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一愣,沉吟一会儿说道:“经你这一说,本部堂倒还真有些奇怪起来了。本部堂记得咸丰十年的时候,吴棠刚被赏了个四品衔的徐淮道,没过几天又不知因为一桩什么案子被撤委了。撤委之后的第二年,他便被赏了三品顶戴署理江苏按察使,旋又赏二品顶戴署理江宁布政使,后又卸下布政使去署漕督。此后就青云直上,直做到现在的总督大员。这样一看,这吴棠这几年升得是太快了些。那朝廷为什么还要查他呢?这不是自己掌自己的嘴巴吗?”
“大人,下官倒同您老的看法有些不一样。下官以为,朝廷着您老走一趟四川,正是想让您老为吴帅洗刷些罪名,还吴帅一个清白,也未可知。大人想想,是不是这样呢?”
李鸿章沉吟良久,才挥了挥手道:“仲韫哪,你先下去。这件事啊,本部堂要好好思虑一下。”许钤身急忙退出去。
李鸿章又拿起圣旨,边看边在签押房里踱起步来。
当夜,李鸿章给朝廷上了这样一道折子,名为请旨,其实是投石问路,想借机探一下口风。折名为《赴四川查办事件请旨折》。
折子一共说了三件事:一、圣旨接到了,不敢不奉旨;二、四川与武昌相隔太远,自己赴川后恐怕要影响湖广的军政;三、现在外省驻防的淮军,粮饷仍由湖北供应,自己一旦离开武昌,很容易出现意外。
折子拜发了,李鸿章还不放心,又给恭亲王与军机大臣李棠阶、大理寺少卿潘祖荫等人,各发密函一封,探听朝廷的真实意图。
李鸿章当日饭后对赵莲感慨道:“朝廷如今办事,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吴仲宣被参,本应派刑部的人去查,却偏偏让我这个湖广总督去查!我自己的事情还办不过来,怎么能去管这些?真不知是哪个军机大老发了神经,给上头出的馊主意!”
赵莲一听这话,忙用手摸了摸鼓起的肚子道:“你又要出远门吗?贱妾可能就这几日要生了。这几日,我可是总梦着冬梅来同我讲话。”
李鸿章知道赵莲是被冬梅难产的事给吓坏了,便安慰道:“好莲儿,我知道你的心思,女人生产哪能都难产呢?何况,你又非他人能比,是未来的诰命呢!阎王那里岂敢随便招你去!”
几句话说得赵莲乐了起来,心也自然放宽了许多。
十几天后,恭亲王的密函由快马送到。
恭亲王这样写道:“吴棠此次被参,军机处原拟着刑部尚书瑞常赴川查办,但被上头驳回。西边点名让你老弟出马,不知老弟办的哪些事情,正对了西边的脾气?”
恭亲王最后又写道:“事关封疆声誉,老弟不能不认真对待,慎重办理,不使朝廷失望。”
恭亲王的信,搅得李鸿章半夜不得安枕。他不清楚“认真对待,慎重办理”的内涵是什么,他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什么事情办得对了西边的脾气。
第二天,他又接到了潘祖荫的密函。
在信里,潘祖荫讲了这样一件事:一次在养心殿听政,慈禧太后忽然问恭亲王道:“恭亲王啊,我最近听进京的人讲起吴棠,都说是个能员,你下去后查一查,吴棠这个人到底怎么样,要真像人们说的那样,咱就不能委屈了人家。漕运总督终归不是总督啊!”这件事过去没几日,吴棠便成了署江苏巡抚,旋赏一品顶戴调任两广总督。众所周知,漕运总督是二品衔,而地方总督则是一品衔。西边讲了话,恭亲王自然不敢再让吴棠留在漕督的位置上。
李鸿章总算知道了朝廷的真实意图:查案是假,为吴棠洗去不白才是真。但李棠阶的信却迟迟未到,催行的圣旨反倒下来了:命李鸿章作速起程,驰驿川省,不得延误!
李鸿章于是一边着人打点行装,一边把许钤身传到签押房,吩咐道:“本部堂奉旨入川,你可带人乔装先行一步,替本部堂把吴帅被参各节访问明白。”
许钤身忙答应一声“是”,接着又问道:“大人此次入川,究竟是怎么个章法?大人总要有个交代,下官办起来才有依有据。”
李鸿章道:“你不要啰嗦,总须查问明白就是了。不管朝廷怎样想,本部堂身为查案大员,总要做到心中有数。你今儿就动身,衙门里的人随你挑几个,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去吧。”
许钤身离去十几天后,李鸿章一行也踏上了茫茫蜀道。
奉命入川查案
李鸿章是第一次进川,也是一生当中唯一一次进川,所以,进川之前他把唐朝诗人李太白的那首《蜀道难》带在身边,以为路途吟咏,聊以解闷。
李鸿章真正进入川境后,发现蜀道行起来也并非太难,虽然光山路就让他走了多天,但因是坐在肩舆上,倒颇让他不以为苦,自以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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