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几日,林黛玉听说太子被皇上斥责了,以他懈怠为由革了三年的俸禄,贾家老太君进宫了一趟,得到了不少赏。崔氏一门判了个男子充军,女眷发卖,说是崔奶母意因旧怨图谋害旧主,跟他人无关。
贾家为首的四大家族跟太子一向走的近,贾家得了赏赐,太子却被罚了,叫人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件事跟太子有关,反而跟贾家无关?那崔氏不是贾家的家奴么。
林琼说的时候,脸上没什么遗憾愤恨的意思,林黛玉便猜,太子其实是被连累的。连她都猜到了,皇上焉能猜不着?
林黛玉道:“既然事情已了,那就罢了。”
林琼乖顺点头,看的林黛玉更是纳罕。
林黛玉也不多问,该她知道的自然有人告诉她,不该知道的,怎么问也白搭。
自那天后,林黛玉再也没见过胤禛,她一边养身体,一边待嫁,日子虽平淡,但也舒适妥帖。
林黛玉身在内宅不知外头的风起云涌,自得其乐。
林琼近来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顾府也不怎么去了,时常跟在四贝勒身边,一板一眼的叫人还真不敢小瞧了。有朝中的同僚问起林海,他只笑说小孩子家闹着玩——睁眼说瞎话。
但凡世家公子,一举一动都代表家族,林琼年纪虽小,可也不敢胡来吧?可见是林海有什么嘱咐。
实际上是众人想多了,这件事还真就是林琼自己的主意。
起先胤禛真没想搭理他,但耐不住林琼脸皮厚,他上禛贝勒府的门,侍卫岂能拦着主子未来二舅子。胤禛撵他,他就装傻卖乖,就这么赖久了,胤禛竟也默认了。
胤禛发现,林琼书读的一般,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倒是一堆,细细推敲起来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由另眼相待。
于是在林琼苦心思索怎么才能在四爷面前出大彩的时候,已经被帖上了小能手的标签。
日理万机的四爷抽了个空子,问林琼:“就那么想呆在爷身边?”
林琼嬉皮笑脸道:“奴才对四爷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求四爷垂怜。”
胤禛长眉微皱:“爷不缺拍马屁的。”又问,“你都会什么啊?”
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要想受重用,起码得学成才行,林琼年纪太小了。
林琼一听,笑的眉飞色舞,特别嘚瑟地从袖袋里掏出厚厚一册本子递给胤禛。这可是他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赶出来的策论,将时事朝、政、朝中现状等一一列出,从政、治改、革到完善教、育机、制,再到工业革、命,完全是一部宏伟的蓝图。
胤禛只看到第一页,便狠狠惊了一惊。他向来不小看任何人,但对于林琼,他还是看走眼了。
这本书册开篇便将朝堂上各类弊病清晰写出,包括买官卖官、税政、海关等,还相应略提了一些应对策略,更有一些新颖的观念叫人拍案叫绝。从林琼特有的那手破字和他奇怪的遣词理论,胤禛知道策论是真的出自林琼之手。
这孩子简直近乎妖孽。
胤禛只看了几页便合上,冷道:“你呈错人了,这份东西你该呈给皇父,再不济也该送去东宫,给我看有何用?”他确实心有大志,苦于无法施展,但还没明确萌生那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林琼有些逾越了。
林琼噗通跪下,道:“奴才的姐姐亲手把奴才养大,奴才心向着姐姐,盼望四爷能好好对姐姐,自然也心向着四爷了。奴才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琢磨了些点子,给姐夫掌掌眼罢了。”
四贝勒夺嫡心思隐秘,乍被戳穿,面子上肯定过不去,林琼早做好最坏的准备了,但这一险招,他是非走不可。
胤禛慢慢道:“嗯,你先起来吧,仔细跪得腿疼。”埋下头又继续看那篇策论去了。
等胤禛再抬起头的时候,不知不觉屋里已经掌灯了。他长叹一口气,“林二,你可真是个赌徒。”
赌赢了。林琼忐忑的心瞬间掉回原处,贼贼地笑起来。他就知道,野心磅礴的雍正爷舍不得错过他这个村儿。
如果按策论中写的改、革成功,他们名留青史,就算不成功,也不算白干。
胤禛起身走到林琼身边,伸手,跟林琼一击掌:“信你一回。”
之后,林琼依然跟在胤禛身边,而胤禛也从一开始的不管不问变为差遣他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林琼乐此不疲,俨然一个小厮的模样。
**
一任时光飞梭,转眼便过了年去。
过年的时候,贾家送来的年礼比往年起码厚了三分,却再没人上门,或者请林家人去府上№红花那件事让贾母丢尽了脸面,京里世家贵勋们都传外祖母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害死自家外孙女,贾母有理说不清,加上这几年同林家的龌龊,两家越发远了。
经此一事,太子在皇上面前越发不受信任,皇上动辄叱责,贾母对太子的心也冷了,不知何时攀上了八贝勒胤禩,往来很是频繁。
林黛玉自从上次中毒后便格外畏冷,寒冬腊月的天气轻易不愿意出门一步,去请安得包裹成个球才行。脸颊上的肉几个月才补出来一点,摸着总算没那么咯人了。
上元节时,林琼本来想拉着林黛玉去看花灯,她也没去。一来上元节人多,怕出事,二来仍然是畏冷,只在小楼上远远望了一会外头汪洋似的灯火。
林琼耐不住性子出门了一趟,回来时带着一身的寒气和烟火气急冲冲地跑进褚玉阁,手里拿着一盏玉勾云纹八方宫灯,灯上嵌着琉璃玉石,挂着彩色穗坠,好看的很。
林黛玉就着林琼的手看了半晌,笑道:“不像是街上买的,不会是你铺子里做的吧?”
林琼笑道:“浮珑记是做了一批灯,不过这个是四爷给的。”
林黛玉点点头,示意他递给丫头,让挂到门口去,叹道:“可见你是个投机倒把的。”心里却想着要不要回礼。
象牙长的快,林琼轻易不敢逗它,就去扯梨花的耳朵尾巴,气的猫儿跑到象牙背上趴着。
林璇近来有了自己的圈子,不大粘着林黛玉了,来一次总讨些好处回,有时是一个荷包钱袋,有时是一盘子点心。今日刚好来了,小炮弹似的一头扎进林黛玉怀里,也不管她受不受的住。
“姐,外头要放烟花了,你带我去看好不好嘛?”
林黛玉的手炉差点掉地上,为了揽住林璇只好丢开不用,答道:“不去,太闹了。”树奴越发壮实的跟小牛犊似的,又白又胖,她现在已经抱不动了。
林璇不依不饶地闹她,林琼就凑过去道:“外头有拍花子,一个不留神把你装走,卖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不给你东西吃。”
林璇立刻安静下来,歪头想了一会:“骗人,外头有花灯,有烟花,有驴打滚儿,没听说有拍花子。”
林琼吓他:“你外祖母家住着的薛大傻子身边有个小丫头,就是昔年被人从金陵拐走的,薛大傻子强买了她 ...
(做小媳妇,你是不想也想被薛大傻子买走啊?”
林璇见过薛大傻子,很讨厌他,但也知道林琼是故意吓人的,撇撇嘴不理他了。
林黛玉心疼胖小子,便说:“不然出也行。”
林璇闷声道:“算啦,姐姐身体不好,树奴要原谅姐姐。”小人儿不会用词,将“体谅”说成了“原谅”。
林黛玉摸摸树奴秃秃的脑门,忍俊不禁。过了年她就要到别人家去了,想一想很不舍得,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
离婚期越来越近,禛贝勒府上上下下都忙着准备,唯独胤禛仍一派淡定。
林琼走出圆明斋,迎面碰上贝勒府一个管事小太监匆匆往这边走,离的近了,林琼一把拉住他:“找急忙慌的干嘛去?跟小爷说说。”
“唉哟我的二爷,您别为难奴才了,奴才找也有急事儿啊。”
林琼辫子一甩:“我不急啊,跟你耗着,要么你说,要么你说。说吧?”
小太监哭丧着脸:“二爷行行好,放了奴才吧。”林琼不为所动。
小太监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说:“是宫里赐下来两个宫女给爷,奴才不知该如何安置,因此来问。”说是赐俩宫女,其实长了眼的都知道是给四爷当小妾的。
林琼跳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缩缩脖子,感觉很委屈,又重复了一遍。他知道跟主子的未来小舅子说小妾很欠揍,但他已经努力了好嘛。
“不用等她们暴毙了,小爷今儿就neng(四声)死她们。”林琼很生气。
后头一个低沉声音接道:“你要弄死谁啊?”圆明斋是贝勒府一处僻静小书房,林琼的声音太大,胤禛循着动静就出来了。
林琼回头看到胤禛,特别高冷地扭头,哼!
胤禛没理林琼,问小太监:“人呢?”
小太监颤巍巍地回:“在前院候着爷呢。”
胤禛道:“打哪带来的,就送回哪去吧,爷不缺人使唤。”
小太监应诺,正要走,但听林琼道:“干嘛送走啊,留着吧。既然是宫里专门送来的姐姐,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他笑了一下,“四爷身边又没什么可心的,我姐还没及笄,伺候四爷难免有不到之处,这俩宫女姐姐来的太好了。”
林琼说一句,胤禛的脸就黑上一分,等林琼说完,小太监的腿肚子都在发颤。
林二爷好作死,他是被殃及池鱼的嘤嘤。
只见作死的林琼紧接着又道:“虽然我姐不一定喜欢,不过嘛,四爷的喜好才最重要!”
胤禛简直想一巴掌烀死林二。
“给、爷、滚!”胤禛一字一字咬着牙说完,林琼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只留下小太监含泪站在胤禛身边,遥望林琼消失的方向。
轻……功……
87|3.16|
( 四贝勒和四福晋又冷战了,这次比上次还要厉害,上回只是福晋单方面宣战,这回连四贝勒都加入了。
满府里的奴才们都觉得自家爷好作。
福晋那么好竟然欺负福晋,丫知不知道自己德行,要不是福晋,丫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以上是丫头太监们的想法。
林黛玉自那日后就冷冷的,时常失神,胤禛恰好忙起来,两人间越发变得没有话说,全府上下噤若寒蝉。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林黛玉忽叫人收拾东西,她自己坐着一辆翠幄清油车回了娘家,既没跟胤禛商量,也没去信告知家里,就这么轻省地回去了。
胤禛的隐瞒和质问让林黛玉齿冷,宋纤柔的事情他明明可以预先说出来,却冷眼旁观她难过;至于葬花,她无从解释,但绝不是他想的那样,还在惦记什么不相干的东西。
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那么荒谬的结论。
林黛玉越想越生气,自然不会主动去找他和好。
胤禛回家的时候,林黛玉早就不在府里了。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跟在胤禛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自家爷霉头。
胤禛心内既怒且悔,不该对她那样粗鲁,但又觉得那件事她没给他一个解释,不能就这样低头。
关于那首葬花,胤禛无时不刻不在猜忌,心神不宁的厉害,非要弄明白不可。
两个都是高傲的人,一个心下委屈,从不先给人低头;一个虽平日对她百般纵容,非要弄明白心里的结。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低头,但谁都不肯。
林琼被胤禛得了消息进贝勒府的时候还一头的雾水,先是老姐不吭声就跑回家,然后四爷竟然下名帖请他过府!天知道他跟四爷狼狈为奸三四年,早就避免在明面上见面了,都是暗戳戳的私会好嘛。
见到四爷的时候,他老人家黑着一张脸使劲冲他放冷气,林琼莫名其妙:“四爷,我得罪你了吗?”
胤禛从鼻子里冷汗一声,表示不屑,道:“你姐怎么样了?”
林琼心想原来是吵架了,真是不可思议,笑道:“家姐好的很,就是这几天进食不多,发了个烧,生了场病,瘦了几斤。”
林琼说一句,胤禛的脸便黑一分,待听完,带着十足的火气道:“你们怎么不管管她?”
林琼缩缩脖子,“我姐她是皇子福晋啊,我见她都得行大礼,管不了啊,她管我还差不多。”
“一派胡言!”胤禛勃然,“林琼你有几个脑袋,敢糊弄爷!”这林二,见了他都敢撒野,见他姐反而要行礼了?
林琼光棍地挠挠头,“你们到底闹什么呢,都把我姐气回娘家了。”之前有消息说四爷要纳妾,他担心了好一阵,没想到四爷转头让人把那宋氏弄死了,他正高兴呢,俩人不知为什么冷战了。
但林琼眼里,不管谁对谁错,他姐肯定是对的!
胤禛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会,递给他一张纸,上头赫然是那首凄婉风流的《葬花》。
林琼接过来打眼一瞧,嘁了声,“你为这个恼她?”
林琼态度轻慢得让胤禛皱眉,他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林琼冷道,“你也不该为这劳什子为难她,这早就跟她没关系了。”
胤禛道:“你跟我说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否则他寝食难安。
林琼摇摇头,随手将纸撕的粉碎,“没法说。”抬腿走了。
胤禛气的将手边的盖碗砸过去,瓷器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苏培盛暗暗叫苦。
林黛玉在林家住了一阵子,没等到胤禛,却得到他南下巡视河工的消息,已经走了两三天,给她传个信。
林黛玉再伤神也无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盛夏,林黛玉不可能总在林府住着,早回了贝勒府,心内的恼火早消的差不多了,只等胤禛回来俩人和好。
今年的暑气太足,于是康熙去塞外避暑的日子又提早了,林黛玉坐上了去塞外的马车,御驾已经启行,但胤禛还没从南边回来。
按理说自家爷不在,林黛玉本不用去,但康熙却说胤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随后就赶上御驾。
康熙笑呵呵地捋着胡子道:“老四怕热,每次来塞外朕必要带上他,老四媳妇你不用担心,不出三天他就赶上来了。”
林黛玉轻声谢恩,乖巧的模样。
康熙暗叹,老四竟然欺负媳妇,真把他爱新觉罗家的人都丢尽了。他也不想想,他这媳妇是个耐折腾的吗,臭小子!
御驾行的再慢,也到了喀喇沁草原,蒙古包驻扎在喀喇沁草原的部落附近。
林黛玉头一次到草原来,也是初次看到这样开阔辽远的地方,她习惯性眯着眼睛站在一处空地,等她的蒙古包搭好,正对着来时的方向。
“四嫂看什么呢?”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林黛玉转身去看,是八贝勒。
她稍稍欠身,道“妾身头一次来草原,难免看的入迷了。”
胤禩笑道:“是么?我倒觉得,四嫂没入心。”
林黛玉微微颦眉,不懂这人什么意思。
胤禩抬手指了指林黛玉的眉头,呢喃道:“好好的,为什么皱眉呢。”
满面愁绪的瘦弱女子一动不动,皮肤在太阳下发着柔和的光泽,毫无瑕疵玉像似的立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亲近的心思忍也忍不住。
“八弟不去歇息么,赶了那么久的路。”
胤禩收回手指,惬意道,“我向往草原的风光,一点都不觉得累。”
“可我累了,”她道,“恕我告退,”这时她的蒙古包也搭好了,于是进去休息,坐了一天的马车,她是真的很疲累。
胤禩在原地站了片刻,哂然一笑,漫步离开。
**
第三日,看不下去的康熙叫人把林黛玉从蒙古包里拽出来,不拘哪里让她随处走走。
林黛玉承情,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出了门,让人给她挑了一匹性情温和的马,慢慢骑着散心去了。
丫头只跟了一个小雨,她素日机灵又话多,而且骑术不错,其余有四个侍卫远远跟着保护林黛玉安全。
草原的天跟京城不一样,用“天似穹庐”形容再贴切不过,只信马由缰地走了一会,林黛玉心情便缓和了一些。
小雨松了口气,更加卖力地说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清脆,像只百灵鸟。
林黛玉几乎没听小雨在说什么,一个劲催马往前走,翻过一座又一座的丘陵,慢慢就看不到了后面的蒙古包。
常年住在草原上的人,一定会被熏陶的心胸宽大,因为不论什么样的事情,跟草原一比都不算什么了。
小雨忽然大声说:“福晋您看!前头有一队人,会不会是咱们爷回来了?”
林黛玉放眼望去,那队人离的 ...
(太远,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个的小点,哪能看的清?她私下有些期盼,便扯着马缰小跑起来,想过去瞧瞧。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急速略过,纵马奔跑的快|感慢慢升起,林黛玉不觉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离那队人越来越近,林黛玉勒住马缰,有些小小的失望。这里并没有胤禛,是八、九、十、十三、十四几位皇子,还有几个眼生的蒙古王子和格格。
十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弟弟们是不是让四嫂失望啦?”话一出口,立刻被十三从侧面踹了一脚。
胤祥笑道:“四嫂,你骑术着实不错嘛。”别看她人瘦弱,上身挺稳,也能控住马,倒叫人刮目相看了。
林黛玉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拢在耳后,道:“几位弟弟正要去哪里?”
十三讲手里的弓一扬:“打猎去,四嫂要不要跟着?”
林黛玉摇头道:“你们去吧,我不会打猎,就不要凑这热闹了。”
她这话逗乐了几个蒙古格格,她们听旁边人的翻译,笑的乐不可支,有个用蒙古语大声笑说:“她瘦弱的像只小羊羔,恐怕连弓都拉不开,打什么猎呀。”
十三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看那女子一眼,林黛玉表情却未变,似乎听不懂那女子的话。
那人自以为占了上风,笑的更欢畅:“你怎么不回答我?既然不回答,就是默认喽?小羊羔。”满人贵女不懂蒙古话的占多数,她以为林黛玉听不懂,便觉得自己气势上嬴了她,用豪爽聪明衬的那小羊羔似的女人懦弱无知。
林黛玉笑了一笑,视线对上那蒙古女子的,用汉话道:“我不答姑娘的话不是怕了姑娘,而是不与姑娘计较。”她说到这里,沉下脸继续道,“我是大清四贝勒福晋,你是谁,竟以言语辱我,是不将我朝放在眼里么?”
她这样一说,在场几位皇子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那女子听不懂汉话,只看见林黛玉冷着脸说了一通,别的人都生气了,正要发怒,旁边一蒙古王子训斥道:“卓玛,不许无礼,快去跪下给四贝勒福晋赔罪!”
女子显然怕蒙古王子,她自己也不傻,知道林黛玉身份不低,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马给林黛玉赔罪。
林黛玉不去理会跪在她马前的卓玛,向众人微一欠身,掉转码头走了。
88|3.16|
( 林黛玉驱马换了个方向走,这时候她离驻地已经有些远了。
有个侍卫在小雨耳边说了几句,小雨赶上来,道:“福晋,我们是不是玩的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先回去?”
林黛玉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却见一声野性的长啸从一面山坡响起,紧接着一大群羊冲她们冲过来,羊群后面是个青年,穿着蒙古袍,肤色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
侍卫大惊小怪地将林黛玉团团围起,右手握上了佩刀,被林黛玉喝止了:“不用大惊小怪,只是当地牧民而已。”
羊群从林黛玉身边穿过,有的还会从她马下过去,她动也不动,怕伤到羊羔,毁了人家的生计。
那青年手持套马杆,动作娴熟地在马上变换花式动作,时不时撮嘴成哨,发出尖利嘹亮的长调,挑逗调戏意味明显,赶羊倒是其次了。
林黛玉脸一沉,四个侍卫佩刀唰地出鞘,直指青年,若不是身边一群羊,早冲上去了。
青年胆子颇大,竟不以为意,放肆地大笑,动作夸张,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驰马从林黛玉身边掠过时用蒙古语大声喊道:“美丽的姑娘,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要不要来我的蒙古包避一避雨啊!”话毕飞驰而去,留下一串嘹亮豪放的蒙古长调。
青年放下话,头顶的太阳呼吸功夫就没了,原本明媚的草原霎时变暗了些,既而风起。林黛玉抬头看,东南边飘来的乌云正速度蔓延,没一会的功夫就铺满了整片天空。
小雨道:“福晋,要下大雨了,咱们快走吧。”
林黛玉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带路,回驻地。”
侍卫里有识得回去方向的在前头带路,几人加快速度往回赶。
草原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即使是当地人也难预测。林黛玉离开驻地远了,一时半会赶不回去,才往回走了一炷香的路,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顷刻打湿了她大半的衣服。
“不然先找地方避避雨?”小雨道。
一个机灵的侍卫立刻跑到高一些的山丘找避雨的地方,看了片刻赶回来,指了一个方向对林黛玉道:“福晋,那边有一队人马也在往驻地奔,似乎是咱们的人,快跑到这边了。”
林黛玉不以为意:“兴许是八贝勒他们。”仍然不紧不慢地走。
反正已经淋湿了,没必要为了躲雨纵马快跑反生堕马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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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轻车简行,赶了好几天的夜路才到了喀喇沁草原,眼看着就赶上御驾的节骨眼,没想到天有不测,竟下起了大雨,他也没带什么油布蓑衣,只能继续策马狂奔,争取快点到驻地再说。
身边一人忽道:“爷,我刚才好像看见前头有个人。”
胤禛看了下,绿油油一片,什么都没有。又过了会,那人兴奋起来,大声道:“爷!你看前头有人!还是咱们的人!”
胤禛一瞧,可不是,那四个人身着侍卫官服,腰间佩着刀,簇拥着中间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再仔细看,中间那女子背影十分眼熟。
……胤禛的血一下子冲上脑门,不顾雨势愈急,马鞭一甩,双腿一夹,□□宝马长嘶人立,然后拔腿狂奔,速度又快了三成。
胤禛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小矮丘上奔下来,转眼就到了林黛玉马后,脚在马背上一踩,纵身一跃一跨落在林黛玉的马上,揽住她的细腰。
林黛玉被这急变吓的惊呼一声,只听耳边有个熟悉的低沉声音道:“别怕,是我。”心弦一下就被稳住了。
胤禛的下巴在她额上安慰似的蹭蹭,不知几天没刮的胡茬带来酸麻的触感,喜悦的情绪淹没了她,“我等了你好久……”
软绵绵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小委屈,胤禛轻笑,“是我错了。”他一边驱马赶路,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林黛玉遮在头上,虽也湿了,好歹能挡些雨。
林黛玉缩在胤禛怀抱里,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湿透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甚至置身瓢泼大雨里,云层闷雷轰隆,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甜蜜安稳。
这样全心的信任,仿佛即使身处炼狱魔窟,只要有这个人在,也无所畏惧。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胤禛心中一动,将手握住她的,吻住小姑娘的额头,柔声道:“我可听见了。”
原来林黛玉不知不觉将那四句诗轻声念出来了。
听见又怎样?她想,偏过头,将唇印上胤禛的,偏还嫌不够,伸出小舌舔了一舔他唇上的雨水。
胤禛顿觉云收雨散、日出天晴、一路暖到心底,这一路的舟车劳顿都值了。他紧了紧环住她细腰的手臂,将人重重地禁锢在怀里,回吻在她唇瓣、眉梢嘴角、额头,笑意收也收不住。
虽一语也无,却已胜过万语千言。
一行人没了骑术普通的林黛玉拖后腿,赶路速度快了些,但离驻地还有些距离,雨势一时半会也收不住,所以在看到一户牧民家的蒙古包时,胤禛果断停下马进去避雨。
他用外衫将林黛玉整个儿遮在怀里,向蒙古包的主人说了几句,那人便将他二人迎了进去。
小雨尾随其后,侍卫们人数不少,便进了另一个稍小一些的蒙古包。他们是□□贵人、部落首领的上宾,自然被牧民恭敬招待。
胤禛向面前男子道:“劳烦,有没有给女子用的干净衣服,我妻子身体不好,禁不住寒冷。”
容貌粗犷的黝黑青年挠挠头,“我额吉的旧衣服还有,我去找找吧。”
林黛玉从胤禛包的严严实实的衣服里努力伸出一个头,刚好和蒙古青年对视,皱了皱鼻子,心想怎么是这个轻佻的人,青年则一笑,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
这个蒙古包内摆设粗乱简洁,一看就没有女主人存在,林黛玉十分怀疑那个不靠谱的蒙古人能给她拿来什么东西穿。这样想着的时候,林黛玉鼻子一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胤禛问:“冷么?”
林黛玉摇摇头,冲他咧唇一笑:“别担心。”
青年兴冲冲地跑过来,“找到一身我阿哈买了准备送他情妹妹的衣服,还挺好看的,给你穿。”他拿了三身衣服,两件藏蓝、一件鲜亮的大红裙子,显然就是那件他哥打算送给情妹妹的。
小雨接过衣服,想先伺候林黛玉穿,胤禛道:“衣服给我就成,你去换自己的吧。”小雨很识相地拿了一套去换。
胤禛带着林黛玉去一侧的小隔间各自换上衣服,胤禛身子挺拔高大,穿那件衣服固然合适,没想到林黛玉那件裙子长短竟也差不多,只是肥了一些,将腰带束的紧些也就罢了。
她卸了头上的钗环,拿手指梳理整齐,再用自己湿掉的衣服擦拭掉头发里的水分,编了一条长长的蜈蚣辫,使其垂在胸前。
“好看吗?”她提着裙角在胤禛面前转了一圈,巧笑倩兮。
蒙古服和蜈蚣辫子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但架不住小姑娘五官精 ...
(致、气质卓然,配着大红色的裙子,纤细腰肢不盈一握,红裙盛开如花,实在美不胜收。她这样穿来只让人觉得蒙古服理所当然这样扮,蒙古女子们才穿错了许多年。
“唔,”胤禛伸出手指,修长圆润的指尖划过林黛玉细腻纤细的脖子,挑住脖子里那根细银链子将它挑出来,捏着那块玉牌看了看,复又塞了回去。
“做什么?”林黛玉不解。
“没什么,”胤禛道,“看看你还戴不戴着它。”
林黛玉原本因欣喜而红润的脸色一下子白了,默不作声地一把推开他就走出去。
蒙古青年早准备好了奶茶、烙饼和羊肉,见林黛玉出来了忙招呼她吃。林黛玉狠狠剜了他一眼,走到门口去看天气。
说来也巧,原本又是打雷,又是大雨的,转眼就停了,乌云也随之飘走。林黛玉一看雨停了,立刻走出去,牵了一匹马骑上就跑了。
胤禛喊不住她,只好随即策马慢慢地跟着,他不是赶不上,只怕林黛玉为了躲他骑得太快出事。
林黛玉不知道回驻地的方向,一通乱走,胤禛刚赶上来,自然也不知道,两人就这么一个跑、一个尾随,理所当然迷路了。
迷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禛还记得回蒙古包的路,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因此不用担心。
“玉儿,不要再走了,你刚才淋了雨,再吹一吹风要生病的。”
话没落地,林黛玉便虚咳起来,她气咻咻地翻身下马,抬腿走了两步,猛地回身质问:“你什么意思!”
“你是给一条狗栓了根链子,隔了两个月再去看那条狗链子还在不在狗身上吗!胤禛,你这个大混蛋!”
胤禛也随之下马走近她,慢慢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黛玉怄的要死,蹲坐在地上随手捡起小石子扔在胤禛身上,然后是草叶子、树枝子,“你走开!!”
她眼睛瞪的滚圆,腮上一片潮红,嘴唇却泛着白。
胤禛没躲闪,任小姑娘往自己身上扔些不痛不痒的小东西,他蹲在她面前,认真道,“我怕你这阵子生我的气,就把它摘掉了,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林黛玉的脸皱成一团,咬着唇委屈道:“你这么不信我?为一首破诗就瞒我骗我?还冷着远着,贝勒爷你很威风么?”
“我下厨、弹琴、酿酒讨你欢心,你看不到么?我给你悉心操持家事你看不到么?我什么时候念念不忘葬花了?你要想纳妾你就去纳,想纳几个纳几个,用不着今儿说纳了明儿弄死人家!用不着好一天歹一天的欺负人!”
她说一句,胤禛脸上的愧疚便深一分。
“对不起。”胤禛低声下气地再次道歉,“我只是……只是以为你整个人都应属于我,想让你一直带着我的东西,所以……”即使有一丁点未知都会让他产生莫大的危机感,并因此患得患失。
绝对所有权和掌控才是他想要的,只有完全占有才不会失去,爱新觉罗·胤禛的感情注定不平等,他给她宠爱,却想得到她所有的一切。
“对不起,玉儿,我太霸道了。”
林黛玉拉着胤禛的手,狠狠地、狠狠地咬下去,活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
胤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咬完,问:“不解气可以继续咬。”他的手已经被咬出血了,可见小姑娘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林黛玉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道:“你以为我放过你了么?现在肚子疼,没力气咬了,你的肉又不好吃。”
胤禛忙要拉她起来,“疼得厉害吗?我抱你回去看御医。”
林黛玉躲开胤禛手臂,死活不起,“哼。”
“我错了,回去任你处罚还不行么,现在就别闹脾气了。”
林黛玉别过头去,耳根子红红的,好一会儿才轻声哼道:“可能……可能是癸水来了……”这辈子头一次的癸水,竟然在今日今时,不期而至。
胤禛愕然,既而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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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和和胤禛不久后便遇到了来寻人的侍卫,安全回到驻地。
胤禛去向康熙复命,林黛玉叫人烧了一桶热水擦身,并换上月事带。幸好随行的女眷里有带了新的这东西,能让她先凑合一下,否则就只能现做了。
林黛玉看过御医,喝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苦药才被放过了,帐子里的丫头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盘算着弄各类补血益气的汤给他用。
女子来了癸水,便表示她已经长大了,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虽然不能与外人道,徐嬷嬷还是给丫头们一人赏了两个福寿三多的银锞子,每人在林黛玉面前说几句吉祥话讨个好彩头。
林黛玉歪在床上,小肚子钝钝地疼,因此不被允许下床,听屋子里几个大丫头说闲话说笑。
一会儿小喜子来禀道:“福晋,喀喇沁首领今晚请宴,并为贝勒爷接风洗尘,咱们要不要去?”
林黛玉道:“皇上去不去?”
小喜子道:“八成是去的。”
林黛玉点点头,“给爷的接风宴,自然要去。冬景,今晚要穿那件大红色琵琶襟绣缠枝牡丹的宫装。”
冬景笑答:“是。”放下手里的绷子去寻那件衣服和配套的首饰。
画堂疑惑道:“那件旗装上绣的花比花园里的还多,福晋不是嫌太艳了么,绣娘做出来后就被压箱底了的。”
林黛玉笑而不语,小雨解惑道:“咱福晋这是随大流,到时你看其他福晋们,恐怕会连首饰盒都要空了。”
画堂一脑袋问号:“为什么呀?八福晋这次不是没来么?”所有皇子福晋里,唯有八福晋衣着最是富丽庄重华丽。
小雨点点她的额头,恨恨道:“偏你这么笨,没有八福晋,不是还有许多蒙古格格么。”
满蒙自来就经常联姻,宗室女子嫁道草原来的不计其数,蒙古女子也会被许给皇族。本朝太祖起,便有两位姓博尔济吉特的,太宗皇帝的孝端文皇后、孝庄文皇后、敏惠恭和元妃都是蒙古人,大玉儿和小玉儿在当时几乎是艳冠京都。
满人女子论温柔雅致远不如汉人女子,论艳丽娇媚被蒙古女子甩出去好几条街,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而今晚的夜宴可想而知会热闹至极。
画堂恍然大悟。
林黛玉嗔道:“就你们两个多嘴。”实则她自己也有些看好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