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孩子开学的日子了。泥蛋读完小了,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也就柏墩有一所完小,离我们这里有二十多里地。我外婆家在水口村,离完小只有5里路。我和凤仙一商量,就让泥蛋住到舅爹家去,每月给他送粮食过去。谷穗7岁了,谷穗和金枝的女儿玉叶是好朋友,玉叶今年去读书了,谷穗见玉叶读书也吵着要读书。金枝也来说情,还答应帮衬谷穗的学费钱。我们咋能让她帮衬呢?我心软了,想送谷穗读书。和凤仙商量时,凤仙说:“包脚伢终究是包脚伢,长大了是要到别人家去的,算了吧,以后日子好过了再说。再说田蛋还小,需要她帮着带一下。”我听后也就算了。可怜谷穗就偷偷地哭,把眼睛都哭肿了。我对她说,等老弟长大些一定送你读书。她问我老弟几岁才算长大了。我说5岁。她说后年就5岁了,那后年送我读书好吗?我说好,后年一定送你读书。她就不哭了,牵着老弟玩去了。
学校开学不久,友智叔被通知到乡里开会去了,时间3天。友智叔走的第二天,就见小学刘老师提着石灰桶到蚌壳岭来了,在田、地的高墈上用白石灰写上“全党动员,全民动手,大办钢铁”、“土法上马,以土胜洋,大炼钢铁”、“七年超英,十年赶美”、“大跃进万岁”等标语。这可是自打盘古开天地的头一回。这白呲呲的标语像一道道阳光照进蚌壳岭,让大伙既兴奋又疑惑,不知道写这些标语要干啥?
友智叔从乡里开会回来的当晚,立即召开了群众会。王有富是和他一起回来的。本来自从王有富当上高级社社长后,蚌壳岭组里开会他是不参加的。可友智叔说自己对上面的精神还没吃透,非要他参加,他也就放下架子回来了。友智叔在会上说上面要求农村大炼钢铁。我听了咋舌,咱农人只会盘泥巴坨,咋会炼钢铁呢?我问友智叔:“我们做梦都没见过炼铁,咋炼?”
友智叔还是那句口头禅:“上面咋说咱咋干。”
我说:“我知道上面咋说咱咋干,可怎么干?不能用石头炼铁吧?不能在灶堂炼铁吧?”
友智叔说:“你说对了一半,还真用石头炼铁呢!有富说白沙桥夏家背后山的石头山是铁矿石,用那石头炼铁。我们要组织劳力到夏家山去挑矿石。你说咋炼铁是吧?自已砌炉子炼。我去白沙参观了,用砖砌一个6尺高的炉子就行了。明天咱就动手做炉子。”
三叔也问:“那不种田了,吃啥?”
友智叔说:“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上面咋说咱咋干。全乡都在大炼钢铁,没有煤烧用木柴烧。王社长要求山区的社员全力支援全区的大炼钢铁运动,贡献木柴炼铁,摊派我们组50车树木任务。这是区里统一布置下来的,谁也不得违抗指令,王社长强调树要拣大的斫。”
友智叔刚说完整个会场就炸开了锅。
“不给钱怎么行?”
“50车不把山上的大树砍光了?”
“那做房子、打嫁妆、搁木头的树都冇得了?”
“这做的是啥事啊?做的断子绝孙的事。”
友智叔说:“我还有气呢,胳膊扭不过大腿,咋办?今晚正好王社长在家,现在让他给大伙讲讲,他是社长,见过世面,知道得多。”
王有富没想到友智叔轻松一推就推到他这里来了,当然这也难不倒他这位社长。他清了清喉咙说:“社员同志们,大炼钢铁是毛主席提出来的,他要求在九月份全国钢铁有一个大跃进。今年钢铁总量要达到1070万吨。所以我们要明确当前大炼钢铁是“先于一切、高于一切、重于一切、大于一切”的形势。中央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把钢铁生产搞上去。我们要算政治账,不要算经济账。一点树木损失算得了什么,我们国家的国际威信最重要,毛主席的正确领导最重要。这钢铁卫星不但是射给全国人民看的,更是射给社会主义阵营和帝国主义看的。我们要大破保守思想,大破怀疑论、条件论,大破农民不会炼铁论。要土法上马,自制小土炉炼铁,边炼边总结经验,一定要把铁给炼出来。我不是吓唬大家,谁反对大炼钢铁,谁就是反对毛主席,谁就是反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