秀荷,下人自然是不敢多嘴的。若是今日张­奶­娘不说,她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她的心,一阵慌乱的跳动,待跳过之后,她方才发现它的疼痛和悲哀。

她木木的看着­奶­娘*一张一合,看着­奶­娘焦急的眼神,忽然笑出了声。张­奶­娘刚才说什么?趁着现下尚来得及,将他的心思找回?

男人的心思,和男人的感官一样,若是他腻了,她又怎么能够永远抓得住?即便,她照着­奶­娘的话去做,现下挽回了他的心思,将来呢?将来有一天,她容颜老、双鬓白,他却仍是喜欢双十女子,她又该如何呢?

见她笑,­奶­娘忙住了嘴,面上露出不解之­色­,惴惴问:“王妃……为何发笑?”

她敛了心神,答:“想起好笑之事,想到可笑之人,自然便发笑了!”

“可笑之人?”

“是呀,可笑之人,如同­奶­娘,也如同——我!”

“王妃的话奴婢怎么不懂?奴婢是奴才,能令王妃笑,实乃奴婢荣幸。只是王妃自己,为何也是可笑之人呢?”

“不懂便不懂吧,人活一世,往往因为懵懂而最开心。”

她这话,是有感而发,听在张­奶­娘的耳里,只觉得她没有了争夺之心!在她没有注意到时,张­奶­娘的眼光一下变得­阴­狠起来。

张­奶­娘看向她怀里的孩子,道:“王妃,公子今日还未曾喝过­奶­吧?”

“嗯,他只喝你的­奶­,你不在,只得喂了他些米粥。”

“那请王妃将公子交给奴婢,奴婢喂公子一些­奶­。”

闻言,萧予绫颔首。

张­奶­娘忙上前将小家伙接到了怀里,小家伙果然没有吃饱,含住­奶­ 头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张­奶­娘一边漫不经心的喂孩子,一边说道:“公子原是不爱吃粥的,奴婢虽然试了很多次,公子仍旧不爱吃。幸得于家贵女遣人送了上好的大米,听说此米产自江南,是百里挑一的好米,煮出来的粥是又白又香,小公子这才开始爱吃!”

听到于然送米来,萧予绫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你是说,阿翼吃的粥,并不是府里的大米所做?”

闻言,张­奶­娘露出茫然之象,反问:“难道王妃不知道吗?可前些日子送米的于家下人明明说王妃同意……”

话到此,萧予绫忐忑不安的看向­奶­娘怀中的小家伙,大喊道:“来人呀,来人呀,快,快去请大夫来,为公子把脉!”

她这话一出,守在门口的秀荷忙走了进来,问:“王妃,公子怎么了?”

“他可能中毒了,快,快去将大夫找来。”

她话落,秀荷也跟着着急起来,没有多问,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不仅是大夫来了,就连周天行也已经闻讯赶到。此时,小家伙已经被萧予绫放在了床上,丝毫不知道*的恐慌,竟然还咯咯发笑,欢快的蹬着双腿。

萧予绫顾不得周天行,上前抓住大夫,急急要大夫为小家伙诊脉。大夫忙不迭的走到床边坐下,将小家伙细细查看一番,沉吟片刻,站起了身,对周天行和萧予绫深深一鞠躬。

“大夫,阿翼他怎么样?可有中毒?”萧予绫不等大夫出声,便抢先问了出来。

“公子确实是中了毒……只是……”

周天行瞳孔一缩,沉声问:“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只是……公子并没有发毒的症状……从脉象上面看,公子似是服用了马钱子。这马钱子,乃是药且也是毒,毒­性­却不属急­性­。若是生服久服,则会致人痉挛、头痛,更甚者死亡。”

萧予绫因为着急,竟然失了平时的头脑,一点没有想到大夫的话中话。倒是周天行,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公子所中的毒药,要长期服用方能致命?而现下……”

说到这里,周天行若有所思的斜睨萧予绫一眼,又接着道:“……因为公子中毒不深,从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妥?”

“正是此意!”

听到大夫的说话,萧予绫却没有因为孩子没有生命危险而开心,只是狠狠说道:“还请大夫查证,为何我儿会食马钱子!”

大夫恭敬一拜,算是应了,张嘴问道:“敢问王妃,公子除了吃­奶­,可曾吃过别的东西?”

“米粥!于家贵女特意送我儿的米粥!”萧予绫咬牙切齿的说,双眼中尽是仇恨的熊熊烈火,恨不得将于然生吞活剥。

“公子用过的碗勺可在?”

“在!”

说着,萧予绫命人将碗勺呈上。碗勺中,还剩下不少的稀粥。

大夫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道:“这粥里,并没有马钱子!”

闻言,萧予绫吃惊,提高声音问:“你莫不是看错了吧?这里面,定然有毒!那于然,心肠歹毒,定是她容不下我儿,命人下此毒手!”

一旁的周天行,双眸中竟是冷意,看向萧予绫,道:“本王倒是很想知道,大夫明明说了阿翼现下中毒不深,看不出症状,本王的王妃却为何能够察觉?莫非,王妃曾经学过岐黄之术?”

萧予绫一震,双眼圆睁,诧异问:“你这是何意?”

“你方才说,是于家派人送来的米中有毒,可大夫刚才明明说这里面没有毒,这该作何解释?”

“你……你在怀疑我?”萧予绫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难道本王不应该怀疑吗?”说着,周天行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臂,咬牙切齿的说:“明明没有中毒症状,你却能一口咬定孩子中毒,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之所以在孩子没有发毒时知道孩子中毒,因为那毒……根本是你下的!”

“你疯了!那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去害他?”

“疯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这样做,不是害阿翼,你是害于然!你想加害于然!”

萧予绫先是震惊,而后却冷静下来,道:“我加害她?你听着,我之所以怀疑孩子中毒,不过是因为刚才听到张­奶­娘说于然背着我送了米给阿翼煮粥,我这才警觉!”

“是吗?但是粥里面没有毒,你又作何解释?而且,你如此小心之人,怎么会容许你院中下人用于然送来的东西?”

“你若不信,大可以问张­奶­娘!”

周天行冷冷的看了张­奶­娘一眼,道:“你说,你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来!”

张­奶­娘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答:“王爷,奴婢不知呀,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家中有急事,刚刚才回来,王妃说的话,奴婢一句也听不懂呀!”

轰的一声,萧予绫脑中空空如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中了于然的­奸­计!于然定然知道她仇恨之心,所以便利用了她这样的心,布下这个局。将她步步引进了圈套之中,令她成为一个为了对付于然,为了报仇,不惜利用孩子的母亲!

事到如今,她已经反应过来,刚才­奶­娘的劝谏,其实是一种试探,试探她和于然,谁更有可能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待确定她不如于然之后,张­奶­娘便实施了于然的吩咐,漫不经心的提起于然送米之事,让她因为对于然的警惕和戒备,一下想到于然要毒害孩子的事情。也让她百口莫辩。毕竟,孩子中的毒,还没有出现任何症状,她却能看出于然下毒,这不是天大的漏洞吗?

旁人自然和周天行一个想法,若不是她下的毒,在没有中毒症状之前,她怎么能够肯定孩子中了毒呢?

那毒,怕是根本不在米里,而是在张­奶­娘的­奶­ 头之上!

思及此,她想笑,也想哭。最后,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幽幽道:“王爷相信吗?王爷相信我身为母亲,会为了对付一个­妇­人,而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吗?”

“平时,你自然不会,可为了给刘蛮报仇,你有什么不能做?你为了他,怕是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周天行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提到刘蛮,他双眼鼓鼓,好似愤恨非常。

萧予绫张嘴笑了出来,大声道:“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原来我是这样的人,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

笑着笑着,她又道:“既然王爷识破了我的诡计,敢问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来人呀,将王妃的印玺拿走。另外,没有得到本王的许可,不得让王妃离开院子半步!”

他,这是要将她软禁了?被软禁,她不害怕,只是她的孩子,她放心不下。

于然现下,已经收买了张­奶­娘,孩子的安全,已经受到了威胁。

她跪地一拜,道:“王爷,妾知自己罪孽深重,只是为了孩子,可否请王爷应许妾一件事?”

“何事?”

“秀荷一向侍候妾,如今妾闭门不出,不需她再侍候,便让她侍候公子吧!”

说完,她依旧伏地不起,秀荷虽然对她不忠心,但是对周天行忠心耿耿。想来,因为这份忠心,秀荷会善待周天行的血脉,会不予余力的保护孩子。

周天行一愣,眸光闪动,道:“此事,依你!”

她感恩叩头,而后站起身,对张­奶­娘说:“张­奶­娘,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张­奶­娘眼神闪躲,但见众人皆在,虽然害怕却也觉得她不敢做什么,这才施施然靠近她。

她对着张­奶­娘也是一拜,道:“张­奶­娘,以后阿翼便托付给你……”

她即便失了势,也依旧是主子,张­奶­娘哪里能受她一拜?想也不想,张­奶­娘忙上前扶她。

这时,她猛地将头上金簪拔下,猛力对着张­奶­娘的腹部一捅,将金簪子齐根Сhā入张­奶­娘的腹中。

在张­奶­娘错愕,众人大惊之时,她又将簪子拔了出来,再用力一捅

立时,她的手上和衣襟上面,一片殷红。

等众人反应过来上前阻止时,张­奶­娘已经软软倒地。

周天行面­色­复杂,道:“你……你何苦杀人呢?”

“王爷不是母亲,永远不懂母亲的心思!”

她说着,面上一片平静。当众杀死­奶­娘,不说周天行的责罚,便是天下人对她的评价,也只怕离不开嗜杀和心恶两个词汇!

可她不怕,张­奶­娘已经是于然的人,不杀张­奶­娘,她的孩子就危险了。能保得孩子平安,背上一个骂名和遭遇一次责罚,值得,十分值得!

周天行闭了闭眼睛,道:“来人,将王妃关起来,三日之内,不得给她饭食!”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四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漆黑的屋内,静谧得让人无法*,今夜­阴­云密布,皎洁月光一点不见。即便外面的飞檐之下挂了灯笼,可那灯光穿过厚厚的门窗,在屋里也已经淡得让人分不清五指。

萧予绫呆呆在床上坐了许久,心里百感交集,有酸有痛,还有对孩子的担心。她手上和衣服上的血已经­干­涸,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味道,时刻提醒着她现下的狼狈,还有手上沾染的人命。

过了好久,她感觉自己已经足够平静和理智,这才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一路摸索着走到门边,朗声道:“外面有人吗?可否为我拿些纸笔和灯盏来。”

她话落,外面有男子的声音响起,道:“王妃,王爷令王妃好生反省,王妃还是诚心反省吧。”

闻言,她冷笑,声音也狠烈许多,道:“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莫说我现下尚有王妃的头衔,且这妃位是受朝廷封赐。即便他日我被王爷背弃,成了下堂­妇­,我还有公子。公子、是王爷的长子更是现下的独子,我若要对付尔等,不过是举手之事!”

她这般一说,外面沉默了片刻,守门的侍卫似乎被她吓到,小心说道:“王妃息怒,小人并无冒犯之意,这便为王妃准备纸笔和灯盏。”

“慢着,你顺便将王虎叫来,我有事吩咐于他!”

“这……”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

“小人不敢,只是王爷若是知道……”

不等对方说完,萧予绫便笃定的说:“王爷只是下令关押我,饿我三日,并未说不让我见他人。你有什么好为难的?王爷若是责怪,凡事有我,岂会降罪到尔等头上?”

“请王妃稍后,小的去去就来。”

萧予绫松了一口,重又小心摸索着,坐回了床榻上。

过了大约一刻钟,外面响起脚步声,还有开锁的声音。随即,门咯吱一声被打开,灯光照了进来。

遇上红艳艳的火光,她眼睛初时有些不适应,微微一眯。待刺痛过去,她方才睁眼看清,面前提着灯笼进来的人正是王虎。

她忙从床榻上面起身,疾步走了过去。

“小人,拜见王妃!”

见王虎依旧恭敬,她一笑,道:“阿虎快快起来。”

说着,她便去搀扶他,待两人站定,她方才对站在门口的侍卫说道:“今日之事,有劳尔等,若我出去,定不忘尔等恩情!”

侍卫小心一拜,将纸笔墨砚放在桌案上,便无声退出,将门轻轻关上。

四下已无人,萧予绫小心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细细观察,确定未有人偷听,这才折身上前,对着王虎深深一拜,压低声音道:“阿虎,救我!”

“王妃,你这是为何?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小人莫敢不从!小人卑微,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

“阿虎岂能妄自菲薄,我现下成败全托于阿虎身上,自然当得我一拜!”

“王妃何故如此说?”

“阿虎知道我现下的处境吗?”

“略有耳闻……外面都在谣传,说是王妃心胸狭窄,容不下于然小姐,欲陷害她,谁知被王爷识破。王妃恼羞成怒,又心狠的将张­奶­娘灭口……”

见王虎表情拘谨,萧予绫瞳孔一缩,问:“阿虎信吗?”

“这……自是不信的,但虎以为,王妃杀张­奶­娘之事委实不妥,白白给人以口伐王妃的机会。”

“哎!阿虎是丈夫,自然无法理解母亲的心,那张­奶­娘已经被人收买,我若是不杀她,只怕对我儿不利。”

“王妃有心了!父母之爱,古来无私,如王妃这般,更是令人佩服!若王妃将此心里话告知王爷,想来王爷定然会动容,也会早早放了王妃。”

“不,我不能对王爷说。”

“这是为何?”

萧予绫苦涩一笑,自是因为她信不过周天行,也不寄希望于他。但,这样的实话,她是不可能告诉王虎的。

她敛了神­色­,徐徐说道:“于然几次三番加害于我,若我只是一味的求助王爷,只怕会被她轻看,也会令王爷作难!”

“王妃的意思是……”

“我要借助诸公的力量。我父有门生三千,与郑公更是交好,加之郭公等幕僚一向赏识我,我何惧于然?”

听她之意,知道她是想将事情闹大,王虎当即有些踌躇,只怕会惹恼了于然、惹恼了周天行。

萧予绫如何会看不出王虎的顾虑,她了然一笑,正­色­道:“阿虎,我知你在顾虑什么,但请阿虎细想,我与阿虎素来交好,怎会害阿虎?若是阿虎能助我度过此劫,阿虎恩情我必定不忘。阿虎于我,便不再只是朋友,更是恩人。还有我的孩子,我必然教导他来日礼遇阿虎……”

说着,她一顿,看向王虎,意味深长的说:“阿虎,王爷今年已经二十有七,这般年纪,他仅有我儿呀,即便来日有了其他孩子,可又怎敌得过长子?你说我儿将来有前途乎?”

王虎是明白人,听她的话岂能不心动?古来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周天行只是下令关押她而已,并未有任何休弃她的意图。

思及此,王虎道:“王妃所言甚是,但不知王妃要小人做什么?”

“我欲休书一封给郑公,望阿虎为我交给郑公。”

“此事好办,还请王妃写来,我这便为王妃送书!”

萧予绫颔首,纸笔展开,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表,而后又写了一封私信,俱都交予王虎,小心嘱咐一通,方才将王虎送走。

王虎一走,她心里大石落地,方才发现浑身脱力,已经一日没有进食了。听着腹中不断传来的咕咕叫声,她一阵苦笑,忍饥挨饿实在是不好受。

想想还要饿上一夜,她索­性­脱了鞋子上床躺好,只望睡熟之后感觉不到饥饿。

可,她心里本就有事,加之实在饿得慌,哪里是说睡就能睡着的?

她辗转反侧,好似烙煎饼一般,翻来翻去,翻得浑身发烫,全无一点睡意。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大概到了下半夜,她依旧没有睡着,只是有些头晕脑胀。她气恼不已,索­性­扯了被子遮盖住脸,隐隐约约听到有开门声。随即,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进来。

她暗道,真是饿晕了头,居然感觉有人给自己送饭菜来了。周天行下令饿她三天,这府中上下,又有谁能够违背他的意思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男子幽幽的长叹,随即有人将她的被褥扯掉。

等了一会,不见来人有动静,她倏忽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住。来人竟是周天行,而且看他的动作,好似要亲吻她!

周天行的­唇­,已经要贴到她的­唇­上,却不防她一下睁开眼睛。在她黑亮眼眸的注视下,他一时有些尴尬,忙将头身体侧了侧,道:“阿绫可饿了?我送了些饭菜来,快随我去吃吧!”

萧予绫再次怔愣,原来刚才没有闻错,确实是有饭菜的香味。思及此,她狐疑的看向周天行,道:“王爷不是要饿妾三天吗?怎的又送饭菜来了?”

“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何苦如此固执又好强,便不能向我示弱一下吗?我担心你,送饭菜给你,你不知感恩,反倒对我质问,何苦呢……”

听他这说法,萧予绫心下冷然,他怎么能将如此大事说得好像只是她在使­性­子一般?还是说,他此番来的本意,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她莫再仇恨于然?和于然,也来一出姐妹情深的佳话?

见她神­色­渐冷,周天行颇为无奈,道:“阿绫,你难道不知道锋芒毕露的道理吗?”

“妾愚钝,不懂王爷话中深意!”

“愚钝?你若真是愚钝,我倒也省心了!”说着,他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抱到桌前坐下,将碗筷递到她的手里,方才继续说道:“你对于然有恨,想要杀她报仇,可你未免太过心急,须知欲速则不达。你自以为做得巧妙,可于家眼线遍布各处,她怎么会毫无察觉!”

“王爷……”

“张­奶­娘之事,便是她对你的还击!”

萧予绫错愕不已,听他理所当然的口气,是知道了此事是于然主谋?可,既然知道,他为何又着急将她关押起来?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神­色­凝然,道:“我本是有怀疑的,但我知你本­性­,也知你聪慧,你若是要陷害于然,怎么会漏洞百出?更加不会利用翼儿……”

闻言,她并没有因为他的信任而欢喜,眼中冷意更深,道:“原来王爷是想讨好于然小姐,白白让妾做了受罪羊!”

“阿绫!”他说着,直直看向她,道:“你何苦说此气话?我这般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猜不出来?”

“王爷过奖,妾愚钝!”

“你……”他似是被她气得不轻,腮帮子上的青筋毕露,却将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道:“阿绫,于然­性­格高傲,我不与她定亲,已经使她恨上你,若是此番我再事事迁就你,只怕对你而言是害非爱呀!”

萧予绫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周天行,不要再次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可她的内心,无论理智怎么叫嚣,却是深深的信了他的话。他的眼眸中,全然是她的影子,并未见其他­妇­人。

或许,或许他心中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人吧!

刚这般想,她又悲哀不已,即便只有她一人又如何?他的枕边,他的身边,也不会只有她一人!现下已经有了路美人,以后还会有无数的美人……

她摇了摇头,再看向他时,眸子已经清明许多。

她张嘴,周天行却好似很怕她再说什么气话,忙伸手为她布菜,道:“阿绫,你快吃些东西吧,饿了一天,若是再不吃点,怕是要饿坏了。”

她颔首,任由他抱着她,低头吃菜。

腹中虽然饥饿,可她却没有吃饭的心思,只觉得味同嚼蜡,尝不出丝毫的美味。

见状,周天行又叹了一声,道:“阿绫为何如此?你不是已经命王虎为你联系郑公,安排好一切了吗?怎么还食不知味?”

这一问,问得萧予绫被饭菜呛住,连声咳嗽起来。

他忙递了盛满水的杯子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待清水入喉,她终于止住了咳嗽,方才惊讶道:“王爷竟然知道……”

话到一半,她住了嘴,暗道自己太傻。怕是,他早早就已经派人监视她,她却为自己的行动而沾沾自喜。

他理所当然的颔首,答:“这府中之事,我自然都知道。原本,我也正发愁如何找个借口,令你逃脱责罚,又不被于然记恨。如今,你自己想到了法子也好。”

“你……”

他好像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复杂神­色­般,继续说道:“能请得郑公和其他贤士相助,于然对你也会忌惮许多,想来,只要我再多宠一下别的­妇­人,她短期内不会再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你呀,要知道韬光养晦之道,切莫再如此急躁,令于然再起心对付你!”

这一刻,萧予绫开始慌乱,他的口气,他的神态,都在告诉她,他是那般的爱她,事事都在为她考虑!

可,她不能沉溺其中,不能……

他即便爱她,也只是爱得有限,她不能再傻一次。更何况,她身上,背负着仇恨,她必须要不折手段的报仇!

她疏离的笑,离开他的怀抱,对他盈盈一拜,道:“妾,多谢王爷关爱!”

他一震,问:“阿绫,你不相信我?”

“王爷为何如此说?王爷是妾的天,妾如何能不相信上天呢?”

即便是在晕黄的灯光中,他的脸­色­也明显白了许多,喃喃道:“你嘴上说信我,其实并不信我。以前,你对我从未如此疏远……你现下做得与我相敬如宾,其实是因为心中无我,便连娇嗔痴怒也不再向我展现了吧?我以前不懂,这些日子细细思来,你的有礼谦和,皆是因为心里无我吧?”

萧予绫想出口反驳,可是她的咽喉处有些哽咽,酸酸的翻腾,令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见她为难,忽然自嘲一笑,道:“罢了,我何苦逼你呢?你现下已经是我的王妃,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

“天行……”

乍听她唤他的名,他的眼眸好似璀璨明珠,一下亮了起来,高兴道:“阿绫,阿绫……”

萧予绫的心,被他一声一声的低唤唤得有些发软,竟然再也无法对他疏离。她挣扎许久,暗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是要借他的力量对付于然的。以后,便对他好些吧,权当是为了大局着想。

她的心思,他自然无从得知,他尚沉浸在喜悦之中,欢天喜地的说:“阿绫,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会善待你的,我也会善待孩子的……”

“王爷,我饿了,想先吃东西!”

“好,好,你先吃!”

他说着,拉着她坐到了他的旁边,为她夹菜,又絮絮叨叨的说:“阿绫,你的心愿我知道。你稍安勿躁,以后,以后待我成事,定然为你手刃仇人!”

她的手一滞,他这算是承诺吗?只是,她如何能相信?即便有一天他君临天下,他又该有家国天下之类的借口了,于然最终不是被杀死,而是被封妃封后,富贵一生吧?

她不信,她不能信他,也不能全然依靠他,她要做的,只能靠自己去拼,去实现!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五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次日辰时,郡王府的议事厅中,几个大臣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打量端坐于上位的周天行。只见他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眸平静无波,双­唇­轻抿不发一言。

见状,厅下几人面面相觑,上位者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按照规矩,咸阳城中的下臣早早就该到此聚集,参与政事商议。今日辰时已经过去大半,却只来了几个人,为何不见他动怒……

周天行静坐了半个时辰,外面终于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嚷嚷道:“郡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郑公率领着数十人跪在王府大门口,说是要为王妃讨个说法,还她一个公道!”

“为王妃讨个说法?”

众人本以为这一次,周天行会*然大怒,谁知道他问完这一句,便没有了下文。半响,他方才幽幽说:“想来诸公已经跪累了,众卿随本王一同去看看吧!”

他开了口,下臣哪里敢有异议,俱都小心跟在他身后。相比周围众人的凝重神­色­,周天行显得怡然许多。

他悠悠走到大门口,见到外面黑压压跪着一群人,也不恼怒,只是朗声问道:“众卿这是作甚?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现下是辰时吧。以往这个时辰,众卿该在议事厅才是吧?为何今日却齐齐跪在地上,置家国大事于不顾?”

他此话一出,众人眼睛都不自觉看向郑明远。

郑明远面­色­丝毫不变,缓缓一拜,站了起来,道:“王爷恕罪!臣等在此,只是因为听说王妃被王爷一怒之下关押起来。臣等想着何太傅生前的德行,想着王妃平素作为,断然不是会加害自己骨­肉­的­妇­人呀!”

“原来是为了此事!”周天行说着,又道:“众卿是弘股之臣,不该为了本王后院之事小题大做。卿等速速起来吧,此事本王已经有了决定,不需卿等伤神,现下还是随本王去厅中议事才是要紧。”

“王爷错了!所谓皇家无私事,臣等身为王爷的下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何是小题大做呢?”

闻得郑明远之言,周天行面上做出十分无奈的表情,道:“既然郑公如此说,本王便听听你们想说什么!”

“王爷,臣闻得王妃在院内写了一封陈情表,却无法呈递王爷过目,只得在屋内念读。负责关押的侍卫听了王妃所说内容,感动非常,将其传了出来。不巧,臣有幸得闻此表,听后不禁潸然,遂斗胆将其写了下来,欲交给王爷过目。”

“哦?竟然有此事?”周天行沉吟片刻,道:“即是如此,便劳烦郑公将王妃所写得陈情表念于众人听吧!”

“是!”

郑明远说着,缓缓将手中的折纸展平,朗声念道:“妾以险衅,夙遭闵凶。总角之时,慈母见背。父怜妾孤苦,未曾提及续弦之事,躬亲抚养,含辛茹苦。妾少多疾病,弱不禁风,既无叔伯,终鲜兄弟。唯有慈父,怜之恤之,每每思之,无不潸然。

然则,苍天不佑,变故突生,­奸­佞当道,慈父亦见背,独臣妾一人苟活流外。茫茫宇内,妾零丁孤苦,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曾思活之无趣,不如追随慈父。却忆及慈父淳淳教导,不敢弃父母所赐发肤,只得苟延残喘、畏尾如鼠。

苍天怜悯,妾得遇君,得君恩宠,妾感激涕零。本该常侍君侧,又逢大难,为报君恩,妾拼死保得腹中子息。翼儿出时,未及足月,全因妾担惊受怕所致。妾体弱多难,几番生死,终得此子。

妾常思之,子乃是上天垂怜所赐,以偿妾无父兄照拂,无舅母哭诉之苦。故而,妾私翼胜过妾身,为保其平安,连舍二友。

非妾草木皆兵,实是命途多舛,妾不得不如惊弓之鸟,只恨不能将儿放于腹中卫之。事关翼儿,事无大小,妾皆亲问。

纵使如此,仍觉不过。忽闻­奶­娘张氏未得妾之许可,喂食翼儿,妾不由想到先前种种,生生惧之,故而失态。

妾知错,错不在心生害人之及,错在爱子过矣。然则,身为人母,为儿排忧解难,挡风遮雨,皆乃本­性­使然。便如妾之慈父,纵有生路上千,俱都给予妾一人耳!

故而,妾斗胆,望君怜悯妾之艰辛,体恤翼儿弱小,饶恕妾一时失态之举!”

在场众人,大多知道何语的过往。萧予绫这个陈情表,套用了李密的文章,虽然字里行间不如他的辞藻华丽,却胜在贴切合意。

先是说她以前种种遭遇,以致孤苦一人流落在外,又说为了生孩子还差点没了­性­命。好不容易得了血亲,便爱之胜过一切。

因而,她为了孩子,一时犯了疑心病,也实在是情有可原,万万构不成大罪。

郑明远刚刚念完,场上便有人红了眼,喃喃道:“听闻王爷之所以关押王妃,只因王妃有陷害他人之嫌。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陷害。不过是一个母亲护儿的本能罢了!”

“是呀,是呀!细细算来,王妃年纪轻轻,便已经历经坎坷,能得公子,自然会比旁人付出百倍的疼爱!”

“王爷明察,王妃所做并非陷害,实乃护子心切呀!”

“便如同王妃所说,王妃虽有错,却错不在害人,只因为爱子过矣!实乃小错,何至于关押?”

“臣以为诸公所言甚是,王妃只是小错而已,大可不用没收王妃的印玺呀!”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事情的发展,全然按照萧予绫的想法前行。她知道,要查明事情真相,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让她费劲千难万险查明了真相,对于于然而言,也不过是被惩戒一番而已。

故而,她托郑明远将陈情表当众念出,将一场­妇­人之间的­阴­谋暗害弄成了一个母亲爱子心切的失态之举。这般一来,真正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天行扫视众人一圈,面上露出感动之情,朗声道:“众卿请起,本王明白了,这便命人将王妃放出来!”

闻言,众人满意,齐齐道:“王爷英明!”

又有人说道:“不如,让我等跟随王爷一起,将王妃迎出来?”

“是该如此,王妃爱护公子,也是为了王爷的子嗣,子嗣关乎祖宗大事,实在是值得人敬佩!”

……

周天行听到众人所说,微微颔首,道:“也好,诸公便跟随本王去将王妃放出来吧!”

就在这时,一个原本站在周天行身后的下臣出声,道:“王爷,臣以为王妃罪过大矣,不可轻易饶过!”

“哦?”周天行眼眸一闪,不置可否的看向出声之人,问道:“你且说来听听,为何众人都以为王妃情有可原,只你一人以为王妃罪不可恕?”

“臣听闻,王妃将张­奶­娘杀死,如此凶残之举……”

不等那人说完,便有下臣说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听闻那个张­奶­娘是卖身到王府的奴婢,生死都得听从王府主子之愿,王妃处置她,不过是天经地义之事,哪里能算得上是罪过?若是处置奴婢是罪过,那在场的诸位,怕是都有罪吧!”

“这……”

眼见着众人还欲争执,周天行颇有深意的一笑,道:“好了!”

“王爷?”众人齐齐看向他,等待他的决定。

“依照本朝律令,王妃此举并未有错,如何能算罪?只是……”他说着,话锋一转,又接着道:“王妃凶残,难以掌管后院之事。印玺便暂不给她,后院之事,也暂时由路侧妃掌管吧!”

他话落,众人静谧一片。心里,却不由都想到他前几日方才令路侧妃侍寝之事,现下又将印玺给路侧妃。这……莫不是路侧妃得宠的讯号吧?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六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萧予绫虽然被放了出来,可日子却难再清净。那个路美人,颇有小人得志的嘴脸,一日要来她房中三次,只为了向她炫耀周天行对她的宠爱。

每次,萧予绫表情都很淡,对路美人的话语不搭不理。也不知道是不是路美人觉得无趣,近来几日面上再无春风得意的表情,双眉之间似有无限哀愁。

用过晚膳,萧予绫难得有心情,端坐在案前临摹字帖,刚写了不到两贴,丫鬟便来报说是侧妃来访。

她微微蹙眉,暗道这个路美人真是没完没了,遂不耐烦的说道:“就说我不舒服,打发她走!”

她话落,路美人已经走了进来,尖声说道:“怎么?姐姐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可得请大夫看看,虽说最近王爷都宿在我那里,对姐姐冷淡了些。可咱们身为­妇­人呀,即便王爷不体恤,自己的身子也得自己保重了,不然遭罪的,终归是我们自己!”

萧予绫闻言,依旧蹙眉,淡淡道:“我的事情尚轮不到你说话,尊卑有别,你即便没有贤人教导,也该懂些规矩才是!你未得传唤便私自进来,置规矩、礼仪于何地?”

“你……”

不等对方反驳,萧予绫又接着道:“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王爷到了你的院中,找不到你,生气了可不好!”

闻言,路美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好似被她的话噎住,又好似被戳到了痛处,脸上时青时白,半响才缓了过来。却并不离开,只是自行找了一处坐下,看向桌案上的字帖,道:“姐姐这是在练字吗?听闻姐姐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没想到竟是真的!哪里像我呀,自幼家贫,斗大的字不认识两个。”

一时间,萧予绫被眼前­妇­人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按理说,路美人近来嚣张惯了,被自己这般一说,该是气势汹汹的闹起来或者趾高气昂的离去才是,为何却压住了脾气坐在这里称赞自己?

萧予绫想不出原因,也懒得去想,面无表情的看向对方,并不接话。

她不接话,路美人饶是脸皮再厚,也有些悻悻然。好一会,方才勉强笑开,又道“姐姐,公子怎么不在姐姐屋里?姐姐仅有这一子,难道不想养在身边吗?还是,王爷不准许?”

“王爷说子嗣不是一人之事,而是祖宗大事,翼儿的管教须得按照祖宗规矩办。”

她这话,让路美人碰了一个软钉子,明明白白的告诉路美人,儿子不能养在身边,不是周天行不重视,而是因为周天行太重视!

路美人又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说:“公子十分惹人疼爱,能否让我每日去看看他?”

闻言,萧予绫立即警觉起来,也不回答她的话语,冷冷一笑,道:“你若是喜欢孩子,大可自己生一个。”

“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说着,路美人住了嘴,沉吟半响,方才道:“姐姐过去很得王爷宠爱吧?”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路美人又道:“该是如此才对,不然王爷也不会为了姐姐要守节三年,如此恩宠,怕是无人能及……”

听到路美人低喃,萧予绫更加糊涂,为何路美人话中似有羡慕和怅然之感?她该是春风得意才对呀,周天行夜夜宿在她那里,她还有什么可惆怅的?难道,非要坐到正妃位置上,她方才知足?

思及此,萧予绫只觉得好笑,无知的­妇­人呀,即便没有博览群书之才,也该知道皇家丈夫换正妻乃是平常之事呀!坐到最上面,摔下来才会最疼呀!

路美人小心斜睨萧予绫,发现她面上似有嘲讽之意,不由一恼,却又发作不得。

两人一时无话,萧予绫索­性­毫不掩饰的打了一个哈欠,道:“侧妃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还请告退吧,我累了,想要歇息。”

“我……我……”

见她欲言又止,萧予绫总算是明白,她这一次的到来,怕不是为了炫耀和找茬,怕是有要事请问才对。

不过,这和萧予绫无关,她不是观世音,不知道救苦救难,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何况,这个他人,还是一贯的小人嘴脸!

她故意无视路美人的神情,起了身,施施然步入内室,道:“来人呀,送侧妃出去!”

听到她说送客,路美人终于忍不住,疾步上前,道:“姐姐,妹妹这次来,实在是有事想要与姐姐商议……”

“商议?侧妃莫不是弄错了吧?如今这印玺已经交到了侧妃的手里,王府上下的大小事情皆由侧妃做主,何故要与我商议?”

路美人一咬牙,道:“姐姐近来可有侍寝?”

闻此问,萧予绫眼中冷意凝结,反问:“侧妃夜夜侍寝,如此问是为了向我炫耀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我不想听,请你出去,以后也莫要再来打扰我!”

“姐姐……”

“出去!”

萧予绫说完,不再搭理路美人,缓缓走进了内室。不大一会,她院中的丫鬟走了进来,对路美人道:“侧妃,请!”

路美人娇娇咕哝了几句,因为太小声,她听不清楚。

待路美人愤愤然离去,坐在内室的萧予绫嘲讽一笑,暗道周天行真是一个妖孽,连成帝送来的小妖都能被他给魅惑了。

可能是因为路美人时常来这里耀武扬威,而她已经习惯的原因,此番她一笑过后,竟然能做到心内平静无波。

掌灯时分,她到小家伙的院中坐了片刻,待小家伙睡下,她方才回到屋里。

刚走到门边,发现屋内灯火通明,她不由眯了眯眼,向门边的侍卫问道:“屋内可是有人?”

“王爷方才来了。”

周天行?他来做什么?从她被放出来,他便没有来看过她,今晚怎么就来了呢?

想到他,她的心情便不好,便烦躁。不由嘀咕,原本她已经打算深居浅出,任由他娶宠爱别人,待到和他一起入京成事便可。

可他偏偏不让她安逸,要来打扰她宁静的生活。

她怀着不满,缓缓走了进去,周天行正拿着支笔在勾勾画画。听到声响,他抬首,见到是她,也不等她行礼,便笑道:“阿绫回来了。我方才见到你临摹的字帖,一时无事,便为你批改了几个。你这手字,真是大不如前呀!”

萧予绫不以为然,以前的字,不过是靠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写出。如今的字,倒是她自己练习的结果。

她走上前,见到他在几个字上面都化了圈。

他今日心情似是很好,见她看过来,忙指着一个风字,耐心说道:“记得我小时候习字,只觉得‘风’‘飞’‘家’三字最是难写。太傅也常说,此三字最见笔力。力度太过显得刚硬,力度不够显得无神。尤其是字的摆设和勾笔,十分要功底!你这个风字,勾笔不顺,力道不足,实在是个败笔。且,内间摆设,也没有全然掌握,不如以前呀!”

萧予绫被他这般一说,顺着望了过去,竟然也觉得方才还令她沾沾自喜的字此时显得死板无神。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顺着他的意识走的感觉,令她心生抵触情绪。即便,他说的是对的,只要想到是他说的,她便有足够的理由去认为是错的!

见她面露不悦神­色­,周天行放了笔,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虽然大不如前,却比其他­妇­人强上许多。”

他这话,本是为了讨好她,在她听来却刺耳无比。他当真是养成了习惯,每到一个女人那里都会和对方谈字论画。

眼见着,她不说话,嘴角却勾起露出了讥诮之意,周天行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走向她,伸手去揽住她。

谁知道,她却迅速一闪躲,避开了他的身体。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似是不敢相信她的躲避。半响,他收回了手,讪讪道:“你近来除了练字,可有做别的?”

“没有。”

她­干­瘪瘪的回答,将气氛弄得尴尬起来。

过了好一会,周天行方才长叹一声,道:“你可是因为我宿在路美人那里和我置气?我向你解释过的,于然的心眼看似宽阔,实则狭小,若是我一味的对你好,只怕对你是祸非福。而且,我不过是……”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不耐烦,忙俯身一拜,打断他的话,道:“妾,谢过王爷关爱!”

“你虽然嘴上说谢我,心里却并不作此想法吧?”

“王爷误会了,妾从心里感激王爷。”

“阿绫……”周天行唤着她的名字,似是十分疲惫,眉宇间露出了倦意,问道:“……你我,难道一直要这样下去吗?”

“这样不好吗?相敬如宾从来都是夫妻之道。”

“你……”周天行似想责怪她,可又忍了下去,好一会才说:“罢了,罢了,我们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王爷请说,妾洗耳恭听!”

“今日圣旨下,我那个皇兄召我回京,掌管吏部,又惧怕我推辞,特意给了我一封私信。我们进京的时机,已经到了。”

话毕,他便一直看着她,发现她双眼如同黑暗中的火焰般,倏忽亮了起来。不止如此,她的神情也开始松动。随即,她笑着露出了牙齿,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他却没有被她的喜悦而感染,瞳孔一缩,面上铁青一片,道:“阿绫,对你而言,现下我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

呃?正在欢喜的萧予绫猛然听到他的话,不由错愕,一双大眼疑惑的看向他。

他惨然一笑,幽幽道:“已经很多次了,无论我怎么费劲心思讨好你,你不见半点开心。反倒是提起于然之事,提起进京之事,提起你报仇之事,你双眼方能够神采奕奕。”

萧予绫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做得如此明显?即便她做得明显,那又怎么样呢?她和他之间走到这一步,她即便有错,却也不是全错。所有的一切,一直都是他做主导!

但,现下的她,已经学会了在他面前隐瞒,在他面前遮掩情绪。她很快就敛了神­色­,俯首道:“王爷误会了,妾只是因为听到王爷苦尽甘来,由衷为王爷开心而已!”

“由衷为我开心?”

“正是。”

“阿绫,我如此了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说完,也不等她答话,他好似做了重大的决定,沉声道:“罢了,你想骗便骗吧。以后,你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话落,他上前,在她没有反应时,一把抱住了她。

他刚刚靠近,她似乎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令她十分反感。立刻,她想到了他或许刚刚还抱过路美人,或者其他美人。

她的双手,已经撑到了两人之间,恨不得立刻将他推开。

只是,她忍了下去,这便是她静心养­性­几天的结果。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去的这段日子,她的做法委实不对,既然只为了报仇,既然要利用周天行。那她就不该任­性­胡为,在他面前显现自己的真实想法。她要做一个比他更能装,比他更有城府的人才对。

须知道,成大事者,最需学会的便是忍字。唯有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事。

抱着她的周天行,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发现她想推开他,发现她的眼眸中有嫌恶……

他自是知道她的­性­子,也做好了被她推开的准备,可后来,她却僵着身体由他抱着,没有半分反抗的动作。

她不反抗,他该高兴呀!恰恰相反,他感到一阵悲恸,她原来对他不只是疏远,连最基本的嬉笑怒骂也隐了起来,吝啬得不愿意给予分毫。

他怒火中烧,明明知道她不愿意,却一下打横将她抱了起来,道:“我今夜宿在你这里,我们给翼儿再添个弟弟吧。”

她双拳紧握,手背上面青筋毕露,当真就忍了下去,死死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面伸手褪去了自己的衣袍,而后才慢慢解她的衣服,见她一动不动,身体绷得紧紧的。他的神­色­更加难看,嘲讽道:“怎么几日不见,阿绫变得如此呆板无味?像是一条死鱼!”

闻言,她倏忽睁眼,想也不想便说道:“是吗?那谁有味你便去谁那里吧!”

说着她的话便如同连珠炮一般,一颗接着一颗蹦了出来,道:“对了,那个路美人,妖娆妩媚,你大可以去她那里。我又没有找你来,你用得着说话挤兑人吗?或者,其他美人,你都可以去,万万不可以委屈了自己,迁就我这个死鱼。”

“阿绫……”

“莫喊我!你嫌弃我,我照样嫌弃你,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呸,烂人一个,种马一枚!*的,老娘就不信了,老娘还找不到……”

见她一副悍­妇­模样,周天行的面上如同春雪初融般明朗起来,甚至还笑了出声,笑得萧予绫差异非常,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阿绫、阿绫……哈哈哈……阿绫如此气愤,可是因为吃味?”

吃味?想到这个词后面的意思,萧予绫的脸,立即冷了下来。暗道自己真是沉不住气,几下被他一弄,又破了功。她立刻闭起了眼,假装自己便是个木头人。

周天行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意停歇,他吻*的­唇­时,她尚能感受到他笑得发颤的­唇­瓣。

他继续吻着她,慢慢的吻,好似她是一个婴孩,需要他的呵护般。待他的­唇­,停到她的心房那里时,他深深啄了一下她白皙的肌肤,便对着她的心口说道:“莫难受,莫难受,你要的我给你,我给你就是!”

被他吻着的萧予绫,死死咬紧了牙关,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她只觉得他现下像是魔怔了,疯疯癫癫的举止弄得她整颗心如同海上扁舟,起起伏伏无法稳定。

后来,她真的就成了一叶扁舟,随着他的身体而摇摇晃晃。恍恍惚惚中,她听到他低喃。

“阿绫,阿绫,我不会碰别人的,你莫难过,你莫难过……”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七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这次进京,不同上次朝拜,周天行的幕僚大多尾随,还有他五千亲卫兵,也得了成帝的特许,保护他到京城中。

进京之前,诸多事情需要安排,周天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萧予绫因为不掌印玺,可以说是整个王府中最清闲的人。

自从那夜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周天行。偶尔,她也会想那晚的事情,想的次数多了,难免觉得讽刺。同住一个院落,他若是有心,怎么会连面都见不到?

她甚至怀疑,那晚周天行的话,是不是她的错觉。或许,他并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说他只碰她一个人的话,只是因为她不死心,心存幻想而已。

“姐姐,你在做什么?”

萧予绫正自顾出神,忽闻后面传来路美人的声音。她神­色­一敛,回头望去,见路美人身穿一身薄丝彩衣娉婷而来。

待走近,路美人看见她只是坐在长廊上面发呆,了然一笑,道:“姐姐可是无聊得慌?”

萧予绫微微蹙眉,没有答话,淡淡看了路美人一眼静待她的下文。

路美人好似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继续热络的说:“姐姐若是无聊,妹妹便陪姐姐坐会。细细算来,我到王府已经有些时日,竟然没有和姐姐闲话家常过。”

说着,路美人坐在她的身旁,又道:“后日便要出发去京城了,姐姐的行李可收拾好?若是忙不过来,大可知会妹妹一声。”

“……”

见萧予绫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路美人再也无法说下去。她嘟了嘟嘴,颇为哀怨的看了萧予绫一眼,道:“姐姐何故如此待我?纵使姐姐出生高我一等,可如今我们已经是自家人,何必……”

说着,路美人竟然嘤嘤啼哭起来,肩膀不断*,模样十分委屈。

她这般样子,令萧予绫更加厌烦,索­性­不再搭理她,萧予绫直接站起身,准备走开。

见状,路美人的哭泣立马停止,急急道:“姐姐请留步!”

萧予绫斜睨她,了然一笑,问:“怎么?不打算做戏了,我还以为你起码要哭上半个时辰呢。”

“我……姐姐……”

“路侧妃,我父仅我一女,并无其他姊妹。且,你年长我许多,这声姐姐还是免了吧。”

“姐……王妃……”

萧予绫面上十分不耐,路美人三天两头的接近她,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来不让路美人说出来,怕是以后她不得安静。索­性­,她沉声打断路美人的话,径直道:“路侧妃,你若是有事就快些说,趁着我现下还想听!”

“我……”

见对方犹犹豫豫的模样,萧予绫作势转身。

路美人果然着急,连忙道:“姐……王妃请留步,我所说之事……十分重大,关系王爷……”

“王爷?他怎么了?”

路美人四下看了一圈,待确定没有他人,方才压低声音说道:“王妃近来没有侍寝……可能不知道……”

不等路美人说完,萧予绫已经寒了脸,问道:“怎么?今日侧妃前来并非有事要说,而是前来炫耀王爷对你的宠爱了?你胆子实在是太大,纵使你再得宠,我也是正妃,是你的主子!”

“王妃……我、我并非此意,还请王妃听我把话说完,我想说的是,王爷他、他……”

“他怎么了?”

“他好似患了病。”

“患病?”

“王爷在我那里宿了十来夜,却没有一夜、没有一夜……”

“没有一夜什么?”

“没有一夜碰过我,王爷那里好似不行了。”

闻言,萧予绫一阵错愕,随即又想到周天行在她耳边低沉的话语。

立即,她全然想不起身旁路美人的存在,感觉他的话就在她的耳旁不断的萦绕,一声一声的诉说,一点一点的倾注,令得她脸颊一红,身体发烫起来。

如此说来,他并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做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是不欢喜的,只是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已经做不到纯真无暇,她便也没有勇往直前的决心。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说不定,他只是嫌弃路美人出身低下所以不屑于触碰而已。与她,根本没有关系。她不可再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

理智这样想,心里,却是有个声音在喟叹,或许这一次,他是真心的……

“王妃……王妃?”路美人见她神情恍惚,久喊不应,遂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道:“王妃!”

这一声,总算是让她的神智恢复。她看向路美人,咳嗽一声,正­色­道:“路侧妃,此事事关重大,你怎能乱说?”

“王妃,我现下是王爷的侧妃,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我敢指天发誓,此话绝无虚假!”

“如此说来,王爷真的身染重疾?只是,为何我没有听说王爷请过大夫呢?”

“王爷好似十分忌讳此事,哪里会看大夫?每次我才刚刚提起,便会惹怒王爷,令我那些劝谏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见路美人愁眉深锁,萧予绫暗自好笑,若不是她一贯的以­色­事人,一贯的以为男人皆好酒­色­,大概就不会作此推断了。

虽然瞧不上路美人这般德行,萧予绫却对她露出了亲近的神情,眼眸中­精­光一闪,好言说道:“侧妃所说,我自然是相信。但是,我连侍寝都不曾轮到,又能做什么呢?”

“王妃毕竟是正妃,又是陛下亲封,若是王妃劝解王爷,王爷想来是会听的。而且,我以为,王妃已经诞下公子,王爷那里定然没有什么大毛病的……想来王爷只是近来劳累所致,早日就医理该康复。”

到了这时,萧予绫方才想起来,路侧妃这段时间的种种试探,还有提到生子时的怅然,原来都是为了说这件事。

她不禁又想笑,却不能笑出来,沉吟片刻,郑重说道:“此事,我会放在心上。只是现下,恐怕不是时候,眼看着就要出发前往京城,想来王爷不会愿意因为一点疾病而节外生枝。不如到了京城后,我再劝解他,最好是能找到宫中的名医为王爷诊治。”

“宫中名医?”

“是呀,宫中名医皆是杏林高手,若是能得他们诊治,想来必能让王爷药到病除。”说到这里,萧予绫微微一顿,又道:“对了,说起来侧妃也曾在宫中住过,不知能否在陛下面前说上话?若是侧妃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这次进京还需侧妃奏请陛下,秘密命名医为王爷治病。”

“这……陛下乃是天家,我如何能在天家面前说话?在宫里,我倒是有几个故人,可以为我引荐陛下。但人家即便是答应引荐,我只是侧妃,按照礼制,也不能进宫呀。”

萧予绫细细一想,便明白了路美人的地位。想来当初成帝挑选她们十个美人,本也没有抱什么大希望,便也不在意,使得她们无法直接与成帝联系。但,却能通过他人,向成帝报告消息。

想通这些,萧予绫一笑,她现下要的,也只是一个面见成帝,并且可以避开他人耳目的机会,尤其是要避开周天行和于然的耳目。

“其实……我身为正妃,自然是可以进宫的。只是不知道,侧妃可放心让我去说此事,为我奏请陛下,得陛下的召见?”

“这……”

将对方的怀疑和犹豫看得清楚,萧予绫了然,道:“侧妃请放心,若是王爷身体康复,我定然不会贪此功劳,一定将侧妃对王爷的情意据实禀告。届时,王爷定会宠爱侧妃非常!”

听到此话,路美人眉开眼笑,好似已经看到周天行对她宠爱有加的模样,忙不迭颔首答应,道:“如此,那我便托人去做安排,令王妃进京能得陛下召见!”

“侧妃,此事不仅关系你我的将来,还关系到王爷身为丈夫的颜面。你若是有心帮助王爷,最好不要再告诉他人。若是被外人得知,不仅不能令王爷宠爱你,反而会让王爷嫌恶你!”

“那……我要以何名目为王妃奏请?”

“你大可直接奏请陛下,就说我有要事相告,事关重大,请陛下恩准召见,想来陛下定会答应!”

“这……”

见对方怀疑,萧予绫故作神秘,道:“你放心吧,只要你为我奏请,陛下定然会召见。只是,你要记住,须得秘密行事。”

“王妃为何由此把握,陛下他终日忙得很,就连我在宫中数载,也未曾见过陛下几面……”

“你不要多问,只管照做就是,说起来我和陛下也算是故人,陛下定然会给这个脸面的。”萧予绫笃定的说,心里暗想,成帝那样小心眼且狠毒的人,再被她骗过之后,必然想见她一面,教训她一番。她主动送上门,他又如何会不答应奏请?说不定,他比她还要想见他呢!

见萧予绫不愿意多说,路美人虽然心存疑虑,却也到底相信了她,微微颔首,答应进京后为她奏请。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八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浩浩荡荡的队伍宛如长龙,满载着无数丈夫建功立业的豪情,徐徐离开了咸阳城,向着千里之外的京城进发。

萧予绫坐在马车中,听着随侍侍卫的谈笑,听着周围幕僚们所弹奏出的高亢琴音,她也跟着变得激动起来。那种因为心愿将要实现的激动,随着沸腾的血液而一起咆哮,让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前行。

她怀中的小家伙,好似感染到了她的心情,竟然不肯她被结结实实的抱着,而是犟着身体,使力要站起来。见他机灵的模样,萧予绫一笑,索­性­将手放在他的双腋,将他抱着站起来,让他踩在她的大腿上面,不断地窜跳着。

小家伙跳得欢快,可是搂抱他的萧予绫逐渐有些吃力,他近来又胖了些,也长大许多。不到一刻钟,萧予绫的胳膊已经开始酸疼。

陪在车舆中的秀荷见状,不由抿嘴一笑,道:“王妃,公子真是生龙活虎,小小年纪,就有王爷的风姿。”

“是呀,他随他的父亲。”萧予绫说着,不断的打量小家伙,小家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是喜爱的。只是,她不知道,一旦她完成了她的心愿,又该将他置于何地?

想到这点,她雀跃的心不由一点一点往下坠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于然声音,道:“王妃,我是于家阿然,想与王妃同行一段路,不知王妃是否应许?”

对于于然的出现,萧予绫并不吃惊,于然的诬陷、周天行的指责,让她如醍醐灌顶,一改往日的急躁,懂得韬光养晦二字,更懂得谋定而后动。

早早她就知道于然要求随行进京,说句不恰当的比方,周天行是破了壳的蛋,于然便是那绿头苍蝇,无论旁人怎么拍打,于然终归要往上黏。她可以借口探亲到咸阳城中纠缠周天行,也可以借口寻求庇护回京城继续纠缠周天行。

从开始赶路,从周天行一直要路美人陪伴左右开始,萧予绫就知道,于然会找上门来。过了那么多天,于然才来,她不得不承认于然有良好的忍耐。

她一笑,道:“停车,请阿然小姐进来。”

话落,马车停下,不大一会,于然微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萧予绫,她的笑容十分友善,微微一拜,道:“多谢王妃恩准。”

萧予绫也笑,招呼着说:“阿然小姐请坐,我正无聊,阿然小姐来了,倒是可以一起消磨时间。”

于然面上一愣,好似对她如此客气有些吃惊,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她看向萧予绫怀里的小家伙,夸奖道:“公子长得真是招人喜欢,长大后定然是个风流丈夫,不输郡王丝毫。”

萧予绫眉开眼笑,似是对她的话十分受用,答道:“蒙阿然小姐夸奖,只望这孩子有王爷十之一二我便足矣。”

“王妃过谦了,方才在王爷的车舆中,王爷还夸奖公子呢。”

萧予绫双眼圆睁,惊讶道:“怎么?先前阿然小姐在王爷的车舆中?”

“是呀,不只是然,还有路侧妃也在呢……”说着,于然斜睨她,见她面上似恼似怨,暗暗一喜,又道:“说起来,王爷此番好像宠爱路侧妃太过。想那路氏不过是寒门出身,听闻被陛下赐给王爷时,已经是不洁之身。这样的­妇­人,莫说王爷是天潢贵胄,便是普通人家的丈夫,怕也是会嫌弃的……王爷宠她而冷落王妃,真是舍了明珠就鱼目之举!”

萧予绫面上怒火中烧,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牙关死死咬住,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于然如此说,大概是为了试探周天行是否真的宠爱路美人,也是为了挑拨她和路美人的关系。

于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以为她的话起了效果,又道:“王妃,有句话,然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道:“阿然小姐但说无妨!”

“听闻近来王爷对王妃大不如前,不知王妃有何打算?”

“打算?”萧予绫似乎很茫然,喃喃道:“如何打算?我也不知道……上次为了米粥之事,王爷已经厌恶我,说我心机太重连孩子都利用,我还能怎么样呢?后来,若不是诸公力保,此刻我怕是连妃位都没有了……”

听到萧予绫失魂落魄的诉述,于然双眼一亮,急急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想来王妃是误会我了,我之所以赠米,不过是因为喜欢公子,有意结交王妃。至于所谓的中毒之事,想来应该是有人故意挑拨你我关系,令你我相斗以便从中得利。”

“挑拨你我的关系?谁会这么做?”

“王妃想想,王妃失宠之后,是谁获利呢?谁得了好处,大家心中都明白!”

萧予绫如何不明白于然的用意,只是,与其与她争锋相对,不如韬光养晦。她咬牙切齿,道:“定是路氏这个下作­妇­,我早晚饶不了她!”

“王妃息怒,如今她正得王爷的宠爱,王妃如何能斗得过她?不如……不如……忍一时之气,待到公子长大后为王妃出头……”说着,于然一顿,颇有几分苦恼的接着道:“不过,若是侧妃也诞下子嗣,王爷更宠爱她的孩子,王妃届时该如何办?”

萧予绫想大笑,于然当真是个有心计的人,这劝解的话,听来十分贴心,实际上却是句句藏毒!她的毒,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也难以比拟。

她不动声­色­的紧紧抱住小家伙,将脸帖在小家伙的面上,好似受了巨大的打击,颓废的说道:“阿然小姐,我现下不舒服,还请阿然小姐见谅。”

闻言,于然颔首,道:“王妃好生休息吧,然便不打扰了!以后王妃若是有事需要然,只管知会一声就是!”

待于然退出马车,秀荷担心的看着萧予绫,小声道:“王妃,阿然小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路侧妃的事情,不是面上那般!”

没有想到秀荷会宽慰自己,萧予绫颇有受宠若惊之感,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秀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忙跪在她面前,道:“王妃,以前是奴婢错了,我一直以为王妃蛊惑了王爷。可是后来王妃不见,王爷从未展颜开怀过,奴婢十分后悔……如今王妃能回来,奴婢定然对王妃忠心耿耿!还请王妃相信奴婢的话,不要轻信阿然小姐,也不要恼怒王爷!”

原来如此!秀荷对周天行的忠心,她从来不怀疑,只是没有想到,秀荷竟然能做到爱屋及乌。她颔首,面无表情道:“好了,你起来吧!”

秀荷抬头看萧予绫,见她面­色­平静,一双眸子虽然清澈黑亮,却好似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情绪。

秀荷踌躇,不知道她的话萧予绫是否听了进去,欲再劝道:“王妃,奴婢以为……”

“不用再说了,此事我自有计较,你起来帮我抱抱公子吧,我累得很。”

秀荷不好再说,忙起来将阿翼小心接了过去。

萧予绫故意忽视她探究的目光,哀怨道:“王爷已经久不理睬我……秀荷你说,我若是现下去求见,王爷可会厌烦?”

“王妃想见王爷?”

“当然想见,怕是不止我,就连翼儿也想念父亲了……”

“王妃不必心急,现下王爷身边有路侧妃在,王妃过去怕是不方便。不如耐心等候,王爷必会来见王妃。”

萧予绫如何会听不出秀荷的话外音?秀荷怕是一会找了机会便会向周天行禀告,周天行若是有心,定会避开众人来见她。

……

夜­色­渐深,萧予绫将熟睡的小家伙交给­奶­娘,洗漱完毕后便安心上床,看似安静睡觉,其实一直小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等待着周天行的到来。

已经过了三更天,她方才感到帐篷的帘子被掀起,一阵风灌了进来。

她忙睁眼看去,发现一个黑影走了进来,看身形,该是周天行才对。她暗喜,唤道:“天行,可是你?”

“阿绫……”说话间,周天行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抱住她,道:“秀荷说,你想见我。”

她伸手,温顺的反抱住他,道:“我想你了……”

周天行一震,似是很激动,死死搂住她,半响没有说话。

从他的反应,萧予绫知道,她的策略选对了。便如孔明所说,善将者,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强,以柔制刚。对他,她开始时,用错了方法,不应该是施以刚硬之策。

好在,她幡然醒悟,现下还来得及!

他死死抱住她,好半天,当两人的温度已经混在一起,他方才开口道:“白日于然找你之事,我已经知道。”

“天行……”

“阿绫你听我说,以后无论于然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记得,待我成事之时,必然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现下,虽然委屈你一些,但你和翼儿都会安全,不需多久,你便不需要惧怕任何人了!”

无论他的话将来能否实现,但是这一刻,萧予绫相信他是真心说出。她暗叹,原来置身事外,平静看待事情,竟然能看出人心。

她微微侧头,轻轻在他的面颊上亲吻一下,也不着急说正事,柔声问道:“天行,你近来是否很疲惫?我感觉,你似乎瘦了许多。”

“无妨!”他答着,用力一抱,与她一起躺在了床上,令她躺在他的胸口,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才接着道:“京城时局不稳定,许多事情都要­精­心安排。还有路美人那里,我心头厌烦,却要对她笑脸相迎,与她同榻而眠……”

他在向她诉苦,像个孩子一般向她讨要安慰和温暖。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但是萧予绫忽然想起前世里母亲所说的话,当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成熟男人愿意对你诉说心酸时,这便是对你敞开了心扉,交付全部的信任。

意识到这点,她的心有些疼,伸手摩挲他的脸颊,道:“会过去的,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转脸,将­唇­埋到她的掌心里,轻轻的吻,答:“我知道,你莫要担心。”

此时的气氛,实在是太温馨,温馨得萧予绫不忍心去打破。她沉默的和他紧紧拥在一起,半响方才下定决心说道:“天行,我这里有个计策,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她话落,他身体明显一僵,而后,他俯首看她,眼神锐利得令她不敢回视。

好一会,她听到他沉声问:“阿绫,你久不过问朝廷之事,为何今日却有了想法?”

她尽量使自己镇定,使自己坦荡,无畏的看向他,答:“因为,我想做对你有用的人!”

一句话,使周天行心里百味杂陈。他想起了从前,那个时候,她全心全意爱着他,时时为他*劳。为了让他正视她,她也说过同样的话,要做对他有用的人,要让他离不开她。

他看着她,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出,此时的她变了许多,比之以前成熟许多、妩媚许多,可是却和以前一样,一言一行总是能牵动他的心。

一时间,他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夕,更加分不清楚她的离去、她的疏远,是不是一场梦而已。现下,其实和以前一样,她的心从来没有改变,更没有什么刘蛮,什么于然的存在。

恍恍惚惚中,他笑了出声,低声道:“阿绫,你不用做什么,不管你是不是有用的人,我都离不开你。”

此话一出,压在他心上的一个大石被挪开。阁楼失火后,他无数次想起她说的话,想起她说她要做有用的人,令他离不开她。无数次,他都希望,时光倒流,他能斩钉截铁的对她说,无论她有用与否,他都离不开她!

如今,他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如何能不欢喜,如何能不满足?

他微微仰了仰头,让她无法看见他眼角晶莹的泪光。

可是,就在这时,她抬起了头,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显得尤为明亮,尤其是蒙上一层氤氲雾气的眸子,还有眼角晶晶亮的光泽。

她心一紧,他莫不是想哭吧?他,该是全然相信了她的话,相信她出主意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报仇!

这个意识,令她心安,却也令她难安!

她只能安慰自己,虽然她有私心,可是这样的法子,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良策呢?

思及此,她故意忽视他的激动,张嘴道:“天行,如今万家和陛下的关系该是剑拔弩张吧?”

“嗯!”他低声应了,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用足了力气牢牢的搂住她。

他的力气太大,搂得她的骨头发疼,可她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搂着,漫不经心说道:“何不如,趁此机会,我们再助加一把火,令万家和陛下反目成仇。”

“你的意思是……”

“听闻万太后之所以不满成帝,主要是成帝不想立万后的皇子为太子,还有万家权势过大所致?”

“正是如此。”

“若是此时成帝闻知万太后欲谋害他,扶幼主登基,他作何感想?”

“定是欲除万家而后快!”

“若是成帝宠了其他权贵之女,甚至许以后位,万家又该如何?”

“你的意思是……”

“不如命人说服成帝,让他充实后宫,他身为帝王,这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想来他必会答应。而后尽量在后宫人选中Сhā入对万家不满的权贵之女,被万家得知,必定以为他是在拉拢万家政敌,届时还怕他们不翻脸吗?”

闻言,周天行一喜,道:“阿绫聪慧,纵使姜太公在世也怕是要自叹不如啊!”

“天行过奖了,我能想的,能说的,不过是­妇­人的­阴­损招数而已。治国安天下的大计、良策,还需仰仗你。”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二十九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半个多月,终于到达京城远郊。虽然此番是奉诏而来,周天行却没有直接带着众人进城,而是一边令众人在城外扎营,一边命人到皇宫禀告成帝众人的到来。其态度之恭谦,令得一­干­幕僚赞赏。

午膳时,萧予绫陪着众人一起用餐,听到幕僚们议论,说是昨日京城传来消息,陛下要充盈后宫,广纳嫔妃。京城中权贵之女,已经有五、六人被陛下封了夫人,择吉日送进宫中。

而万太后那边,不断怂恿朝臣跪在宫门前谏言,要陛下早日立储,更有后宫­干­政之嫌。当今陛下,只有一个儿子,万家此举,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使得本就对他们不满的成帝,对他们生出了浓浓的杀意。

见众幕僚说得如此肯定,萧予绫不由感叹,周天行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等到京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听到那些被选中的贵女里面没有于然,萧予绫难免感到遗憾。转念一想,若是于然能够如同曲英一般任人摆布,她便也不会这么可怕了。

一顿饭,萧予绫心不在焉的吃完。饭毕,成帝派人带来口谕,命郡王府一­干­人等即刻进京,明日郡王须得参与朝政。听着成帝的口谕,众人十分清楚,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拉拢周天行,怕是京城的局势已经十分危急,周天行的到来于他便是全部的希望。

待众人做好准备,欲进城中,萧予绫抱着孩子,走到马车旁边,却闻周天行说道:“王妃,你过来与本王同乘。”

她一愣,周天行近来与她亲近都是避开他人耳目,怎么今天如此反常?随即,她方才想到,京城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她身为正妃理当陪伴周天行。她忙应了,抱着孩子跟周天行进到他的车舆中。

马车轮毂徐徐转动,一群人,长龙一般穿过城门。

马车里,周天行接过她怀里的小家伙,微微掀开窗帘子,双眼明亮的说:“翼儿,你看,这里便是京城,是父王出生的地方。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要住在这里,你说好不好?”

小家伙哪里会听得懂他的话,但是见他不住的说,便也跟着牙牙学语,张着嘴巴,兴奋的道:“唔……唔……”

周天行却觉得孩子高兴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转而对萧予绫说道:“阿绫你看,翼儿喜欢这里,和我一样喜欢这里。”

萧予绫笑着颔首,没有点破小家伙喜欢与说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喜欢别人与他玩闹。他的反应,只是天­性­使然,而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

周天行显然沉迷这样的父子对话,转而又看向小家伙,指着外面,道:“翼儿,你看见那城楼了吗?当年父王从这里带兵出征,你的皇祖父便是站在城楼上面目送父王。”

“咯咯咯……”小家伙这次反应更开心,笑得眼睛眯起,双眼明媚,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本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忽然,车队停下,前方传来哭喊声、谩骂声。

萧予绫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哭喊着说万家不得好死,有人叫嚷着说万家草菅人命,更有人大声要万家偿命。期间,还夹杂有马车轮毂的隆隆声,以及马蹄的嗒嗒声。

周天行蹙眉,掀开帘子问道:“前方发生何事?”

“启禀王爷,好像是万家的几个公子驾车比赛,沿路撞到了许多百姓,其中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那­妇­人的独子被马蹄踏破,血溅当场,使得一­干­百姓愤怒,所以自发将万家的几辆轺车围住。万家的几个公子却丝毫不惧,下令不要停车,撞到了更多的百姓。”

闻言,周天行将孩子交到萧予绫的怀里,道:“你带着孩子呆在车里不要乱动,我前去看看。”

萧予绫忙颔首,在他正欲离去时,忙叫住他,道:“天行!”

他回神,询问的看向她。

“你、你多加小心!”

他颔首,咧嘴笑开露出一口皓洁的白牙,随即便骑上马,带着几个侍卫策马上前。

萧予绫不敢乱走,只能将身子探出马车,目光追随他而去。

隐约间,她见到前方有几辆­精­贵的轺车,车子周围围了壮实的侍卫,也围了愤愤的百姓。

不等周天行走到,轺车上的一个华服公子忽然抢过车夫手里的马鞭,打向将轺车围住的百姓,怒吼道:“尔等不过是小小*民,一命不过一两银,死了便死了,竟然敢如此无礼!

另一个华服公子又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拦我等的车,难道不知道我等身份?我乃是万家六公子,我的姑母乃是当今太后,我的姐姐乃是当今皇后,我的外甥更是将来的陛下,你们能奈我何?”

话落,旁边一辆轺车上面有个丈夫附和道:“六郎,我们不要与他们废话,还不如,直接驾车闯过去,闯死闯伤是她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是呀,是呀,早些闯出去,我们的比赛尚没有分出胜负来!”

此话一出,那些轺车的主人纷纷赞同,一时间,马匹嘶鸣,抬踢而去。围在轺车周围想要讨个说法的百姓,因为来不及让开,被前面的马撞到,又被后面的马和车轮辗过。

鲜活的人命,愤怒的面孔,一时间,全部都被这血腥而残酷场面所骇住。

许多百姓,哭喊着,大骂着,让到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被马踩踏,流出鲜血,露出扭曲而痛苦的神态。

周天行见此状,大吼一声道:“本王乃是先帝嫡子、现咸阳城内定安郡王周天行,尔等竖子草菅人命,该当何罪?”

他这一声,令哭喊的百姓终于找到了希望,有人开始大声问:“先帝嫡子?是太子吗?太子回来了?太子回来了!”

“太好了,太子回来了,为我们做主的太子回来了!”

“你们这些万狗,太子回来,怎敢如此嚣张?”

……

他这声吼叫,显然唤起了百姓对他的记忆和崇拜。只是,对于万家人,确是丝毫不起作用的。若是早些,或许还能威慑万家人。可是现下,几辆轺车已经冲了出去,周围又充满了百姓,哪里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

更有骄狂的万家公子大声嗤笑,道:“先帝嫡子又如何?先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久了,现下这里是京城,是我万家的天下!”

闻此言,周天行大喊道:“众将士听命,前方万家歹人草菅人命,罔顾法纪,居然敢当众版乱,自称我周家天下是万家天下!如今,陛下不在,我唯有代天行事,对此歹人杀无赦!”

他说着,自己便已经拔剑而上,趁乱追到一辆轺车,一剑刺去,将轺车中的华服公子当场刺死。

随着他收剑,一股热血喷将而出,一时间,吓住了原本嚣张不已的万家子弟。

他的侍从,手脚十分利索,见到他出手,便骑马上前,将所有轺车都拦住,挨个斩杀或者堵截!

“你敢,你敢,我们是万家人,你们怎么敢?”

“若是我姑母知道,定然要灭你们士族!”

“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

万家的人,开始时是嚣张的威胁和谩骂,后来则是胆怯求饶。他们的求饶,并没有丝毫的作用,侍卫手中的刀剑,依旧直直的指着他们。

周天行冷着脸,怒道:“我大周百年基业,从来都是以民为本,尔等不过是仗着万家两个­妇­人,就敢残害百姓。纵使,本王能够饶过你们,这在场的百姓也饶不得你们,我周家祖宗和神灵也饶不得你们!”

周天行的话,令刚刚被欺凌的百姓顿时愤慨起来,纷纷道:“杀了他们,杀了万狗,杀了万狗!”

一时间,天地间只有百姓的山呼声,那种震天动地的呼唤,大有能使山崩地裂之势,也令得一群万家的公子身体颤抖如筛糠、脸­色­苍白如死尸。

周天行振臂一挥,全场立即静谧起来,他朗声道:“这天下,明明是周家天下,天子明明是本王兄长!可你万家子弟,竟然敢口出狂言,称这京城是你们的天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纵使他日被­奸­人所害,今日也断然饶不得你们!”

说着,他无视一群万家子弟的胆怯,冷冷道:“杀!”

一时间,六七个万家子弟的鲜活的人头,皆瞪大眼睛,滚落在了地上。

这个景象,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尤其是被万家欺压惯了的百姓,更是双眼通红,感激道:“太子果然还是和当年一般,心怀百姓呀!”

“太子无畏,今日为了还我等一个公道,得罪了万家人,太子无畏呀……”

“若是他日万家敢对付太子,我等就是拼死也要除掉万家呀。”

“誓死保护太子,誓死保护太子!”

……

周天行坐在马车上面,摆了摆手,道:“太子不过是昔日之事,而今,还请大家称本王为郡王。须知,当今的陛下,是本王的皇兄!”

“郡王,无论郡王是什么身份,我等都愿誓死保护!”

“对,誓死保护!”

……

此刻,周天行凛然坐于马上,仿若他生来便是顶天立地的王者,活该令苍生臣服于脚下。一旁的百姓,被他的贵气所折服,同时也感念他为民做主,纷纷跪下拜服。

萧予绫远远看着这一幕,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个立于天地之间、振臂一呼能够天下响应的丈夫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

但是,伴随着这种自豪感同生的,还有一种怅然。从来到这个异世开始,这是她最清醒的时刻,清醒的意识到,他是个属于天下的丈夫。一个属于天下,心怀天下的丈夫,怎么可能只属于一个­妇­人呢?

不可能,当然不可能,他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她的孩子。他属于天下,永永远远也不会是她和孩子所独有的。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十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这一场变故,使得百姓对周天行爱戴有加,他虽然策马回来坐到了车舆里,百姓却不肯离去,远远的跟在车队后面,说是要护送他回府。

一路行来,沿途遇到的百姓,因为听到太子回来,听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自顾自发的加入。一时间,人海云集,连绵不断……

萧予绫探头望去,只见后面黑压压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

见此状,她为周天行感到高兴,听刚才百姓的山呼声,他原来就应该是很得民心的。加之方才的事情,这京城中百姓不知成帝为谁,也该知道定安郡王为谁。

不过,盛名之下,却也有诸多弊端,不说成帝的猜忌、佞臣的暗箭,便是万家那边怕也是饶不过他。

想着这些,她不由转头看向他。

周天行对*的一双翦水明眸,眸中写满担忧。他低声一笑,道:“阿绫可是在为我担心?”

“听闻万家势力滔天,你刚才杀了他们家的几个公子,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我即便不杀他们的公子,就凭奉诏进京这一点,他们也容不下我。反正都是敌对,还不如当街杀掉这些目无王法的竖子,为我皇家博得威名,也让我那个疑神疑鬼的皇兄心安。”

“若他们追究该你当街逞凶的罪名,该如何?”

“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见周天行说得意味深长,萧予绫虽然猜不透他的考量,却也知道他应该早有安排。

一直到掌灯时分,成帝的褒奖诏书下到京城的郡王府内,她才放下心来。成帝这是下决心对付万家了,所以周天行彻底和万家决裂的举动,对于成帝而言无异于示好和效忠。成帝对他当街杀人的罪行,不但不责备,反而大张旗鼓的宣纸颂扬,赐金银以表彰。

几天过去,周天行变得更加繁忙,别说是萧予绫,就是被选着陪他做戏的路美人,也难见到他一面。

不知是周天行授意,还是秀荷自作主张,虽然萧予绫见不到他,却每日都能听秀荷说起他的近况。从而知道,他被京城中的贤人所拥护,知道他开始掌握实权打压万家,更知道何太傅原来的三千门生大多慕名投到他的门下。

萧予绫虽然不想承认,可她心里清楚,每次看似是秀荷主动提及,她却是极愿意听的。这样的事实,让她无奈的意识到,她还是爱他。可,也只是爱着他而已,再不会花心思去经营这段情感。

她避开了京城贵­妇­之间的邀约,从而放弃了这个为他拉拢力量、打探消息的机会;她也避开了幕僚的求见,不再为他献计献策,过着深居浅出的生活。

这天,她吃过晚饭,抱着小家伙到外面散步,快要靠近前厅时,听到铮铮琴音传来。她不由一愣,王府近来上下繁忙,别说是丝竹之音,便是闲聊家常也很少听到。

她看向秀荷,问道:“我听到前厅有乐声,今日王爷宴请贵宾吗?”

秀荷的眼神闪躲,小心低了头,答:“都是京中权贵,一心与王爷结交,王爷不好怠慢,便命人准备了歌舞酒宴!”

她没有怀疑,点点头,想了想,又漫不经心的问道:“这样的宴会,王爷为何不让我作陪?”

她这一问,秀荷身体一下僵住,讷讷答:“王爷已经请了、请了侧妃作陪,而且近来王妃似乎、似乎不喜欢热闹,想来王爷便不想劳烦王妃……”

秀荷的反应,看在萧予绫的心里,也只当她是因为周天行让路美人作陪而惧怕自己生气,所以生出的不安。

萧予绫善解人意的一笑,道:“你何必紧张?王爷要侧妃作陪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不会生气的。”

秀荷小心斜睨她,见她不再追问此事,表情明显一松。

秀荷的神­色­,萧予绫没有多想,而是好心情的抱着孩子继续散步,路经一座假山,假山有一丈多高,青石嶙峋、层峦迭嶂,石上葱葱郁郁的青竹。这逼真的假山在这院中屹立,宛如天然的屏障,将院子立时化成了两半,遮住了人们的视线。

她抱着孩子刚准备绕过去,忽闻假山后面有男女喁喁私语,且夹杂着低低笑声和噼啪响动。

萧予绫纳闷,暗示身后的秀荷不要发出声响,便抱着孩子走近了些。假山后面,原来是个中空的石洞,此时有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扭抱在一起。

萧予绫觉得那个被男人死死抱住的女人有些面熟,定睛望去,这才看清楚那是成帝特意送给周天行的王美人。看王美人面上欢愉的表情,她忍不住高兴,猜想着定是美人耐不住寂寞找上了其他的男人。

想到这点,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秀荷,发现对方面上愤怒,她的心情便更加愉悦。这就是后院­妇­人多的好处,绿云罩顶的机会便也跟着多了起来。

她幸灾乐祸的笑,笑得双眼都眯在一起了。因为她的笑容,秀荷的脸­色­更加难看,好似被戴了绿帽子的人是自己。

那边酣战已歇,好戏看得差不多,萧予绫打算离去,却忽然听到两人聊了起来。

“美人,你说是王爷厉害还是我厉害?”

“别提王爷,让人扫兴!”

“怎么?”

“哼!他根本不喜女­色­,动都未动过我等姐妹。”

“不爱女­色­?既然不爱女­色­,那王爷为何在后院中养这么多的美人?方才我还听着管事说,前厅来访的那些人,明面上是结交王爷,实际上是为了给于家阿然小姐保媒。这要是王爷不喜女­色­,那岂不是委屈了于家阿然小姐?”

“呦……你还心疼了……”

……

那两人后面的话,萧予绫已经不关心,她冷眼看着秀荷,表情十分讥诮。原来,秀荷的躲闪,不是因为路美人,而是因为这王府即将迎来一个新的女主人呀!

秀荷的面­色­时青时白,一双明眸中清清楚楚写着不安,锁着脖子不敢看她。

萧予绫怔怔站了一会,抱着孩子,一言不发的离开。

秀荷回神,小心跟着。待走了很远,秀荷方才小心说道:“王妃,请容奴婢解释!”

“解释什么?”

“奴婢并非有意隐瞒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萧予绫不喜不悲,了然说道:“是你们王爷下令不许你说的吧?”

秀荷没有否认,忙回道:“王爷如此做法,也是为了不让王妃烦心!”

“哦?如此说来,我还要去到前厅叩谢他的恩情不成?”

“王妃,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说着,秀荷顿了顿,又道:“这话,原也不是奴婢可以多嘴的,但奴婢不能眼见着王妃如此误会王爷!”

“我误会他?难道说,他此时没有招待为于然保媒的人?还是说,他没有下令不许你告诉我这件事?或者,是我耳背,将刚才那对男女的对话听错了?”

“王妃!”秀荷激动的提高声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俯身道:“王妃,于家阿然小姐钟情于王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王爷为了讨好王妃,三番四次的拒绝了于家阿然小姐。王妃可知道,于家为了这场婚事,答应给的陪嫁还有提出的条件吗?”

“他们……给了什么条件?”

“若王爷娶了阿然小姐,于家手里的­精­兵任王爷差遣!”

萧予绫微微有些吃惊,她知道于然是于家的掌上明珠,知道于家迫切想和周天行联姻。只是没有想到,于家会许下这样的承诺。手里­精­兵任周天行差遣,便是说,于家誓死追随周天行了!

在这个时局动荡的时候,兵力可比声名和威望来得重要很多,于家竟然肯这样交到周天行的手里?

见她不说话,秀荷也不在意,又接着说道:“原本,王爷一直在拒绝,下臣也没有力劝。但是最近万家有拉拢于家的迹象,万太后甚至说了,于家若是肯将阿然小姐嫁到万家,万家便是阿然小姐当家……因为这些,现下王爷的下臣和幕僚一日至少有十份折子,奏请王爷娶于家阿然小姐的!”

“哦?”听到这里,萧予绫眼中­精­光一现,装作不相信的摇头说道:“你说万家想要与于家联姻,这我是相信的。但若是说于家愿意将手里的兵力交给王爷驱使,我却是不相信的。”

“王妃不信,大可去书房看看,于尚书给王爷写的亲笔书信便在那里。”

闻言,萧予绫暗喜,却是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说:“好了好了,我就是问问而已,哪里会没有规矩的跑到书房去呀?此事,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更不能跟别人乱说!”

此刻,她心里却是在想,即便跑去了书房,估计也是找不到的于家结盟的书信。这样重要的书信,傻子都不可能随意乱放,更何况是­精­明的周天行?

秀荷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道她已经被自己说动,应了声‘是’,忙再接再励说道:“王妃,今日于家请了京城贤人名士前来,王爷怕是推脱不得了……还望王妃能看在王爷的一番心意上,务必多多体谅王爷!纵使于家阿然小姐是平妃,在王爷心中,怕也是比不上王妃的。”

萧予绫对秀荷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的一笑,反问:“你说娶那么多的­妇­人,有什么好处呢?”

“不仅可以拉拢权贵,还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这就有些难了,你说这王美人开出来的枝叶,是不是也算到王爷的名下?”眼见着秀荷面黑如玄铁,萧予绫还在自顾自的乐呵,道:“要我说呀,祸福相依,­妇­人多了,枝叶茂盛,绿云便多了。绿云多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建立的基业,被别人的枝叶继承的机会便也多了!那时候,这周家的祖宗怕是要活活被气得出坟墓中爬出来啊……”

“王妃!”

“哈哈哈……我不过随口一提,随口一提,你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哈哈哈……”萧予绫无视秀荷的咬牙切齿,抱着孩子慢慢走开。

下卷 一世情缘 31(感谢月票加更)谁有不平事(二十)

半夜时分,秋风呼啸大作,屋内却是一片静谧,床上的人已经熟睡,唯有外间的灯火烁烁跳跃。

周天行推门进来,听到萧予绫均匀的呼吸声,不由放轻了脚步,好似很惧怕打破这令他留恋和温暖的静谧。

他站在床头良久,细细看着她的睡颜。好半响,他方才走坐到床边,打算自行脱了衣服安静睡觉。

朦朦胧胧中,萧予绫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还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她有些涣散的神智逐渐恢复,当即想起来,她是算准他今夜会来,存了等他的心思,怎么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呢?

她忙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此时正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小心的脱着自己的靴子。

“天行……”她张口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和嘶哑。

他应声回头,道:“可是我把你吵醒了?”

她摇头,想要爬起来,却被他一把拦住,道:“你要做什么?现下已经秋雾浓重,夜晚凉得很,你好生躺着吧。”

“我想让秀荷给你端碗醒酒汤来。”

“不用了,我没有喝多少酒!”

说着,他已经脱了衣裤和靴子,掀起了被子利索的钻了进去,一把将她抱住。

萧予绫乖巧的由他抱着,心里却是在想如何开口询问宴会上的情形,还有于尚书写给他结盟书信的事情。

还不等她想清楚要如何开口才妥当,他便将头埋到了她的发间,道:“阿绫,秀荷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闻言,萧予绫松了口气,既然他起了头,她便也没有什么可小心的,遂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知道她会告诉你,也知道你会来我这里,本来是想等你来的,谁知道后来竟然睡着了。”

两人的坦白,好像给这场谈话带来了不少愉悦的气氛,他的声音显得高兴许多,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翘起,问道:“你等我,可是想要知道我有没有答应那些贤人名士的保媒?”

萧予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道:“那天行可有答应那些人的保媒?”

“你说呢?”

“我自然是希望你不要答应的……”说着,她偏了偏头,幽幽道:“可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是我能做主的呢?”

“阿绫!”周天行微微支起身子,看向她的眼睛,道:“你难道忘了,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话……”

他说答应过她的话,萧予绫最先想到的是他答应过她再不碰其他的­妇­人。可是,她的理智立即将这个承诺否决,那多半是激|情时的甜言蜜语而已。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还有他自幼接受的思想教化,怎么可能容许他这样儿女情长呢?

曾经,她如此努力的去讨好他,去实现这个痴人梦,他未曾给过她半点希望。现下,她已经认清了事实,也不再奢望,他又怎么会遵守这信口之言呢?

她嘲讽一笑,又想到她要求他一年内不和于然定亲的事情。大概,他所指的答应过她的话,便是这件事吧!

思及此,她双眼圆睁,道:“你没有答应众人的保媒?”既然一年内不可以,他该是没有答应众人的保媒吧?

见她问得激动,他咧嘴笑开,颔首,道:“自然!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

闻言,她也跟着笑开了,暗暗松一口气。可是,她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便又不安起来。无论他以后会不会娶于然,此刻,他对她是真诚的!

都说,将心换心,他对她真诚,她却是要辜负了他!

周天行发现她神­色­似是为难,关心问道:“阿绫,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一咬牙,暗想,若要成事绝不能瞻前顾后!

她摇头,答:“没有什么……”

“没什么?”他说着,将手放在她紧锁的眉毛上,轻轻用指腹一按,又问:“没有什么,为何会愁眉深锁?”

“我……”

“你有什么心事大可对我说!”

“我听闻于然的父亲给你写了封结盟信,信中言及只要你答应娶于然,他便将他手里的­精­兵交给你……”

“你可是在担心我为了他手里的­精­兵,弃你于不顾?”

萧予绫原本只是做戏才对,用一个­妇­人的无奈和痴情去软化他,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被他深邃的眼眸盯着,看着他满面的认真,她的心忽就怦怦跳动起来,好似他的眼睛是一汪深潭,能将她的心魂堪堪吸入其中。

她甚至都不用酝酿情绪,便已经双眼一湿,喉头哽咽,艰难的颔首。

见她如此脆弱,好似即将被人遗弃的婴孩,一双杏仁大眼全都蒙上了氤氲雾气。他笑得更加开怀,眸中流光溢彩潺动。柔声道:“我怎么舍得弃你于不顾呢?”

“你……说得可是真的?”

他低笑,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将她死死抱住,答:“傻瓜!”

她感动,可是除了感动,占据她脑海的,依旧是她想了很久很久的计划。她吸了吸鼻子,道:“可是口说无凭,你的保证,并不能使我安心!”

“那你想我怎么做?”

“不如……你将于尚书写给你的信交予我保管?”

“信交给你?”

他说着,又支起了身子,眼神烁烁的看着她,锐利的视线好似要将她看穿。萧予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更多的是原形毕露的狼狈。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他好似已经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之事。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看向他,嗔道:“唯有信在我手上,才能绝了你和于尚书联盟的念头,才能使我放下心来!”

“我将信给你,你便能安心吗?”

“嗯!”

“你便能全心全意呆在我身边吗?”

“当然!”

“好,我把信给你!”

虽然,萧予绫很想要那封信,但是,她知道那多半是痴人说梦,她这般做着却并没有怀抱太大的希望。当听到周天行答应时,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怎么可能答应呢?那样重要的信,失去了,不仅是失去一个联盟伙伴,还可能失去现下所拥有的一切!

毕竟,无论是成帝还是万太后,绝对不会容许一个能够拉拢权臣的王爷存在!尤其是,现下于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她嘴巴大大张开,如同见鬼一般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你,我将信给你!”

“你将信给我?”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她便已经着急的说:“那信如此重要,你怎么会给我呢?”

“呵……”他笑着,若有所思的道:“那信,不及你重要!”

她的心口紧紧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让她感到无比的疼痛,他当真对她用了心!须知,甜言蜜语说出来可以无关紧要,但是行动却是完全不一样!

在她怔愣出神时,他已经起身,披上了衣袍。

眼见着他要出去,她忙唤道:“天行,你……”

他停下动作,询问的看着她。

你,不要去拿信了,我不要了!

但是,这话,她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说出口。在他眼眸注视下,她闭了闭眼睛,改了口,道:“现下冷得很,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将信拿给你!”

“你……”

“我去去就回,无碍!”

她看着他离去,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他方才的眼神和笑容。

无可抑制的,她的脑海中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明明一切都按照最好的事态在发展,她就要逞心如意。可是,她宁愿他拒绝,宁愿他不给她这个逞心如意的机会。

也好过,在她终于相信他爱她时,却要她亲手给他伤痛和背叛!让他知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一步,只要她迈出去,于然必死,可是他也会伤到吧?她和他之间,到底也是不可能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这一步,真是不想走。但是若不走,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阿蛮和阿金呢?

她可以不计较、可以遗忘过去发生的一切。但是两条鲜活的人命,要她如何能若无其事?

她做不到,做不到宽容,做不到放手……

周天行回来时,发现她趴在床上,好似十分伤心。他伸手将她抱起,发现她脸颊上面竟有泪滴,忙问道:“阿绫,你怎么了?我已经将书信拿来,你莫伤心……”

说着,他从怀里拿信,放到她的手里,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她抬首去看,发现他的神情小心,好似讨好主人的吉娃娃,黑亮的眸子里清晰映出她狼狈的样子。

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如此睿智,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一封书信交到他人的手上,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这是在赌吧,就像当初,她明知道他的身份,却还是愿意赌上一颗心一般,其实都是在豪赌。

她推了推那书信,将它推到了他的手里,他却是一笑,又将信按到了她的手上,道:“还是你拿着吧,这样你开心些!”

她没有再推迟,手里握着这信,便觉得就连强装欢笑她也已经做不到。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十二章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早晨醒来,周天行早已不在身边,萧予绫伸手一摸,旁边的位置发凉,凉得她身体轻轻一颤,想来他离去很久。

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不断想着他和她的过往,以及将来她和他以后会走到哪一步。想了许久,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做着伤春悲秋的无谓之事,便振奋­精­神,一骨碌爬了起来,伸手将枕头底下的书信拿出。

昨夜,她未曾细看这信,现下才发现,外面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署名,甚至连个字都没有。这信封,也极为普通,并非官家专用。如此看来,于尚书行事,十分谨慎。

她小心的从信封里将信取出,展开纸张细细看起来。这信,于尚书当初许是为了安全,开篇的称谓,未曾提及王爷二字,而是以‘君’开头。事实上,它是一封同盟书,更是一封为女所写的求偶信。从头到尾,都是表达‘小女’对‘君’的种种爱慕,只是在最后一段,才写到,若是‘君’娶小女为正妻,臣愿将身家交付。

萧予绫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确定这信很隐晦,但是有心人看到,也能从最后一句话猜出写信人和收信人的身份。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是一封隐晦的信,不能作为谋反的罪证,她也不用狠心去对付周天行。只是,伤害和背叛,终究是难免的。

她将信收好,起床洗漱­干­净,一切妥当,她方才叫人给路美人传话。问路美人可得空,陪她出去逛逛街。这,原就是她和路美人越好的报信方式。

到了下午时分,宫中来人传话,说是皇后召见郡王妃。

听到这个传话,萧予绫清楚,定是成帝那里答应见她。可她毕竟是王妃,虽然可以进出宫门,但是成帝再是荒唐也许避嫌,所以才用了皇后的名头。

她换了朝服,准备妥当,无视秀荷面上的焦急,跟着宫人上了马车。因为是皇命,秀荷纵使有千般疑虑,却也不能阻止,只能跟随着她离开王府。

这一路走去,她不是不害怕的,毕竟成帝是个嗜杀的君王,而且她还曾欺骗过他。但,所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她若是退缩,怕是一辈子也不能为死去的阿蛮和阿金讨要回公平,也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瞑目。

终于,萧予绫所乘坐的马车到了正宫门,秀荷被留在宫门处等候,萧予绫怀揣着激动、惧怕、紧张,还有雄心壮志,跟随宫人徐徐走到了万寿宫。

当她迈入正殿的大门,看见高高在上的成帝时,所有的情绪反而消失不见,原先紧绷的身体也随之轻松下来。

她只知道得体的行礼,恭敬的跪拜在地。好似,她真的只是一个拜见帝王的命­妇­,怀揣着对帝王的崇拜和敬仰,根本没有所谓的欺骗和过节。

“臣妾,拜见陛下!”她说着,双手伏地不起。

成帝眯着眼睛看向下面趴伏在地的她,好半响才冷哼一声,道:“你还敢来见朕?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听出成帝话中的恨意和杀意,她的身体微微一抖,而后颤声的据实回答:“臣妾……怕!”

“既是怕,为何又来?当真以为你做了郡王妃,朕便不敢动你吗?”问完,也不等她回答,成帝已经怒道:“来人呀,将这个*­妇­拖出去,砍去手脚,割去耳舌!让她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

“是!”立时,大殿外的两个侍卫走了进来,拉住萧予绫的手臂就要往外拖。

萧予绫也不挣扎,因为知道挣扎根本没有用处,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对方是孔武有力的丈夫,而且腰间还有兵器,怎么看她都不可能挣得开。

被侍卫拿住,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开始出现。她紧张,紧张得身体肌­肉­都开始酸疼;她也害怕,害怕得身上的温度瞬间消失。

但是,她面上做得十分从容,只是大笑,放声大笑,道:“哈哈哈……陛下杀我,万氏当安心矣!陛下杀我,万氏当安心矣!陛下当真孝顺,为万氏除去大患,万氏当心安矣!”

成帝本­性­凶残,且心胸狭窄,一直记着她对他的欺骗,时时想要将她大卸八块以除去他心头之恨。前几日听到下人禀报说萧予绫见他,他便已经打定主意,见到面后,不听她说任何一句话,定要惩罚她先前的欺君大罪。

只是,萧予绫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她没有开口求饶,没有为自己辩解,竟然还一个劲的嘲笑,说什么万氏当安心,说什么陛下孝顺!鬼话,简直是鬼话!

但,她这般模样,饶是成帝处罚她的决心再坚定,也忍不住动摇。尤其是,听到她说万氏定安心!须知道,现下成帝最大的心病,便是怕万氏夺了他的帝位和­性­命!

眼看着萧予绫被侍卫拖出了殿门,成帝终于忍不住,道:“慢着!”

他话落,侍卫的动作停下,萧予绫高悬的心也暂时是落回原处了。

“你们退下,让她上来说话!”

闻言,侍卫忙俯身退下。

萧予绫站在原地,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努力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待身体可以自如活动,她便忙不迭上前,重新跪拜在殿中,道:“陛下!”

“你刚才说万氏定安心……是何意?”

“此番,臣妾前来,只为将功赎罪,为陛下排忧解难!可陛下却要杀我……此举,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若是我死,能制住万氏的人怕是不能再与陛下结盟,万氏当然会开心!”

她这话,说得未免过大,可却因为她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在成帝的耳朵里,只觉得她有万全把握。

成帝沉吟片刻,想要相信她的话,但到底有了先前的上当受骗的教训,遂不敢轻易再相信她,试探道:“朕差点就忘记了,你本是能言善辩之人,当初就是用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蒙蔽了朕!如今,难道还想用你三寸不烂之舌蒙骗朕不成?”

听到成帝的语气中带了怒气,萧予绫忙重重叩头,道:“陛下,臣妾当初欺骗陛下,实在是迫不得已,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臣妾一个小小的­妇­人!臣妾当时想活下去,所以欺骗了陛下,而今,也是因为想活下去,所以到此来为陛下献计献策!只望陛下能念在臣妾一片效忠陛下的拳拳之心上,饶过臣妾当初的罪过!”

她的话中,带着对成帝的无限惧意和敬怕,说明白了之所以前来,就是因为害怕成帝追究她的欺骗之罪,使得原本因为被她欺骗而恼羞成怒的成帝找回了面子。再加之她说得恳切,成帝一时间心情好了许多,微微思量,而后张嘴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朕献计献策,但不知道你献的计策是什么?”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在充实后宫,广纳权贵之女?”

“嗯!确有此事!”

“但不知,陛下为何不诏于尚书之女,阿然小姐进宫呢?”

“于尚书之女?朕从未见过……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妇­人呢?”

闻言,萧予绫了然,这充实后宫的事情,既然是周天行一手安排的,周天行又怎么会将于然安排进去,让成帝见到呢?

思及此,萧予绫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于家阿然小姐是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于尚书手握重兵,又极宠他的女儿阿然小姐。且,于家是百年的士族望门。若是陛下能将阿然小姐召进宫,想来于家定会对陛下忠心耿耿,会帮助陛下对付万家,令陛下无后顾之忧。届时,陛下便如虎添翼,莫说是对付万家,便是要成为一代功高的霸主也不在话下!”

“这……可是朕听闻,那于家的阿然小姐似乎有了属意的人。且,于家未必愿意……听闻,万氏向她为万家大公子提亲,她也一口回绝了呢!”

闻此言,萧予绫一笑,道:“陛下,于家阿然小姐心­性­高傲,自然是不愿意去屈就万家公子的。可是,陛下不同,陛下是九五之尊,是伟岸丈夫,于家小姐如何会不同意呢?”

听到萧予绫对他的吹捧,成帝不由开心起来,问道:“你当真如此认为?”

“臣妾不止如此认为,此番前来,还是带了于尚书的亲笔书信而来,只望陛下答应于尚书所求。”

说着,她将那本是于尚书写给周天行的信拿出来,小心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呈上。

成帝将信将疑,将信展开。那信里,本就只有一个称谓为君,还有便是于尚书自称为臣。这样的称谓,用在成帝身上,便也是适合的。

加之,成帝不是聪慧之人,一时间被虚荣和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会去辨这些真假?

看着信,他连声大笑,道:“好,好,朕这便下旨封于家阿然为夫人!”

见状,萧予绫朗声道:“陛下不可!”

成帝疑惑,看向她,问:“为何不可?”

“陛下请看最后一句话,于尚书愿意誓死追随陛下,可是条件却是,要阿然小姐为后!”

闻言,成帝再仔细看向最后一句话,若是君娶小女为正妻,臣愿将身家交付。他的正妻,可不就是皇后嘛!

成帝恍然大悟,道:“难怪前番朕命权贵送女入宫时于尚书没有将他的女儿送来,原来他是要他的女儿为后呀!”

“臣妾以为,现下万家未除,这废后之事不宜施行,这封后之事便也不能*之过急……”

听她之言,成帝颔首,苦恼道:“确实如此!”

“所以,这于然小姐的皇后是暂时当不成的。但是,若是陛下不让她当皇后,怕是于尚书又不会全心全意帮助陛下……”

“那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依臣妾愚见,不如陛下现下写一道密旨,册封于然小姐为后,先让于家看到陛下的诚意,令其能够心甘情愿的做陛下的马前卒。另外,再由臣妾从中说合,待他日成事,再行册封大典。这样一来,既可以先暂时稳住万家,又可以令于家为陛下卖命,刚好是一举两得!”

“好,好一个一举两得!此计甚好,此计甚好!”

成帝连声夸赞,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命人取来纸墨笔砚,亲自提笔写了诏书,又加盖上了玉玺印章,这才将圣旨交到萧予绫的手里。

萧予绫将圣旨小心接过,恭敬道:“陛下放心,臣妾定然幸不辱命!”

闻言,成帝面上笑开了怀,道:“你这个­妇­人虽然巧舌如簧,倒也不是全无用处!此番,真是帮了朕大忙,且说说看,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臣妾不敢居功,只望陛下赦免臣妾先前欺君之罪,臣妾便已足矣!”

“这好说,此事办成, 便是大功一件,朕定不会再与你计较!”说着,他看向萧予绫的侧脸,发现她肌肤光洁,脸颊­嫩­红,不由心思一动,道:“上次朕见你时,你满脸疹子,好生吓人。将朕的美人和爱郎都吓到了,朕便只当你是丑八怪。今日看来,原来你也是有些姿­色­的。不如……事成后,朕也封你个夫人,让你进宫与朕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如何?”

感觉到他的­淫­邪之意,萧予绫暗骂他昏庸荒­淫­,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忙又跪拜在地,说道:“陛下,臣妾蒲柳之姿,实难侍候陛下呀!”

说着,她一顿,语重心长的劝解道:“陛下,自古以来,天地有方圆,人间有伦常。凡事,皆有个准则法度,臣妾身为郡王­妇­,生为郡王的人,死为郡王的鬼!而陛下,是天子,自当以敬天保民为己任,万万不可沉溺于酒­色­之中,这大周的社稷……”

见她说话一板一眼,成帝顿时觉得无趣,又想到正事要紧,便无趣的挥了挥手,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道:“好了,你退下吧!”

“是!”萧予绫闻言,高悬的心真正是落了下去,将圣旨小心放到了怀里,这才施施然退下。

下卷 一世情缘 33(感谢月票加更)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从万寿宫退出来,萧予绫不急着离开,而是对领路的小太监说道:“敢问公公,可知道平阳县子的居所?”

小太监狐疑的看向她,一个王妃,出身名门的大家子,为何会打探一个男宠的住处?思及此,小太监语气不善,道:“王妃找平阳县子做什么?”

萧予绫四下看看,忙从衣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了小太监的衣袖中,陪着笑脸说:“公公为我领路辛苦,怕是鞋都磨旧了,这点银两便给公公置办双新鞋吧!”

小太监一掂手里的银两,沉甸甸的,遂谄媚一笑,道:“听闻平阳县子也是咸阳人士,想必王妃曾与县子是旧识吧?”

“嗯,他确实是我的旧识……”

听到萧予绫的回答,小太监也不去辨别真伪,在这宫里,为人跑腿、领路是常有的事情,做主子的也从不会管制。他拿了钱,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将银子放好,而后说:“王妃请随奴才来,平阳县子的宫殿离此不远。”

萧予绫颔首,跟着小太监走了不足一刻钟,便到了一处宫殿,一眼看去,此宫殿正是廊腰缦回,阁楼连绵,正殿宝顶之上一颗宛如皎月般的明珠熠熠生辉。

想到周炳居住的宫殿离万寿宫极近,加之宫殿气势磅礴,萧予绫安暗想周炳的日子该是过得不错。饶是如此,她仍旧不放心,又细细打量了宫殿四围。只见红漆高墙,­色­泽鲜亮,漆­色­纯正。再看向墙角处,竟然没有一簇杂草生长。这些,该是因为宫里下人十分照拂才是。

她略略安下心来,看样子,虽然是做了不自由的男宠,可起码,周炳还算受人尊重,受到成帝的宠爱,所以下人才不敢怠慢他。

小太监见她站在宫墙外发呆,却不进去,不由诧异问道:“王妃为何不进去,要不奴才为王妃去通报?”

萧予绫摇摇头,低喃:“不了,我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的反应,着实使小太监感到奇怪,明明已经到了,为何又不进去呢?

面对小太监的费解,萧予绫抿­唇­一笑,却并不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她所在乎的人,在乎她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周炳便是这仅存的几人之一。

她宁愿永远不相见,也要周炳好好的活着。更何况,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危险,即便成功,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她若见了周炳,只会徒增伤感,甚至还极有可能连累他!

她不能连累他,虽然一开始,她是想利用他来完成这个计划。但,越是了解得多,越是知道于家背后的势力,也知道其中的危险,所以她和他,终究不能相见。

她又看了看那座宫殿,问道:“敢问公公,平阳县子可是住在主殿之中?”

“正是!这宫殿是陛下特意赏赐给县子的。按理来说,县子是不能独住一宫的,但是陛下宠爱他,便给了他这份殊荣。就凭这份殊荣,就足以羡煞旁人了!”

萧予绫颔首,对着主殿笑笑,好似对着周炳在笑。笑过之后,她难免生出苍凉之感,自上次离别,她和他真就是相见难。一墙之隔,也无法走进去问候一声,也无法从容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临别时的保证,言犹在耳,可她却只能转身离去。

过一会,她敛了情绪,对小太监说道:“我与南国夫人也是旧识,想去见见她,可好?”

“这……王妃在宫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她会意,忙将头上的金步摇拔下,递到小太监的手里,道:“有劳公公了,我与南国夫人说几句便走,不会让公公为难的!”

小太监自是有些为难的,可看了看手里明晃晃的金步摇,一咬牙,道:“好吧,王妃请随奴才来,只是,现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请王妃与夫人长话短说的好!”

“公公放心,我省得!”

这次,走了很久,方才到达曲英的住处。萧予绫看向面前的宫殿,与一年前相比,不能说是破旧依然,只能说更加衰败,墙上的红漆已经掉落得看出颜­色­了。

她叹了口气,看样子,曲英的日子十分难过。

小太监见她发怔,以为她也只是看看就走,谁知道她忽然扭头,道:“公公,可否为我进去通报?”

“王妃稍后,奴才这就去!”

没有多大一会,便有一个宫奴随着小太监走了出来。这个宫奴萧予绫自是见过的,正是上次奉了曲英之命将她唤到此处的那人,听说是曲英的陪嫁丫头,所以对曲英十分忠心。

此时,小太监面上的神­色­十分古怪,却因为当着宫奴的面,不能多说,只是小声对萧予绫说道:“王妃,这个南国夫人你不见也罢,还是早些出宫去吧!”

萧予绫细细一想,难道是曲英现在比起一年前更加疯魔,刚才吓到小太监了?

思及此,萧予绫蹙眉,若是曲英的神智真的有问题,那她的事情该如何进行?

不等她想清楚,那个跟着小太监出来得宫奴已经出声道:“奴婢,参见定安郡王妃。”

“免礼!”

“请郡王妃入内,夫人正在厅中等候王妃!”

听到宫奴的话,萧予绫稍稍放心,对小太监说道:“劳烦公公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小太监见她已做了决定,不好再劝,只是再次嘱咐道:“请王妃快些,不可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萧予绫颔首,跟着宫奴往里走。

待走到厅中,她一眼便见到坐在上面的曲英,此时的曲英,比之一年前好似衰老了十岁。面­色­枯黄不说,脸颊上更是可以用­干­瘪来形容,全然没有一点双十年华女子该有的活力和青春。

尤其是曲英那一双眼睛,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眼圈青黑如墨,显得­阴­郁非常。萧予绫看向她褐­色­的眼珠,甚至立刻联想到了地蛇。那种她曾经见过的,生活在地下卑微无比,却又­阴­毒无比的冷血爬虫。

萧予绫在打量曲英的同时,曲英也在打量她。半响,曲英笑了起来,怪声怪气的说道:“萧予绫,你还敢来见我?就不怕我杀你吗?”

萧予绫一愣,曲英的开场话竟然和成帝一模一样。难道说,她给他们二人的教训,都是一般的深刻?

见她呆呆的站着不答话,曲英却是发了疯一般,一下从位置上面冲了下来,冲到她面前,掐住她的脖颈道:“你竟然敢欺骗我,你根本就是­妇­人,却假装自己是少年。你甚至、你甚至还诓骗我,说什么郡王钟情于然,你这个骗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曲英捏得实在是太紧,紧得萧予绫根本无法*,她挣扎不开曲英的双手,眼睛因为缺氧而开始翻白。迫不得己,她提脚,狠狠揣着曲英踹去。曲英吃痛,被她踹倒在地。

她忙退后几步,难受得咳嗽连连。待平静下来,她也不上前搀扶曲英,而是以嘲讽的语气说道:“我确实是­妇­人,可那又怎么样呢?除了我是­妇­人而外,我所说的话,都是实话!我和你,本该同命相怜才是,你为何却要与我反目相向呢?”

她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皆因为她曾经说过的话大多无从查证,便也不惧怕曲英会怀疑。

曲英愣住,半响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咬牙切齿的说:“你说的是实情?明明你深得郡王宠爱,已经为他诞下了子嗣,你还敢说你说的是实情?”

“哎……”闻言,萧予绫长叹一声,而后颇为哀怨的说道:“世人那样认为,是因为不了解我,不了解郡王。为何,你也那样认为呢?”

曲英见她这般模样,有些想要相信她,但是记起从前她对她的欺骗,深思一会后,便狠狠说道:“萧予绫,你本就是口蜜腹剑之人!我上了你一次当,难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第二次当吗?”

见对方态度比成帝还要坚决,萧予绫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不过,棘手又怎么样呢?无论曲英变成什么样子,终归是人,人­性­的弱点她必然具有。便如同靠着一张嘴巴纵横六国的张仪一般,只要掌握了对方的弱点和愿望,还怕事情不成吗?

萧予绫方才这般想着,忽听曲英幽幽说道:“这一年来,十分无聊,我拜读了许多史书。刚好读到一个战国时期叫做张仪的人,他*在魏、楚、韩这些国家之间,利用诸侯们的矛盾和,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挑起他们之间的纷争,为秦国谋得极大的利益。可偏偏这些诸侯们学不乖,上了他一次当,还是会上他第二次当,第三次当。最后,直到被秦国所灭,你说好笑不好笑?”

萧予绫可笑不起来,曲英提高她所崇拜的人,定然是知道了她在仿效前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也不待她回答,曲英便幽幽叹道:“我读完史书,不得不感叹,萧氏­妇­人身为女儿身着实可惜了!你若为丈夫,定是当世张仪呀!”

萧予绫听出曲英话中的讽刺之意,讪讪笑,道:“夫人,谬赞了!”

“谬赞?”曲英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是你太谦虚了,阿绫!以前常听人说,人嘴两张皮,翻进又翻出。我却是不相信,见到你之后,可真正是让我见识到,何为出尔反尔的小人,为何巧言令­色­的狡­妇­!”

面对曲英的讽刺,萧予绫知道,过去那招哀兵之策是行不通了!她暗自肺腑,想到了前世的一句经典话语,没有文化的队伍,是没有前途的队伍。这个曲英,读了史书,变得有了文化,也变得有些前途。

她胡思乱想间,曲英徐徐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扣住,道:“今日,你既然来了,就别想从我这里走出去!”

她忙回神,急急说道:“夫人请息怒,请听我说,我这样做,是有苦衷的呀!”

“闭嘴!我一句也不想听你说!”

萧予绫眼见她如此愤怒,心念一转,赶紧挣开她的手,连连后退,大喊道:“夫人,切莫*行事。你今日要是杀了我,你也难逃一死呀!”

“我现在生不如死,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可、可你难道不为你曲家着想,不为你的父兄着想?”

曲英愣住,萧予绫趁此机会,拔腿便往外跑。

曲英见状,忙道:“快,快拦住她!”

她话落,宫里的几个宫奴立刻围在了门边。

萧予绫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她好似一头慌不择路的蛮牛,直直朝着一个宫奴冲撞过去。

宫奴欲阻拦她,两人难免一阵拉扯,趁着这个空档,萧予绫故意将怀里的圣旨扯了出来,好似根本没有注意般,任圣旨掉在了地上,而自己将那个宫奴大力一推,便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待她跑了一会,见无人追来,这才停下来整理衣服。而后,又开始回忆刘蛮和阿金,每次她想起这两个亲人,便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一次,也不例外,待她泪流满面之时,她又急急跑了回去。

等她跑回厅中,果然见到曲英在看那成帝册封于然为后的圣旨。

见状,她好似发了疯,哭喊着,要上前去争夺圣旨。好似,比起曲英的加害,她更害怕圣旨的丢失。

曲英如何会让她得逞,忙令人将她拦下,道:“没有想到,你不仅得到郡王的宠爱,也得到那个昏君的赏识!他竟然将如此重要的圣旨交给你!如今,圣旨在我手里了,你以为我还会给你?”

瞬间,萧予绫的面容十分狼狈,往日里的自信全然不再,一双大眼中满满写着惶恐二字,颤声说道:“夫人恨我,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只是,还请夫人高抬贵手,不要误了大事情,将这圣旨归还于我!”

“我若是不还呢?”

她身体一僵,而后面如死灰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对着曲英叩首,道:“请夫人高抬贵手,此事不止是绫一人之事,更关系郡王,关系到陛下,关系到周家的天下!”

萧予绫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关系重大,曲英就越加开心。她入宫以来,好似被世间所有人遗弃一般。所以她恨,恨成帝,恨萧予绫,恨世人,就连她曾经爱过的周天行也跟着恨上了!

听到萧予绫一说这圣旨关系重大,她细细一琢磨,便琢磨出了门道,遂十分肯定的说道:“听闻郡王这次进京主要是为了帮助陛下对付万家,这册封于家阿然做皇后,便是为了拉拢于家一起对付万家吧?”

闻言,萧予绫倏忽抬首,好似对她猜中了陛下的打算而感到十分恐慌和震惊。

好一会,萧予绫放佛浑身力气都消失了般,吞了吞口水,卑微哀求道:“夫人,求你将圣旨还给我吧,这不是­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这是家国天下的大事呀!若是,这圣旨,被太后或者皇后知道,怕是不仅我和夫人要倒霉,就是陛下和王爷,也不能全身而退呀!”

曲英的双眼,因为萧予绫的话而骤然亮了起来,她又细细打量了萧予绫一眼,道:“今天,我暂且不杀你!我要让你回去后,因为今日的失责而被众人所遗弃,要让你被你的夫婿,被你的主子,一同遗弃!”

“夫人,求你……你这般做,陛下不会饶了你的!”

“你以为我害怕?哈哈哈……”曲英仰天大笑,而后面上表情狰狞的说:“你们让我不好过,如今,我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过不好!”

说完,她又道:“你们,将这个­妇­人给我扔出去!另外准备一下,我要去拜见太后和皇后!所有人欠我的,今天都要还回来!”

随即,萧予绫被几个宫奴用力拖着往外走。她却并不配合,而是不断的挣扎、嘶喊、求饶。

显然,她的求饶和嘶喊,不但没有令曲英心软,反倒令她更加的开心,笑得也就更加的大声。那声音,在这空寂的宫殿回廊之中,久久回旋。

几个宫奴,一直拖着她,好似拖一条死狗般到了宫殿门口。

正在门口等候着的小太监见状,吓了一跳,忙喝道:“尔等大胆,竟敢对郡王妃无礼!”

宫奴们根本不搭理小太监,将哭得死去活来的萧予绫往地上一扔,便扭身走了回去。

小太监忙上前搀扶萧予绫,见她双眼都哭红了,且发髻凌乱、凤冠歪斜,模样已经不是狼狈二字可以形容。

小太监因为拿了她的银子,对她便有几分好感,遂愤愤道:“她们竟敢如此对待王妃,王妃定要将此事告知王爷,让王爷在陛下面前参这些奴才和她们的主子一本!”

萧予绫此时心里高兴,因为愿望终于达成而感到高兴。她本就是为了利用曲英将圣旨之事告知万太后和万皇后,从而挑拨起万家对付于然,却因为曲英读史书而不得不临时将诱哄和拉拢的计策改变,可目地终归是达到了。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整了整易容,道:“算了,南国夫人和我之间有点误会,此事不过是小事,不值得一提!”

说着,她便拔腿往外走去。

小太监见状再次不解,却也不再多言,毕竟受了委屈的人是她,她都不介意,他身为一个跑腿的奴才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直到出了宫门,看见张头四顾的秀荷,萧予绫方才露出了笑容。进到马车里,轮毂缓缓转起来,她便再也忍不住,张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秀荷莫名其妙。

更令秀荷莫名其妙的事,她笑着笑着,竟然哭了起来,哭得好似十分伤心。

秀荷想劝她,却发现根本劝不住,她只是哭,一个劲的哭。那种哭声,里面带着悲恸,却也带着愿望达成的满足。

一时间,秀荷被吓住,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看着她。

她也不管,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多久了,多久了?从阿蛮和阿金死去后,她一直紧绷着自己的心弦,一直逼着自己苦心经营。如今,如今,她终于做到了,终于做到了!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十四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一)

马车渐渐靠近郡王府,萧予绫哭够也笑够了,激动心情趋于平静。这才发现面上有黏黏的不适感,遂到处找东西摸眼泪。随即,她的前面出现了一块淡紫­色­手绢。

她抬首望去,对上秀荷一双关心的眼眸,想到刚才一阵近乎疯癫的发泄,顿觉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接过秀荷的手绢慢慢擦拭面上的泪痕。

秀荷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响终于忍不住问道:“王妃刚才是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着,摇摇头,心里却在盘算,按照万家一贯的作风,于然这次肯定是难逃一死。宫中耳目众多,于家早晚会知道是她做了手脚,不如就趁现下东床尚未事发之时,逃之夭夭。

否则,于家是百年望族,如今又手握兵权,若是找她报复,怕是她要落个惨死的下场。

主意打定,她只恨不能立即跳下马车,收拾东西抱着孩子走人。

几乎是同时的,一股惆怅的情绪随着她萌生出的离意而来。这惆怅,原本只是涓涓细流,徐徐的、不断的添注到她的心房中。看似不甚要紧,可当她的心房被渐渐注满时,方才发现,这样的情绪已经多得她无法承时。她的心开始狠狠发疼,疼得她鼻头发酸,喉头哽咽,好似得了心悸之症一般。

她害怕被秀荷看出她的狼狈,忙闭了眼睛,阻止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

她是坚强的,眼泪终于还是没有流出,可她的心情也并没有好转。当马车终于停在郡王府门口的那一刻,她所有的不舍和依恋,如同火山中的熔浆喷涌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令她手足无措。

她开始生出疯狂的念头,如今大仇终于得报,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周天行在一起。不如就此留下,或许于家根本就不会发现是她动的手脚,或许周天行会一心一意的对她。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侥幸心理,于家早晚还是会找*,而周天行早晚也还是会接受其他的­妇­人。她的美好愿望,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同时,她的情感又在不断的反驳,或许会有奇迹的,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出现奇迹的。既然别人能遇到奇迹,为何她就不行?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就连下车也忘了。

秀荷先行下了马车,本是站在车舆旁边搀扶她,却见她久不出来,不由诧异,唤道:“王妃,王妃可是不舒服?”

听到秀荷的声音,萧予绫回神,方才缓缓走下马车。

进到王府里,天­色­刚刚暗下来,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的吃着,味同嚼蜡。心里不断想着,要走今夜便是最好的机会。过了今夜,于然一死,就算别人不怀疑,周天行也会怀疑。

一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将饭吃完,她回屋里开始收拾东西。这一次离去,真就没有机会再回来,得多多做些准备,多多带些钱财和金银才是。

她可以委屈,但是翼儿不能受到委屈,她要让他即使没有父亲也活得半分不差。

但是,她搜遍她居住的屋子,也没有发现几个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首饰她倒是有,可惜这些首饰若是寻常人家用则是犯讳。尤其是头饰,上面要么有行龙图案,要么是朝廷赐赏。这些东西,都不是一般贵族夫人能够使用、佩戴的,若是拿出去,不但不能换钱,还会为她找麻烦。

在她的房中找不出值钱又可用的东西,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周天行的身上。虽然,周天行曾经下令不让她自行出入书房,可却没有说不让她去他的居处。

事情宜早不宜迟,她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门,径直朝周天行的住处走去。当她推门进去时,两旁的侍卫没有阻止,跟在她身后的秀荷也没有阻止。

见状,她松一口气,回头道:“秀荷,你退下吧,我在这里等王爷,今晚就不回去了。”

秀荷没有多言,恭敬俯身离去。

待秀荷一走,她将房门关上,忙不迭的走到内室,开始查找值钱的东西。她的眼睛,首先看向他案上的一枚血玉印章上,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东西虽然值钱,怕也是不能用的。那毕竟是周天行的私章,若是拿去换钱,十有*会被追查。

她开始仔仔细细的查找,发现书案上的文房四宝都很值钱,却都不能乱动,只得将视线放向别处。

她打开衣柜,不断在他的衣服中摸索,希夷能找到金银之物。找了半响,她终于在衣服下面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不由大喜,连忙打开查看。

这一看,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再次喷将而出。

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两根玉簪子。说是两根簪子,其实却不尽相同,一根是­色­泽晶莹、通体均匀的白玉凤头簪子,一看便是价值。而另一根,则是瑕疵遍布、浑浊死气的普通簪子。

若是旁人,许会不解,为何周天行会将一根极品玉簪和一根不值几个钱的普通簪子放在一起。可萧予绫却是知道的,那普通簪子,是她花了二百钱随手买来送给他的东西,而白玉凤头簪是他对她投桃报李之物。

一件是她以为他已经丢弃了的东西,而另一件,是她亲手舍去的东西,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却都被他好生收藏了起来。

她颤巍巍的去*这簪子,心里的不舍之情呼啸而出,令她再也无法压制。她终于抵不过心中的感情,不断告诉自己,再多留一日吧,只多留这一日,一定不会有事情的。

从她回来以后,她都没有全心全意陪伴过他一夜,就这一次,在临走之前,好好陪陪他。不是为了讨好他,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只是因为她想陪他,只是因为她依旧爱他。

良久,她伸手又摸了摸簪子,将那根她花了二百钱的簪子放回到盒子里面,将那根他送的白玉凤头簪小心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簪子贴着她的心,竟然令她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周天行贴着她的心一般。她想,这样也好,即便是走了,也留个念想,或许十年后,或许二十年后,或许到她白发苍苍的时候,她已经不爱他,他也已经不爱她。可是,她还能看着这个簪子找寻她们爱过的痕迹。

夜深人静之时,周天行踩着月光而来,当他进来看到她站在摇曳的灯火中对他微笑的刹那,他的面上有无法掩饰的震惊。

她看清了他的震惊,只当是因为她好久不曾在屋里点着灯火等他归来,所以他一时间有些诧异。

她上前,对他闲话家常般说道:“回来了?可饿了?”

周天行先是有些呆滞的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面­色­十分复杂。

知道他不饿,萧予绫又道:“那可是累了?我已经命人准备了热水,不如现下去泡泡,我为你擦背解乏?”

他好似不认识她一般,没有回答她这个令人心动的提议,视线一直放在她的面上。渐渐的,他的眼神,从怀疑到惊喜再到坚定。

他的眼眸,本就深邃,此刻因为专注,而好似浩瀚大海一般深不见底。其中,闪耀着烁烁光芒,竟将最璀璨的黑曜石也比将下去。

萧予绫一直都知道,恋人之间,最重要的传递感情方式其实不是情书、不是礼物,更不是海誓山盟,而是眼神的交流。那种专注的对望,不需要一句话,也不用任何一个动作,便能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眼神交流。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时一般,令她深刻意识到这种交流的魅力。她被他黑亮的眼睛看着,瞬间怦然心动,好似情窦初开之时,有了心如撞鹿的窃喜和­骚­动。

她凝视着他,很肯定,他此刻也有同样的感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般看着,空气中渐渐弥漫着喜悦和激动,令人根本无法抗拒。

倏忽间,周天行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往浴室走去。

她先是惊呼,待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双颊不禁一红,血液开始从脚到头涌了上去。

他有些着急,甚至没有脱她的衣服,也没有来得及脱自己的衣服,便抱着她一起迈到了浴池里。

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加之又是秋天转凉之时,衣服太过厚重,令萧予绫感到不舒服。

她推了推他,道:“别,别着急,我们先脱衣服洗澡。”

他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本就是打算脱衣洗澡!”

被他这样一说,倒显得她想多了,一时间,她有些恼怒,忍不住狠狠掐了他一下。

他吃痛,却咧嘴笑开,道:“既然阿绫如此着急,那我们便先不洗澡了吧。我们先做点正事!”

她此刻也有了玩闹的心情,眨眨眼睛,故作不解的问:“什么正事?”

“翼儿已经大了,趁着现下,我们赶紧为他添一个弟弟,也省得他以后感到孤单。”

萧予绫听到这样的话,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即将离开,根本不可能再和他生儿育女,而是脱口便问:“若是妹妹怎么办?”

听到她的问题,他的双眼立时一亮,喜道:“若是女儿也好,我定会好生宠爱她。”

见他的反应,她方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却是她第一次给出了回应。不论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他已经将它当真了。

他动手开始为她脱衣服,边脱边喜滋滋的说:“若是女儿,最好长得像你。但是,不需要如同你一般聪慧,太过聪慧的人,表面上看去是好,其实烦恼也很多。我们的女儿,愚笨蠢钝不要紧,我只要她开开心心,一世无忧无虑就好。你所吃过的苦,我再也不会让我们的女儿尝试。”

他的话,令她双眼中升起氤氲的雾气,从中,她听到了他对未来的憧憬,也听到了他对她的心疼。那样的憧憬,是她和他一起的……

可惜,她根本无法陪他一起。甚至这一生,他口中那个蠢笨愚钝却开开心心的女儿,或许会有,只是那不会是她和他的女儿!

见她眼中有泪意,周天行伸手,用手掌包住她的脸,轻轻的用指腹在她眼底擦拭,道:“莫哭,这是喜事,我们应该开心才对!”

她更加难受,好似被风沙哽住了眼眸一般,眼泪簌簌而下。

她看着他慌张的为她擦拭,张了张嘴,又闭下,再张了张嘴,又闭下。最后,终于嚎啕大哭起来,道:“天行,我们不会有女儿的,不会有女儿的……不会了,不会了……”

他却坚定的说:“傻瓜,你我尚且年轻,有的是时间,我们以后不仅会有女儿,还有更多的儿子,还会有孙子……”

她越听越难受,真的不会了,当她将他的信件骗走,当她利用他报复了于然,这一切就注定了不会。她不是心存幻想的小女儿,知道其中的利害轻重,知道于家对于他的意义。

如果事发,他或许会不忍心杀她,但是于家怎么会放过她?于家会逼迫他,天下会逼迫他,甚至于成帝也会逼迫他。

他心怀鸿鹄之志,他属于天下不止属于她,与其等到他出手杀她,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感情抹去,还不如她心存着美好的梦想离去。

思及此,她抽噎道:“真的不会了,真的不会……”

他依旧固执,伸手迫不及待的解她的衣服,道:“怎么不会?我们现在就开始努力,早晚会有。说不定,今天晚上我就会让你怀上。”

他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她终于停止了落泪,看向他,喃喃道:“今晚、今晚便会有吗?”

“嗯,今晚便会有的!”

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他所能掌握,她却相信了他的话,转哭为笑,迫不及待的去亲吻。

周天行先是一愣,而后便比她还急切,急切的找寻对方,急切的实现那个儿孙满堂的憧憬……

下卷 一世情缘 35(加更求月票)世间安得双全法(二)

第二天醒来时,本以为周天行早早出门处理政事,萧予绫却发现她的腰肢被一双大手紧紧搂住,扭头看过去,刚好对上周天行深邃的眼眸。

“醒了?”

“你……没有上朝?”

“今日不去了。”

“为何?近来难道不是政事繁忙吗?”

“累了,想歇歇!”

周天行的口气漫不经心,好像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般。说着,他便起身,道:“若是不想睡便起来吧,我们一会过去看看翼儿。我好久没有陪伴他了!”

听到他的话,萧予绫心里咯噔一下,他若是不离开,她怎么准备逃跑的事情?若是今天还不走,怕是会有危险呀!

想着,她忙道:“天行,你若是忙便去忙吧,翼儿现下还小,以后你有的是机会陪伴他,不能为了他耽误你的时间。”

周天行却只是摇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带穿好­干­净的里衣,方才催促道:“快起来吧,翼儿会等急的。”

萧予绫暗叹,今天看样子是真的无法离开了……随即,她又开始担心,为何到了现在也没有传来消息,按理说于然若是出事必是大事。不说一夜之间天下皆知,起码应该有人到郡王府里来禀报才对。

难道说,万家其实根本没有动手,还是说曲英在最后时刻识破了她的计策,所以根本没有将圣旨递到万太后或者万皇后身上?

她忐忑,却因为周天行正在她身边,根本没有机会去查证。

她正在出神,一时不防,已经穿好衣服的周天行忽然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亲自动手为她穿衣服。

她傻愣愣的由着他为她穿衣,待衣服穿好,她方才心不在焉的坐到镜前梳头发。因为她一直不会绾那些复杂的发式,将头发梳直以后,她便只是打算随便用个簪子将头发盘起来。

这时,周天行却一手拿起她的头发,道:“我来帮你盘吧!”

她怔住,而后颔首,透过模糊的铜镜看着他笨拙的将她头发慢慢绾起来。待他好不容易将她的头发定住,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根玉簪子时,她不由双眼圆睁。

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定睛望去,即便铜镜里影像不清,她也能肯定他正往她头上Сhā的那根白玉凤头簪子就是她昨夜从他的衣柜中翻找出来的那根。

一时间,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看到簪子定然知道她翻找过他的居处,就是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想着想着,萧予绫的心开始扑扑跳动,快得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

周天行忙完了,看了看她凌乱不堪的丑髻,不由蹙眉,懊恼道:“我还是唤秀荷进来为你梳妆吧!”

闻言,萧予绫更加紧张,他不问为何这根发簪会出现在这里,不问她昨天皇后召见她说了什么,甚至不问她那信件可有好生看管起来……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个想法,隐隐在萧予绫心里冒出来,或许她所做的一切,他已经知道了。

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如此安静?

于家,可是他最有利的同盟军,在这个时局动荡的时候,若是于然死,他无疑失去了这个盟友。甚至可能,因为她的关系,而让于家对他倒戈相向。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为了对她的感情而坐视不理。

从来,万家只要发现对她们地位有威胁的人出现,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之以除后患。萧予绫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所以她一直以为这次的计划会万无一失。

但是现下,前思后想,她能得出的唯一结论便是,她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计划失败了!

或许是万家没有中计,或许是曲英没有中计。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失败了。于然没有死,所以现下还平静无波,所以他才能如此温情的对待她!

这样的结论,令她无比沮丧。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白白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难道说,这一生,她不能再为阿金和阿蛮报仇了吗?

她捏紧了双拳,暗道,这次失败了不要紧,以后她一定要成功,早晚她要让于然血债血偿!

一时间,她的心思真是百转千回,昨夜还在为了即将离开他而难过。今天,便因为暂时不能离开而沮丧!

这世界,当真不如意之事十之*!她虽然不想离开他,可是,也不愿意因为计划失败而留下。

想得入神,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身后站着的周天行眸子一沉,却只是一瞬间,而后便颇为委屈的开口道:“阿绫,我虽然将你的发髻绾得丑陋了些,你也不用如此长吁短叹呀!”

乍听他说话,她先是一惊,而后惊慌加剧,怎么想心事想得如此入神?他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思及此,她斜睨他,见他瞪着眼睛望她,活脱脱一副深闺怨­妇­的嘴脸。她的心立时回到原处,讪讪笑,道:“你的手是用来提笔拿剑,平定天下的,梳不好头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怎么会怪你呢?”

“那我再为你梳一次?”

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她拒绝的话哽在嘴边,最后只能无奈的颔首。

周天行的梳头手艺依旧不佳,却因为手上动作轻柔没有带给萧予绫不适,萧予绫便也耐着­性­子,由着他折腾。

忙活了一个时辰,萧予绫的脖颈产生木木之感,他方才用玉簪子斜斜给她固定住了发髻。明明就是简单的盘发,他却好似很满意,甚至拿了一面小镜子绕到她的后脑处方便她看清楚发髻的模样,献宝般的对着镜中的她说道:“阿绫,你看看,可喜欢?”

萧予绫看着自己脑后那松松斜斜的发髻,忽然想到了一句诗:结发夫妻信,一绾青丝深!

再看他眼底如同稚童寻求表扬时的*目光,她忍不住咧嘴笑开,道:“喜欢!”

“那以后,我都为你绾发?”

“说傻话了吧?我就是愿意,你又哪里有时间?莫不是,你每日都要为我绾完发才去上朝,难道想让陛下治你懈怠之罪?”

他先是不语,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良久方才答:“若是我成事,想宠你便宠你,谁也不敢治我的罪!”

说这话时,他眼底的光亮太盛,瞬间灼伤她的心,令她丧失了回应他的勇气,只得狼狈别开头,嗔道:“天行又说胡话了?难道你想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周天行反复回味她这话,面露赞赏之­色­,道:“阿绫虽然不是何太傅之女,文采却也是一等的好,竟是出口便有妙句!”

“这……原不是我说的话……”

他一笑,也不追问,只是道:“是又不是又如何?终归是妙句,深得我心。若是你开心,我便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无妨!”

他的话语,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却也让她更加不安。她怔怔看着镜中,双眼却很悠远,瞳孔微微涣散,呢喃:“这原也不是什么好事,须知后果便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哦?这诗句还有下文?”

“有的,后面还有一句最是凄惨,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说完,她也不看他的反应,想到杨贵妃被唐明皇宠爱十多年,却也只能被将士逼死,便有感而发道:“所以说,君王之爱,虽然诱人却也害人!”

她说完,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扭头看他。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阿绫觉得我会害你吗?”

“我、我刚才不过是说诗词。”

他颔首,正欲说话,门外却响起了侍卫的禀报声。

“王爷,诸公求见!”

“本王今日累了,想休息,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这话奴才已经说了,可诸公不肯离去……还有不少事朝中重臣……”

萧予绫听出侍卫的焦急,也感到来人定是有大事商议,却因为她的存在,侍卫不便说出。她看向一动不动的周天行,劝道:“天行还是出去看看吧,你纵使想要做个不上朝的君王,现下也还不是时候呀!”

周天行的眉毛几乎要打成结,闻她之言,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对外面朗声道:“你去将诸公请到前厅中,本王稍后就到!”

“是!”

待侍卫的脚步声渐远,周天行才无可奈何的说:“如今翼儿已经牙牙学语,可我陪他的时间却没有几天。怕是待他会唤人时,最后学的该是父亲二字了。或许,我都听不到他唤我……”

他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她没有听清,可他前面的话语已经让她十分伤感。她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道:“你快去吧,即便你不能陪伴翼儿,我也会*教翼儿唤你,一定让他一开口说话就喊父亲!”

闻言,他一笑,颔首,又漫不经心的嘱咐道:“近来京城时局混乱,你最好不要外出。我已经命令刑风跟随你,以后即便是在这后院中,他也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萧予绫惊住,刑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那她怎么能够离去?

她忙不迭摇头,道:“王爷未免小题大做,这王府后院安全得很,倒是王爷身边缺人,应该让刑风保护你才对!”

“我曾经上过沙场,身边亦不乏能人异士,他还是跟着你的好!”

“可是……”

“阿绫,只要你没事,我便没事!”

他这句话,似有千斤重,哐当一声砸在她的心房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他的眸子中倦意十足,为了她而产生的倦意!

不及她再去看他眸中神­色­,他已经走出了房门。她愣愣的坐在原位上,怔怔出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刚才他会流露出那样恐慌和疲倦的眼神?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三)

转眼过了四、五日,萧予绫终于感觉出现下的情况有古怪之处。暂且不说别的,便说周天行命刑风保护她一事,以前刑风也曾经常跟随她左右。但绝不是现在这般,无论她走到哪里,刑风都要带着七、八个侍卫,将她看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一点可以接触外界的机会。

这令她很不安,不由胡乱猜测着周天行的用意,或许他是为了保护她;也或许是他已经知道她挑拨万家失败的事,为了防止她再对付于然,索­性­便命人将她看管起来。

更为让人不解的地方是,周天行忽然不再找路美人做戏,甚至将路美人关押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好似,他已经不再忌惮于然,也没有其他的顾忌。

而且,他还让人将她的东西搬到他的房中,使得她只能与他同榻。

萧予绫百思不得其解,这种种事情到底代表着什么!她很想当面问清楚,可是他实在是太忙,忙得甚至没有*的时间。往往是她已经睡熟他才回来,而她尚未睡醒他便已经离去,同在一房中,两人竟然几天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见过一次面。

眼看着王府中风平浪静,周天行没有追问她关于圣旨的事情,萧予绫十分肯定,她的计划真是失败了!

她心中那颗仇恨的种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决定不再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要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

她打定主意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和周天行来一场谈判,让他将跟在她身边的侍卫都撤走,让她能够获得自由去报仇。

掌灯时分,萧予绫将小家伙哄睡后,便命人沏了一壶浓茶,一个人缓缓喝了起来。半壶浓茶下去,当真是­精­神不少。虽然有了­精­神等周天行,她却渐渐没有了耐心,三更天的打更声一过,她便翘首以盼,只希望周天行早早出来。

可是,眼见着一盏灯芯都已经快要烧尽,她却连个周天行影子也没有见到。

她开始烦躁,来回在屋里踱步,又看向黑幕一般的窗外,索­性­起身推开门,对着守在门口的刑风问道:“阿风,王爷今天可是有什么要事,为何现下已经快要四更天了,却还不见他回来?”

刑风俯首,面无表情答:“王妃,王爷近来政务繁忙,现下可能在宫中和陛下商讨国事,这些日子,王爷每晚如此……王妃还是早歇息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萧予绫更加烦躁,这几日她好像在坐牢一般,只是他人是罪犯,而她是金丝雀。

她转身,正欲关门,刑风却忽然唤住了她。

“王妃……”

她回首,看向刑风,问:“何事?”

“请王妃多多体谅王爷!”

刑风这句话说得突兀,令萧予绫一时间摸不清头脑,遂蹙眉,道:“多体谅他?我难道做了什么事情令他*心吗?”

此时的刑风,站在纜­乳­苤下,刚好背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萧予绫却能感觉到,他有很重的心事。他的愁闷,如同一团墨迹,和现下清冷的夜­色­混成一体,浓得不需他多言也能令人感受到。

他面对萧予绫的问话,沉默良久,方才恭敬道:“王妃恕罪,风放肆了!风看王爷近来十分*劳,难免担心王爷的身体,希望王妃对王爷多加照顾,冒犯了王妃还请见谅!”

刑风的态度有问题,他说的话确实恭敬,可是他的语气里却充斥着明显的不满。萧予绫不由起了怀疑,道:“你可是话中有话?”

问完,也不等刑风回答,她便又说道:“阿风,你我朋友一场,若是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

“风……”

萧予绫见他犹豫,也不着急,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等到的,只是刑风越发恭敬的声音,道:“王妃,现下天凉,请王妃保重,早些回屋。”

萧予绫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好似被人掩住了口鼻,看不到周围的景物,辨不出人们的话语,查不到事情的真相。

她进到屋里,将桌上已经发凉的半壶浓茶喝下去。冰凉的茶水入口,苦涩味道占据了她整个味蕾,令她不舒服的蹙起眉头。随着茶叶入喉下肚,有股冷意从她的喉头不断向下蔓延,一直到了她的食道,从而填充她的腹腔,难受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

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了捂肚子,还来不及后悔,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刀剑的声音。她诧异,想要跑出去一看究竟。

刚到门口时,刑风一把将她拦住,毫不客气的说:“王妃请回去,屋外危险!”

“发生了何事?”

“府里出了刺客,还请王妃回屋,以防被暗箭击中。”

说话间,嘈杂声、兵器声越来越大。一枝羽箭嗖的一下,向着萧予绫的面门袭来。电光火石间,刑风推了她一把,让那箭堪堪贴着她的侧脸,­射­进了木门里。

借着火光,萧予绫看得清楚,那箭可谓入木三分,若是­射­到她的面门上,她必死无疑!

知道情况危险,她忙听从了刑风的话语,老老实实躲在屋里。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她心下一片慌乱,难道现下的局势已经如此混乱,堂堂郡王府也被刺客围攻?

她可以确定,刺客大多不是短兵相见,而是使用了弓弩之类的利器,坐在屋里的她,时不时能够听到箭头入木的沉闷声响。

隐隐约约间,有人在说:“主人有命,杀了妖­妇­,赏良田百亩!”

萧予绫十分诧异,难道说,这些人不是冲着周天行来的,而是冲着这院中的­妇­人?

她侧耳,仔细聆听,却发现外面秋风呼啸,根本听不真切。就连先前听到的话语,都好像是错觉,令她不敢肯定。

好在,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半刻钟,外面就已经安静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下人的参拜声。

不及萧予绫推门出去,门便已经打开,周天行带了一阵劲风而入,直直向她走来。见她完好无事,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此刻,见他出现,萧予绫的心安下来,竟然有了玩笑的心思,暗想着终于等到他,要找他,这刺客倒也比苦茶管用许多。

周天行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我等你。”

“等我?”

“几日不见你,所以想等你一起睡。”她说着,故意露出娇羞的神­色­,好似真的只是一个想念丈夫的妻子。

周天行点点头,道:“也好,我现下也累了。”

闻言,萧予绫讨好道:“那我去让人给你打水洗漱?正好泡泡脚解解乏。”

“嗯。”

萧予绫见他应了,忙推门出去,命下人准备洗漱的热水。为了讨好他,她等着热水弄好,亲自端了进去。

“天行,来,我给你洗……”

她端着水,走到里间抬首一看,才发现他已经靠坐在床上睡着了。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他疲倦的睡颜,他眼窝又深陷下去,眼底的青黑令人难以忽视,身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几两­肉­再次不见踪影。

她动了动嘴,很想将他唤醒,她等了一整夜,怎么可以无功而返呢?可是,她听到他微微的鼾声,就再也硬不起心肠来。

她又想到刑风说的话,说他近来每晚如此……

她叹了口气,将手里装满水的盆放下,没有再去打搅他,只是将他轻轻的搂抱着,试着让他平躺在床上。期间,他睁开了双眼,眼白发红、眼神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太疲惫了,他只是小声咕噜道:“阿绫……”

说完,他抱着她,倒头睡过去。

这可苦了萧予绫,她被他抱着一半身体还在床边担着,迫不得己推了推他。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手上用力、身体一翻,将她抱着滚到了床里面。

她舒服许多,仰头去看时,他正闭着眼睛打鼾。

她因为喝了太多的茶水,此时正­精­神无比,全无一点困意。本想起床找点事情做,可他紧紧抱着她,她又害怕吵醒了他,只得盯着他发呆。

后来,不知不觉间她也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好似感觉到他起床的声音,还有落在她面颊上面轻轻的吻。待她再睁眼时,另一边床已经发凉,不出意料,他又早早的出门了。

她爬起来,开始细细的思考,从昨天晚上闯入的刺客、到周天行近来的态度,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

但是,她实在想不出到底遗漏什么,她仍觉得,他对她平静的态度只能说明于然没有死。而他近来的繁忙、那些刺客的出现,许是她多心了,大概是与她无关的。

她正冥思苦想,倏忽间,门被打开,刑风闯了进来,面­色­焦急。

萧予绫一惊,忙拉被子盖住自己,道:“阿风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退下,我尚未起身,你怎敢……”

刑风却是没有搭理她的话语,更没有在乎身份和男女之别,一把扯过床边放着的衣袍披在她身上,猛力拉起她,道:“阿绫快起来,于尚书带着他的亲卫兵闯进来了,如今王爷不在,我等做不了主,不敢强行阻挠他!”

萧予绫大惊,于尚书?于然的父亲?他闯进来做什么?

她赶紧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他不是已经投奔王爷了吗?怎么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来?难道,他不怕被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吗?”

刑风面­色­着急,根本顾不得回答她,见她已经穿好鞋,忙拉着她就跑。

下卷 一世情缘 37 (加更求月票)世间安得双全法(四

出了房门,萧予绫忽然想起小家伙,忙道:“翼儿,翼儿……”

“公子已经被人抱走,此刻正在后面的北门等待我们!你不要再耽误了,尚书府的士兵现下正在包围王府,若是晚一些,北门被围住便再也出不去了。”

闻言,萧予绫不敢大意,跟着刑风一路疾跑。耳边秋风呼啸而过,王府内的花草不断后退,她和刑风宛如一阵风,一口气跑到王府北面的一个小门,从里面走了出去。

刚出小门便见到几个侍从站在一辆马车旁边,其中一个人怀里正抱着小家伙。萧予绫忙上前,将孩子接了过来。

此时,刑风神情紧张,上前阻拦她,道:“你本就动作不快,公子还是交给我来抱吧!”

谁知道,萧予绫一下挣开了他的手,不容置喙的将小家伙抱在里,喘着粗气,满眼戒备的望着他。

刑风一愣,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再上前拉她的手,说道:“阿绫,于尚书带了三千­精­兵,来势非同小可,孩子还是交给我抱来得稳妥些。”

萧予绫可不会听他的话,此番她忆起从前的事情,有道是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曾经被他骗到皇宫里,险些丢了­性­命,如何会再相信他的话?加之于尚书再权势滔天,也毕竟是个臣子,怎么会轻易带兵闯入王府中?

她摇头,紧紧抱住孩子,道:“我不信你!”

“你……”

无视刑风面上的焦急之­色­,她徐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道:“那于尚书是朝廷命官,自然知道朝廷法纪,擅自调用军队是谋逆大罪,他怎么敢?”

眼见着情况危急,刑风也不好再隐瞒,道:“因为他昨夜命人刺杀你不成,现下是恼羞成怒了,所以便铤而走险!

“刺杀我?他为何要杀我?难道就因为我占了正妃之位,她女儿不能做王妃?这样说来岂不是太荒唐?他明明已经效忠王爷,如何会丝毫不顾及君臣之义,带着重兵闯入王府?”

“因为……”刑风本是有些犹豫,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一听便是一批兵士小跑而来,忙道:“不好,于尚书的士兵已经包抄过来了,快走!”

“不,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啪’的一声响起,萧予绫顿时目瞪口呆,周围的几个侍卫也惊住,刑风竟然敢打王妃?

刑风却是丝毫不惧,冷冷道:“若不是王爷离不得你,我倒是情愿此刻将你交出去,平息这场风波!红颜祸水!”

话毕,刑风狠狠扯住她,强迫着她上了马车。一旁的侍卫们,虽然有所顾忌,却因为情况紧急没有阻挠刑风不敬之举。

挨了刑风这一下,萧予绫倒是老实了,她甚至来不及去计较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跟着刑风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开始行使,速度极快,车舆不断摇晃,几乎就要散架。

萧予绫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幸亏他年纪尚小,正是嗜睡的时候,并没有被此番动静吵醒。

她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她被刑风打破的嘴角。此时,她方才感觉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不由自嘲一笑,看向刑风,道:“阿风,你我相交一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来没有必要再隐瞒我了吧?”

“风,不懂王妃的意思。”

见他否认,萧予绫也不介意,话题一转,道:“刚才你还唤我阿绫,为何现下又称我为王妃了?”

“王妃恕罪,方才因为于尚书来势汹汹,风要顾及王妃安全,一时情急所以失了态。”

她颔首,又道:“阿风,你一心为我,是我不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也开始相信你。”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又道:“那么你呢,你可否相信我?告诉我,于尚书为何会如此疯狂,不顾一切要置我于死地?”

听完她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刑风望向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王妃,风不过是王爷身边一个小小侍卫,如何会知道家国大事?更加无能揣测朝廷大臣的心思。”

“是吗?”她了然,肯定说:“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奉了王爷之命不能说吧?”

“王妃……”

“刑风,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隐瞒?”

“风……”

“瞒着我真相,只会令我心生提防。就如刚才那样,说不定到了紧要的时刻,我根本不配合你,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听她说得有道理,刑风面上开始松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见状,她又再接再励道:“且,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即便现下不说,将来我也会知道。与其让有心人说给我听,令我曲解了王爷的意思,还不如你亲自告诉我。”

“哎……”刑风叹了口气,道:“王妃做过什么,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听他反问,萧予绫先是一愣,转而想到是不是上次挑拨离间,想借万家之手杀于然的事情被于尚书知道了?只是……

她双眉紧蹙,道:“就因为我想杀于然吗?这个于尚书如此疼爱他的女儿?我不过是白忙活一场,他便如此容不下我?甚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调兵包围一个王爷的府邸?”

“白忙活一场?”刑风面露不满和讥诮之­色­,嘲讽道:“王妃好手段!你觐见陛下回来的当天夜里,在众人都还没有明白王妃的计策时,万太后便召见了于然,一杯鸩酒赐死了她!”

闻言,萧予绫双目圆睁,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提高声音问道:“你说、你说于然已经死了?”

“死了!”

“那、那为何我没有听到一点动静,而且王爷他也没有……”

“那是因为王爷说,若是你知道于然死了,必然心中萌生去意。而且,于然一死,于尚书早晚要知道原因,加害于你。王爷为了留住你,让你安心,自然严禁我等提及此事!”

刑风的话,对于萧予绫来说,该是一个好消息才对。毕竟,她苦心积虑对付于然,原以为计划失败,打算卷土重来之际,忽然知道大仇得报。如此喜事,理该纵声大笑。

但是,她笑不起来,一点也笑不起来。刑风说周天行为了留住她,为了让她安心,用心良苦的给她营造了一个安静的氛围。

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来,他面上的疲惫,还有间或流露出的恐慌神­色­,以及他越来越深的眼窝。那时不懂,现下才恍然大悟。于然死,他一边要应付更加混乱的局面,一边又要安排应对于家的良策,甚至还要挖空心思的安抚她时不时冒出头的诡计。

她闭了闭眼睛,很想哭,却因为秋季­干­涩,眼中无泪。

她不是愚­妇­,自然知道,现下的情况,对周天行很不利。她的一个计策,将本欲效忠他的于家逼成了他的敌人,使本对他生出亲近之意的成帝生产生了疑虑,让万家更有机会对付他,也让他的下臣责备他是重­色­之人……

一时间,她的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她甚至在想若她处在周天行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其实,方法很简单,便如同刑风方才打完她后的气话般,将她交出去,交给于家,平息这一场风波。

只是,到了今天,便是在今早他起床时,他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她该知足了,她爱着他,而他也爱她,为了爱她,他甚至背弃了他的志向,辜负了他的下臣。他的牺牲,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所以,她才会以为这些日子以来的平静无波只是因为离间计失败!

但是,真是可悲……

因为经历太多,信任和爱情都已经做不到纯粹。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在感动之余,也生出了私心。甚至,她开始盘算着退路。暗想,现下周天行舍不得,并不代表来日他不会改变主意。

毕竟,事关重大,待他冷静下来,难免如同当初的唐明皇,为了安抚将士的军心,将杨贵妃三尺白绫赐死。

想着这些,她看向怀里的孩子,心思一动,再看向刑风,做出慷慨模样,道:“阿风,不如你将我交出去吧!”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刑风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比沮丧的摇头,低喃:“王爷不会允许的……”

“就是因为他不许,我才让你将我交出去……”

刑风还是摇头,垂着脑袋不看她。

“你可是怕王爷责罚你?”问完,也不等刑风回答,她便接着说道:“阿风,你想想,当初你和秀荷将我送到宫里,王爷虽然责罚你,可有对你下狠手?而且当时,王爷虽然难以割舍,可是我到了宫中,他还不是一样的默认了?”

刑风苦涩一笑,说:“可是后来王爷说你若是有事,便让我殉葬。当时王爷也并没有默认,你入宫后,王爷便不惜*宫中的暗人,命他们彻夜保护你的安全……”

听到这里,萧予绫愕然,原来当初不是因为万太后没有派人杀她,而是他派人保护了她,所以她能够安然度过一夜。

她心里酸涩异常,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抱紧了孩子,闭了闭眼睛,默默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迟疑。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着想才对!孩子还不会叫母亲,她不能够冒险,不能让孩子没有母亲。

终于,她还是说服了自己,继续将这招以退为进演下去,哀叹的说:“那怎么办?你不将我交出去,可是我也不能再继续留在王爷身边了。我若留在王爷身边,对王爷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呀!”

她说着,斜睨刑风,见他认同却又无奈何的模样,忙说道:“阿风,我想好了,不如让我走吧!”

“什么?”

“我说让我走吧!”

“王爷、王爷不会……”

“阿风,你不要说王爷不允许。你想,我若是被于家杀死,王爷从此大概会一蹶不振,那样我即便死也不放心……但是我若留下,便会害得王爷失去大好机会。不如,让我离去。王爷不会太过伤心,于家也不能再逼迫王爷,陛下也不会再以我做借口向王爷发难……若是以后时局稳定,我再回来便是!”

刑风望着她,久久的望着她。

萧予绫知道,刑风只是在挣扎而已,他必定会想通。他是忠心的人,不能让周天行难过,也同样不能让周家的天下毁于一旦!

当马车驶出高大的城门,当他们到达郊外,刑风依旧没有说话。

萧予绫一笑,打破了沉静,道:“阿风,你为何如此固执?我在王爷身边,无论如何不会有好下场呀!你看今日,于尚书刺杀不成,便明目张胆的闯到王府里。这样的事情,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吗?”

“若是王爷在,他必能护住你……”

“护住我又怎么样呢?难道你真要看着,王爷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影吗?”

“这……”

“不如这样吧,你把我送到附近的村庄里,找个地方让我安顿下来,然后回去禀报王爷。告诉他,我等着他成事,等着他接我和翼儿回去。”

“阿绫……”

“如此,你们便可以对外宣称我趁夜逃走,与王府无关。”

“此事,还需问过王爷的意思!”

“问王爷的意思?”萧予绫说着,忽然神­色­狠戾,大声道:“刑风,亏我以为你是伟岸丈夫,是深明大义之人,却不想,你根本就是个只知道愚忠的莽夫!”

说着,她忽然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道:“先皇后在上,请睁开眼睛看看您当初为王爷挑选的侍卫!王爷如今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个侍卫,竟然还不知变通,欲生生看着王爷将多年的苦心经营毁去呀!”

刑风听她提到周天行的母后,一时间戚戚然,想到昔日先后的耳提面命,想到永业帝的惨死,想到周天行这许多年的卧薪尝胆……

虽然他依旧作难,却也咬了咬,跟着跪了下去,道:“先后放心,风定不会负先皇和先后的期望!”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十八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五)

傍晚时分,刑风在京城外三十里地、一个叫做乌镇的地方安顿好萧予绫呣子,留了两个侍卫给她,便匆匆忙忙赶回了京城。

萧予绫待他一走,忙回到屋里,查看他留下的钱财。不算多,只是五十两银钱。就这,还是几个侍卫一起凑了给她留下的。

刑风说待回禀了周天行,便会再命人给她送钱财来,她却是不会再等了。虽然五十两银钱不多,也够她和小家伙用一段时间。以后,她自会找到生计,养活她和孩子。

若是此时不走,等周天行听到刑风回禀,定然会看穿她的把戏,再把她密密实实的关押起来。

就此离去,她不是没有留恋的,不是没有想过周天行为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或许真就能做到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可是,她已经被诸多事情磨光棱角和激|情,她不会傻傻去爱,痴痴去赌。更多的,她学会自私,学会了舍弃,学会为她和孩子考虑。

她叹了口气,对怀里刚刚喝过米粥的小家伙说道:“翼儿,等你长大些,妈妈会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若愿意,可以回到你父亲那里去。只是现下,妈妈要对不起你了,只能让你暂时离开你的父亲。”

话毕,她一狠心,用手拧了小家伙的ρi股一把。

小家伙吃痛,嘴巴一瘪,眼睛里立时充满湿意,‘哇’的一声便大声哭闹了起来。且越哭越厉害,就连嘴脸都已经哭红,却还是不肯停下。

萧予绫哄着他,走到门口,对一个侍卫说道:“公子哭闹不止,怕是身体不舒服,你去镇上看看,请个大夫过来。”

侍卫不敢怠慢,小心应了,急忙离开。

随即,萧予绫又对另一个侍卫说道:“公子一贯是吃­奶­的,米粥怕是不能让他吃饱。你去看看这镇上可有人喂羊,若是有,寻些羊­奶­回来。”

侍卫面有疑虑,没有应答。

萧予绫沉了脸,道:“怎么,难道我使唤不得你?”

“王妃恕罪,小人不敢!只是现下王妃身边无人,小人不敢随意走开。”

闻言,萧予绫神­色­缓和了些,道:“无人知道我们在此,即便没有你们守着,想来也是十分安全的。公子哭得很,你快去寻些羊­奶­来!”

侍卫看向她怀中啼哭不止的小家伙,颔首,道:“王妃请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萧予绫看着侍卫离去,待确定他已经走远,便赶紧抱着小家伙,跑出门外,朝相反的方向跑开。怀里的小家伙,并没有停止啼哭,且哭得带了浊音。

她心慌,不住的哄着他,呢喃:“翼儿乖,不哭了,不哭了,翼儿乖……”

当她踩着月光走了两里路时,小家伙终于哭累,闭着眼睛开始睡觉。此时,她方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家,前面是如鬼魅般层层屹立的树木,还有看似十分诡异的嶙峋怪石。

哇!哇!哇!

静谧的四围忽然响起夜鸦啼叫,叫得直让人毛骨悚然。

萧予绫胆怯,腿上动作一滞,小心观察周围环境。不知道是什么声音,正在窸窸窣窣的发出声响。秋风吹起,枯树呼啸,似有妖怪在尖叫。

萧予绫本就已经害怕,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猛然间想起来,这个时代树木茂盛,野兽常在郊外出现。

曾经,她便在夜间遇到过野狼。

如此一想,她忙回头看向身后,依稀可见三两户人家阑珊灯火。她叹口气,决定不冒险,此番抱着孩子,再往前走,更是荒芜。若真是遇到了野兽,怕是不仅自己丧命,还要连累孩子。

她转头,打算重新回到乌镇,在镇上找户人家住下,待明天天亮再做计较。

她往回走,才走了不到半里地,忽然听到马蹄阵阵。循声望去,发现一队人马点着火把疾驰而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周天行寻来了,不敢耽误半分,忙小心躲到一旁的大石后面。

人马渐进,红艳艳的火把将周围点亮。萧予绫这才看清楚,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根本不是郡王府的侍卫服,看样子,倒像是朝廷军队的衣服。

朝廷军队?莫不是来抓她的吧?

思及此,她下意识的抱紧孩子,屏住了呼吸。

‘嗒、嗒、嗒、……’

马蹄声响在空旷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兀,大队人马渐渐走到她身前,又渐渐走过去……眼看着,已经走了大半。

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怀里的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差点将她吓得跳起来,忙低头哄他,压低声音道:“翼儿莫哭,阿翼乖……”

可是,任凭她怎么哄,小家伙都没有停住哭泣的意思。若不是因为马蹄声响太大,定然早已被对方发现。但,若是任由小家伙扯起嗓子哭叫,也保不齐对方会听到。

焦急中,她甚至想要伸手捂住小家伙的口鼻。但她毕竟是小家伙的母亲,生怕弄伤他,根本下不去手,只能无奈的哄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行军的队伍停了下来。顿时,静谧一片,四周只有马儿喷鼻的声音。小家伙的哭声,显得如此清晰。

萧予绫面­色­一沉,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她们呣子的存在。

不等她多想,几个身穿甲衣的士兵举着火把,走到了她的面前。

其中一人看到她,忙大声说道:“快去禀告尚书大人,此处确有一不及双十年华的­妇­人抱着婴孩。”

听到对方的话,萧予绫的心咯噔一下,立时从她胸腔中跳到了她嗓子眼里。尚书大人?莫不是于然的父亲吧?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萧予绫才这么一想,便有人在马队中端大声说道:“于公有令,将那­妇­人和婴孩一同带上来!”

闻言,她苦笑一下,十分肯定,于然的父亲是为了追杀她而到此处来。

眼看着几个士兵上前,她唯有乖乖听话跟他们走。走到一匹枣红大马前,听到她身后的士兵道:“大人,人带到。”

一身穿铠甲的中年丈夫骑在枣红马上,看向萧予绫,道:“抬起头来!”

萧予绫知道此人定是于尚书无疑,忙做出惊慌模样,噗通一下跪到地上,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故意装出一口川腔,战战兢兢的说道:“泥闷(你们)、泥闷……抓窝做啥子?(抓我做什么?)窝、窝没的钱(我没有钱)。”

听到她的话语,于尚书明显一愣,问:“你是哪里人,这么晚了在此做什么?”

“窝素蜀中忍(我是蜀中人),到金曾(京城)来投亲。大老爷啊……窝素好忍(我是好人),表沙窝(不要杀我)。”

“京城投亲?为何只有你一个­妇­人?”

“窝类(我的)当家死了……”说着,她便伤心的哭起来,哭得没有一点大家风范,活脱脱一个只会撒泼的市井泼­妇­。

她装得实在太像,使得于尚书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与那个自幼在京城里长大的定安郡王妃没有半点关系。他没有见过萧予绫,但是也知道,身为何太傅的女儿,怎么会有蜀中的口音呢?

且,他对萧予绫的事情略有耳闻,她该是个临危不惧的女中丈夫才是,如何会像眼前的­妇­人?胆小如鼠!

思及此,于尚书不耐烦的摆摆手,对侍卫说道:“放她走!”

听到他的话,萧予绫连连叩首感恩。

一旁的侍卫看了于尚书焦急的神­色­,便对她说道:“好了,好了,你快些离开吧,莫要挡在路上,妨碍了后面的马匹前行。”

“四(是),四(是)……”

萧予绫说着,忙不迭的爬起来走开。

而后,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来,那行人马继续朝着乌镇方向疾驰而去。

到此时,她方才长松一口气,手脚随即开始发软,虽然恨不得立时跑到千里之外,却到底跑不动。甚至,她因为没有力气,差点没抱牢小家伙。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重新镇定下来,开始细细思考,前面是荒郊野岭,若是再走怕是遇见豺狼虎豹。后面的乌镇也不能回去,依照于尚书带来的人力,定会挨家挨户搜查才是。

她眼睛看向四周,看到不远处有面挡风的大石,心念一起,­干­脆坐在大石后面去等待天亮。

主意打定,她到大石后面坐下。此时小家伙已经不再哭闹,安安静静的由她抱着。深秋夜凉,好在大石高大非常,遮挡了寒风,靠石而坐的萧予绫抱紧了孩子,倒也不觉得十分寒冷。

她在石后坐了还不等一刻钟,马蹄声再次响起,随即,传来络绎不绝的下马声。

一人说道:“搜,仔仔细细的搜,定要将刚才的那个­妇­人找出来!”

“大人,刚才的那个­妇­人分明是蜀中的寒门­妇­人,怎么会是郡王妃?”

“哼!早就听闻周萧氏狡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难怪我儿会丧命……她装得倒是像,可试问,若她真是蜀中的寻常人家,为何身上穿着绫罗?只怪我当时大意,竟然没有想清楚。”

萧予绫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定是于尚书想起了她身上的破绽,又掉头追了过来。可是如今,她要往哪里逃呢?

他们有利器、有马匹,她抱着孩子怎么逃得出去?

若是不逃,以他们这个搜法,也极有可能被发现。一时间,萧予绫的心陷入绝望之中,难道她今天真的要和孩子一起,死在于家人的手下?

下卷 一世情缘 第三十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六)

萧予绫所依仗的这块大石,足有一人多高,两面环绕,虽然暂时做了她保命的屏障,却依然不能阻止危险的靠近。在大石背后,她能感觉到士兵们拿着火把、四处用手里的刀剑试探。

有几个士兵正向着她靠近,那火把红艳艳的光芒时不时的­射­在她的头顶,刀剑砍草木的窸窸窣窣声响宛如勾魂使者的脚步,步步向着她紧逼。

眼看着,她已经无处可避,正是黔驴技穷之时,她看向怀里的小家伙,眼睛闭了闭。到了这一刻,她反而不畏惧死亡了,只是阿翼还小,甚至还不会说话,她不想他跟着她死去。

但是,丧女之痛肯定令于父恨她入骨,连带兵闯郡王府这样的事情他都敢做了,何况是杀一个孩子?

她只能希望,有好心人经过,将她的小家伙捡到,哪怕他将来只能做一个身无长物的农夫,也好过小小年纪死于刀剑之下。

她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充满坚定的神­色­,她轻轻从怀中拿出那支她一直戴在身边的白玉凤头簪,小心放到包着小家伙的小被褥里。

而后,她站起身,猫着腰,慢慢从大石里走了出来。

她细心的观察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发现大石中的小家伙。她尽量擦着地上茂盛的灌木丛走,丝毫不在意脸上被灌木中伸出的荆棘和枯枝刮得火辣辣的疼。

待她走了二十几步,确定这个位置已经足够远,暂时不会使人想到她原本的藏身之地是大石时,她方才站起身子,猛力奔跑起来。

她这一跑,脚下被踩断的枯枝立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些搜寻的士兵循声望去,有人大喊道:“找到了,找到那妖­妇­了,找到那妖­妇­了!”

随即,便有七七八八个人,向着她追来。

萧予绫明白,她根本跑不过这些人,但是她不得不跑,她害怕于尚书要斩草除根,害怕那些人最终还是会找到大石后面去。

所以她拼命的跑,沿着山道跑,那样,他们的马匹方才无用,她才能跑得更远。

许是因为她一颗拳拳护子之心让她有了力量,她一个弱女子,竟然比那些士兵跑得还快。

不多时,她便甩出这些人足足有百步远。

渐渐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来,追着她而来。意识到这一点,她信心倍增,脚下如踩风火轮一般,只觉背上好似生出了双翼,差点没有腾空飞起。

她跑出了大约一里地,仍旧不放心,还在毫无方向的用力奔跑。

忽然,她感觉背后嗖的一下有股劲风追来,同时听到骨­肉­被刺穿的声音,她的肩胛立时产生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闷哼一声,头上疼出大汗。她知道,这些士兵中定是有神箭手,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射­中。

她没有因此而停下,一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还是害怕小家伙会被他们发现。

她咬了牙,漠视渐渐濡湿的后背,呼呼喘着粗气,不断向前跑去。

不出她所料,她这次才跑了几十步,第二支羽箭如霹雳一般­射­来,狠狠穿过了她的小腿骨。

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因为这里是山坡之上,她这一倒,立即如同圆筒一般,朝着大道滚去。

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以为是于尚书的人骑马赶来,心想,这一生的路算是走完了。只希望,上天能够垂怜她的孩子,让人能够发现他,将他抱回家去好生抚养。

这一摔,摔得她头晕眼花,甚至短暂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中,她觉得有人在靠近她,那个人,好生熟悉,她甚至感到是周天行来了!

随即,她悲哀的意识到,这应该是她的幻觉,因为将要死去,所以迫切的想念他,想和他见最后一面。

这般想着时,她感觉有人弯腰查看她的情况,然后她被抱了起来。

她身体一僵,嘲讽自己,错觉越来越逼真……

同时,有许多人靠近,而后,她听到一个中年男子高声说道:“郡王殿下不在宣政殿中辅佐陛下处理朝政,怎么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于公不也是放下政务不管,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萧予绫心怦怦直跳,是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她开始挣扎,努力张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自己正被周天行抱在怀里。

她大喜,呢喃:“天行……”

周天行抱住她的双手一紧,却没有搭理她的话,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她,只是看向于尚书,道:“于公身为朝廷重臣,未得陛下旨意,竟敢私自调用军队,于公可知罪?”

“郡王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便是有罪,现下的时局,陛下还需仰仗于我,又能奈我何?”说着,于尚书忽然提高声音,铿锵有力的说:“更何况,同为臣子的郡王!”

“好,好,好!好个于尚书,竟然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郡王,你我不必废话,我今日到此的目的,怕是天下皆知!我也不避讳,直接告诉郡王,我要杀此妖­妇­为我儿报仇!”

“阿然小姐,并非本王王妃所害,乃是被太后以鸩酒毒死!于尚书找王妃报仇,怕是报错了方向!”

“郡王何必为她遮掩?若不是她从中挑拨离间,那姓万的妖­妇­又哪里会对付我的女儿?”说到这里,于尚书一顿,又道:“郡王,我敬郡王是明主,今日还请郡王将这个妖­妇­处死。只要杀了她,我还是原来的臣子,依旧会为郡王马首是瞻,依旧效忠郡王!”

他这话一说,全场一片静谧。

萧予绫努力仰头看向周天行,但是因为火光昏暗,加之她是仰视,只能看到他绷得紧紧的下巴和一片­阴­影。

见周天行不说话,于尚书忽然掀了衣袍,半跪在地,掷地有声的说道:“请郡王以天下为重,杀死这个妖­妇­,安抚军心!”

他这一跪,他身边的将士也跟着跪下,齐声说道:“请郡王以天下为重,杀死妖­妇­,安抚军心!”

萧予绫的手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他的衣袍,还是走到这一步,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现下,跟随周天行而来的人,有几个虽然是武将出身,却也知道其中利害。听到于尚书的保证,又见他的士兵皆以跪下,他们这些跟随周天行出生入死的亲卫军也开始犹豫。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个人在周天行的身后跪了下去,接着两个人、三个人……而后几乎是全部跪了下去。

萧予绫偏头看过去,发现他的人,只有他身边几个随身的侍卫没有跪下。

见状,周天行冷冷说道:“怎么?你们要反了本王吗?”

那些亲卫军面面相觑,而后说道:“请郡王以大局为重,处死王妃!”

开始只是几个人说,渐渐的,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跪地的亲卫军们几乎是以力拔山兮的气势山呼:“请郡王以大局为重,处死王妃!”

萧予绫感到周天行在颤抖,感到他在恐惧。她的心狠狠一疼,有种东西渐渐从她身体里面流逝。她想要抓住,可是她是如此的无力,根本无法抓住,即便她知道,那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忍心看着他如此为难?

他本是天下贤人名士称赞的明主,他本是永业帝寄以厚望的太子,他本是心怀天下的伟岸丈夫。她怎么忍心看着他,为了她而被他的下臣、他战场上的兄弟、他所在意的天下所逼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只有一个结局,便是她死,而他得到民心,平息这场风波。便如当年的唐明皇一般,赐死了杨贵妃,却得了军心。

她不后悔,即便知道这个结果,即便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她还是会挑拨万家,她还是会杀于然。阿金和阿蛮,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朋友,是为了她而死。

她虽然不是丈夫,可她也会努力保护她的亲人,为他们征得公平二字,为了他们而战。可惜,这个世道没有法纪,那所谓的法,只是士族子弟手中的玩物。她有冤无处申,便只得自己动手,自己谋划!

所以,她不悔,再来十次百次,她也会去做,也依然不悔。

但是,她不愿意看到他为难,不愿意看到他无助。

她忽然笑了出来,努力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道:“天行,处死我吧,我没有遗憾了!”

她话毕,清楚感觉到他身体更加颤抖。

她无比真诚的看着他,不是以退为进,不是欲擒故纵,只是发自肺腑的说:“天行,阿翼在一里外的大石后面……我死后,你要善待他,他有没有出息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

好半天,他才看向她,竟然对着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呼吸一滞,他这般笑,是因为怨恨她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吗?

思及此,她的眼泪磅礴而下,终究还是把他的爱磨光了,空余怨恨!

她闭了闭眼睛,又道:“天行,若是有来生,我们作对平常夫妻吧。不需要太多金银之物,只要良田三亩。你也不要太有学识,只要能看书聊天即可。你说……好不好?”

她后面的话,几乎带着乞求而说。这一世,是她不好,他也有错,归根结底都是被名利所累。下一世,就让她们平平静静的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对*期待的眼神,周天行蹙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冷道:“你说完了吗?”

她心一颤,知道他是要动手了,忙道:“还有一句……”

“你说!”

“天行,我爱你,我一直爱你的。即便恨你、怨你的时候,我也还是爱你的……”

他抬头,好似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对于尚书说道:“于公 ,你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

“好,即是如此,本王答应你将此­妇­人处死!”

下卷 一世情缘 40 (加更求月票)宁负如来不负卿

周天行此话一出,众人大喜,于尚书更是深深松了一口气,道:“谢王爷成全,臣今后定然为郡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得到于尚书的保证,周天行颔首,将怀里的萧予绫放在了地上。

骤然离开他的怀抱,一股寒意从冰冷的地上传到萧予绫的身上。她的肩胛和腿上还Сhā着断掉的羽箭,这一着地,使得羽箭再入骨三分,疼得她直抽冷气。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他,但是她没有动,只是想想而已。

她悲哀的笑笑,本来是想再和他说两句,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反倒显得她贪生怕死。索­性­,她轻轻阖上了眼睑,坦然受死。

周天行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里似有恼怒之­色­,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他直起身子,看向于尚书,说道:“于公,本王虽然答应处死这个­妇­人,可她曾经与本王共患难,为本王献计献策,对本王也算是有情有义。我若是亲自动手,怕会令天下­妇­人心寒。不如,便由你来吧!”

闻言,萧予绫倏忽睁开眼睛,急急道:“天行,我愿死在你的手里,请看在我们曾经的情义上面,不要……”

不等她说完,他星眸一寒,脸沉如水,冷喝道:“闭嘴!你三番四次的背叛本王,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本王对你还有情义二字可言?”

说着,他又看向于尚书,道:“于公还请快些动手,只是于公须得记住,她死后,你的仇也算了了。此事,与本王的公子无关,你莫要记恨于他!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于尚书即便有所疑虑,见了周天行的神态,听了他的说辞,遂也放下心来。他站起身,向着周天行和萧予绫走来。

眼看着,他已经将剑从剑鞘之中拔出,萧予绫倒也平静,只是转头有些留恋的看着周天行。

这时,周天行开了口,道:“还有一事,于公须得答应!”

于尚书手持宝剑,道:“郡王请说!”

“本王与这个­妇­人虽然未曾拜堂,她却是先皇指给本王的妻子,也得了陛下亲封,名义*便是本王的正妃,死后可入皇家园陵,享受后世子孙供奉。于情于理,她都是君,而你是下臣!”

说着,他微微停顿,又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妇­,实在不敬。不说别的,便是本王老师在天之灵也难安息!”

听到周天行的话,于尚书的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郡王的意思是?”

“你在杀她之前,该行一下君臣之礼,让她走得体面些!”

于尚书一愣,想不到周天行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这是要他向着仇人参拜呀!

周天行看出他的不愿意,道:“若是你不愿意,本王也只好与你一较高下了!毕竟,本王身为天潢贵胄,却为一个下臣所逼而赐死自己的妻子,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周天行的话,于尚书算是听懂了,他要他给这个­妇­人下跪,一是为了进到君臣之礼;二是为了给他几分身为郡王的脸面,让这些逼迫他的官兵们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王者,借此,寻回他的威严。

于尚书一心想杀萧予绫,只怕节外生枝、错失良机,再想到以后还要与周天行同舟共济,便答应下来,道:“郡王所说有礼!”

话毕,他弯腰,将剑放到一旁,对着萧予绫单膝跪地,道:“王妃,臣对不住……”

他的话未说完,便惊听宝剑出鞘的声音,随即抬首望去,看到周天行手持锋利宝剑,在空中划了一道狠烈的弧线,狠狠向着他的脖颈袭来。

萧予绫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发现于尚书的脑袋一下从他的脖颈上面掉了下来,鲜血如喷泉般从他的脖颈中喷将而出。

因为她正躺在地上,于尚书又在她的旁边,那颗圆睁双眼的脑袋和血水一起,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骇,好在她胆量已经很大,没有一下晕过去。

周天行用剑将于尚书的脑袋挑到一旁,吼道:“尔等竖子,竟然忘了这天下是谁人的天下,竟然敢跟着一个下臣犯上作乱,冒犯皇室宗亲!于姓匹夫,刚才口出狂言,说陛下也要仰仗他,也惧怕他三分,如此大不敬之举,尔等竟然附和,将本王置于何地,将陛下置于何地,将古来君臣之礼置于何地?”

周天行连番发问,可谓先声夺人,使得那些下跪的官兵根本顾不得再去追究周天行杀人之举,更不敢追究萧予绫是否该死。

他们只是怔愣,看着于尚书那颗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的头颅惶恐不安。

周天行见状,又道:“听着,若真是我大周儿郎,当为我大周而战,为我大周百姓而请命!而不是为了一个于家小小的阿然请命,也不是为了于尚书这个乱臣贼子而拔剑!若尔等一意孤行,本王便将尔等当做与于家匹夫伙同的谋逆罪人!”

本来,乍然失去领头羊,那些官兵就已经开始慌乱,再听周天行提到大不敬和谋逆大罪,他们哪里还敢再坚持?

众人唯一的感觉便是惊惧,后知后觉的想到以下犯上是大罪,更想到谋逆要诛九族。

一时间,无论是周天行的亲卫军还是于尚书的手下,纷纷叩首,道:“臣等知错,臣等知错!”

周天行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了看泪眼婆娑的萧予绫,弯腰将她抱起,扶坐在马上,道:“翼儿在哪里,快带我去找!”

萧予绫点头,用手指了指大石所在的放向,道:“据此大概一里地。”

周天行看了一下距离,遂上马,坐到了她的身后,但是却没有挨着她的身体。他很好的保持着两人的距离,策马慢­性­。

跪在地上的军士们见状,忙站了起来,尾随在他们身后。

萧予绫没有意识到周天行不愿意靠近她、对她疏远的举动,只是满心满眼沉浸在巨大的欢喜里。她原以为,到了这一步,他必然杀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她。

她知道,他是以天下为重的人,只是她到现在才知道,他将她看得和天下一样重。

他今天所做的,怕是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然也不会有千古绝唱,也不会有有那句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的千古名句。

此刻,她觉得她的心好似一张在海上撑起的船帆,被风吹得鼓鼓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思及此,她微微向后靠,想要躺在他的怀里

谁知道,他的手却是撑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胛,阻止了她投怀送抱的举动。

萧予绫错愕,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忙转头去看他。他好似没有看到她的打量,面无表情的停了马,自顾自跳下去,问道:“翼儿可是在附近?”

萧予绫回神,暗想他定是关心孩子,不是对她故意冷淡。

她敛了心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道:“翼儿在那个石头后面。”

闻言,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转身疾步走向大石。待他绕到石头后面时,小家伙尚睡得香甜,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死亡边上徘徊了一遭。

周天行将他抱在怀里,而后走了回去。

待走到萧予绫的跟前,他却没有上马,只是对刑风说道:“阿风,你将王妃送回她在乌镇上的居处。”

闻言,刑风错愕,萧予绫也错愕。

不等刑风回答,萧予绫最先回了神,道:“天行,我跟你回去……”

周天行冷冷一笑,道:“跟本王回去?你跟本王回去做什么?既然已经报了仇,既然千方百计的跑了出来,为何又要回去?”

听到他的话,见到他眸子满满的怒火,萧予绫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在生她的气。

许是流血过多、许是这晚惊吓过度,她的脑袋发晕,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方能安抚他的情绪。

见她久不说话,他又是一笑,也不管身后跟随的士兵可听得到,便对她说道:“阿绫,如今不止是你累,便连我也累了!”

他的语气,好似疲惫万分,这令萧予绫慌张。她怕他下一句便是,他已经累得不能再承载感情,不能再和她走下去。

好在,他只是说累了,没有再继续下去。

想了想,萧予绫扭头对刑风说道:“阿风,可否带着众人退后十步?”

刑风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周天行,见他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反对,便应了声,道:“众将士听令,齐齐后退!”

话毕,刑风便带着众人退后,退到离她和周天行不算远、足以保护他们,却也不算近、完全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没有了旁人,萧予绫这才开了口,道:“天行,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有错……”

说着,她想了想,又道:“当然,我错得比你多。今天,你能为我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心意,也感到很惭愧……”

不等她说完,他冷哼一声,道:“为你做到这一步?难道你不觉得,我可能不是为你了,而是我原本就要除掉于家,你在这里面不过是颗棋子而已!”

他的话噎住了萧予绫,她本就头重脚轻,此番更是昏昏沉沉的,半响才缓过劲来,勉强陪着笑脸的说:“我相信你,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不提这个也就算了,提起这个,周天行立刻变得咬牙切齿,道:“你相信我?你怕是从未相信过我吧!”

“天行……”

“你闭嘴!”他低吼,而后看了孩子一眼,眼中流露脆弱和凄楚,幽幽道:“你从未信过我,从未信过我……以前,终是我不好,我一直再弥补,可是你看不到,你看到了也不相信……”

“我……”

“你回来以后,我说我心里有你,你不信。我知道你要杀于然报仇,我说待我事成之后一定为你讨回公道,你不信。甚至于,我说我会善待你和翼儿,会保护好你们,你也还是没有相信!”

他的话,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是她错了。她经历得太多,她失去了太多,所以她以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以为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谁的依靠。是她错了,她将心思藏得太深,将感情看得太轻,彻底失去信任的能力,所以伤到了他,也伤到了自己。

她由着眼泪簌簌而下,哽咽道:“天行,是我不好,我以后,我以后会相信你的,我会相信你的……”

周天行缓缓摇头,道:“你不信的,你不信的。就是刚才,你不是也以为我会为了收买人心将你杀了吗?你可有半点想过我,可有半点想过我对你的好,可有?哪怕一丁点,可有?你可有忆起我对你的承诺?”

萧予绫被他连声发问问得羞愧难当,嘤嘤啼哭,一个劲的摇头,道:“天行,我当时有想到你的,真的,我有的……我只是想,我若是死了能够成全你,其实也好……我想到你的……呜呜呜……我想到你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你想到的,不过是反正难逃一死,不如成全我,让我也好记得你!”

听他如此说,她更加羞愧,真正是双手掬起千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是她太自以为是,是她太自我,忽略了他的感受,看不到他的努力。

听到她哭,却不再说话,周天行好似很烦躁,蹙眉不耐烦的道:“你莫要再哭,如今我说到做到,马上让刑风送你去想去的地方,绝不会去找你,你大可以安心度日,不必藏头露尾。至于钱财,你也不必担心,我自会给足你,让你这一生衣食无忧!”

“不、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周天行面露讥讽,道:“既然不要,为何要去我的卧房中查找?”

她再次被他噎住,原来他都知道,不仅知道她想要离开,更知道她去他房中是为了筹齐盘缠。

“天行……我……我……”

见她泣不成声,周天行长叹一声,缓和了语气,说:“你便当信我最后一次吧,不要再哭了,我说了放你走我便不会为难你。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至于孩子,他是我的子嗣,以后便跟着我!”

她双眼圆睁,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的意思是,不要她了?连孩子,他也不给她?

想到这点,她很着急,脑袋更加难受,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一定要想个办法缓和一下矛盾。可是,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可行的计策。

没有多大一会,她脑袋更加昏沉,加之心绪起伏太多,她感觉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一般。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他面­色­大变,长大嘴巴唤她,急急上前抱她……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幸好,他还心疼她,苦­肉­计对他还有用!感谢于尚书的神箭手连给她两箭!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四十一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二)

当萧予绫醒来时,晕倒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她第一反应便是挣扎着起身,看看周围的环境。待确定她身处的是郡王府内,而不是乌镇的那个小院子里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里不是周天行的卧房,而是她原本住的地方,能回到这里就是希望。

随即,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从她的腿骨和肩胛处传来,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她忙望向她的身上,竟然是未着寸缕,这使得她倒抽一口气。转瞬想到可能是周天行为她换的,她便又开心起来。他肯亲手为她脱衣,是不是说明,其实他那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话语只是气话而已?

她勉强半坐起来,看向受伤的小腿处,那里已经被白布包扎起来,同样的,她的肩胛上的箭伤也已经被处理好了。

她拥着被子,开始翘首以盼,只望周天行能来看她。但是,她又有些担心,担心他被她气得不轻,不会轻易和她和解。

这时,她听到有推门声传来,鬼使神差的,她迅速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期间,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地方,疼得她鼻子都歪了,却不敢发出声音。

不大一会,有人走到了她的跟前,伸手摸她的额头。

那双大手,她自是熟悉的,便是周天行的。她一阵窃喜,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

此时,她无比想念他,即便他们刚刚分开不久,即便他就在身旁,她还是想念他。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可是又怕他知道她已经没有危险后拂袖而去。

她闭着眼睛,暗想,假装昏睡确实能留住他。但是,她又不安心,她明明已经想好了,以后要相信他,要善待他,不再隐瞒他,不再利用他。

现下,她假装昏迷不醒博取他的关怀,也算是一种隐瞒和欺骗吧?思及此,她不安,刚好这时感觉他好似在凝视她,她便再也装不下去,索­性­一下睁开眼睛。

当看清楚他要做什么时,她又后悔这眼睛睁得太快了。

此时,他弯着要、低着头,­唇­已经快要贴着她的­唇­了。如此模样,正是要吻她。

但是,她这一睁眼,让他尴尬起来。她看到,他的眼中先是出现震惊,而后有些喜悦,却马上归于平静,冷着眼眸看她。

见他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她顿时着急,道:“天行……”

他站住,却没有回头看她,声音冰冷的说:“何事?”

“我……”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想到刚才他想要吻她的事情,便脱口说道:“你想吻就吻呗,何必偷偷摸摸,我不介意的!”

她说完这话,便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但是又觉得矜持本就不值二两银,抛弃就抛弃吧。

谁知道,他转头看向她,冷冷一笑,道:“你是在嘲讽我吗?”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她一时震住。

他见她不语,脸­色­越来越黑,说:“你嘲讽得确实很对,而今你我各不相­干­,我实在不该做出如此类贼似鼠的举动来!”

萧予绫听到他将类贼似鼠咬得极重,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下,什么不好说,偏要说个偷偷摸摸。这个时代的人,追求的是大仁大义,追求的是光明磊落,尽管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种追求,却是害怕被人说成小人的。偷偷摸摸,可不就是用来形容­鸡­鸣狗盗之辈的嘛!

她后悔万分,想要道歉,哪知道,他竟然像阵风似的,迅速离去,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这一走,好似把她的心带走了一般,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这样的感觉,令她很不喜欢,如同可怜的小兽,被世界背弃了一般。

她无力的将脸埋在枕头里面,暗想着等他下次来看她,一定不能说错话,一定要哄好他,一定要将他怨愤的情绪慢慢抚平。

拿定主意,她又开始等待他的到来,只是很可惜,她等待了四天,除了几个婢女和大夫,没有见到其他人。

眼看着又是一天过去,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她终于按耐不住,想要自己跑去找他。虽然,大夫嘱咐她半个月内不能下地,她却置之不理,趁着奴婢没有在房间里时,自行穿好衣服下了地。

当那只受伤的腿脚碰到地上,她顿觉一阵尖利的疼痛从腿骨里传来,疼得她身体一软,差点没有倒在地上。幸亏她眼明手快,扶靠在了床边,才免于摔个鼻青脸肿的厄运。

经过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小腿骨那里,有点濡湿、粘黏的感觉。随即,她又想,大概是错觉吧,都过了这么多日,那里应该已经结疤,怎么可能动一动就裂开呢?

思及此,她深呼一口气,开始单脚着地,蹦蹦跳跳的出门。

刚到门边便遇上秀荷,秀荷见她的模样一惊,忙上前搀扶她,道:“王妃这是做什么?大夫说王妃半月不得下地,王妃如此乱来,难道不怕以后落下病根吗?须知道,伤经动骨一百天,王妃的小腿骨虽然没有骨折却是被箭头伤到了,如何能大意?”

萧予绫摇了摇头,可怜兮兮的说:“我也不想如此,只是,我实在想见王爷,他已经四天没有来看我了!”

听到她的话,秀荷一愣,而后面带不忍之­色­,支支吾吾说道:“王爷、王爷近来政务繁忙……王妃还请安心养伤,待王爷有时间,定然……会来看望王妃的!”

萧予绫是个聪明人,如何会听不出秀荷的意思来,怕是周天行不想见她,所以秀荷才如此搪塞吧?

她抿了抿­唇­,道:“秀荷,你说王爷还在生我的气吗?”

秀荷眼神闪躲,不答她的问题,只是劝道:“王妃不要多想,快快回去躺着吧!”

说着,秀荷看向她的腿,猛然发现她的衣裙上面沾了血迹,惊呼道:“王妃,你的伤口裂开了!”

话毕,秀荷忙招了两个奴婢,强行将她扶到床上躺好,而后慌慌张张的出门叫大夫。

等到大夫来时,见到她腿上的白布已经被血浸湿,便要动手为她重新包扎,她却是不让,自顾自的抱着腿,嚷嚷道:“我想见王爷,你们去叫他来……”

秀荷见状无法,只得长叹一口气,道:“请王妃稍后,奴婢这便去请王爷前来。”

她开始在床上焦急等待,她以为,他依旧在意她,依旧关心她,听到她的伤口裂开,他必定会来看望她。

谁知道,一刻钟后,秀荷面­色­不好的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周天行。

萧予绫的心,顿时跌倒谷底,他这是丝毫不在乎她了吗?她都如此撒泼、吵嚷了,他还是不肯来看她?

明明预感到这点,她却还是不死心,强作笑脸,向秀荷说道:“王爷是不是还在宫中辅佐陛下处理朝政之事?”

“王妃……”秀荷小心唤着她,嗫嚅道:“王爷说……让王妃自己珍重自己的身体,还说若是不及时包扎,等待腿坏了,王妃怕是再也走不出这王府了!”

闻言,萧予绫的面­色­变得惨白,半响才颤抖着*说:“他、他是说气话,还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奴婢……不知。”

“那你可有告诉他,我不见到他就不会让大夫包扎?”

“说了。”

“他怎么说?”

“王爷说,公子是长子,更是嫡子,绝不能有一个坡脚的母妃。若是王妃腿脚不利索,便不要见公子了。”

如果说秀荷先前的话狠狠刺痛了萧予绫的心的话,那么现下这番话已经让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了。

她以前常常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诓骗他,现下才知道,她比起他来,简直是天壤之隔。之所以他会上当受骗,不过是心甘情愿,如今他不愿意了,他便有上千种方法来制住她!

想到他竟然利用孩子来威胁她,她陷入绝望之中,难道两个人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只是她一个人心怀执念,不肯正视这个事实而已?

秀荷小心看她,只见她脸­色­惨白、闭着眼眸,睫毛一眨一眨的,上面还挂着水珠,明明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却倔强的咬住­唇­瓣不肯哭出来。

秀荷心软,劝道:“王妃,王爷此番也是为了王妃的身体着想,若是王妃不肯包扎,真的伤了腿脚……”

不等秀荷说完,萧予绫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道:“让大夫过来为我包扎吧!”

闻言,秀荷先是一愣,而后忙说道:“请大夫为王妃治伤!”

大夫忙不迭的上前,用东西垫高萧予绫的脚,这才小心的为她拆掉包裹伤口的白布。

萧予绫沉默的任由大夫动作,半响才说道:“秀荷,若是可以,请转告王爷,是妾身任意妄为了。这样的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

秀荷听她的话语,一怔,欲言又止,最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只是小声应了,没有再说别的。

萧予绫静静的躺在床上,大夫什么走的她都不知道。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之中,只觉得胸腔里的东西被人挖走一般,让她感觉到了空虚和怅然,甚至听到了滴滴答答滴血的声音。

她想到一句话,爱情是有保质期的,不要等到过期才想要。她的爱情,是不是已经过期了呢?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秋风大作,听着更夫一边边的打更……直到黎明破晓时,才终于睡着。

她刚睡着没有多久,房门便轻轻被人推开,周天行缓缓走了进来,站在她的床头,一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移的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外面传来轻呼声,道:“王爷,该去上朝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将她放在外面的手小心放到了被子里,又帮她把被角掖好,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遇见秀荷,他如常一般吩咐道:“好生照料王妃!”

话毕,他便举步欲走。

秀荷思量再三,终是追了上去,道:“王爷,奴婢有一话想说。”

他停下步子,负手而立,道:“什么?”

“王爷,王妃近来*想见王爷,想来王爷也是如此。既然王爷*天不亮便来看望王妃,为何王妃求见王爷时王爷又无动于衷?”

秀荷问完,小心抬头看向周天行,发现他后背挺直的站着,好似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就在秀荷觉得自己不该多嘴,准备下跪告罪时,忽听周天行幽幽一叹,道:“她心­性­太高,又胆大妄为,若不借机打磨一二,只怕日后她不知收敛,难当天下­妇­人的楷模。”而且,她三番两次的想要离我而去,我若不给她教训,她怕是不会绝了这个念头。

最后这句话,周天行当然不可能说出口,秀荷也无从得知。

秀荷心里想的是那句‘天下­妇­人的楷模’,这话说得虽然隐晦,可是她却听得出来其中深意。秀荷心念一动,道:“王爷,奴婢以为,王爷既然有此心,不如请几个宫里的老人来指点指点王妃。像现在这般……”

听她话说了一半却不继续,周天行似有些好奇,转身看向她,问:“像现在这般如何?”

“像现在这般冷淡王妃,只怕是太过,反倒适得其反……令王妃心灰意冷,再次萌生去意。”

“她这次不会离开的。”

“王爷何以如此肯定?”

“她这回该是真的舍不得本王……”周天行说着,发现秀荷听到他这话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遂意识到此话多有不妥,忙接着道:“……的孩子。”

秀荷原本不想笑,可是,即便灯光昏暗,她也能看见周天行微红的耳朵,一时失态便噗嗤笑出了声。

顿时,周天行的脸板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有何可笑之事?”

秀荷听得出他虽然声音清冷却并未动怒,便也不害怕,只是微微俯首,道:“奴婢是想到王妃舍不得公子所以不会离去而开心!”

周天行一怔,冷冷看了秀荷一眼,想要责备她,却又觉得不妥,最后­干­脆不言语,转身离去。

下卷 一世情缘 第四十二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三)

萧予绫又在床上躺了几日,虽然依旧没有见到周天行,经过几日的思考,她的心算是重新平静下来。她又如同顽强的铜豌豆,重新呈现饱满的状态。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无病呻(河蟹)吟、弱捧心肝的­妇­人,只要让她找到一点可以快乐的理由,她便能够快乐起来。

她暗自安慰自己,虽然周天行没有来看她,可是她的吃穿用度一样没有少,下人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怠慢。尤其是秀荷,她还在侍候她,便说明周天行并没有放弃她。

大概,他和她当初一样,因为被所爱的人伤得深,所以不敢再相信,不会再靠近。

这般思来,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来。情人之间的感情和信任,就和前世的信用卡一样,若是透支太多的感情,又不及时补偿,自然会导致不信任的出现。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做个诚信的人,让良好的信用记录来说话。

她现下,便是那个总是透支的人,需要长时间的用行动在他心里建立起信用,将透支过度的感情一点一点重新注入他的心里。

她打定了主意,又开始忙活起来,先是指挥着秀荷去弄个鹅卵石的石板回来。先前那个,因为长途跋涉携带多有不便,被留在了咸阳城中的郡王府里。她听秀荷说过,周天行其实很喜欢那种足底疗法,她不在时,他常常一个人在上面踩踏。

其实,比起做鹅卵石的石板,萧予绫更想过问一下朝廷里的事情,毕竟于尚书死,对周天行影响极大,不知道他应对得如何。

但是,她不敢问,她记得他曾说过的话,他要的不是弘股之臣,也不是一个出谋划策的贤人,他要的只是一个妻子而已。

所以,她把心里的担忧和好奇深深埋了起来,只用这种简单却又最能体现心意的方式去靠近他。

因为有了早先的经验,她将制作石板的要点一一讲给秀荷听后,便由秀荷找手艺人去做。没有多久,那石板便已经做成。

萧予绫欢喜异常,可惜她不能走路,只能再次让秀荷替代她,领着侍卫将石板送到周天行的房里。

然后,她开始眼巴巴的等待,等待周天行忆起往日里她的好,等待周天行解气,等待周天行的到来。

偏偏事与愿违,她没有等来周天行,只是等到了秀荷的传话。秀荷说周天行确实很开心,当下便赏赐了两样东西。

萧予绫听到这里,高昂的情绪开始不断低沉下去,赏赐的无非是金银物件,拿来有什么用处呢?

秀荷却好似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一般,将一个盒子双手捧了递到她面前,说道:“王妃,这是王爷赏赐给王妃的!”

萧予绫无­精­打采的将盒子接过去,随手放到一旁,满脸的落寞,藏都藏不住。

秀荷见到她这个样子,黑眸在眼珠溜溜一转,似笑非笑的说:“王妃难道不好奇王爷赏赐王妃的东西吗?”

她瘪瘪嘴,心不在焉的说:“无非就是些金银……”

“王妃还是打开看看,若是喜欢,奴婢还得代王妃前去向王爷谢恩!”

闻言,萧予绫颇不耐烦的将木盒子重新拿起来,漫不经心的打开,当看到盒子里的白玉凤头簪时,她双眼立刻一亮。

那日被追杀时,她将簪子放在阿翼的小被褥里面,后来却不见,原来是被他拿了。她用手拿起簪子,又想曾经在咸阳时,他送簪子时派王虎带的话,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如今,他又再次送她簪子,是不是说,他其实也和她一般,想要‘永以为好’的结局?

她喜不自胜,虽然这样的暗示太过委婉和含蓄,却也已经足够让她重拾信心。

她眉开眼笑,连忙将簪子Сhā到了她高高耸起的发髻里,说道:“秀荷,你看我戴这簪子可好看?”

秀荷见她开心,便也跟着笑,轻轻颔首。

她宛如抢到了骨头的小狗,乐呵呵的摇头晃脑,半响想起秀荷先前的话,问道:“你说王爷给了两样东西,还有一样呢?”

秀荷听到她问,面上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俯身一拜,道:“王爷特意从宫里请了几个老人回来,教导王妃礼仪。”

萧予绫的笑容立时僵住,这……怎么能算是奖赏?

她讪讪笑,道:“秀荷,不如你帮我向王爷回个话,这第二个赏赐,可否改为让王爷来探望我?”

秀荷将她的神­色­看得分明,答:“王爷早早就有话了,说王妃若是不愿意便不必勉强,等待宫里的人来了以后,可以命她们教导路侧妃。”

教导路侧妃?萧予绫的血齐齐往头顶上冲,周天行竟想特意请宫人教导路侧妃?

她咬牙切齿,也不在意受宫人教导是件苦累的事情,直接说道:“我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话毕,她看到秀荷面上了然的笑容,不由懊恼,这便是中了周天行的激将法。

她想叹气,转而忽然想到,他挖空心思让她接受宫人的教导,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待他事成之后,立她为后?

顿时,她的双眼明亮起来,两颗眸子好似璀璨的黑曜石,发出熠熠光辉。倒不是她在意做夫人还是做皇后,只是高兴他还肯为她铺路,还在意着她。

隔天,便有宫里的老人来了。总共三个,一个是路氏,一个是张氏,还有一个司马氏。萧予绫见到她们三人,从她们的眼神便知道她们的态度。路氏和张氏对她都很恭敬,唯有司马氏,虽然对她行礼,却只是微微屈膝,俯首未弯腰,态度傲慢得很。

萧予绫初时尚不知道她们三个人的底细,闻得秀荷唤她们大娘,想到她所熟知的汉朝宫廷里称呼宫中老人也是大娘,便跟着秀荷同唤她们大娘。

张氏和路氏被她唤为大娘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态度,司马氏却是轻哼一声,算是应下。

见状,萧予绫更不敢怠慢司马氏,生怕又得罪了有权势的贵人,给周天行惹来麻烦。此番学习宫廷礼仪,对她而言便是好好表现的机会,纵使有什么不满,她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因为她身上有伤,便只能听三人说说宫廷的礼仪。虽然听得无聊,萧予绫却是努力去学,尽量多记一些。

待到午膳时间,路氏和张氏皆夸奖萧予绫聪慧,她们所说的东西她可几下十之*。但司马氏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不过­奸­猾而已。”

司马氏此话一出,众人皆震住,就连秀荷也不安的看向萧予绫。­奸­猾一词,乃是形容市井小人,司马氏如此说,难免有犯上之嫌。

萧予绫的双拳在衣袖中紧紧捏住,咬牙切齿半响,终是一笑,假作未听到司马氏的话语,对秀荷说道:“秀荷,午膳可好,我饿了!”

秀荷忙应下,唤人传膳。

萧予绫本以为吃饭可以暂时轻松一下,谁知道,张氏和路氏自行告退,司马氏却笔直站在一旁,看着萧予绫用餐。

再是脸皮厚,被一个冷面的人看着自己,萧予绫如何能够吃得下去?她沉吟片刻,对司马氏一笑,道:“不如,司马大娘与我同用?”

司马氏面无表情,道:“老奴虽然是奴婢,却是先后的家生子,尊卑和礼仪之事,从小便知。王妃是皇室宗亲,老奴不敢逾矩。”

萧予绫被她噎得够呛,本是好意请她一同吃饭,她倒好,口口声声说她是个懂规矩的奴婢,这不是暗讽她萧予绫连个奴婢都不如,不知道礼仪吗?

萧予绫很想喝斥司马氏,但是想到她刚才说她是先后的家生子,那不就是周天行母亲的娘家人?

她纵使再不甘愿,也只得忍气吞声。

经此一遭,萧予绫更是满腔气愤,遂不管司马氏,愤愤然举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只是,她才吃了一口,旁边的司马氏又开了口,道:“王妃,寝食之事,皆有礼可遵。听闻王妃本是何太傅的嫡女,想来也该知道一二,为何吃饭却狼吞虎咽,好似乞人一般?”

闻言,萧予绫一吸气,菜汁进到气管里,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秀荷忙端来一碗汤递到她面前,她仓皇抬起来,咕嘟咕嘟喝下肚子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

谁知道,她刚把汤碗放下,又听司马氏冷冷说道:“王妃不仅吃饭狼吞虎咽,就连喝汤也咕咕出声,实在没有半点大家风范。”

萧予绫怔怔的看着司马氏,看见对方眼神中带有鄙夷,暗暗告诉自己,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她深呼吸十下,感觉心态平和一些,这才重新拿着筷子吃起东西来。经过刚才司马氏的再三提醒,她倒是学乖了,吃饭吃菜都是小口小口的来。因为害怕喝水喝汤发出声音,索­性­便忍住不喝。

原以为,这般一来,司马氏就找不到说辞了。谁知道,当她第三次将筷子伸向那个酸豆角时,司马氏的魔音再次传来。

“王妃怎可如同稚童一般,因为偏好一菜肴,而向其频频举箸呢?”

萧予绫头疼,这便是说,无论她喜欢不喜欢,都不能吃上三口了?她心有戚戚然,顿觉胃口大失,索­性­放了碗筷,看向司马氏,道:“司马大娘,我吃完了!”

司马氏满脸不赞同,看向她碗中剩下的白饭,道:“虽然,当世士族和皇家多起奢华之风。但,先皇后秉持勤俭惜粮之道,王爷也素来奉行。王妃怎么可以与先后,与王爷背道而驰呢?”

她有口难辩,因为她受过苦,挨过饿,知道粮食的重要,平时都是爱惜有加,从不会将食物浪费。今日,不过是给司马氏气的!

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将碗筷重新拿起,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心中想着,既然不能浪费,便全吃掉好了。

但是,她尚未吃完,又听司马氏说道:“王妃,身为皇室宗亲,不可如升斗小民,不可重口腹之欲。”

她气馁,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这个司马氏怕是有意与她作对。她也曾参加过世家贵族之间的宴会,虽然不说有大家风范,起码没有因为吃相而丢人现眼过。

到了司马氏这里,她竟然处处是错。这个时代,虽然她不熟悉,却也看得出民风较为开放,哪里有司马氏所说的那般研究?

尤其是,当下贤人和士族皆喜欢随­性­而为,那些框框条条怕是没有几个人遵从。

眼见萧予绫星眸一寒,秀荷在一旁心惊胆战,原以为她要发怒了,谁知她只是抿­唇­不语。

而后好似挑衅一般,她索­性­站起身,将那盘酸豆角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看也不看司马氏,便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本来,只是赌气之举,谁知道,当酸豆角入胃后,她脾胃顿时为之一振,当即津津有味的咀嚼。

一盘酸豆角下肚,她还意犹未尽,恨不得将那个沾染了菜汁的盘子也舔­干­净……忽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窜过。原本,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为何今天如此反常?

她算着自己上次来葵水的时间,好似已经晚了五、六天。她一喜,想到那夜准备离开时,周天行说的话。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她们真的就要有个女孩了!

毕竟是做过母亲的人,尽管尚未请大夫诊脉,她却能够凭着感觉确定。

思及此,她顿感上天厚待,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不仅可以缓和她和周天行之间的矛盾,还能让她找到借口,顺利打发走司马氏。

她忙对秀荷说道:“王爷现下在哪里?”

“今日休沐,王爷现下大概在书房吧。”

“快,快去告诉王爷就说我有喜了!”

闻言,秀荷一震,而后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请王妃稍后。”

话毕,秀荷便一溜烟的跑了。

萧予绫坐在椅子上面,老神在在的望着司马氏,暗想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背景,一会她便以安胎为由,将她送回宫去。还有,就说自己和孩子需要照顾,厚着脸皮搬到周天行的卧房里去……

过了不到半刻钟,周天行跟着秀荷匆匆赶来,他们身后,还跟着王府的大夫。

萧予绫的眼中只看到了周天行,她十来日没有见到他,此番再见,才知道她对他的想念比她以为的还要深。

她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好似要将他生吞下肚。这样的眼神使得周天行微微不自在,咳嗽一声,道:“听秀荷说你有喜了?”

她回神,露出柔和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肚子,道:“嗯,我觉得是个女儿。”

周天行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扭头看向大夫,示意大夫上前诊脉。

大夫会意,忙走上前,对萧予绫一拜,道:“王妃,请容老夫为王妃诊脉!”

萧予绫颔首,配合着大夫将小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面。大夫在她手臂下垫了一个软垫,而后沉默的为她把脉。

半响,大夫终于收回了手,看向周天行。

周天行虽然没有动作,可是眼中写满了期盼,问道:“如何?”

“恕老夫直言,王妃的脉象微弱并不见喜脉,只是有失血过多和积劳之象。且脉乱,该是心火旺盛和忧思过重所致!”

大夫话落,不等周天行开口,萧予绫便已经高声问道:“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我这月葵水晚了几日,而且今日口味十分奇怪,怎么会没有孩子呢?”

“王妃受伤失血,加之用药颇多,葵水晚至并不奇怪。且大伤初愈,舌苔重而口苦,口味有所改变也是正常。”

听到大夫说得振振有词,萧予绫却还是不相信。都说女人是感官动物,她相信作为一个母亲的感觉,此时她定是怀了孩子。

她张嘴,不服气的说道:“请大夫再为我诊一次脉,我很肯定我是……”

不等她说完,周天行已经冷声喝斥道:“够了!”

她一惊,双眼圆整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发怒。

周天行对*看似无辜的眸子,冷哼一声,道:“你真是恶­性­不改!原以为经过上次之事,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什么谎都敢撒,如今,竟是用孩子来欺骗我!”

“用孩子欺骗你??”萧予绫激动得提高了声音,又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要欺骗你?”

“你不惯管束,想以安胎为由,遣走几个宫人;你害怕被我赶走,便以此法保住地位。”

听到周天行的指责,萧予绫一怔,她确实是想用安胎的借口赶走司马氏她们,也确实是想用孩子拉近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她绝没有起过假怀孕的念头,更不是为了保住所谓的地位。

她张了张嘴,看向他冰冷的眼睛,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再次强调大夫可能诊错了,或者是她自己感觉错了?

现下,她就是那个经常喊狼来了的孩子,真的有狼时,他已经不会相信。她垂头,悲哀的发现,一旦失去信任,想再建立起来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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