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一斛珠 > 第三十七章 击鞠

第三十七章 击鞠

罗云翦笑道:“我实不擅饮酒,既然诸位有意,过会儿可要留我几分薄面。”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两队合在一处,浩洁荡荡地奔腾离去。

玉城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令官女去将驸马拦下。宫女前去,在晁寅的马前说了什么.又沮丧着脸回来,玉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也不和子虞打招呼,领着宫女就走了。

子虞又坐了一会儿才回营帐。

帐外站着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宫女劝她,“娘娘出去观球了,穆侧妃真要谒见,不如等午后再来。”穆雪对着那宫女温婉地一笑,“不妨事,多等片刻更显诚意。”这样说着,忽然看见宫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身后,她转身,目光与子虞在空中交汇。

子虞对她微笑,没有一丝异­色­,穆雪忽然感到一阵害怕。

“进来吧。”子虞说道,步入帐中,却发现穆雪一动不动,回头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来见我?”

穆雪回过神,几步赶了上来,一入帐就跪伏在地,额头贴在地上。

子虞恍若未见,在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裙,又饮了半杯茶。秀蝉不欲这样的场景被人瞧见,将宫女遣走,回头又拉了拉子虞的衣袖。

她曾经见过穆侧妃一次,那还是在东明寺的时候。那样的经历,让人一生也无法忘怀。有过这样的恩怨,穆氏如今也能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她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一点犹豫,额发几乎沾上灰尘。秀蝉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善于隐忍的人才会一鸣惊人。

子虞放下茶盅,挥挥手,秀蝉自发地离去。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跪在这里一言不发?”子虞淡淡地问。

穆雪叩首道:“妾自知得罪了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子虞轻轻笑出声,在幽静的帐内回荡,“穆侧妃,每次你向我低头,等待我的都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一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记忆中的子虞决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穆雪忍不住抬头看去。子虞闲适地靠在榻上,穿着广袖的烟紫襦裙,单纯无一丝赘纹,却衬得她肤美如玉,姿容丰泽,烟雨润泽的芍药一般。容颜丝毫未改,只是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了。

熟人变得陌生,这样的认知足以让穆雪感到无措,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娘娘,我们原是从南国一起出来,虽然不说亲如姐妹,到底也曾相依相偎。”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宫中风波诡谲,那时过得有多艰辛,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身份卑微之人,要想脱离宫廷,除了依托贵人,再没有其他方法。我从未想过要阻碍娘娘的前程,不过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

子虞冷笑了一下。

穆雪继续说道:“当年欣妃娘娘小产,我被卷入其中,能保全­性­命是皇后兴起的一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我的余生只能听命行事。”

“都是陈年旧事。”子虞打断她,“其中的机关你留着自己品尝,我不想听,也没什么可听的,推诿过失用的理由不外乎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穆侧妃,直接说你的来由吧,不要拿虚言来搪塞我。”

穆雪僵直了身子,抬头时两眼已含了泪水,“有些话不说,误会只会越来越深,若代价只是落在我身上,今日绝不会厚颜来见娘娘。可怜的是我的孩子,娘娘是心善之人,就放过他一马吧。”

听到这里,子虞不怒反笑,冷冷道:“你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穆雪啜泣道:“韩夫人最近和我家王妃走得很近,有几次一起赏花饮宴。回来之后常命婢女将韬玉抱走,娘娘,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

与子虞有关系的韩夫人,只有殷陵。子虞丝毫不觉得意外。前一段时间,殷陵入宫来还曾对她说:“真要对付庶子,并非什么难事,晋王妃眼下是没有想明白,郎情妾意都是假,子嗣才是真正能依靠的。”话里话外都藏着挑唆的意味,子虞默许了。

效果与预想相差无几。

子虞轻轻摇头,淡然说了一句:“命­妇­交际,深宫­妇­人岂可Сhā手。”

穆雪怔了一下,轻声呢喃道:“娘娘对我成见太深。”心里也没有十分失望,进来之前,她已经设想了多种结果,这并不是最差的,她垂下头,陷入了沉默。

子虞神­色­平静地等待。

穆雪抬起头,眼圈泛红,神情却平淡,她缓缓开口说:“娘娘送了一个香囊给韬玉,我有一份礼物想回赠娘娘。”

她从衣襟里拉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绳,上面系着一个长颈玉瓶。

子虞几乎已经忘记了玉瓶的样子,可是当它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刹那间,身子不禁有些发凉。

穆雪小心翼翼地拿着玉瓶,拔开塞口,动作轻柔细致,随即就有一缕恬淡的桂花香气飘浮在空气中,将两人包围。

子虞深深皱眉,穆雪轻声说道:“闻多了会有幻觉,只这么片刻没有关系。”她塞紧瓶口,挥挥衣袖,香气顿时消弭。她将玉瓶放在身前,伏下身体,“我思来想去,没有什么珍贵的礼物,只有此物,是南国来的,或许能入娘娘的法眼。”说着,将玉瓶高高举起。

子虞问道:“用过多少了?”

“只用过半滴。”

子虞心头一紧,立刻猜到那半滴正是用在自己的身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伸手接过,温润的瓶底还带着一点余温,她轻轻地摩挲,心底去有一种挥之难去的寒气。

“那个宫女呢?”她问。

穆雪道:“那宫女随我出宫后,在王府内犯了偷窃罪,打了几十杖,身体虚弱,没有挨过,死了。”

“偷盗罪?”子虞嗤笑,“就这样没了?”

穆雪默不作声,表情坚定,分毫没有犹疑。

子虞没有追问,一个宫女的死亡真相,已经不值得她深究,她想知道,“有留下配方吗?”

“没有,”穆雪答道,表情不知是遗憾,还是可惜,“就算有,她也不会告诉我了。”

子虞看着她,慢慢浮起微笑,换来穆雪诧异至极的神­色­。

“离开宫廷的时候,你怎么就选择带走了这个?”子虞问了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穆雪微愣,眼眸中晃过一丝回忆,喟双道:“这并非是我选择的。欣妃娘娘一直怀疑小产是由我动的手脚,命人赏赐我一滴玉瓶中的东西。妾侥幸逃脱,只能带着这个离开。”

子虞很快就在脑中勾画出一个大概,穆雪从宫正司逃脱­性­命。欣妃并不愿饶她,派了官人使用堇汁,欲除后患。谁知被穆雪看破先机,反而劝说了老宫女,在皇后娘娘指婚后,带着宫女一起去了晋王府 。

“穆侧妃有苏秦张仪之才。”子虞看着她,赞叹了一句。

“不是我有才,只是欣妃娘娘太过轻视身边的宫人,”穆雪道,“她们的家人都扣留在南国,孤身随着欣妃来到这里。以亲人为质的忠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那么牢固。对于一辈子都将在宫廷中度过的人,亲人并没有欣妃想象中那么重要。说服她们,也就不那么艰难。”

子虞以一种玩笑似的口吻说道:“看来,在欣妃动手之前,你已经发现了这个的存在。”

穆雪看着她手中的玉瓶,轻声说道:“一个孤苦无靠的宫女,对身边的事物总要多留心几分的。”

子虞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心里由衷地产生了赞叹,能以卑微的宫女身份,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侥幸所能概括。

“娘娘也许在心里看不起我,”穆雪露出谦恭的笑容,“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晋王宽厚,是我仅能攀附的唯一高枝。与娘娘过去种种,也许并非自本心……”

子虞一挥手,截去她后面的话语,不冷不热地说道:“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必—再提起。穆侧妃今时已不同往日,以后做选择时,可要慎重考虑。”

穆雪还想说什么,见子虞蓦然闭上眼,一副送客的姿态,心有不甘,却也是能默然退出。

子虞把玩手中的长颈玉瓶,心底浮起一种许久不曾感受的恐惧与渴望。这样的毒药,果然还是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能安心。

她的营帐中不设香炉,不用熏香,尤忌桂花的香味。

可这一霎,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幽淡的,似有似无的类似桂花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将她束缚。翻来覆去将玉瓶口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一丝缝隙。她失望又颓然,最后又感到一种惶然,这一缕香是她的错觉,来源竟是在她的心底。

一整天子虞都没有什么­精­神。

晚膳后,御前的宦官来请。子虞婉拒遭:“告诉陛下,我身体有恙,理应避忌。”年轻的宦官大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看见于虞的脸­色­确实苍白,只能悻悻然领命而回。

女官们都对于虞的做法感到不安。秀蝉劝道:“娘娘若真是身体不适,也该召太医来看看。”

这是提醒她,即使皇帝追究,也好有个凭证。子虞笑了笑,“太晚了,等明日吧。”

她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以为她在恃宠而骄,难以长久。

遣退了身边神­色­各异的宫人,她伏在榻上,任由寂静包裹。

“累。”她喃喃吐出了一个字。在心底决定放松一个晚上,不比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不用强颜欢笑,明明险些坠马受伤,还要做出宽容大量的样子。

只是一个晚上,明日,或许就能将今日全部忘记。

她醒来时,觉得周身一轻,­精­神爽利,转身却受到了惊吓。

皇帝躺在一旁,双目微眯,专注地看着她。

子虞心扑通扑通地急跳,难以平静。他似乎看破了她的困窘,温柔地抚摸了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慢慢抚平她紧绷的身体,“是我让宫女不要惊扰到你。”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她呓语似的问。只有距离近了才能听见,而他正在她的身侧,“有段时间了,听说你感到不舒服?”

子虞不知道谁在他面前禀报,这个模棱两可的词用得甚是高妙。

她极轻地“嗯”一声,一只手盖住了额角,把眼睛也遮了起来。

“睿绎早上已经醒了过来,”他颇有谈兴地说道,“傍晚时我去看他,内侍却回禀说他不舒服。”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声音低沉有醇厚。

子虞脸上有些羞赧,幸好遮住看不见。

皇帝轻轻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帐内只在床榻边上有一盏宫灯,如豆一团的昏黄,她的手却似温腻的玉石,莹莹润泽。

他神情安闲,声音在黑暗中尤其清晰,“我问他,是不是心有埋怨,他却反向我,圣人舜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真是太巧了,在我幼时,也曾同过和他一样的问题。”

他微微阖眼,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子虞怀疑他是否已经睡着了,抽了抽手。

他握紧,睫毛轻轻一动,又说道:“当时我的母妃告诉我,时间太久了,早已经无从考究。可谁又在乎那是不是真相呢,他是最后的胜利者,史书将由他来决定怎么写。如果将来同样你能成为胜者,那么这些波折会成为必经的磨砺,化为丰功伟绩中浓重的一笔。”

子虞揣测,睿绎听了这个答案,表情会不会和她一样无奈。

在这个宫廷里,只有胜者的心情才会被重视。

她的口气有些失望,“那是胜者的结局,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胜者,另一个结局是什么呢?”

“会变成一场磨难。”皇帝这样说道。

子虞面向他露出微笑,“陷入磨难的,险些就是我。”

“不会的,”他靠近她,在她的脸颊上轻吻,“有人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子虞的心猛然一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晋王的事。在回忆里搜索了几遍,确定当时只有睿绎一人看见,她又悄悄松了口气。

也许他只是随口提及。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莫名地低落起来。

他与她颈项相交,气息交融,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可为什么,她觉得依靠他,是世上最艰难的事。

他俯览众生,有无人能及的权力,有宽厚坚实的胸怀,有深沉难测的心思。或许还有一颗坚硬球冷的心。

她在心里默默给出了答案,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

于是他伸手接住她的腰,带入怀抱。

“保护我的人,有没有你?”她有些哀伤地问。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静谧的夜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仰起头,从他的表情里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皇帝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隐隐带了怜­色­,叹息道:“唉,你……”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靠在他的颈边,“不要说,不要说。”他拧了拧眉,圈住她的身躯。

帐中霎时寂静如初。

“也许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幸运,”她自怜自艾地轻轻说,在最后语气却变得轻松,“就是放心不下兄长。”

皇帝注视她许久,神­色­复杂,似乎对她突然的转变感到疑惑,他伸手拨开散在她脸颊上的发,仔细看她的脸,白皙,明净,刚才那短暂的怯懦已经烟消云散。他心里一动,拉下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他已经是三品的云麾将军。以他的岁数,朝中没有第二人。”

子虞笑了一下,“可与他同岁的人,都已经做了父亲。”

她不再追究坠马的真相,换了一种方式寻求补偿。这比刚才那些问题让他感到轻松许多,皇帝随即微笑,“我会为他赐婚。”

|wangzhuyunxp手打,转载请注明|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