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富拉大旗做虎皮,吓得大伙不敢吭声了。
我麻着胆问了一句:“山上的树应该归谁所有?”
王有富毫不犹豫地说:“马上就要成立人民公社了,其他省,其他地区已经办起了不少人民公社。一个区一个公社,所有的一切都是人民公社的,连你人都是人民公社的,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这个组的那个组的,这个村的那个村的,这个乡的那个乡的?只要是一个公社的,大家都有份,一个公社八九万人口,大着哩!”
社员们听得两眼发直,睁大了眼晴望着王有富,什么都没有说的了。我也傻了。我的娘呀,八九万人该咋弄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人民公社的,那农民不什么都没有了?农民没有了土地咋活命啊!幸亏前年我把娘的木头搁起来了,要不然这山上的大树斫光了,拿啥给娘搁木头啊?我的心忐忑不安起来。王有富说完之后,接着友智叔就派明天的工:“明天妇女全部去夏家山挑铁矿石,男劳力留下三人由阿三领着砌炼铁炉,其余的全都跟我上山斫树。树从麻雀岭开始,顺着一溜过来,往大毛窝方向斫,拣大的斫。王社长说了,树不是哪家的了,全是人民公社的,任何人都不许阻拦。谁要阻拦就抓谁!”
会散了,虽然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回家了,但从眼神能看出一个个惶恐不安的样子。
晚上我对凤仙说出我的担心,凤仙劝我说:“上面咋说咱咋做,大伙能过咱也能过。树要皮,人要脸,你不能再游乡了。”我听了就来气,说:“退社是我错了吗?你说我不要脸,你欠揍了吧!”凤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孩子都大了,要注意影响。你脾气不好,怕你又惹祸。”我没理她脱衣去睡了。
第二天,十几个男人扛着斧头,带上大锯进山了。出发前友智叔清查人数时少了三叔。友智叔让我去叫他,三婶说他吃了饭早就走了。麻雀岭有三座小山脉,属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长有石栎、绵槠、青檀、黄檀、锥栗、株树、樟树、枫树、杉树、柏树、马尾松、青榨槭、糙叶树。远看山林郁郁葱葱,高大的树木撑起的树冠犹如巨大的绿伞在林海中高耸入云。近看山林密密麻麻,树杆林立。原来这些都是徐纯龙的山林,土改后分给了三叔、友智叔和王有富,一家一座山。虽然这些山林都入社了,但大多数农民仍觉得还是自家的。三叔的山包在最边上,按从右到左的顺序,首先得到三叔的山上去斫树。我心里想三叔一定是提前进山了。
果然不出所料,三叔已经坐在他的山林中的一棵合抱粗的松树下吸烟,烟灰撒了一地。一脸惆悵的样了,眼红红的好像哭过。友智叔喊他,他默不作声,待了一会儿伤感地问:“队长,真的要斫?”友智叔说:“真的要斫!”三叔恳求说:“能不能先斫你家的,再斫我家的。”
友智叔说:“都是合作社的。”三叔苦抽抽地说:“我承认是合作社的,我就这点请求。”友智叔心软了说:“好,先斫我家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谁都一样啊!”说完友智叔带着我们向他家山林最大的那棵马尾松走去。这棵马尾松比三叔家的那棵还粗一些,斑斑驳驳的树皮呈赭红色,树杆高四丈多。友智叔走上前去用手臂抱了抱没抱下,抬头瞧了好一阵子。我就看见他眼窝里有了亮晶晶的泪水。然后友智叔对大伙说:“锯吧,这是命。”大家见他这个样子不敢动手。最后他对我说:“土地,你来给我当下手,开锯。其他人都去吧!两人一组,拣大的锯。”我拿起大锯将上锯头递给友智叔,友智叔接了两下没接住,第三下才接住。我们开始锯起来了,大家都不说话,锯着锯着,锯树的声音竟变成了呜咽声,满山呜咽一片。
我们组二十几个劳力不够用,合作社又从其他村调四十多个劳力来帮忙,斫下800多根大树,才完成50车的任务。后来又增加了30车,又斫了500多根树,凡一尺多围的树几乎都斫了还不够数。王有富指示桂花树木质好,砍桂花树凑数。最后连田头地边的桂花树也斫了不少。斫下的树和树根,哀哀伤伤,横遍山野,蚌壳岭的山山岭岭满目疮痍,看了真叫人心寒。
我们进山斫树的第五天,凤仙挑铁矿石回来对我说:“我在夏家嘴碰上了泥蛋。泥蛋赤着脚和同学也在那里用草绳兜络挑铁矿石,挑得背崽都弓起来了。我喊他叫他歇一下,他怕掉队没有停下来,在过河上的独来桥时差点掉到河里了。看到泥蛋那样子我的心都疼落了。”说着说着凤仙就哭起来了。
我感叹地说:“孩子才12岁,夏家嘴离学校有20多里路呢,这遭的什么孳啊!你抽空去看看他吧!”
风仙说:“白天请不动假,我明天下午一收工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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