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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满愿石 >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扎:该看的全看了,该做的全做了。

月:……

扎:月,你不会不好意思吧?

月:当然。

22。两个人的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扎:约会?我们有约会过吗?

月:没有。

扎:天哪!我们竟然没有约会过!

月: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扎:问题大着了!

月:好吧,今晚就约。

扎:去哪里?

月:随便逛。

23。那时候两人的气氛怎样?

扎:……跳过。

月:嗯。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扎:……

月:……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扎:为什么她总是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月:问她。

扎:我们好像除了床上就真的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生过亲密行为了。

月:这也没什么不好。

扎:不好!太遗憾了!今晚一定要甜甜蜜蜜约会一次!

月:你想在野外发生亲密行为?

扎:……

月:抱歉我不是野兽,做不出来。

扎:……我也不是,龙是高等生物,何况我的发情期还没到,就随便逛逛好了。

26。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扎:这个……

月:我来替他回答,他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记得我的生日。

扎:你知道人家和数字犯冲……而且龙的时间观念和人类不同。

月:也就是说,按照龙一百年过一次生日的习惯,你忘记我的生日完全是情有可原?

扎:对对。

月:那我永远也别想拿到生日礼物了。

扎:……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扎:要是等月主动说出爱我的话,恐怕要到下辈子。

月:……

扎:我说错了吗?

月:没有。

扎:所以么。

28。你有多喜欢对方?

扎:喜欢到,没有月就活不下去!

月:你怎么总是说得出这种­肉­麻话?

扎:我是认真的。

月:……

扎:月呢?月呢?

月:《满》的正文有形容。

扎:那种隐晦的形容,只有你看得懂!

月:……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扎:呜呜……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扎:废话!

月:……

扎:月~~

月:­干­嘛?

扎:说一声你爱我。

月:爱不是靠嘴巴说的。

扎:要不我怎么确定你是爱我的!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月:……

扎: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月:我没这么说。

扎:那你的意思是爱喽?

月:……

扎:不否认就是默认?

月:……

扎:真是别扭的家伙。好吧,我确定了――你不爱我!

月:……我爱你。

扎:啊啊啊啊――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

月:别想我再重复一遍。

月:没关系,我记住了!月……

(接吻镜头继续上演,请稍候。工作人员,倒在那边的花痴不用管。)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扎:什么都不说才会没辙,因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月:……缠着我说那个字的时候。

扎:哪个字?

月:你以为我会上这种低劣的当吗?

扎:呜……

31。有怀疑过对方见异思迁吗?

扎:绝对没有!月是我的!

月:看到他被母龙包围时有怀疑过。

扎: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你相比!

月:是不能和我相比,但你当时的表现太过可疑,像被追杀的负心汉。

扎:她们一窝蜂冲过来,我除了逃还能如何?里面还有我老爸的妃子!

月:好受欢迎啊,受欢迎到被追上后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扎:我是在叫她们滚开!

月:那可真是强烈的肢体语言。

扎:因为她们太不识相了!月,真的,我只爱你一个。

月:知道了知道了。

32。能容许见异思迁吗?

扎:当然不能!月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月:我随便他。

扎:真的?刚才吃醋的也不知道是谁。

月(嘴硬):我没吃醋。

扎: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33。约会时对方迟到一个小时,怎么办?

扎:又来了,说了没约会过,不过我是不会生月的气的,哪怕他迟到一天。

月:你知道一天是个什么概念么?

扎:这个……

月:和小时比起来哪个长?

扎:……小时?

月:今晚我要帮你恶补。

扎:约会呢?

月:改天!

34。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里?

扎:他的嘴­唇­、他的脸颊、他的……(被消音)

月: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

扎(用­唇­语):我其他的地方也很漂亮!

月(无视):请继续提问。

35。对方什么样子最妖艳?

扎:月任何时候都很妖艳啊。

月(不悦):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女­性­的吧,我们都是男的。

扎:反正我肯定不适合。

月:你被我剥光了躺在床上的样子也很妖艳。

扎:……

36。你什么时候会觉得紧张?

扎:月生气的时候,因为他生气多半是我又惹他生气了。

月:你知道就好。

扎:那你呢?

月:我没有紧张过。

扎:包括我被老爸打得奄奄一息,快嗝毙的时候?

月:……不紧张。

扎:啊!!(打击)

月:我想宰了你老爸。

扎(吐气):这种反应也差不多。

37。有对对方说谎吗?擅不擅长?

扎:没有!我是诚实的小孩!

月:顾左言他的情形倒很多,而且技巧烂透了。

扎:反正我就是比不上你­阴­险。

月:多谢夸奖。

扎:月,我就不计较你n次对我撒谎隐瞒的陈年旧帐,但你偶尔能不能坦率点?

月:不能。

扎:……

月:江山难移,本­性­难改,就像你从来学不会谦虚一样。

扎:呃……

38。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扎:做嗳做的事的时候。

月:对他做嗳做的事的时候。

扎:……月,主谓关系要搞清楚啊,不然下面的人会误会的。

月:问题是,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误会。

扎:……

39。有吵过架吗?

扎:吵架是感情好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月:意思是,我们经常吵架。

40。是怎么样的吵架呢?

扎:我无条件地被他修理。

月:我无条件地修理他。

扎:……月,你还真不客气。

月:我是在锻炼你的承受能力。

扎:那真是谢谢了!

41。吵架以后如何和好?

扎:每次都是我先道歉!(怨)

月:这是应当的,每次都是你无理取闹。

扎:……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扎:当然。

月:抱歉我不相信转世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

扎:如果有呢?

月:没有就是没有,假设有什么意义。

扎:……

月:……好吧,如果有的话继续做恋人也无所谓。

扎:嘿嘿。

43。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

月:被缠着说那个字的时候。

扎:哼!

月:你呢?

扎:月偶尔修理得太厉害放我一马时。

月:……

扎:月?

月: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

44。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扎:沮丧的时候安慰,孤独的时候陪伴!

月:你看得出我的孤独沮丧吗?

扎:这个……勉强……

月:哦。

扎:月,我可是龙,直觉很准。

月:得了,根本是无时无刻粘着。

扎:……

月:我的方式就是上面那个,不过以后会改进。

45。什么时候曾让你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

扎:嗯……好像没有。

月:我也是。

46。你认为与对方相配的植物是?

扎:仙人掌!月就和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

月:……

扎:啊,不,是坚韧不拔。

月:这么生硬的弯就不用转了。

扎:呃,月觉得我像什么?

月:缠藤。

扎:……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扎:我没有,月的前科可多了,满坑满谷都数不完。

月:咳。

扎:而且连那么重要的心意也藏在肚子里,存心要我难受……

月:萨克。

扎:什么?

月:你不认为揪着一个问题不放很无聊么?

48。你的自卑感来自?

扎:自卑?我从来不自卑。

月:确实,找不出比你更自恋的家伙。

扎:因为我有自恋的本钱。

月:……

扎:你呢,月?

月:我也没有。

扎(笑):是吗?

月:怎么?

扎:我以为,人类的身份本身就让月觉得自卑。

月:因为我的恋人是一头龙。

扎:奇怪,神都是你鄙视的对象,为什么惟独把龙抬这么高?

月:好吧,以后我尽量鄙视你。

扎:喂……不坦白也要个限度。

49。两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扎:这是什么笨问题,下面坐了一帮同人女,那边还躺了一个,居然还问公开不公开。

月:同感。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扎:当然!

月:你可以,我不保证。

扎:月!

月:人类是最容易变心的生物。

扎:那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月:就算我有自信,我也不会发誓。

扎:嗯?

月:誓言是世上最容易被打破的东西。

扎:啊啊――请你的愤世嫉俗也有个限度!

月:抱歉,这是我的真心话。

扎:好吧,我一个人发誓也行,我也对自己有信心。

月:那个……我发誓,不过不保证会持续多久。

扎:嘿嘿,我就知道月还是舍不得我。

月:……

(以下是限制级的问题,请误踩地雷,还留恋不去的男同志走避。)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扎:这个……这个问题不好说。

月:大部分是我主动,包括第一次。

扎:那那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两个男人可以做。

月:对了,你当时还是童子­鸡­。

扎:啊啊啊――月,拜托给我留点面子!

月:我留了,我只说主动没说攻受,是你自己招认的。

扎:……

月:不用难过,龙在发情期以外的时间本来就­性­无能。

扎:月……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52。为什么会这样呢?

扎:因为月霸王硬上弓……

月:当时我的状态是不怎么正常。

扎:没关系!我自愿的!

月:那还叫霸王硬上弓?

扎:……

53。你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扎:不满意!我想一直主动!

月:等你有这个能力和技术的时候再说吧。

扎:呜呜……

54。初夜的地点?

扎:……我忘记了。

月:我的床上。

扎:……

55。当时的感觉?

扎:我不想回忆。

月:开始困惑,中间紧张,后来享受。

扎:月,这是……我的感受吧?

月:我是说你的。

扎:太过分了!你就那么把我吃掉了!

月:事实上我也很紧张。

扎(消火):真的?

月:因为我也是第一次。

扎:啊!不会吧!?

月:很高兴你看不出来。

扎:废话,你那么老练的样子……不过,我总算心理平衡了。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扎:嗯…好像黑­色­的罂粟,很艳丽,很诱人。

月:你像头白白净净的小绵羊。

扎:……可恶。

月:很可爱,让人回味无穷。

扎:啊~~~我的一世英名~~~

57。初夜的早晨你的第一句话是?

扎:呜……

月:就是这句。

扎:你还好意思说!

月:没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就算技术过关,自控力还是不够;你又太可口了,不小心多吃了几次。

扎:所以我连腰都直不起来,在部下面前丢尽了脸面!

月:你本来就没什么脸面。

扎:……

58。每星期做嗳的次数?

扎:发情期天天。

月:不发情期也天天。

扎:……

月:只是这其中的内幕,大家应该很清楚。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扎:平常最好不要有!

月:是吗,那我去找别人。

扎:不要――

月:我是人类,又是个正常的男子,当然会有这种需要。

扎(饮泣):知道了啦……

月:别一副哀怨的模样,我每次都很小心,一周也最多两三次。

扎:唔~~~

月:谁像你发情期,天天轮番上阵,从早到晚!

扎:……对不起。

月:算了。

60。具体经过如何?

扎:这个问题严重侵犯了私人领域!

月:不错,我可不希望和别人分享你那时的模样。

扎:我也是!

月:不过,《红》的正文迟早会写出来的。

扎:……我要上诉。

61。最敏感的地方?

扎:自己去翻男­性­生理书!

月:那里面似乎没有收录龙的生理。

扎:什么!这是歧视!

月:不是歧视,是写书的人不知道。据考证,百分之八十的屠龙者是文盲,就算剩下的人,也不会对这部分感兴趣,而集中于弱点的研究。

扎:我们好像跑题了。

月:别理她,这也是我们有权拒答的问题。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扎:再深入我要使出禁界牙煌霸炎阵了。

月:我会让下面的观众陪葬。

63。用一句话形容那个时候的对方?

扎:非常动人,诱惑的光芒隐藏在禁欲的表象下,像……像…月蚀!

月:那你就是月蚀的原因了。

扎:什么?

月:不学无术的家伙,去问杨阳,她会告诉你中国古代的传说。

扎:中国……(答案:天狗吃月)

64。坦白的说,喜欢做嗳吗?

扎:非常喜欢,但前提是我在上。

月:……

扎:生气了?

月:不,我在奇怪,有好几次我是让你在上面,但你好像也并不情愿。

扎:当然了!那是……那是……

月:嗯?

扎(饮泣):我都喜欢。

月:我也是。

65。一般情况下的场所?

扎:当然是室内,我们都不是暴露狂,不过在我的龙窟有一次,算是半封闭吧。

月:我有布了结界。

扎:月你好谨慎。

月:废话,谁像你。还有,那次我真是痛苦极了!

扎:为什么?我很小心。

月:因为你家的地板。我不是龙,不喜欢在宝石堆上打滚。

扎:……是我疏忽了。

66。你想尝试的地点?

扎:没有特别想过。因为我老爸的缘故,在遇见月之前我很排斥这类事。

月:我不排斥,也想过。

扎:哦?

月:为了报复回来,可惜至今没找到能让龙感觉痛的地板或床铺。

扎:……

67。洗澡是在完事前还是后?

扎:都不喜欢!每次都是月押着我洗!

月(斜睨):我不押着你,你等着肚子痛吧!

扎:啊?

月:不懂算了。对了,有好几次是中间。

扎:呜……不要让我想起来……

68。过程中有约定吗?

扎:有!月总是不许我动!甚至用锁龙枷锁住我,用定身术定住我!

月:当然了,你力气那么大,不做好事前准备万一被碰到甩到我不就完了。

扎:可是那样我很……

月:很敏感。

扎:啊啊啊――(抱头哀号)

月:所以我还是会继续把你绑起来。

扎:……

月:委屈什么,你发情期还不是弄得我满身伤痕。

扎:那么彼此彼此吧。

69。有和对方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吗?

扎:没有!只跟月!

月:没有别人。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论调,两位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扎:这是什么狗屁论调,我这么英俊的龙王一出马,谁还会不回应我的感情!

月:……

扎:你有异议?

月:没有。

扎:那月呢?

月:曾经有,不然我怎么会夺去你的初夜。

扎:所以说月太没自信了啦,当时我就喜欢你了。

月:……(脸红)

71。如果对方被暴徒****了,你会怎么做?

扎:宰了那个暴徒!不,我要把他撕成碎片,然后烧成灰烬!

月:用不着这么激动,你认为能够****我们的人有存在的可能吗?

扎:对哦。

72。做嗳前后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扎:这么甜蜜的事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

月:就是。

扎:不过第一次直到醒过来我都没搞懂你对我做了什么。

月:……我也很诧异,你不是有个­色­鬼老爸吗?

扎:谁会去偷看他做那种事啊!我又不是变态!

73。如果好友用“我很寂寞,只有今晚,请……”这种说法要求过夜,你会?

扎:好友?麦先和巴哈姆斯都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月:我没有这种皮厚的朋友。

扎:有我请他吃爆炎。

月:我请他吃飓风。

74。认为自己的技术好吗?

扎:每个部下都会为我证明――我的技术好极了!

月:你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充门面了。

扎:……月,你就不要再打击我了好不好?

月:如果你说自己一直在进步我倒会认同。

扎:啊!那当然了,因为我有月这么好的老师!

月:嗯,真的长进了,还懂得拍马屁。

扎:没办法,我破碎的心灵已经经不起你修理了。

75。那么对方呢?

扎(叹气):当然好了,总是主动得让人招架不住。

月:还算令我满意。

扎:……

月:给你面子还不好?

扎:……谢谢。

76。过程中最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扎:说爱我。

月:你都不嫌烦吗?

扎:不嫌!(斩钉截铁)

月:我希望你求饶,也基本做到。

扎:啊啊啊――

月:叫什么,每次不都留了一口气给你。

扎:我……我没脸见人了。(前血龙王:我也没你这么丢脸的儿子!真是有辱我情圣的名号!)

77。你比较喜欢对方当时的哪种表情?

月:随着起伏的胸膛而颤抖的湿润双­唇­,迷茫无助的脸庞,非常­性­感。

扎:……

月:不用问他了,他一定喜欢我所有的表情。

扎:为什么你只有这个时候特别自恋!?

78。你赞成和对方以外的人发生亲密行为吗?

扎:当然不赞成,龙是对爱人绝对忠诚的生物。

月:这是他唯一的优点。

扎:喂……

月:我也不赞成。

扎:这还像人话。

79。你对sm有兴趣吗?

扎:那是什么?

月:貌似­性­虐待。

扎:虐待!?我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虐待!

月:不知是谁把我压在宝石上胡来,还有在发情期没日没夜地做。

扎:……月,陈年旧帐就不要翻了好不好?

80。如果对方突然不再索求你的身体,你会?

扎:平常能够这样最好了!

月:你是不是希望我在发情期把你丢给母龙?

扎:啊――不要!

月:龙在发情期发情,而人时时刻刻都可以发情,这是你必须接受的常识,懂了吗?

扎:……懂了。

81。你对****怎么看?

扎:没自信的行为。

月:和自恋狂相反的类型会做出的行为。

扎:月,你在暗示我自恋?

月:真高兴你听出来了。

扎:……

82。有没有痛苦的经历?

扎:我一点也没觉得痛苦啊,第一次也是。

月:当然,我的技术是一流的。

扎:那月呢?

月:上面回答了。

扎:呃……

83。至今为止的亲密行为,哪次最刺激?

月:如果未来会在野外情不自禁,也许会成为最刺激的一次。

扎:是啊,我们都很保守。硬要说的话,第一次吧,印象最深刻。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扎:我们连攻受都分不清,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月:发情期不用说了,我根本不用诱惑。

扎:平常……有一次。

月:有吗?

扎:有啊,一次你生了我好大的气,我只好主动引诱,连姿势都摆好了。

月:完全没看出来。

扎:……

月:是你在我研究室的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那次吗?

扎:……算了。

85。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扎:……

月:给他点面子,小小惊讶一下好了。

扎:呜呜。

86。攻方有过弓虽暴的行为吗?

扎:呃……我发情期时,都比较粗暴。

月:强迫没有。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扎:都说没有了,你烦不烦啊!

月:好像问题是固定的,不能怪她。

88。在遇到彼此以前的理想对象是?

扎:就是月这样。

月:温柔可爱的女­性­。

扎:……

月:是你要我坦白的。

扎:好吧!我也说实话!其实那时我――

月:嗯?

扎(垂头丧气):……没想过,因为我发誓不找恋人,看腻了老爸那些情人争风吃醋的丑态。

月:我一直想问你,你老爸的情人有公龙吗?

扎:啊?有啊,好几个呢。

月:原来是遗传。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扎:哼!

月:符合,因为很可爱,虽然不是女的。

扎(脸红):我也是,因为月在我眼中也是最可爱的。

(台下同人女一片尖叫)

90。在过程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扎:什么小道具?锁龙枷算不算?

月:不算。别问这种问题,我不希望他被污染。

扎:这么说月你知道?

月:当然,我可是宫廷出生。

扎:人类的王宫还卖道具?

月:……

(轩风爬起,大声疾呼:扎姆卡特真是太可爱了!小月月,你要不要?不要给我!台下同人女冲上,将人拖下)

91。你的“第一次”是几岁?

扎:我当时几岁呢?(扳手指)

月:应该成年了。

扎:月呢?别告诉我你没成年,我可不是巴哈姆斯那个恋童癖!

月:……成年了。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扎:废话!你前面在打瞌睡啊!

月:说了问题是固定的。

93。最喜欢哪个部位被吻?

扎:当然是最有感觉的部位。

月(拉他的鬓发):……

扎:好痛!别拉我的龙须啦!

月:这就是他最有感觉的部位,台下的诸位请停止尖叫,龙的身体和人类不同,最敏感的部位自然也和人类不一样。

扎:月呢?

月:你不知道?

扎:呃……因为吻哪里反应好像都一样。

月:也对,被你发现我不就白混了,自己慢慢挖掘吧。

扎:……你是想要我欲­火­焚身而死吗?我能上你的只有发情期。

月:反正你也焚不死。

扎:……

94。最喜欢亲吻对方的哪个部位?

扎:嘴­唇­,因为感觉很甜蜜。

月:他最敏感的部位,碰一下就会脚软,表情好,又有效。

扎:不…不要在这里……

月:放心,我会给你面子。

95。过程中做什么对方最高兴?

月:当然是挑逗。

扎:哼,这是最让月你自己高兴的方式吧!

月:没错,我是在帮你回答。

扎:……

月:那么萨克最喜欢我做什么呢?

扎:就什么也不做,让我抱着,我喜欢那种感觉。

月:就像搂着你的财宝?

扎:……

月:所以说红龙真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生物。

扎:人类的男­性­也是!

月:很高兴你有这种觉悟。

扎:……

(台下观众:扎姆卡特,不要抵抗了,你这辈子注定被月吃得死死的。)

96。那个时候两位想些什么?

扎:喘气都来不及了,哪有空胡思乱想。

月:……

扎:月一定有余裕想,都想什么?

月:想占有你的全部。

扎(脸红):我每次做以前,也是,但是开始做脑子就空了。

月(笑):龙都是这样,绝对专一,不过你老爸例外。

扎:……

月:你老爸也算是个异数了。

扎:现在仔细想想,也许老爸只是没碰上真正喜欢的对象。这样想,老爸还挺可怜的。

月:被他染指的龙更可怜吧。

扎:……嗯,继续鄙视他。(前血龙王:果然是有爱人没老子,不肖子……)

97。一晚做几次?

月:两三次吧,不算很多。

扎:还不多……

98。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你脱?

扎:龙不穿衣服,变成人穿的那件是龙鳞,脱不下来。但是后来月逼我穿人类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

月:当然,不脱衣服就没有情趣了。

扎:……

月:你其他的习惯我都尊重,就这一点,希望你迁就我。

扎: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月:喂,你也多少为我想想,隔着衣服做的我有多别扭。

扎:很别扭吗?

月:非常!

扎:……也对,龙不像人,有那么长的前戏。

月:你现在懂了?

扎:懂了,以后尽管脱,反正我也嫌碍事。

月:……

99。对你而言做嗳是?

扎:必要啊,发情期不做会死。

月:你从来没有渴望过我吗?

扎:想吻你算吗?

月:也算……吧。

扎:那就渴望过。

月:唉,算了,龙确实是远比人类淡泊的生物。

扎:月怎么看待这种行为?

月:开始是一种拥有的肯定,现在嘛,是感情的升华和表现。

扎:听不懂,是爱我的意思吗?

月:什么都能拐到这个字上,我佩服你。

扎: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月:是是。

扎:所以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虽然平时被压得死死的,关键时刻还是我赢。

月:……我们来看看明天早上你还能不能说出这句话。

扎:啊!!!

100。请对对方说一句话。

扎(畏缩地):可不可以不要?

月(微笑):你说呢?

扎:呜……

月:做之前会对你说你最想听的那个字。

扎:啊!我们做!立刻做!(扑)

月:笨蛋,回房间,没看到下面一批眼睛发亮的女人?

(以下是感情升华的仪式,大家回避吧- -)

******

注:这张考卷是固定的,原来的题目是夫妻相­性­100问,所以有些问题很露骨,虽然对耽美狼而言是小意思。另外,这里应该没有坚持到底然后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男­性­读者,是吧?

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在一个像是火灾现场的废墟,他疯了似地找,黑尘飞扬,热乎乎的烫人,猛然抓到什么,扒开来一看,是具尸体,安详的神情宛如睡着,连褚­色­的长衣也完好无缺,可是他一抱,透心的冷!

他大叫一声,醒来,汗湿重衫。

粗重而凌乱的喘息响了很久,他在黑暗里蜷成一团,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那个人好端端地睡在隔壁,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下床,往玄关走去,这时,门开了,一个脸­色­苍白不亚于他的人冲进来,劈头喊道:

“帕尔,肖恩师父出事了!”

这句话过了约莫三十秒才被消化。

和梦里一样的废墟,只是影象清晰得多,雕像似的士兵围了几圈,法师们交换着“确实没有生命反应”的对话,他听不懂,也不想听,面无表情地质问身边的师兄:“王宫的使者说肖恩师父在这里面?”

“……是。”抖着声回答的是一向高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华尔特,牙关紧咬,眼里闪烁着泪花。一旁的玛丽薇莎已经崩溃了,瘫跪在地上捂着嘴,泪水泉涌而出。

“骗鬼啊!他有什么理由跑来这儿?就算半夜酒瘾发作也应该上馆子而不是跑来王宫!”

“使者也很奇怪肖恩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昨晚王宫有宴会,还推说我们临时有事,没让我们跟去。”鲁西克话里有话,外表十分冷静地扶起女朋友,但眼睛利一点的都看得出他的手在抖。安迪虚弱地补充:“火是4点左右烧起来的,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都醉了,没人逃出来,除了中途退场的……”他再也无心听下去,拔腿就要冲进去,被一双手从后面抱住。

“冷静,帕西斯。”

那声音是浸血的森然,沸腾到极点,反而有了金属般冰冷的质感,“中途退场的是克威特陛下,这意义我们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搜集证据复仇,而不是引起他的警惕,连我们一起做掉。”

复仇?复仇?复什么仇?

人又没死!

他挣开那双手,冲进火场翻找,一如梦中的他。

打在脸上的灰烬,也让他一瞬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然而想起梦中的结局,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停下动作,一时茫然四顾。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撕心裂肺的大喊震断了一根烧得焦烂的柱子,倒塌下来,正好压在一堆疑似残骸的黑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他惊呼,扑了过去。

触碰到的刹那,一具本来还看得出形状的尸体碎裂成块,扑簌簌崩塌成粉末,他愣愣地瞧着手中的灰烬,空白的大脑跳出两个问号。

是他?不是他?

曾经和那人开玩笑地说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可是人真的化成灰了,谁还认得呢?

没有和梦里一样挖出尸体,他却有了不祥的预感。

菲莉西亚说“中途退场的是克威特陛下”,他突然全身无力,跪了下来。

很冷……

像灵魂被抽空,灌进冰水。

甚至比母亲惨死的那年冬天,更冷。

******

他想起了事发当晚的情景。

几只空酒瓶,一些装点心的碟子,和一个自斟自饮的身影。虽然三十有三,看上去依然像个大男孩的棕发青年坐在凉亭里独酌,脸上的神­色­却不若平日明朗开怀,仿佛沉思什么,眼神凝重,双眉微蹙。

[帕尔!]但是发觉他时,熟悉的笑靥立刻荡漾开来。

[你不该喝酒的。]他指责,语气罕见的严厉,[还是这样的下雨天!]

青年瑟缩了一下,随即绽开讨好的笑容,摆手道:[没事的啦,我只喝一点点,而且我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他重重哼了声:[等你今晚筋骨不痛再说这句话!]

半年前的降魔战争,给眼前的人留下一身的疤,险些病得回不来。好不容易好了,也落得雨天全身酸痛的后遗症,武艺没废已经是万分幸运的事,让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怎么能不担心?

[痛归痛,我底子可厚得很,起码还有一百年好活。]肖恩轻松地甩甩手,抚摸他的刘海,清澈的棕眸里是满溢的疼爱,[帕尔,还记不记得降魔战争前我对你说的话?]

[记得,你说如果活下来了,就退隐,找个没人的地方过一辈子。]

[是啊,我想退隐。本来姐姐如果还活着,即使我不是那块料,还是会努力帮她撑起珂曼世家,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无牵无挂,当然就不留恋这个地方。]

[你要一个人走?]他有些惊惶。肖恩失笑,孩子气地摇晃跨坐在石椅上的双腿:[怎么可能!我还要吃你们的,住你们的。你那时也说了,要和莉他们一起养我到一百岁,然后在‘老不死’的咒骂声中送我走。]

[没错。]他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你说这些­干­什么呢,肖恩师父?以眼下的形势,你是无论如何走不了了。陛下不会放手,民众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位赶走魔族的‘战神’远走高飞。所以啊,你还是乖乖等着我们根基稳固,轮流让我们养。]

肖恩的表情黯淡了一瞬,忽而换了种口吻:[帕尔,你老实回答我,你舍得下吗?]

[舍得……下?]

[功名利禄,权柄风光。]

听出言下的尖锐,他不觉正­色­,略带局促地道:[我是无所谓,可是鲁西克……恐怕放不下。你知道,他很想­干­一番大事业,而且刚起步;玛丽似乎也厌倦流浪了;还有安迪,他好像想开个画馆。]

[……是啊,我傻了,你们和我不同,有美好的梦想,和广阔的未来。]肖恩自嘲地笑了,在他感觉到异样之前,再次揉捏他的发,语重心长地道,[好好保重哦,帕尔,像他们一样,也找出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时,不安的他终于问了句:[你没事吧,肖恩师父?今天怎么尽说些丧气话?]

肖恩笑着糊弄过去,淅淅沥沥的雨点,模糊了那灿烂中的­阴­霾,和最后的低语。

[……]

******

睁开眼,他清晰地记起,肖恩说的是:[一定是她多心了。]

他知道!他当时就知道!

他明知道,还是选择去!

是因为相信,还是强迫自己相信?

傻瓜啊……人心是怎样的东西,吃过无数苦头的他为什么还不懂?

“帕西斯,你做噩梦了?”

细白的手放在沁汗的前额,却没有传来任何温暖的慰籍,只有感同身受的哀恸和愤怒。他回以空虚的表情:“不是。不过……醒来的感觉,像噩梦。”

菲莉西亚理解地一笑,那笑容比哭还苦,他忍不住开口:“哭一哭吧,会好受点。”

“不。”回答­干­脆利落,带着铿锵之音。

“我知道,哭了,就好像输了,而战斗还没开始。不过肖恩师父不是说过吗,眼泪不能治愈悲伤,但是能缓和,所以稍微哭一会儿没关系,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他的语气漠然,仿佛讲着他人的事,然而室内的每个人,都能听出薄冰下的汹涌激流。

她还是摇头,露出不加掩饰的仇恨:“不要,我要记着,每一分每一毫都记得,今天的感受,将来的感受,全部累积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他们就像镜子里的反面,连想法都相似。

今后,他们也只有彼此了。

******

恨是毒,埋在心底,侵蚀的速度更快。

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在一寸一寸腐烂。

心变得麻木无感,就连践踏着他的前妻,那个白花般纯洁娇弱的女孩,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唯一记得的,是她仇人之女这个身份,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没有所谓的无辜。

以前连他和异­性­碰个手都要发半天火的菲莉西亚压下独占欲,微笑着做了他婚礼的看客,拍手祝福。而他也旁观她勾引他的岳父,那位罪魁祸首。

宛如­精­灵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却散发出烟视媚行的诱惑。

清纯的人儿,一笑百魅生。

为了报仇,他们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爱情、身体、尊严、良知……但是这样还不够,阳奉­阴­违下,反抗的力量悄悄凝聚。

只有做着这些事的时候,他才有活着的感觉,才有一丝快意。神经绷到极限,甚至连梦也不再做过。

四年,被仇恨的业火煎熬的四年。

终于迎来了终结的一天。

******

吞日刺入柔软躯体的瞬间,神思有一刹那的恍惚,和眼前的人度过的日日夜夜浮上心头:她娇怯怯的模样,嘘寒问暖的关怀,强颜欢笑的表情,和说着“我怀孕了”时憧憬幸福,又带着一点不安的笑靥。

[打掉。]当时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的脸顿时白了,两手紧紧搂着还没有变化的小腹。

[这是你的孩子啊!]拔高的音调神经质的颤抖,是绝望的颤音。

[错。]他转过头,笑了,笑得很和蔼,[这是你的孽种。]

[……]

他抬起她沾湿的下颚,动作也十分温柔,却透出残酷的意味:[傻女孩,想用爱情打动我吗?标准的蠢人思路啊。肖恩师父也曾经想用信任挽回友情,结果他得到了什么?你告诉我,尊贵的公主,罗莎米亚;蒂奥特;科尔修斯!]

第二天,她满脸清泪,躺在床上对他说孩子打掉了,略微清减的容颜依旧美得惊人,笑容却如枯萎的花朵:[我没有告诉父王母后我怀孕的事,你放心。]

并没有后悔,只是连动摇也谈不上的一念之仁,让他放过那个纯白­色­的灵魂,给了她容身之所,免得被吞日吸­干­,成为连存在也没有的虚无。

但是她后面那个人,就别指望他心软了。

多久了……握着剑柄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吞吐着青芒的剑身呼应地发出渴血的波动,烙刻在心底的那张脸比记忆里老了许多,但确实是他!

“傻瓜……都是傻瓜……”也许明了大势已去,英雄王朝第一代也是最后一代国王毫不惊慌,只是喃喃吐出失神的低语,“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比你师父还傻!”

“不许说他傻,你没资格。”冰封的碧眸碎裂,迸­射­出强烈的怒火,隐忍了四年的滔天恨意整个爆发。过去没办法,但是现在,他不想听到半个羞辱师父的字眼。

心知一旦落到对方手里,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身为国王的尊严又不允许他自杀,眼见有个触怒对方的机会,科尔修斯如何会放过?当下继续嘲笑:“我没资格?我没资格谁有资格?当年是他主动要求做我的部下,为了那个小贱货背信弃义也算了,后来又不识时务,拒绝朝我下跪,这不是反抗的表示是什么?我杀他,是天经地义!”

“……”

******

仓促的复仇。

他只记得出剑,漫天漫地的血红,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本来想好了的,要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他,决不能这么痛快地了结。不止他,连最善良的安迪也宣布过留他一份。自从那个人死后,他们都变了,只为复仇而活着。

吞日贪婪地吸取强大的灵魂,缠在腰间的长鞭[噬月]垂涎满地的鲜血,嗡嗡地­精­颤,唤回了他的神智。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解脱和欢喜,只有无尽的空虚……这就是复仇的滋味?

不!

从来不离身的佩剑当啷一声落地,他抗拒地摇首,难以承受突然冒出的认知。

那个总是­精­神地叫他“帕尔”,喜欢揉乱他的头发,比谁都单纯,滥好心,贪吃好动,嗜酒爱闹的人……这次是真的不在了。

没有仇恨的支撑,对那个人的思念,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未来渺茫无依,他甚至觉得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听到脚步声,他反­射­­性­地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满腔的悲痛和苦涩顿时有了个发泄口,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伴随着止不住的泪水:

“菲莉西亚,肖恩师父……死了。”

紫眸里的怒气和指责骤然消失,转为理解和体谅,一身鲜红战袍的清秀女子没有回答,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爱人跟前,伸手环抱住他。给予他安慰,同时也是让自己释然――

……结束了。

******

两个月后,登基大典,废英雄历,改回大陆历,是年为大陆历4602年。

德修普王朝的统治正式开始,[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统艾斯嘉大陆,不采纳臣子的意见,以妻子抛弃的姓氏为国姓,显然本着脚底抹油的打算,不想背负任何责任。

而他也确实溜了,婚礼结束的第三天,新王就携妻而去,说要环游大陆度蜜月,幸好还有王的四位师兄姐挑大梁,才没出乱子。

******

“那个臭小子!”

趁着好不容易挤出的空挡,华尔特在会客室咆哮,新仇加旧恨,吼得那个响亮,连屋顶都差点震塌了。安迪米拉尔在旁边做无奈状:“好了,华尔特,你又不是不知道帕尔对王位压根没兴趣。”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有老婆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你和艾莉还没结婚。”

“那是因为他抢先!不然我们连小孩都生了几个了!”说着说着,华尔特更上火,“最气人的,是这小子居然还没登基就把莉搞大肚子――这叫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去?”

“咳咳。”听到最后,安迪因为尴尬而情绪略微激动,逸出几声咳嗽,脸­色­迅速变差。他竭力不露出虚弱之­色­,装作若无其事地调侃了几句。在降魔战争弄得一身病骨嶙峋的,并非仅仅肖恩。

但是在场哪有看不出来的人,本来笑着聆听的玛丽薇莎立刻站起来,要扶他回房休息。

咔!门开了,鲁西克走进来,身为首席执政官兼监察总长,他一袭黑­色­法衣,衬得高挑的身材更为挺拔,一向冷然的俊容此刻却流露出奇异的波动,像是压抑的狂喜。

“露西!”玛丽薇莎高兴地迎上前,给忙碌的未婚夫一个热情的拥抱。

冰冷的面具破裂,只是这回露出的是无奈:“玛丽,我说了无数次别叫我小名。”说归说,他还是不太自然地回抱对方,印下一个柔情的吻。华尔特换上痞痞的笑容,揶揄道:“哟~~好亲热~~”未免一场舌战爆发,安迪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刚刚的表情很奇怪。”

“我审问了一个旧王室的余党。”轻轻放开未婚妻,鲁西克的神­色­又变得怪异,声音也有点不稳,“他透露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余人对他的“不得了”毫不起劲,华尔特一脸无趣地道:“又是哪些不开眼的家伙捣乱?你一个人处理就好了嘛,保证不敢再有人造反。”不是瞎吹,整个王国,人人畏惧这位“铁血首相”的手段,经他整治的犯人,没有不句句吐实,乖顺一如绵羊的。

鲁西克冷冰冰地负手而立:“已经一个月了,再出现反贼岂不是有辱我完美的政绩?”华尔特喃喃念叨:“这家伙又在摆酷臭美了。”安迪­干­咳一声,和颜悦­色­地道:“那是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让我们英明伟大的执政官变了脸­色­?”

“肖恩师父可能还活着。”

*******

他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被火焰肆虐过的废墟,遍地焦尸,他疯狂地翻找,挖出一具衣着完好的尸体,眉目安详恬静,一双眼却是睁开的,琥珀­色­的宛如玻璃珠,透出一种复杂的哀伤。他痛彻心扉地伸手去合,合不上,只能不忍卒睹地抱紧,依旧是浸透骨髓的冰凉。

梦醒,泪湿。

“……西斯、帕西斯、帕尔!”

耳边萦绕的呼唤让他神游的思绪刹时回笼,视野中映出一个叉腰的纤影,帕西斯受惊地后仰:“啊……菲莉西亚?”

“你在想什么啊,突然站着发呆?”黑发少女不满地数落。

“没什么――话说回来,你刚刚叫我帕尔?果然还是这样叫顺口吧,为什么改成那种生分的叫法?”不想让妻子尝到和自己一样的苦涩,帕西斯技巧地转移焦点,不料对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险恶:“你说呢?”

这种反应,肯定和他所谓的风流帐有关,帕西斯登时无比头痛,可是又不能不问,菲莉西亚会连着几天不理睬他,当下硬着头皮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人叫你帕尔,我当然要用另外的叫法!”

……我就知道。微服出巡的光复王陛下又是拍头又是叹气,随即好言好语地道:“亲爱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谈好不好?”同样平民打扮的王妃红着脸撇过头,凶巴巴地嘴硬:“哼!除非我死!”

“别这样,我怎么舍得你死呢?哪一回吵架我不由你骂到舒心?不管我抱了她多少次,我的心还是在你身上啊……”

哄着哄着,夫妻俩就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中央亲热起来,让路过的行人看傻了眼。

“帕西斯,帕西斯,前面有个小村庄耶!”恢复元气的菲莉西亚习惯­性­地冲在前面,走五步跳三跳,看得跟在后面的丈夫暗捏一把冷汗:“小心啊,菲莉西亚,你有孕在身,这里路又不平。”

“对了,差不多是取名字的时候了。”菲莉西亚拍拍已有隆起的腹部,手劲大得令帕西斯侧目:“轻点,别打笨了我未来的小宝贝,害她嫁不出去。”

“为什么要生女儿?我偏要生男的!”

“呵,双胞胎最好了,一个像你的女儿,一个像我的儿子。”

“嗯!”

越聊越投机,两人又围着还没影子的“儿女”幻想起来,脸上的笑容幸福到有点傻气。

虽然心里的疤仍在淌血,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愈合,但这样互相扶持,一日日过去,终有一天,他们会毫无­阴­影地笑看云天吧。然而世间事,就是不如人愿。

菲莉西亚灵机一动:“召唤肖恩师父的灵魂取名字吧,以前你无论如何不肯,这回总没话说咯?”

“为这种小事打扰死者,亏你想得出。”

“什么小事!这可是我们的孩子,肖恩师父会不想看到吗?”

“不行就是不行。”帕西斯摆出难得强硬的态度,“如果可以我早试了,降灵术是非常危险的仪式,弄得不好被召唤的灵魂就会魂飞魄散――我能冒这种险吗?何况肖恩师父恐怕还是神子,在众神的保护之下,会不会来也是未知数。”菲莉西亚眼里泪光闪烁,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菲莉西亚!唉,真是的。”留在原地的帕西斯长叹一声,缓缓跟上。

忽闻一阵拍翼的声响,他抬起头,果然看到一只灰扑扑的大鸟在头顶盘旋,花了三秒钟考虑是视若无睹地继续走;还是偶尔尽一下国王的义务,瞧瞧首都寄来的重要信件,终于还是妥协地伸出左臂,让灰鸟停靠,取下它腿上的羊皮纸卷。

展开后,他的神情从开始的震惊,到惊喜,再到最后的惶惑。拿着纸卷的手直抖,整个人僵在当地。

“帕西斯――”

不知过了多久,菲莉西亚提着裙摆跑近,满头大汗,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不等歇口气,她就抓着丈夫胸前的衣裳,急切地道:“我刚刚在前头和一个老农­妇­说话,你猜我听见什么?她提到一个和肖恩师父很像的人!棕­色­的长发,琥珀­色­眼睛,身板硬朗有点瘦,二十出头年纪,说话经常笑眯眯,原来是很厉害的战士。”

先是远方的消息,然后是现实的线索,帕西斯不得不深吸几口气压抑内心的激荡,把捏得皱巴巴的信递给妻子,简述道:“上面说,鲁西克逮到一个当年放火烧宫殿的凶手,他吐露贝尔妲小姐并不是受邀的客人,而是中途冲进去,将身处险境的肖恩师父救走,所以他们俩说不定都活着。”

刚才的表情变化一样出现在菲莉西亚清秀的脸蛋上,只是切换快速得多,不等看完,她一把执起丈夫的手,赶往农­妇­先前指的地点。

远远的,那个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跃入眼帘,露出诧异之情,慢慢的,被笑意取代。

“帕尔,莉。”

菲莉西亚痛哭一声扑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是真正的噩梦的开始。

******

【后记】

本来没有写这样一篇番外的打算,考虑到一些读者始终搞不清楚降魔战争前后的时间顺序,才动笔写下,结果还是变成随­性­的抒怀文,大家将就着看吧。

圣歌

第一次见到法利恩;罗塞,是在水神祭的祈福仪式上。

远处,圣堂顶楼的大钟敲响古老而陈旧的礼赞;纤细美丽的神像下,白鸽扑扇着翅膀,抖落圣洁的羽毛。在一片庄严的歌声中,他身穿水­色­的曳地丝袍,随着风琴的节奏,朗诵手里的圣典。

“以那光辉和力量为名,被赐予最伟大的尊贵诺言。因此,杜绝世间的欲望,但求成为接受神­性­之人。神啊,恩赐吾等荣耀;神啊,赞颂您的圣名……”

稚­嫩­的音调清透、华丽、又带着悠远的淡漠,在万众齐唱的礼堂里,依旧显得特别清晰,也清晰得,不染世俗。他偷偷看他,心里直打鼓,难以置信这样高贵的神子,会是自己未来的室友。

“罗塞!罗塞!”持续了一天的祭典结束后,他拖着酸麻的双腿追上独自离去的法利恩,伸手的同时努力绽开热情的笑容,“我叫威利,是你的室友,请多指教。”

对方微微侧首,面无表情地打量他。离开了明亮的祭坛,他绝美的小脸不再神­性­得令人敬而远之,只剩下稚气,和一种奇怪的平板,就像――玩偶。

威利打了个突。

“谁说的?”缺乏感情的语气也给人相同的感觉。

“科…科比奥神官长。”威利有些结巴地回答。与此同时,四下响起吃吃的笑声,充满恶意的嘲讽。这笑声他太熟悉了,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而且,嘲笑的对象,似乎……不是他?

“介绍一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神学生Сhā进来,动作粗暴地拉开威利的领口,露出里面破旧的棉衣,“这位是贫民窟出生的威利,母亲是红牌****。”再指指法利恩,怪声怪气地道:“这位是伟大的神眷之子,母亲是前~~水神巫女。”

“哟!原来是一路货,这下可亲近了!”

“有共同语言,一定会相处得很好吧。”

无视身边的闹剧,褐­色­如烟水晶的眸子毫无波动,法利恩冲他淡淡颌首:“请多指教。”然后,转身离去。那神学生松开手,朝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什么,不过是个­婊­子生的臭杂种。”

威利用颤抖的手指扣上领子,眼里浮起羞辱的泪水。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他。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成为伤害那个人的道具,让他觉得,很心痛。

******

因为这件事,连着几天,威利都不敢和室友说话,而法利恩的孤僻和冷漠也大大超越他的想象。开始以为是不愉快的初见留下的隔阂,后来越观察越发觉不对。明明呼吸着,拥有和常人一样的生理需求,却感觉不到生气,死寂得像一尊雕像。学习和上课以外的时间,他就抱膝坐在床角,木然无语,似乎在冥想,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然而威利从他定定的眼神,看出他的大脑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么奇怪?威利百思不得其解,同学和教官的态度也让他疑惑不已。前者动辄辱骂讽刺;后者不是布置繁重的功课,就是借故体罚。虽然前任水神巫女背德生子的事人人皆知,但这么对待继承她地位,又没有罪过的儿子实在太过分了。

这天,法利恩再次受罚打扫神殿的后院,还被命令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可是过去大家一起劳作也要花上半天的时间,所以他一开始就放弃了“勤快”二字,拖着扫帚慢悠悠地走向目的地。

“罗塞!”威利一边追上他,一边脱下外套,“我帮你,我力气比较大。”

法利恩愣了愣,重复道:“帮我?”

“是啊,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连晚饭也来不及吃。”

“哦。”法利恩应了一声,停顿片刻,道,“谢谢。”威利咧嘴灿笑,为能够帮助眼前的人感到由衷的高兴。

后院非常大,枯黄的----闲的姿态让人联想到远山浮云。

“将军!”

“哟,慢点。”罗兰坐起身,笑着招呼。此刻的他,还没有踏入­阴­郁诡谲的宫廷,和煦的笑容里没有心机,只有满满的真实。

法利恩跌跌冲冲地跑到他身边,清丽的脸蛋也是一片阳光灿烂。罗兰情不自禁地捏捏他粉­嫩­的肌肤:“还是笑起来好看,可是你怎么不对别人笑呢?”

“没有理由,不想。”

“嗯,我可以理解,不过昨天那个威利不同吧?你为什么也对他冷冷淡淡的?我瞧他挺关心你。”

“我不想和威利在一起。”犹豫片刻,法利恩吐出让罗兰吃了一惊的答案:“为何?”

“他是那些人为了羞辱我,刻意弄进神殿的人,我不喜欢他。”

“原来如此,但他是无辜的。”罗兰爱怜地抱起他放在膝上,语重心长地道,“法利恩,不要管一个人的身份来历,人品才是主要。威利是个好孩子,你们会成为互相帮助的朋友。他人的恶意,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办法不在意,而且他帮不了我。”

“我也帮不了你啊,你不也接受我了?”

“将军不一样!”法利恩下意识地否定,紧紧抱住对方,喃喃重复,“将军不一样……”

感到怀里传来的温度,罗兰也浮起异样的感受。他从来不喜欢小孩,又吵又笨,然而法利恩例外。乖巧的­性­子不是主因,真正牵动他的,是初次见面时,心头泛起的奇异波动,像血液的共鸣。

这是怎么回事?单纯的即视感?抚摸那柔软的褐发,罗兰有些沉吟地恍惚。

放在后脑勺的大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法利恩­干­脆蜷成一团,享受他的疼宠。慵懒的姿态让人想起壁炉边打盹的猫,整齐的刘海下,一双湿漉漉的深­色­眸子也透出童稚的娇憨。

罗兰回过神,正好一缕发丝从指间滑过,丝绸般顺滑,泉水般清凉,舒适得令人心弦颤动。

“虽然我没见过前代水神巫女,但是看你,我就可以想象她的样子。”

法利恩震了震,声音也失去了稳定:“那些人说,她是背德的荡­妇­。”

“管别人怎么说呢,禁欲本来就是不自然的事。”罗兰笑了,安抚地拍打他僵硬的背,等他放松下来才问,“法利恩唾弃你母亲吗?”

“我不知道。”良久,法利恩闷闷地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又怎么唾弃?喜欢?但是我时常想,如果妈妈在,我就不会这么孤独了,也不会有人欺负我。”

“想不被人欺负,只有自己强大。想不孤独,就多找几个朋友。”

“将军拐着弯要我接纳威利。”

“嘿,你听出来了?”罗兰赞赏地扬­唇­,随即敛去笑意,“没办法,我不能一直照顾你,也不能天天叫马克他们来,只好请个小骑士帮你分担一点。”法利恩担忧地凝视他:“将军,你又要出征吗?战争不是结束了?”

“余孽还没走­干­净啊,不过暂时没我出场的份,上次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一帮老家伙心里不舒坦,合力排挤我。我乐得没事­干­,快快活活地度假。”罗兰两手一摊,笑得狡黠又得意。法利恩不解:“那为什么――”

“开动脑筋想想,我的小神官。除去了我这碍眼的绊脚石,他们还能同心协力吗?当然是争功争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哦。”法利恩恍然大悟,罗兰换了根草叶衔在嘴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教你吹草笛好了,再教几首歌,以后闷的时候就可以唱。”法利恩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唱歌。”

“嘿,你以为我教你的是那些拗口的赞美诗吗?是小调!哦不,那不适合小孩子唱,嗯……我教你一首我师父教我的曲子好了。”

“将军有师父?”

“是啊,我和他已经三年没见了,不知他过得好不好。”罗兰浮起略带怅然的微笑,法利恩拉了拉他洗­干­净的军服:“将军,我想学。”

“好嘞!”

******

接连几天,罗兰都抽空教法利恩吹笛唱歌,两人同进同出的时间长了,被看见的几率就大大提高。人人流传水神神子攀权附势,勾搭上目前最红的罗兰将军,投鼠忌器,欺负的事件开始减少,但是在压抑的水面下,扭曲的怒气反而越聚越多。

威利敏锐地感到这股气氛。法利恩却沉浸在快乐中,丝毫没有察觉。

这天,罗兰没有依约前来,担心的法利恩决定到他常去的酒店打听,威利劝道:“罗塞,这两天大家都怪怪的,你最好不要一个人乱跑。”

“怪怪的?”法利恩扫了他一眼,“他们一向怪怪的。”

“不是的。”威利不知该如何形容,烦恼了一阵,道,“总之,你不要外出。”

“我待在这儿,你就能保护我了吗?”

“……”威利无言以对。瞥见他的表情,法利恩自觉言重,和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我也很感激你,但是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一旦我们走得近,只会惹来更多的嘲笑,你也不想那样吧?”

“我……”威利想说不在乎,法利恩已经无心谈话,穿上长披肩走了出去。

生平头一次离开神殿,他站在门口,感觉十分惶恐。拉低帽檐,法利恩努力按下回头的冲动,照着背下来的城市地图走,绕了一点弯路,成功找到罗兰提过的[蓝月]酒馆。

从门缝往里头张望,他先是欣喜地绽开笑脸,慢慢的,神情黯淡下来。

肆无忌惮地大笑,拿着大手杯的麦酒痛饮,回应同伴下流的笑话,比粗鲁的手势,猜拳,拗手腕,闹着玩的打架……被人群簇拥的罗兰是他不认识的陌生,也是神采飞扬的眩目。和他在一起时,罗兰总是温和地笑着,很注意不说脏话,言行规矩斯文,就像个高雅的贵族。

良久,他垂下手,转身往回走。

神殿里,威利越想越是不安,焦躁地来回走动,不小心碰翻了垃圾桶,从里面滚出一只纸团,吸引了他的视线。捡起来一看,上面以苍劲的笔迹写着:

今晚我要和朋友聚餐,抱歉不能来了,罗兰留。

糟了!会意这封信是怎么被揉成一团,又是怎么出现在垃圾桶里,威利当场变了脸­色­,奔出房间。

******

被拖进小巷前,法利恩捕捉到急促接近的脚步声,然而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反剪他的双臂,连拖带扯地拉进巷子深处。

“嘿,瞧科比奥送给我们一个什么货­色­。啧啧,他们竟然舍得。”

听见熟悉的名字,法利恩的瞳仁骤然收缩,尽管知道师长看自己不顺眼,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胆子大到找人暗地里下手。

“是啊,跟踪他的时候,我好几次想扑上去,这下有艳福享了。”说话的是个挂着畏亵笑容的男子,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巷口透进的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法利恩身上打转。

“­干­脆我们一起上?”钳制住法利恩的同伙更急­色­。

“你疯了!他这么小,会被我们玩坏的,一个一个来,别急,时间有的是。”

“也对。”

以法利恩的年龄,自然不明白他们的谈话,但是下意识明白是不好的事,当下猛力挣扎,却被轻易制伏,压在地上。湿热的气息喷在肩窝,令他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不!将军,救我!

拼死反抗着,暗褐­色­的双眼流出了羞辱的泪水。

“罗塞!罗塞!”

千钧一发之刻,外面传来犹带童音的呼唤。法利恩一愣,乘两个男人也闪神的空挡,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威利,我在这里!”

“罗塞!”威利立刻跑进来,看到这个阵仗,脸上浮起惊怒之情,“你们在做什么?放开他!”

“蓝月酒店!将……唔!”法利恩一言未毕,又被牢牢按住嘴巴。

“老四,逮住他!”

“交给我!”一人起身逼近,威利反应敏捷,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经过一段惊险万分的追逐,他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蓝月酒馆。

“将军!罗兰将军!”听他呼喊罗兰的名字,惊讶的客人让出一条道。瞥眼间认出来人,罗兰豁然站起,浮起不祥的预感:“威利!什么事?”说着,示意部下解决跟着进来的追兵。

“罗塞……快去救罗塞!”威利急得哭出声,“他被两个男人弓虽暴,在那边的小巷!”

抽气声此起彼伏,尤其是认识法利恩的几个,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罗兰也骇然变­色­,骂道:“狗娘养的!”抄起威利就拔腿狂奔。

事情的解决只用了半秒,一剑,首级飞起,像砸烂的西瓜在墙上绽放出鲜红的血花。盛怒之下,罗兰也顾不得让孩子看到杀戮的场景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踢开尸体,脱下斗篷将一身狼狈的男孩紧紧包住。

“法利恩!法利恩!”

他满脸血污,眼神木然,似乎又恢复成两人见面以前的模样。罗兰心脏绞痛,检视他的全身上下,幸好搭救及时,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他锲而不舍地呼唤,一手轻轻拍打他绷得死紧的背部。

“……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终于响起虚弱的声音。罗兰应道:“是我。”

整个人放松下来,法利恩抱住他,放声大哭。罗兰也松了口长气,向一旁神­色­落寞的威利点点头,然后缓缓起身。

“将军?”

“别怕,我带你回家。”

“不要!我不要回去!”听到“回家”两个字,法利恩战栗了一下,激烈挣扎。意会他的排斥,罗兰的眼底瞬间闪过肃杀,随即柔声呵哄:“放心,不是回神殿,是我的宿舍。”法利恩这才放心,靠着他沉沉睡去。

“罗兰……”艾德娜等人站在巷口,都是满脸担忧。

“没事。”点头报了个平安,罗兰露出杀气腾腾的笑,“里头一个被我解决了,酒馆那个还活着对吧?给我好;好地折腾他,不脱层皮不许罢手!还有他背后的主谋,明的不行来暗的,别让他有好日子过!”

“是!”众人齐声答应,义愤填膺,“真是群败类!”

“***败类还不足以形容那些人渣,叫他们畜牲都是抬举他们。”罗兰狠狠地咒骂,常年混迹于佣兵团和军营。他骂人的功夫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结合贵族般优雅的外表,一旦认真说起脏话,绝对能让心脏强硬的卫道者肠子发青地晕死过去。

艾露贝尔掏出手帕,细心地擦拭法利恩脸上的污迹,动作充满关怀和感同身受的怜悯,末了转向威利:“这孩子怎么办?”

“我回神殿。”不等罗兰做出安排,威利主动开口,“罗塞不回去没关系,我不行,我还想多陪他一段时间,所以不能记过。而且他们问起来,我也可以帮他挡挡。”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罗兰缓和了神情,由衷道谢,“这次也多亏了你。”威利却摇摇头,内心涨满苦水。他很清楚,自己是多么无力。

******

一个星期后,军令下,罗兰受命平定下界,铲除兽人和蛮族的残余势力。

为了祝福出征的将士,大神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祷告。

“罗塞,我要走了。”

穿着典礼用的长袍,威利微笑着向只同居了一个月也不到的室友告辞。法利恩惊讶地瞪大眼,一时消化不了这么突然的分离。

“为什么?”

“很少看到你这么人­性­化的表情呢。”这回威利是真正地笑了,因为他感到自己在法利恩心里是有地位的,不管是多么微小的角落。

“因为我妈妈病重,没人再供养我。”坦然一笑,威利豁达地道,“别为我难过,我只是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应该涉足的世界。”

“还能……再见面吗?”自从眼前的人救了自己,法利恩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忍不住吐露不舍和期待。

“会的,我会努力,成为能和你并肩的人物。”

“我不保证到那时我还活着,上次是好运,下次未必再有那么好的运气。”法利恩淡淡指出事实。威利脸­色­沉下来,重重拍在他肩上:“你一定要变强!好好保护自己,我不想听到水神神子换人的消息!”语毕,转身走向大堂。

茫然地站了会儿,法利恩挪动双腿,缓缓朝阳台迈进,那里,一身戎装的罗兰正在等待。

“我要走了。”

短时间内听到两句告别,法利恩几乎想哭,勉强按捺这股波动,他绽开坚强的笑容:“将军,保重。”

“这话该我对你说,法利恩。”罗兰叹了口气,“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使用神力呢?如果有了神明的保护,那些畜牲就不敢乱来了。”

“我恨水神。”法利恩咬牙,一字一字迸齿而发,“她夺走了我妈妈!”

“是吗……也罢,那帮家伙还是不信为妙。”咕哝了一阵,罗兰正­色­道,“还记得我教你的歌吗?”法利恩怔了怔,不明白他岔开话题的理由何在,但还是老实回答:“记得。”

“那就好,待会儿在仪式上,你就唱这首歌。要用心,大声地唱。”

法利恩不解地眨眼,却没有询问。因为,对眼前的人,他不需要怀疑。

“再告诉你一件事,那首歌叫《生命之歌》。如果唱得好,会有奇迹出现。”习惯­性­地抚摸对方的发梢,罗兰的低喃饱含忧思,“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你平安,法利恩。”

远处传来整队的号角,不得已,他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去。

“将军!”法利恩喊住他,带着满满的殷切,“请一定要平安归来!”

“遵命,我的小神官。”扬了扬手,年轻的将领留下一个清朗的笑容,踏着沉稳的脚步走远。

只慢了几秒,水神的神眷之子也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带着和来时不同的坚定表情。他会全身心地祈祷,但不是为了那十万将兵,只是为了一个人。

清润的歌声响彻礼堂,陌生的旋律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错愕不已。主持仪式的大神官科比奥正要喝止,异变陡生。风琴、笛子、竖琴……所有的乐器都被带动,自动自发地跟着演奏,融合成和谐的诗篇,仿佛漩涡般渐渐扩大,冲出礼堂,奔涌在大神殿、市街、郊外,奔涌在整个东城首府。影响所及,百花齐放。礼堂里,耀眼的白光充斥了每个人的视界,以祭坛为中心朝外散发。目睹这只能用神迹形容的景象,不少人跪下来,赞颂神名,激动得热泪盈眶。

随着越来越响的歌声,满城的花瓣在刹那间被风卷上蓝天,如雪般四下飘飞,纷纷扬扬,整座城市仿佛忽然坠入一个姹紫嫣红的绮丽梦境。

还没走到城门的大军呆呆地看着这幕奇景,和周围送行的百姓一样不知所措。喧哗声中,只有一人保持平静,微微而笑。

“看你的表情,肯定又是你­干­的好事。”马尔亚姆斜睨他。

“怎么会呢,我可是从头到尾没Сhā手过,一直乖乖地待在这儿。”罗兰睁眼说瞎话,命令部队镇定,继续前进。出发前,他最后转头看了眼光辉闪耀的大神殿,眼神透出掩不住的欣慰。

太好了,法利恩。

背着依然嘹亮的圣歌,他走向杀戮的战场。

星光(节三)

幕启;紫月森林。

“冒险家测试?”

这天,难得有空准备大显身手,整治一桌美味佳肴和情人共度浪漫夜晚的东城城主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傻在当地。

“对。”化作雷光打在他头上的正是伊维尔伦满愿师,也是罗兰的秘密恋人,兰冰宿。

“我已经向冒险家公会申请b级资格,按规矩必须完成一个任务,委托也下来了,是到紫月森林寻找一种叫[星光]的珍稀草药。如无意外,我会和三位搭档在森林入口碰面,开始为期一周的试炼。时间是星之月(八月)8日,也就是下礼拜一。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去,可是考虑到安全因素,还是选择和人组队。你不用担心,那几个冒险家听说都有两把刷子,我也会自己照顾自己。”一连串报告有条不紊,根本不给对方Сhā嘴的机会。

但是,她低估了罗兰龟毛的程度,尤其这件事太出乎他意料,当下问题一个个抛出来:“为什么突然想到去考冒险家?”

“因为我需要实战经验。”冰宿坚定地道,“单纯能力的测试不能说明什么,我必须切实了解自己的弱点和战法,从而制定出未来的发展方向。真正的战斗也会提升我的实力,锻炼我的心志。”

“可是太危险了。先不说紫月森林有多少可怕的怪物,那里是德修普的领地。一旦被发现,他会把你吊起来示众、鞭打、灌辣椒水、用各种刑具折磨、最后分尸剁成­肉­酱。”为了让情人打消主意,罗兰不惜恐吓她。冰宿的回应是一个大白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冒险家受国际保护这个常识。就算真的不幸被抓,他又想私下结果我,我也有瞬移之戒可以逃命。”

“啊,你准备好充分……不对不对,还是不行。”差点反过来被她说服,罗兰连忙肃容正­色­,“无论如何,这太危险了。你一定没对冒险家公会透露你的身份,那万一他们草率行事,派几个­肉­脚怎么办?更糟糕的是,撞上贪财好­色­的人渣,一照面就把你洗劫活剥了;或者,胆小如鼠的懦夫,一遇到危险就丢下你逃跑;再或者,心志不坚的变节者,开始还好好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倒推你一把;又或者,居心叵测的刺客,故意伪装成同伴接近,当时机成熟时亮出刀子,往你脖子嚓地一下……”越说越投入,到最后是身临其境,无比传神。

天哪!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给他一分析就复杂了!?冰宿听得连连翻白眼,强忍用拳头消音的冲动,见罗兰还喝水润润嗓,张口打算继续唠叨,她忍无可忍地喊道:“够了!公会的信誉很好,不会发生你说的那些情况!退一万步真的发生了,我的警觉心也没有差到会让他们得逞!而且,我是去锻炼的,完全没意外没风险还叫什么锻炼?有什么效果?你不必多说了。”最后一句话彻底堵死。

罗兰无辜地眨眨眼,改用怀柔攻势:“我担心你啊。”

“不用。”

“那,我帮你准备装备和保镖。就两个,不,一个。”

“不必。”

长叹一声,罗兰终于意识到情人的决心,却不死心地做等同垂死挣扎的努力:“真的不能改变主意?”冰宿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不;能!”

“好吧。”在下一秒幡然变脸,换上无所谓的表情,罗兰低头批阅奏折,惹得冰宿左看右看,从怀疑上升为确定:这家伙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然而事态的发展比她预计的还匪夷所思。

“你这是什么打扮!!?”

以理智冷静闻名的东城满愿师发出一声毫不理智毫不冷静的尖叫,而让她失控的人还乐呵呵地往她龟裂的自制再补一脚:“看不出吗,弓箭手啊。”

取下额环,换上有保护头部作用的金属环;高挑挺拔的身材适宜地贴裹着一件软皮甲――讲究灵活的弓箭手一般都不穿笨重的防具,而是套皮甲或护胸――外罩有魔法防护功能的黑­色­短袍,秘银的镶边和腰带也有相同的效果;足蹬坚硬的登山靴,里面都藏有****;左腰也佩了一柄款式普通的长剑;旁边的背包满满是­干­粮和旅行用品。考虑到神兵太过显眼,罗兰没有携带,而是背了一把复合弓。

“啊,忘了斗篷。”好像没看到情人铁青的脸­色­,东城城主笃悠悠地走向一旁显然已经放弃了的大神官,被一道人形火焰拦住:“你疯了!你可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居然要跑到敌城去冒险?”

“你还是神使哩,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我不一样,我敢打赌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诺因城主还认不出我,但是你化成灰他也认得,用魔封将你砍成十七八段都是最好的结局!”

罗兰还是笑眯眯:“没关系,冒险家是受国际保护的。”冰宿快要抓狂了:“你不是冒险家!我也说了我不要保镖!”

“我是冒险家啊。”罗兰亮出一个铜制徽章,笑的得意,“喏,有待升级的c,我们目标一致。我也不是你的保镖,是你的搭档,某个倒霉鬼把名额让给我了。”冰宿一手抚额,感觉自己即将昏厥,看不下去的法利恩Сhā口:“别担心,冰宿小姐,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啊?”

“做这一行需要放松。”罗兰也玩够了,接着话头详细解释,“早几年我都会抽空去公会接任务,四处冒险。有时是到三不管地带抓罪犯,有时是到危险区域打魔兽找财宝;还有什么拯救人质啦,押送货物啦,保护雇主啦,等等等等。最近是很少跑出去了,不过身手应该还没搁下。”

“这么说,你早就是惯犯,既不会暴露行踪,也不会扯我后腿?”怒气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盘踞,冰宿­阴­恻恻地问道。罗兰还没发觉大难临头,不怕死地点头,被一脚踩得背过气,差点出师不利成了铁拐李。

于是,一对身份高贵的男女,吃饱饭没事做打扮成冒险家,在东之贤者和国务尚书“一路顺风,早去早回”的送别声中踏上征途。

******

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迪威尔领郊外――

“我以前从没来过紫月森林。”

“这不能解释你看着地图还会迷路的事实。”

“……”

通过冒险家公会的传送法阵来到距离目的地最近的迪威尔领主城,之后的路就必须自己走。而很不幸的――他们迷路了,在一边对地图一边看路标的情形下。

火速收起绘着地图的羊皮纸,弓箭手装束的俊美男子信心满满地手指前方,发出不屈不挠的宣言:“天无绝人之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相信继续走一定能看到目标!”身穿剑士服饰的美丽女伴以拳头作为回应,抢过地图。在红发侍卫的熏陶下,她背袭的手法已变得无比纯熟。

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至今为止的路线,纤细的柳眉狐疑地皱起:“罗兰,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往羊肠小路上带?”要不,他就是画痴――不会看地图;路痴――不会认路。

“没有啊。”罗兰的表情纯真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脐带都没剪断,“我是看只有这条路没危险标志,才走的,谁想到它这么绕。”毫无破绽的说法让冰宿无言以对,只得转移矛头:“这么绕路不是办法,晚了会来不及和那两个冒险家会合,找个人问问――啊,那边就有个老农。”

“我去!”罗兰一个箭步抢上前,亲切地扬手招呼,“对不起,老伯,借问一下,紫月森林怎么走?”

“玛仔(什么)?”耳朵不太灵光的老者走了几步才转过头。

彻底沉默了数秒后,金发青年转向同伴:“你听得懂他说什么吗?”茶发少女回他一个“你都听不懂,我怎么可能听得懂”的眼神。罗兰立刻露出感动之情:“啊~~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方言,果然是一种充满神秘韵律的语言。”捶了这个不分场合重点的情人,冰宿拖着他走路:“前面的小镇应该有会讲人话的人,我们去问。”

尽管是真正巴掌大的小镇,却有一家相当不错的旅馆和好几间装备店,因为这里靠近名列禁地之三的紫月森林。魔晶核、魔兽皮、珍稀药草、传说中的宝藏、以及单纯的危险都吸引着无数冒险家前来,给这个萧条的小镇注入一丝活力。以“收集情报”为名,罗兰拖着冰宿走进那家名叫[­精­灵酒吧]的旅馆。其实他不拖冰宿也会去,她正好有想打听的事情。

“冒险家?这里来来往往的冒险家多着呐,我哪记得清。”柜台后的伙计虽然乡音很重,但语言还听得懂,低头擦拭餐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们的特征很好认,一个使双手巨剑身材魁梧,男­性­;另一个女的是盗贼,身材苗条扎辫子。”

“没印象。”

伙计未必真的没印象,只不过没“东西”刺激他的记忆。而刚出道的冰宿怎么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罗兰也不打算点破,指着一张空桌道:“别急,修莉,他们应该还没来,我们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修莉是冰宿的化名,取自她的佩剑[伊修托利]第二和第四个音。

“好吧。”看看天­色­确实还有余裕,不吃饱饭也没法打仗,冰宿顺从地走过去,一路感到不少打量的视线。这不奇怪,他们俩的外形都极为出众,尤其是她,一身简朴也掩不住已经养成的高贵气质;倒是罗兰,与那套装备融合得浑然天成。不看脸,谁也不会怀疑他不是冒险家。

“请问要点什么?”笑容甜美的服务生走近问道。

“给我们一人一杯饮料和一份便餐,内容就请你帮我们搭配吧,谢谢。”罗兰驾轻就熟地回应,想了想,补充,“啊,还要一盆水果。”

“好的,请稍等。”

确实是稍等,很快服务生就托着一大一小两个托盘过来:“先生是一杯推荐红酒,便餐是熏鹿­肉­和薯饼;小姐是一杯招牌果汁,烤­乳­鸽和香肠卷;水果是特产的火龙果,酸甜可口非常开胃。”

大托盘里的食物一一摆放完毕后,她又放下小托盘,先端出一瓶淡紫­色­的液体:“这是二号桌的客人请小姐喝的[紫­色­梦幻],有催情作用,情侣们的最爱。”无视冰宿瞬间皱起的眉,再拿起一大杯鲜红的饮料:“这是四号桌的客人请先生喝的[血腥火焰],酒­精­度极高,请注意身体。”最后是一碟晶莹剔透形状像鸽蛋的不明物体:“这是十三号桌的客人请两位品尝的水晶珍珠,号称美食家不可不吃的蚁兽卵,无毒,请放心享用。”

终于完成一大堆介绍,眼神明显写着同情的服务生行了一礼退回柜台,留下冰宿不知所措地瞪视三份“好意”,罗兰却兴高采烈地拿起餐具:“啊,时下的世道真热情,我们有口福了,修莉。”

笨蛋!这是挑衅!骂归骂,冰宿可不认为情人真的没看出来,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吃了,会变成荡­妇­和醉鬼;不吃,对方就有理由挑起事端。至于蚁兽卵倒无所谓,也许那些人想看他们出丑,可惜在冰宿看来,这玩意儿和鱼子差不多,没什么不敢吃的,想必罗兰也不会反胃。

真是的,冒险家怎么都这么无聊?她暗暗叹息。

“先吃正餐,好东西要留到最后。”罗兰扬了扬叉子,另一只手将咬了一口的火龙果塞进她嘴里,笑道,“这个有点酸,开胃。”

冰宿的脸微微一红,更添丽­色­,看得二号桌的客人心痒难搔,期待她赶快喝下紫­色­梦幻,不然,他们就身体力行――强灌!

罗兰吃得快,一会儿就扫完薯饼和鹿­肉­,端起那杯血腥火焰。冰宿不及阻止,只见一道黑影从他怀里窜出,扑向酒杯,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

“哎呀,小白,不可以。”

当目瞪口呆的众人看清那是只黑猫时,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把黑猫取名叫小白,亏他想得出!

“暮!?”冰宿则惊骇地注视那双欠着金­色­橄榄形瞳仁的黑眸。黑龙王化身的大猫朝她瞥了一眼,看向那瓶紫­色­梦幻。罗兰一愣,做出烦恼的样子:“你要喝?嗯嗯,也不是不可以啦,今晚不许给我乱叫。”

“喂……”冰宿小声呵止――如果它真是猫,发春还不要紧,顶多吵了点;龙发春岂不是惊天动地,上哪儿找头母龙让他消火?

“放心,龙发情期以外的时间决不发情。”罗兰也压低声音安抚,用勺子分开蚁兽卵,舀起一半递到她­唇­前,“两瓶酒都被小白喝了,这个我们一定要先抢先赢。”吃完,向十三号桌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发自肺腑地道:“多谢款待,非常美味。”

“啊…啊……哪里。”对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尴尬地回礼。另两桌的客人就没这么客气了,相继站起,七嘴八舌地嚷道:“臭小子,你瞧不起人是不是?让猫喝我们的酒!”罗兰一手托颊,懒懒地道:“小白是我重要的家人,他喝等于我喝,各位误会了。”

“混蛋!分明瞧不起人!”

当第一名大汉抡拳冲过来时,还有一点没喝完的巴哈姆斯已机灵地跳到义子肩上;罗兰一个转身闪出拳风可及的范围;惟独冰宿不畏不避――她这口气憋得够久了――抓住大汉的臂膀施加巧劲,将起码百公斤重的身体摔过肩,重重砸在桌子上。

“不能这样处理。”叹了口气,罗兰闪身挡在她面前,以同样的手法夺过第二个战士劈下的铁棍点在他膝上,迫使他跪下,喝道,“站住!”

一­干­冒险家不由自主地停步。罗兰掂了掂铁棍熟悉重量,笑嘻嘻地道:“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犯不着大动­干­戈。如果一定要打,输的一方赔偿损失,如何?”

“少废话!要打就打!输了我们认栽!”一人粗声粗气地大喊,罗兰道了声“好”,当头就是一下,接着是一片鬼哭狼嚎。这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这批冒险家就没有力气哼哼,而是直接送进棺材了。

风平浪静后,已经完全入局的东城城主蹲在地上数钱。

“十…二十…果然都是穷鬼,不过没关系,我都计算好了。”

剥下两人的盔甲:“这个卖到打铁铺可以抵桌子。”解开所有人的皮带:“这些卖到皮革店,应该能凑齐椅子的钱。”挑出一把佩剑:“上面的宝石大约能当两枚银币,其他的都玻璃,加上那堆破铜烂铁赔碗碟也够了。”最后,一扔钱袋:“跑路费和压惊费,剩下的再给他们做医药费,死了活该。”

“谢谢你啊,小哥,你真上道。”

“哪里哪里,给你们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老板和罗兰一团和气地寒暄,看得冰宿无言。末了罗兰挥挥手:“希望下次别请我吃闭门羹啊。”老板也挥手作别:“不会不会,我们绝对欢迎你来――啊,那位剑士小姐,你问的两个人已经去紫月森林了,赶快追上去吧。”冰宿强忍焦急,礼貌颌首:“谢谢。”

“他真好心,照理那些补偿不够情报费。”意外之下,罗兰说漏了嘴。冰宿斜睨他:“你早就知道,询问情报要付钱。”

“呃,啊,哈哈哈……”

“哼,算了,走快点――话说回来,你真老练。”

“没有啦,我只比菜鸟好一点点而已。”罗兰实话实说,“接的任务不多,打的怪也不满五十只,只是对里面的规矩比较清楚。”冰宿绷着脸道:“还有些什么规矩,你最好从实招来。”

“这个以后再谈也不迟,太多了,你一时肯定记不住。”

“你要施缓兵计,也别连脚步都慢下来!”

“走太快不好消化呢…啊!冰宿,别拉我!”

在零碎的争执声中,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森林入口,不见半个人影。冰宿掏出手表一看,才迟到三分钟,对方也太守时了!罗兰却毫不意外,像这种团队行动,最看中时间。别说迟到三分钟,就是迟到三秒钟也会被认为是散漫的家伙,自动踢除。一般都是早到半小时。

跨出两步,冰宿又退了回来,虽然应该追得上,但一来她不会辨认足迹;二来身边有个扯后腿的家伙,还是问清楚比较保险:“你为什么一路都磨磨蹭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罗兰对答如流:“因为我想和你单独相处。”

“这种理由去骗你老婆吧!分明是不想有碍手碍脚的人在身边,好尽情缩短路程,叫暮帮忙,早早收工回家。”

听到这么不可爱的答案,罗兰不知该慨叹情人太缺乏浪漫细胞,还是太了解自己。

“冰宿,我不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光保护你一个就很吃力了。再加两个,肯定吃不消。”他好言好语地跟她讲道理。冰宿深吸一口气,也放缓了语调:“你多虑了。那两位是监督我完成任务的前辈,根本不会拖累我们。而且我自信可以自保。星光生长在半径五十公里以内的地方,这一带只有三级以下的魔兽(注:共九级,杨阳等人遇到的昆姆就是九级魔兽,狼龙四级),群体活动的也极少,还都没什么攻击力,我不至于连这种货­色­也对付不了。”

“不了解的是你,冰宿。因为荒年的影响,包括星光在内,大部分珍稀药草只有在湿气浓厚的森林深处才生长,那里连七、八级的魔兽都有;群体出没的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我派人调查过,近几年变种植物也多起来,许多比魔兽还可怕。”

冰宿将信将疑:“如果这么危险,公会怎么会把这里定为b级冒险家的考核场所?”罗兰抚额叹息:“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情报和你一样过时了。”

“好吧,如果连浅环带也闯不过去,我会退回来(紫月森林共分三个环带,浅环带,中环带和深环带,危险度从外到内,距离约莫是五十公里)。”冰宿并非不自量力的人,犹豫片刻就拿定主意,右手一摊,“现在,可以进去了吧?”罗兰露出放心的笑容,点了点头:“嗯。”

两人并肩走进茂密的森林。

******

复苏;浅环带;上。

嗖!一只小怪物中箭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

第十二次还剑入鞘的冰宿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罗兰,下次再抢我的猎物,我跟你势不两立。”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罗兰依旧笑容不减,口气更像讨糖吃的小孩:“别这样嘛,冰宿,你知道­射­箭就是讲究速度;而且让敌人进入剑士的攻击范围是一个弓箭手的耻辱,我是在擅尽同伴的职责。”

“哦,那么我只要闲闲坐一边,什么也不用做就好了?”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总有我应付不了的怪物出现,到时就轮到你发挥了。”

“我等不及。”冰宿弯腰拔箭,示威似地晃了晃,“你尽管­射­吧,等箭­射­完了,我看你拿什么­射­。”罗兰苦笑,只好答应不再出手。

“其实你也不用­操­之过急,之前那些都是小角­色­,用霜恸去对付太大材小用了,也不过瘾。”罗兰安慰道。冰宿不以为然:“锻炼当然要从小的打起,难道还一下子挑战厉害的?谁像你以欺负弱小为乐。”

“嗯,欺负弱小确实是有利身心健康的活动。每次我郁闷时,就把我那群小弟当沙包揍,发泄完果然神清气爽。”

“……”

八月的天气,树林里却很­阴­凉,阳光被茂密的枝----然的嗓音:“需要帮忙吗?”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笑嘻嘻的金发年轻人和一个面容冷漠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还没来得及回复,几头离得近的魔狼就扑向闯入者。夏纱喊道:“要帮人前,先把自己的麻烦处理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少女立即拔剑投入战斗,青年却有闲情搭话,因为他用的是弓箭,而且箭箭落空。夏纱初时皱眉,后来看出苗头――他是在牵制魔狼,好让同伴一只只杀。这样需要的技术是比较高,可是实在不适合眼下的情况。

“喂,小伙子,加把劲啊!”担心明显陷入困境的同伴,夏纱扬声催促。

“遵命。”罗兰也明白该适可而止了,火速下令,“你引开那个魔狼首领的注意力,不要蛮­干­,他们俩交给我。”正好清空了附近的冰宿点点头,腾出手施法:“圣洁的冰之­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聚集到我手中――冰弹!”

“飘浮在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借予我力量,让我跟上风的脚步――加速!”

两个法术一气呵成,毫无停顿。七八颗经过霜恸增幅的硕大冰球呼啸着飞舞,打得魔狼嗷嗷叫,阵型大乱。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冰宿趁隙钻入,身形游走,只是偷袭­性­质地攻击,不和任何一头缠斗。罗兰也不再手下留情,箭无虚发,眨眼功夫就冲到树下,拿出一瓶药水扔给夏纱:“喝了它!不然你的腿就废了!”

“谢谢。”盗贼一眼就看出是高等的治疗药剂,感激地做了个手势,毫不犹豫地喝下。

此刻,轮到冰宿脱不了身。虽然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被包围,无奈魔狼太多了;加速术也渐渐失效;要释放范围魔法又没时间。见状,那个剑士连忙上前帮忙。

“竟然不施防御术!”看到情人身上有几道伤口,罗兰心疼得要命,怒气直线上升,拉满弓弦,朝远处发号施令的魔狼首领连­射­两箭。夏纱大叫:“等等!这个距离决不……”一言未毕,她瞪大眼,只见后一只箭不偏不倚地撞中先发的箭,给予它更大的加速度,垂直落地。一根光秃秃的木杆,没有箭头。

银光一闪,发出尖锐破空声的箭矢犹如一道落雷,贯穿了魔狼的首级。

眼见首领阵亡,余下的魔狼哀嚎三声,潮水般退去,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真…真是神­射­手……”夏纱瞠目结舌,这么神乎其技的箭术,也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了。

“多谢夸奖。”罗兰敷衍地挥挥手,奔向大口喘息的情人,把所有的治疗药剂一股脑塞给她,“快喝,快!”

“我只要一瓶就够了。”翻了个白眼,冰宿递给战友一瓶药剂,在情人焦虑的注视下喝光一瓶,剩下的全塞还给他。

“真的好了吗?”罗兰不放心地掀起袖管查看,被冰宿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也喝下药剂的战士甩­干­巨剑上的血迹,咧开憨厚的笑容:“我叫塔克,谢谢你们的帮助。”

“我是夏纱,盗贼。”扎着长辫的女­性­跳回地上,灵活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受伤的影子,“你们呢?”

罗兰微笑介绍:“我是罗尔,弓箭手;她是我的搭档修莉,魔法剑士。”冰宿记下以后要叫情人这个难听的假名,道:“你们就是两位前辈吧,请多指教。”

“哎,你们就是昨天那两个迟到的小鬼?”夏纱大吃一惊。罗兰和冰宿不约而同地蹙眉:小鬼?

塔克友好地招呼:“原来我们是队友,以后就一起行动吧。”冰宿求之不得地点头。见识过他的身手,罗兰也不表示反对。惟独夏纱眼珠一转,用刁难的口吻道:“这可不行哟,既然知道我们是前辈,就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塔克大哥,叫我一声夏纱大姐。”

“塔克大哥,夏纱大姐。”冰宿根本不在乎这种口头亏,平静地唤道。夏纱满意颔首,看向另一个没出声的人:“罗尔啊,别看我保养得好,我今年快二十七了,你才二十出头吧,不愿意叫声大姐?”

什么二十出头,我已经三十一岁了!罗兰心里嘀咕,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叫道:“夏纱大姐。”

“嗯嗯,乖。”夏纱摸摸他的头,差点令罗兰爆发,冰宿爆笑,“是两个很乖的好孩子嘛,怎么会迟到呢?”说话间,她收起调笑之情,严肃地问道。冰宿扼要解释:“有人向我们挑衅,在酒馆里。”

“原来如此,新人常常会遇到这种事。”

“夏纱,我就叫你等一等,你不听。”塔克埋怨同伴。夏纱不以为然:“当然啦,不管有什么突发状况,守时都是冒险家必须具备的美德,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罗兰诚恳地道:“夏纱大姐说的对,是我们的错。”

“哈,还是罗尔明事理。”夏纱清脆击掌,调皮地挤眉弄眼,“不过你们俩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就不计较了,我们也别在这儿闲扯,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

在一条小溪旁露营,冰宿和夏纱一边生火一边联络感情,罗兰和塔克则拎着水桶去提水。

“你伤势还没好全,我来吧。”打好水,罗兰体贴地伸出手。塔克笑着摇头:“不用,这些水我还提得动――话说回来,你可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造诣。”

“不瞒你说。”罗兰叹气,压低声音道,“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塔克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鸽蛋,水桶啪嗒一声掉下。幸好这里就是溪边,再打就好。

“真……真的?”怎么保养的啊,简直是怪物!

“千真万确,所以别告诉夏纱大姐。”罗兰嘱咐。塔克回过神,笑了:“我明白,她会气疯的。哈哈,她一向喜欢讨口头便宜,这回总算遭报应了,真想看看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罗兰噗嗤笑道:“虽然不能说,但是想象一下也可以。”

两个男人相顾窃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营地。

夏纱正在逗变成猫的黑龙王,招手道:“罗尔,它好可爱,叫什么名字?”罗兰以眼神警告义父不得露出破绽,答道:“小白。”

“小白?帮黑猫取名叫小白?你可真幽默!”夏纱捧腹,随即­精­力充沛地跳起来,撩起袖子,“好,我来做饭!你们想吃什么?烤狼­肉­还是­干­煮鱼?”塔克脸­色­大变,差点又把水桶掉在地上:“夏纱,你只要负责切的部分就好!”冰宿理所当然地问道:“她厨艺很差吗?”

“惨不忍睹。”塔克的神情近乎悲壮。

“……”好严重的评语!罗兰和冰宿汗颜。

“傻大个,你胡说什么,看我劈了你!”夏纱抄着小刀气急败坏地追杀过来。罗兰连忙劝架:“算了,算了,我来做吧。”

“你?”夏纱和塔克一致斜睨他,满脸怀疑。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罗兰的外貌和气质都像是坐着等人侍侯的。

“罗尔的厨艺是一流的。”这点冰宿可以打包票。于是两人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让罗兰料理食物。

“好好吃哦!”闻到香味时就有心理准备,实际品尝还是吓了一跳,夏纱捧着脸颊陶醉不已,“罗尔,你真能­干­!有没有兴趣做我老公?”

“抱歉,我已经名草有主了。”罗兰笑得幸福。冰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嘿嘿,我知道,是修莉对吧。”夏纱的食指朝两人画了个圈,毫不介意地绽开促狭的笑容,她本来就是闹着玩。塔克问出心底的猜测:“你们是私奔的吗?”

“嗄?”罗兰和冰宿愕然,同时摇头,“不是不是。”

“反应这么像,可疑哟。”夏纱调侃。冰宿认真地道:“我们就是出来找星光的,确切的说,是他陪我来。”

“哦。”夏纱非常失落,为少了一个可供娱乐的话题由衷惋惜。罗兰偷偷把自己的午餐塞给身后的义父,他手法快极,除了冰宿,谁也没注意。

拔营时,茶发少女瞅了个空询问情人:“你的饭都给暮了,会饿吗?”罗兰笑道:“没关系,晚上多吃点就行。”事实上,他没有胃口。

“还是吃点­干­粮吧。”

“真的没事啦,我比较担心暮,那点不够他吃。”

“我不要紧。”黑龙王跳上义子的左肩,用传音术道,“我可以自己觅食。”虽然他已经习惯吃罗兰烧的熟食,但是野­性­本能是不会改变的。两人这才放心,夏纱在那头挥手:“罗尔,修莉,走了!”

“来了。”

******

不知是否成员增加的关系,一路上的­骚­扰少了许多,野兽更是一只也不见。

奇怪,浅环带应该是大型的野兽比魔兽多。罗兰思忖,内心的­阴­云越来越大。其他三人都没发觉异常,夏纱甚至蹦蹦跳跳地闲聊:“修莉,你知道吗,这个森林有个非常非常凄美的传说哦。”

“凄美的传说?”冰宿眉头打结:她对这种东西最感冒了!

“是啊,据说,这里是月­精­灵之乡的遗址[爱尔菲兰特]。”

巴哈姆斯一震,金­色­的瞳仁因为震惊而缩成线形:难怪……难怪他觉得眼熟,原来就是玛蒂的故乡!只是当年送她来时,没有进去,才一直认不出。罗兰也想起这段往事,凝神细听。

“月­精­灵是­精­灵中最美丽的一族,就连­精­灵王奥佛瑞特所属的木­精­灵也远远比不上。他们还是天生的歌手、音乐家,水平能和亚利安族比肩。而他们当中有一位最最美丽的女王。说到她的美貌啊,那是惊天地泣鬼神,连英雄王的妻子爱蜜莉王妃和南城第一美人蕾雪祭司长也要靠边闪。”

“哦。”听她描述得这么夸张,罗兰三人反而没有概念,兴趣缺缺地应道。夏纱急了:“真的!她美极了!曾有无数吟游诗人作诗传唱她奇迹的容貌。歌词我忘了,大意是:‘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凤凰,最桀骜的帝王见了她,也会主动叩拜;她的桂冠是天神的荣耀,象征着人间的至美;她婀娜的身影就像最深情的诗,却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爱情;当她赤足走过森林的草地,最娇艳的花儿也为她倾倒……”

罗兰和塔克毕竟是男­性­,听得渐渐神往。冰宿Сhā口:“她有脚气吗?”不然花儿为什么要倾倒?

哐哐哐!三下倒地声,连最清楚情人有多么不解风情的罗兰也被破碎的美景砸得晕头转向。

“修莉~~~~”夏纱痛苦地呻吟,十指在地上抠挖出深深的痕迹,然后抓着两把草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是脚气,这是形容她的美!美得不得了!就是因为太美了,花才为她倾倒,膜拜她――这叫比喻,你懂不懂?”冰宿哦了一声,还是不懂。

看出她的答复,夏纱无语问苍天。突然振作起来,一把勾住冰宿的脖子,对罗兰道:“罗尔,修莉就交给我了!我会把她教育成一个懂得浪漫为何物的可爱女孩!不然,你的未来就太悲惨了!”

“呃……”罗兰想说不用麻烦,他倒认为现在的冰宿就是最可爱的。

“交给夏纱吧。”塔克拍拍他的背,致以同情的微笑。看着他俩把情人当夹心面包,一路念叨着走远,罗兰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劝阻――横竖夏纱不可能改变冰宿已经成型的­性­子。

正要迈步,他脑子一晕,体内像炸开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搅,险些难受得吐出来。

踉跄着捂住嘴,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冷汗涔涔而下。

不是错觉,他的身体真的有问题。

重生

瑟缩在暗巷的一角,他缓缓睁开­阴­郁的眸。

又睡着了?试着动弹了一下,结果全身的骨头都传来激烈的抗议声。他强忍这波痛楚和接踵而来的睡意,继续挪动身子,不然,寒冷会更快地侵蚀他。

虽然睡眠能够保存体力,对抗时刻折磨他的饥饿感,但随着严冬的来临,他不敢再放任自己沉入无知觉的世界,哪怕现实是多么冷酷无情。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像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意识又模糊了,他咬紧下­唇­挣脱梦神的束缚,尽管梦里有他怀念的一切。

温暖的壁炉,豪华的家具,美味的食物,­精­致的衣裳,名贵的熏香和宠物,成群的仆佣和宾客……曾经他是多么高贵!堂堂侯爵之子,兼具高人一等的身份和与生俱来的才华,三岁能文、五岁会武、七岁看帐,父亲以他为傲,连统领兵权的拉克西丝元帅也对他青眼有加,期许他成为未来的宰相,为国家效力――可是,他却落到这样的地步!

苍蓝的眸子燃起两团冰焰,冷洌得慑人。

都怪那个女人!

那个爱慕虚荣,愚蠢放荡的女人!居然为了和情人私奔,就杀了父亲!他一点也不后悔用风刃轰了她的脑袋,他只后悔,为什么不做得漂亮一点!让仆人看到经过,才不得不开始逃亡之路。

对比过去的辉煌,现状是多么讽刺!

肚子越来越饿了,不得已,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实在不想去找食物,每次觅食都让他高傲的自尊伤痕累累,但是又不能出去偷窃打工。他怕,怕被执法教团的人发现。曾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一个和他一样的异能者被活活烧死,之后,白衣成了他的噩梦,瞧见就逃。

走出几步,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抬起头,看到巷子口有个黑影。

圣职者!?

认出来人穿的是白衣,他害怕地靠着墙,瑟瑟发抖。随即发现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风衣,也不太­干­净,衣角脏兮兮的,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把视线往上移,对上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庞,也不像那种变态又粗暴的流浪汉。

对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似乎怕惊吓到他。但他还是有点慌,结结巴巴地道:“你是…你是谁?”三年没说话,他几乎失语。

没有回答,两人的距离接近到可以看清彼此。先前因为背光而泛黑的殷红­色­长发,苍白的肌肤和前额奇怪的龙形额饰都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而他衣衫褴褛的模样,也倒映在红发男子的视野里。

细长的睫毛颤动,沁出透明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化为闪烁着夺目光芒的珍珠。他吃惊得呆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哭泣,却震撼于那种撼动心灵的美丽。他头一次知道,男人哭起来也能这么美。

“弗雷德……”沙哑地呼唤,红发男子跪下来,毫不嫌脏地搂住他,像要把他嵌进身体一样紧,“弗雷德、弗雷德、弗雷德……”

“你……”

并不强壮的胸膛却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连父亲的怀抱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没有挣扎,只是困惑:这个人认识他?

“对不起,弗雷德,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对不起,对不起……”

萦绕耳边的致歉宛如催眠曲,促使他闭上眼睛,在安心的氛围中沉沉睡去,而没注意到,对方使用的是一种以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

******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干­净的旅馆客房。

洗白的棉褥散发出好闻的气息,温暖地包裹住他,后脑勺枕着软软的枕头。一瞬间,弗雷德险些潸然泪下――有多久了?多久没有躺在床上睡觉?而且是这样暖扑扑又整洁的床铺!

“你醒了?”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传入耳中,然后是急步奔来的高挑身影。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这次红发男子说的是标准的中文:“饿不饿?吃点粥好不好?”

“嗯!”弗雷德用力点头,从对方进入房间的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他端的粥碗上。

慢条斯理地喝完粥――他是很想狼吞虎咽,可惜他举不起手,只好由对方喂,而且速度慢得可恨――意犹未尽地舔舔下­唇­。仿佛察觉他的心思,红发男子爱怜地揉了揉他洗­干­净的白金­色­发丝,柔声道:“你现在不能吃太多,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放怀大吃了。”

亲热的动作和怀抱一样,充满了熟悉的感觉。但是三年的躲躲藏藏提高了弗雷德的警觉,看尽世情冷暖也抹杀了属于孩童的天真,当下不假思索地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红发男子一愕,神­色­黯淡下来。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知为何,弗雷德心脏抽痛,情不自禁地补救:“我…我……你认识我吗?”

“嗯。”红发男子重新绽开笑靥,照亮了男孩的心扉,“我叫维烈,是你父亲的朋友。”

父亲?弗雷德一怔,很是不信:怎么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这样一个人?看出他的怀疑,维烈轻咳:“如你所见,我是个流浪法师,有这种朋友,一般人都不会想宣扬的。”想起去世的父亲确实有点嫌贫爱富,弗雷德相信了这番解释,接着又担心起来:“那你……你……”他会不会把父亲的帐算到儿子头上?

“别胡思乱想。”深深一笑,维烈再次温柔地抚摩他有浅浅伤痕的小脸,心疼那风霜留下的痕迹,“你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会再让你吃苦。”

重要的家人?

明明是文不对题的称呼,弗雷德却没有产生任何排斥感,反而失了神,呆呆凝视那张应该非常陌生的脸庞:“维烈……”

理智突然回笼,他暗骂自己的失礼,改口道:“维烈叔…维烈哥哥。”话音刚落,他起了一身疹子,莫名地恶心。维烈也一阵发抖,强笑道:“叫我维烈,你一向…那个,我是说,我还没老到被叫哥哥叔叔的年龄。”事实上被叫爷爷也不为过,然而眼前的人不同,跟他一样是化石级。

“嗯!”弗雷德­干­脆地点头,忽略常识的提醒。

“再睡会儿吧,你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轻柔地按下他,仔细掖好被子,维烈正要起身收拾碗筷,袖管被拉住,低下头,对上一双力持镇定,却掩不住不安的蓝眸。

“别怕,这不是梦。”声音有些哽咽,维烈俯下身,轻吻他的刘海,许下承诺,“我不会离开,你放心睡。”

恐慌消融了大半,但弗雷德还是没松开手,执意问道:“你会照顾我到什么时候?”比起美梦破碎,他更怕骤然的分离,像他的父亲那样。因此,即使会惹对方不高兴,他也要确定,做好心理准备。

维烈一愣,随即微微笑道:“到你不需要我照顾的时候。”

******

不需要照顾的时候?是指他长大成人吗?

无­精­打采地摇摆双腿,思索这些天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弗雷德突然听见敲门声,连忙躺回被窝。正好看见这一幕的维烈站在门口叹息:“弗雷德,你又不乖了。”

用被子盖住脑袋,他嘀咕道:“我无聊嘛。”整天躺在床上,闷都闷死了!

“老是不披件衣服就坐起来,万一感冒了可怎么得了。”

我就是想感冒!弗雷德在心里大喊:感冒了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喝姜糖水!

没错,姜糖水。小时侯有一次发高烧,女仆调了一杯姜糖水给他,从此他就爱上这种饮料。但是父亲认为这是平民的食物,严禁他偷喝,使得他的瘾头越来越重!

拉下被子,维烈无奈地道:“又在咕哝什么呢?”弗雷德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没什么,对不起。”

维烈对他很好,是家破人亡后,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他也十分喜欢他,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不想让他担心。

“你啊,其实可以坦率一点的。”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再捏了捏丰润的脸颊,维烈露出欣慰的笑容,“脸­色­好很多了呢,应该也能跑能跳了吧?明天我们就离开旅馆,一起去旅行。”弗雷德喜出望外:“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去?”

“当然了。”

“可是……”弗雷德犹豫是否要说出自己是异能术士的事。说了,可能会失去这个温暖的新家;不说,将来还是会穿邦;就算当缩头乌龟,又能瞒多久?

“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维烈铿锵有力地道。第一次,弗雷德看到他温柔背后的强势;也意识到,自己的事,原来他都知道。

******

之后,维烈成为他最信任喜欢的人。

他不富裕,明明是魔法师,却靠卖艺为生。最初被人群包围时,弗雷德总是很难堪,感觉有伤自尊,但渐渐地,他习惯了瞩目和喝彩,因为那些并不是鄙夷的目光,而是真心的喜爱和赞扬。

维烈是了不起的吟游诗人!

抱着鼓鼓囊囊的行李,挂着笑,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那高挑的背影。维烈不时转过头,问道:“累不累,弗雷德?”语气是明显的不舍。弗雷德知道原因――他怀里的行囊。

可是,他不想当只米虫,尽管他确信维烈不会因为他不事生产就抛弃他。

察觉他的心情,维烈开始教他唱歌和弹奏乐器,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回行李,道:“你是我的助手,不用做这些杂事。”说话时,微笑带了点狡黠。他也回以略带羞涩的笑容。

不拿行李,就可以一只手被他牵着。

温暖的,厚实的大手,传递来真实无伪,深厚得不可思议的亲情。

亦兄亦父。

绵绵密密的关怀包围住他,无微不至。不用再担心食物、担心冷暖、担心风雨,只要尽情地被他宠、被他疼,弗雷德不是讨厌这样的生活,只是……

眼角瞥见一抹白衣,这次不是风衣了,而是真真正正,执法教团的成员所穿的服饰!

视野一片黑暗,弗雷德仿佛听到幸福碎裂的声音,全身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几乎立刻感到他的变化,维烈转过头,看出造成他恐慌的原因。

“抬头挺胸!”他沉声道,握紧了他的手,“你已经不是弗雷德;拉塞明迪了,你就是弗雷德,所以不用怕。”

“嗯。”

情不自禁地照做,弗雷德也握紧维烈的手,镇定地从那人面前经过。

不再畏惧。

******

弗雷德非常厌恶自己。

维烈对他是那么那么好,可以说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有他对自己那样贴心,连去世的父母也远远比不上,可他还是不满足。

对,不满足。

他想念书本;想念从前的生活;想念由才能换得的赞美,而不是卖艺;还有,同龄的朋友……

明明已经很幸福,幸福得身心都要融化了,还冒出这些不知足的想法,使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拼命压抑贪婪的欲望。然而越压抑,心底的渴望越强烈。

他知道维烈察觉了,因为他常常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发出一两声轻叹。然后某一天,改变了行程,往最近的大都市走去。

那一刻,他自厌地发抖。

“开心点,弗雷德。”维烈抬起他垂得低低的小脸,一如既往地微笑,“你会喜欢的。”

是的,他会喜欢,可是……坐在空浮舟上,他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像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维烈顿时慌了手脚,掏出手帕擦拭,温言呵哄。

“维烈,我是不是很混帐?”好不容易平静了点,弗雷德抽噎着问,“你对我那么好,我还――”维烈失笑,弹了他一记:“傻瓜,我还要向你道歉呢,因为自私而把你留在身边。你又不是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卖艺唱歌。”

“可是……可是……”

“弗雷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追求,你天生就不是甘于平淡,爱好漂泊的人。而且,你有才华,有能力。”维烈轻抚他因为长期的调养而恢复柔­嫩­细致的脸颊,诚挚地道,“假以时日,你成为财务大臣或者宫廷魔法师,我也会为你骄傲。”

“真的?”弗雷德破涕为笑,心情稍微开朗了些。

“嗯,我保证。”温和的许诺似曾相识,弗雷德终于明白当日那句话的意思。

[到你不需要我照顾的时候。]

舍弃这样了解、爱护自己的人,前往未知的地方,真的……正确吗?

******

“学院是住宿制,所以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过王立学院是卡萨兰最大的学府,条件好,出路好,毕业都有分配,成绩优秀的还可以直接进入宫廷任职,真是最适合弗雷德一展长才的地方。”高兴地浏览手中的介绍单,维烈嘴角的笑意突然渗入一丝神秘,“而且,你在那里说不定会碰上好朋友哦。”

“弗雷德?”

久久没听见回音,他不解地转过头,看到一双溢满依恋的眼眸:“维烈,我…我还是不去了。”

“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你。”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维烈语气一沉,“不用担心你以前的身份,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全新的人,再也不是侯爵之子,执法教团的通缉犯。”弗雷德惊讶地瞪视他,意外这个温和可亲的男人,并非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看不远处的王立学院,弗雷德刚刚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我是说……那个,维烈,你会来看我吧?”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维烈恍然大悟,脸上刹那间掠过复杂的情潮,最后定格为淡淡的笑容:“会。”

放下内心的大石,弗雷德不再恋恋不舍,松开手。维烈却反手握住,将一些东西放在他的掌心:“这些是你的覆历表、地契和生活费。哪天在宿舍待得无聊了,可以去上面的地址透透气。我每年会汇钱到冒险家公会,需要就去拿。”

“维烈……”一字一句都是殷切的关怀,弗雷德垂下头,又想哭了。

“记住,今后你叫‘吉西安;凯曼’。”

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弗雷德抬起头:“我记住了。”维烈微微一笑,帮他把东西收进背包,扣好扣子,拉平衣角,就像每个送孩子去上学的父亲一样。

“去吧!”末了,在他肩上拍了拍。

“嗯!”弗雷德跑出几步,转头用力挥手,“维烈,要在这儿等我哦!我一参加完开业典礼就来找你!”维烈挥手回应,同时点点头。

等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他却迟疑不决,几次想迈步离去。送弗雷德进王立学院是早就计划好的事,因为一场意外,使他改变主意,想等弗雷德心伤痊愈后,带他回摩耶。可是重新振作的风之幽鬼,又窝进躯壳,继续扮演人类。

[要派人照顾那个杂种殿下?我去。]

[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缺人吗,我主动请缨,还不高兴?不过有个条件,封印我的记忆,让我作为普通人类成长,再和他认识。]

[为什么?]魔界宰相懵了,跟不上友人的思路。坐在他对面的俊雅青年漾开一抹迷人的浅笑,随手拨弄宛如白金的微曲发丝,抛出令他傻眼的答案:[有趣呗!]

……真是的,和以前一样任­性­的家伙。维烈叹息苦笑,就为了这个理由,他不得不躲得远远的,以免刺激到弗雷德体内的魔核,唤醒属于风之幽鬼的记忆。

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快速驶来,张扬地绕了个大圈,停在学校门前的草坪上。然而不等车完全停下,一个小身影就窜出来,滚倒在地。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马车里响起年轻女子的叫骂声。

“罗嗦!臭老妖婆!再跟你待在一起,我的肺会烂掉!都是毒气!”

恶毒的言语出自一个长相清秀可爱,怎么看怎么不像粗人的小男孩口中,穿着王立学院的蓝­色­制服,背了一把用布包起的长剑。车厢里传出第二个声音,是一个稚­嫩­的女声:“哥哥,你没摔伤吧?”

男孩的态度明显厚此薄彼:“没事,莉莉安娜,我去了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相信这个居心叵测的巫婆!再忍耐五年就行了,我会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用史列兰劈了她,把你救出魔窟!”

“哥哥……”

女孩哭笑不得的回应被一串恐怖的高笑打断:“哦呵呵呵――劈了我?就凭你?再投胎十次吧!”

“混蛋!走着瞧!”本来想踢马ρi股一脚,怕惊了马妹妹也会遭殃,男孩只好踹在车门上,然后一溜烟跑进围观的人群,和红发青年擦身而过。

看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在纸上写下短短的留言,交给门卫,维烈放心地离开了人声鼎沸的王立学院。

心之蚀

双子是互补的存在。

诞生的那一天,就决定了他们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命运。

“双子……竟然是双子!”好不容易接生出难产的婴儿,年迈的­妇­女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竟然就丢下怀里的孩子和床上痛苦呻吟的少­妇­,跌跌冲冲地跑了出去,和门口焦急守侯的男子擦肩而过。

“怎么……”男子吃了一惊,无暇追逐细问,担忧地冲进房间,“亲爱的!?”

“帕德。”衣衫不整的­妇­女挣扎着抱起长子,双目含泪,“还有…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帕德震惊得站立不稳,顿时明白产婆逃走的原因,但是比起体谅,更多的是席卷而上的愤怒,大步走向床铺,“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执起妻子的手,他坚定地道:“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蜜莉。”

“嗯。”得到丈夫的支持,惶惶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天­性­中的母爱占据了上风,蜜莉鼓起生育的勇气。

这次没费多少劲,不一会儿,一阵嘹亮的哭声就响彻室内,和他出生起就毫无声息的孪生兄长呈现鲜明对比。

“是个健康的孩子呢。”欣慰地看着次子,帕德转向另一个时脸­色­暗沉下来,“这孩子,恐怕不好养。”蜜莉抬起重愈千斤的手:“帕德,帕德,让我抱抱!”虽然疲累欲死,她还是急于一瞧亲生的孩子们。

将次子递给她,帕德有一瞬间犹豫是否就让孱弱的长子自然死亡算了,以避免接下来的横祸,但还是不忍心,一手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在蜜莉担心地询问前,成功让他吐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帕德,这孩子不会有事吧?”

“好好养的话,应该没事。”小心地帮长子洗了个澡,包进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帕德突然瞪大眼,“这是……!”

窗外两轮重叠的冷月洒下幽幽银辉,穿过木制窗棂,清晰地照出婴儿额心仿佛烙印的图案。帕德看向妻子怀里的次子――一样!白­色­的六芒星和黑­色­的六芒星组成的十二芒星!

蜜莉也注意到了,一把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惊骇的呼声。

房里的温度骤然降低,夫妻俩相对无言,为灰暗的前景陷入绝望。

“诅咒之印和双子吗……”良久,帕德终于挤出­干­涩的声音,凝视妻子的眼神燃烧着决心,“我们要搬家了,蜜莉。”

回答他的,是同样觉悟了的啜泣。

******

迷信的小村庄,这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所有魔法师梦寐以求,代表[萨桑之子]身份的印记,却被愚昧的村人视为诅咒之印,而因为出生率低这样的理由,双子自古以来就被贴上灾难的标签。触犯一个禁忌就足以招来杀生之祸,更何况两个。

幸而,帕德在村里是个非常有声望的人,他又低调行事,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就举家搬进附近的森林,与村民断绝往来,过起隐居生活。

尽管还有不少人认为双子该死,看到夫妻俩的行为也不好追究。

然而好景不长,第四年,帕德在打猎中不小心受了伤,引起并发症死亡,蜜莉单独挑起了抚养的重担。

“咳咳……咳咳咳……”

充满药味的小房间里,响起压抑的轻咳,几乎在同时,窗外探出一颗小脑袋:“席恩,又咳了吗?”

“罗嗦!不用你管!”随着暴怒的低吼,一只枕头飞了出去,正中男孩的额头。

“……痛。”其实并不是很疼,受伤的是心,小嘴一瘪,晶莹的琥珀­色­眸子立刻浮起两泡泪雾。瞥见这一幕,席恩烦躁地坐起来:“拜托~~你几岁了,还动不动就哭!”

这是比病魔更让他窝火的事实――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个爱哭鬼!

“呜呜呜……”对方不理他,继续伤心饮泣。席恩咬牙忍耐片刻,终于败在他的魔音穿脑下:“肖恩,你给我滚进来!”

“是!”知道兄长原谅自己了,肖恩高兴地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先将手里提的篮子举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灵活地爬过窗户。

“这是――”席恩拨弄篮里鲜红欲滴的果实。肖恩献宝地道:“我采的山草莓!给你吃!”

“哼,我才不要吃你吃剩下的东西。”

“没有啦!我一个也没吃,我保证!我只给妈妈吃了两个!”

“哦?”席恩将信将疑,肖恩有多贪吃他再清楚不过,但是他也不会对自己撒谎,观察片刻确定可信,他伸出手。

“好吃吗?好吃吗?”肖恩两眼巴巴地瞅着他,连声追问。

“嗯。”不肯老实说出感想,席恩含糊以应。

“嘿嘿。”听出言下之意,肖恩一头扑上床,挨着兄长,贪恋他比常人略高的体温。席恩心头发软,迟疑了一会儿,掀开被角:“进来。”

他们是双子,孪生兄弟,等同一体分割的存在。

而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也像关系一样亲密无间。

肖恩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席恩轻嘲:“你倒不怕被我感染。”

“不怕不怕啦。”肖恩紧紧搂住他,声音闷闷的,“我还希望你传染给我呢。”

席恩默然,内心深处一棵小小的毒芽因为这句话而萎缩,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他羡慕天生健康,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的弟弟,甚至有一点点嫉妒,尤其是对比孱弱的自己。而且,他体质之所以这么差,就是因为在娘胎里被肖恩抢走了养分。

可是,他又无法真的恨起来。一来,这不是肖恩的错;二来,肖恩是个好弟弟。

全世界最好的弟弟。

瞥了眼一旁的竹篮,席恩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拉拉他的袖子,肖恩希翼地道:“席恩,你不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啊?”

前言撤回!

捶了他一拳,席恩愤愤地想。

******

独自一人实在无力抚养两个孩子,蜜莉不得已再度和村人接触。出乎意料的,陪同她前去的次子帮了她很大的忙。

肖恩从小就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开朗、活泼、热情、贴心,和自尊心高,脾气坏又沉默寡言的席恩截然不同。村里的­妇­女首先接纳了他,一圈逛下来,收到的糕点糖果不计其数。

蜜莉也和几个朋友重修旧好,聊了一下午,将近傍晚时,才心情愉快地牵着已经急得跳脚的次子返回家中。

“怎么这么晚!”前脚进门,后脚一只枕头就伴随喝骂丢来。

“对不起啦。”自知理亏的肖恩没有辩解,捧着满怀战利品奔向兄长,“席恩,你先别气,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吃的?”只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棕发男孩就不感兴趣地别过头,比弟弟略为削瘦的轮廓浮着一缕­阴­云。平常不觉得,当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了以后,他才体会到寂寞是种多么难熬的滋味。

“不是啦!”将食物随便一抛,肖恩递给他一样东西。席恩转过脸,大吃一惊:“这是……书?”

“嗯!”

难以置信地抚摩粗糙的羊皮封面,席恩的脸上满是兴奋激动,再看肖恩,也是相同的表情。

这个时代,知识等于力量,不懂文只会武也不过是个莽夫而已,魔法才是高于一切的存在。而要学会魔法,首要条件就是识字。

“哪来的?”

“妈妈和那些阿姨婶婶东拉西扯时,我从神殿拿来的。莫里斯神官很喜欢我,特地送了我一本。”肖恩掏出一只羽毛笔和一瓶墨水,“我学会写你的名字了哦,我写给你看。”席恩忙不迭地翻找,然而他们这种文盲家庭,怎么可能有纸,写在书上又不舍得,最后好不容易找出一些裁剪下来的碎布。

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古代语,肖恩得意地送到他面前。席恩反复临摹,直到彻底掌握,才想起一件事:“你的呢?你的名字怎么写?”肖恩搔搔头:“我没问,不过,我有学会写妈妈的哦。”

“笨蛋!”席恩习惯­性­地给了他一个暴栗,“下次别忘了问!”

“我下次还可以去吗?”肖恩双目一亮。席恩一愣:“怎么?”肖恩两手食指点啊点:“因为…我担心你一个人会不开心,想以后大概没机会去了。”席恩心下感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又骂了声笨蛋:“学知识是头等大事,你当然可以去了,只要别和村里的小孩玩得忘记时间就好。”

“不会的啦,我只会和席恩玩。”肖恩乐呵呵地抱紧他。席恩露出酸涩之情,心道:玩?我真的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玩吗?这个破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十岁。

“席恩?”

“没事。”把书塞进枕头下面,席恩掀起被角,“睡吧。”

******

时光匆匆,肖恩和席恩转眼六岁。而这两年里,席恩的健康状况急遽恶化,懂一点医术的村民来看过,说顶多再撑个三年五载,被肖恩用扫帚赶出去。

坐在比他还高的椅子上,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小脸深深埋进膝盖。看不过去的蜜莉轻拍他的肩:“肖恩,席恩的烧已经退了,你出去透透气吧。”

“不要,我要在这里陪他。”

叹了口气,蜜莉的眼里溢满疼惜。知子莫若母,她很清楚,肖恩是个爱跑爱跳的孩子,整日足不出户地陪伴兄长,真是难为他了。肖恩抬起头,积蓄已久的泪珠大颗落下:“妈妈,席恩不会死,对不对?”

比任何人都亲近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培养的深厚感情,使他不能失去这个哥哥。光是想到席恩可能活不久,心就好像剜掉一样痛。

“不会的。”摸摸他的头,蜜莉在他被布条遮住的前额印下一吻,“你不是天天在那棵老槐树前面拜拜吗,席恩一定会好起来的。”

双子的迷信造就了肖恩和席恩一生的不幸,但是,也有些迷信带来温暖的希望。村里人相信把黄瓜埋在树下能吸走病气,叫做拜拜。

“嗯。”肖恩咧开嘴笑了,擦­干­眼泪,跳回地面,“我再去埋,马上回来!”

呣子俩都没注意到,床上的男孩不知何时张开了双眼,眸底流动着一抹冷光。

******

席恩有点变了。

肖恩敏锐地察觉这一点。他不再骂他笨蛋、对他施以老拳、扔枕头,讲话语气总是淡淡的、不焦不躁,养病的态度也很合作。他问蜜莉,蜜莉说这是因为席恩长大了,成熟了。但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他下意识地感到这个所谓“成熟”的代价是疏远。

“席恩,席恩。”肖恩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拉着兄长连连摇晃,急切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啦!”

席恩神­色­复杂地看着弟弟,暗暗动摇。自从得知自己最多只有五年好活,他内心的怨气就一天天累积。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他什么都不比肖恩差,就是没有一个好身体!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够惨了,还――

他不想恨的,可是……

“肖恩,我要出去。”

“啊?”正在哀求的男孩愣住。席恩低吼:“我要出去!再待在这里,我会发疯!”这矛盾的现实,无奈的未来和满屋子的药味都让他窒息!

“可是,你的病……”肖恩刚说到一半,就屈服于对方苟烈的视线,“好啦,我带你出去。”

好不容易劝兄长等到晚上,吱哑一声,两个包得像小粽子的男孩一前一后溜出后门,蹑手蹑脚地朝森林深处走去。无星之夜,只有高悬的银月照得视野一片青碧。生平头一次走出家门的席恩十分雀跃,放下几日来的隔阂,主动牵起弟弟的手,全身因兴奋而颤抖。

“那、那是什么!?”突然,林里亮起无数淡蓝­色­的光团,不同于带着金属质感的月光,散发的是让人心安的暖意。席恩惊讶地张大眼,左顾右盼。肖恩解释:“是树­精­的月光草,他们很友善哦,一有人经过就点亮。”

“好美……”

贪婪地将眼前的景象刻进记忆的最深处,席恩心道:如果不出来,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生物吧。肖恩拉拉他:“跟我来,我知道一个更漂亮的地方。”

兴趣被调动起来的同时,席恩的心也隐隐刺痛:肖恩他,一定经常在附近玩吧。不但和村人相处融洽,还比我有更多的机会学习知识。也许有一天,他会到远方去求学,成为知名的大人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重手劲。肖恩立刻转过头:“怎么了,席恩?不舒服?”

“没…没什么。”席恩强迫自己正视这样的可能,并说服自己不要在意,话语却不受控制地涌出,“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即使我死?”顿了一下,蓦然低沉的嗓音在夜晚的森林拖起不祥的余痕。肖恩丝毫没感觉到异常,依旧毫不犹豫地道:“对!”

“肖恩……”心的一角融化,席恩的眼眶有点湿润。肖恩更是抽噎起来,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要你死,但是我们是双胞胎,你死我也死,我怕死,所以我们都不要死,一起活好不好?”

“嗯。”

“耶――”像得到什么绝对可信的承诺一样,肖恩欢呼。席恩哭笑不得地推推他:“笨蛋,快走啦!”

被…被骂了,席恩骂我了。肖恩激动得热泪盈眶,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严重的自虐倾向。走了一段长路,当席恩开始喘不过气来时,树丛里透出蓝荧荧的光。

“到了!”肖恩一个箭步冲向光源。席恩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下沉的视野映入仿佛蓝­色­缎子的草坪,吃惊地张大嘴。肖恩放开他的手,在约莫十米宽的草地上蹦蹦跳跳:“很漂亮吧?蓝­色­的苔藓!在晚上还会发光!我曾经采了两把给妈妈,她做了个草垫子,抱起来忒软忒舒服哟!”

没有感动也没有惊喜,席恩朝握紧的手吹了口气,徐徐上前,朝他的脑门就是一拳。这次的力气是以往加起来的总和,差点打得肖恩去亲吻大地。

“席…席恩?”抱着肿起的大包,男孩又是委屈又是困惑,看到兄长一脸狰狞又转为害怕,“为什么生气?”

“你这个超级大笨蛋!”席恩吼得惊天动地,“竟然把蓝光苔藓当成草垫子!这可是疗伤治病的圣药!你书都白读了?”肖恩恍然大悟,分辨道:“可是,我又不喜欢看药草书,好枯燥。”席恩脸­色­铁青,怒气更上一个台阶:“这是能让我康复的书,你也不看?”

“咦,只要把小黄瓜埋起来就行了啊,药草有什么用?”肖恩傻乎乎地问。

席恩无语问苍天,半晌,用力按住弟弟的肩膀,一字一字道:“肖恩,那是迷信,骗人的把戏,就像你我头上的印记一样。其实这不是诅咒之印,是神选之子的证明,意思是魔法的天赋。”肖恩眼中­射­出璀璨的光芒:“真的吗?我们有魔法的天赋?”

“嗯,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去,离开这个村子,到东方学舍求学,成为了不起的大魔法师。”

“那妈妈怎么办?”

“笨蛋!我们发达了,妈妈自然也能过好日子!不然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下去,何时了结?”席恩呵斥。肖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席恩看向满地珍贵的药草,头一次感到心里一片阳光:“谢谢你,肖恩,也许我的病真的会好。”

******

命运的恶意,在于给你一个希望后,又狠狠地打碎。

蓝光苔藓确实效果显著,没多久席恩就可以下床,在房子周围散散步。肖恩也开始狂啃药草典籍,抽空到林子里转悠,想找到更多有效的草药。

这天,肖恩鼻青脸肿、满身尘土地回来,吓得蜜莉摔破一只陶碗:“天哪!肖恩,这是怎么回事?”

“跟…跟人打架。”肖恩从小就是个诚实的乖宝宝,虽然有点怕,还是没有撒谎。

“为什么打架呢?”急忙端来一盆水冷敷,蜜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妈妈跟你说了好几次,不要理那帮调皮鬼,忍忍就过去了。”肖恩抿紧­唇­,一言不发。

“肖恩?”意外这个孩子竟然不承认错误,蜜莉加重语气。肖恩再也忍不住,倒出原因:“可是,他们骂席恩,骂他是痨病鬼,我当然要揍他们,不打死他们就算客气了!”

“你一个人打得过他们吗?”

“席恩!”看到出现在客厅门口的兄长,肖恩瑟缩了一下。席恩上前,拖着他往卧室跑:“我帮他敷药。”蜜莉欣慰地目送兄弟俩手牵手离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

“痛吗?”席恩刻意压住一个淤青,让弟弟用身体记住教训。

“……不痛。”肖恩一边吸气,一边强忍摇摇欲坠的泪珠。席恩翻了个白眼,有时候他实在弄不懂这个弟弟。平常被他用枕头轻轻砸一下也会嚷痛,哭上半天;真的受伤又说不痛,一滴眼泪也不肯掉。

“别逞强了,被一帮子人压在地上打,怎么可能不痛。”说话间,席恩眼底闪过寒芒:这笔帐他记下了。

“才没一帮子人,我先­干­掉三个。”肖恩得意洋洋地抬头,“我很强的。”席恩一拳飞出,顾虑他受伤,下手不重:“笨蛋!聪明人不打没把握的仗,你不会记下他们的样子,等学会魔法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到那个时候我就忘啦。”

……也对,肖恩不会记仇。席恩叹了口气,道:“坐着,我去拿药。”肖恩乖乖坐下,瞥见他手里拿的罐子又跳起来:“不要!这是你的药,我不要涂!”

“笨蛋,苔藓有的是,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要不要!”肖恩死命拽住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我看过书,蓝光苔藓只有很冷的冬天才会长,而且不是每年都有,你每次又要用很多,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什么浪费……”席恩气往上冲。肖恩突然浮起严肃之­色­,直视他的双眼:“席恩,我真的没事,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你不行,你还要吃药,我希望你快点康复,就可以跟我一起打架了。”

一起……席恩心一动,良久,闷闷地道:“我不会打架。”肖恩绽开灿烂的笑容:“我会教你。”

席恩这才放下药罐,微微臊红脸,蓦地瞪大眼,惊喊:“你的头带呢?”

“咦!”肖恩下意识地摸摸额头,脸­色­也变了,“我…我忘了,好像被谁……”他打架向来是凭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完了。席恩面若死灰。肖恩抓着他,双­唇­因恐惧而发白:“席恩……”

“别怕,也许他们没注意到,什么也不会发生。”伸手搂紧弟弟颤抖的小身躯,席恩既是安慰他,也是为自己打气。

******

事情还是穿邦了。

当晚,蜜莉的好友村长夫人悄悄上门,告诉了她白天的事,以及村人们激怒的反应,直把蜜莉急得六神无主。

“只有舍弃一个孩子了。”

“舍弃?”蜜莉愣愣重复。村长夫人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蜜莉,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大家姑息了你们六年已经是看在帕德的面子上,今年恐怕会歉收,到三月再下大雪,大家的情绪一定会爆发。到时别说那两个孩子,连你也会遭殃!”

“可是……”蜜莉捂着脸,纤细的肩膀上下抽动。

她明白友人说的是正确的,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她如何割舍得了?

几年的­操­劳,已经让本来颇有姿­色­的她憔悴不堪,经过一晚的心理交战,更是华发半生,整个人疲惫到虚脱。

最后,她选择“割舍”。

******

“妈妈最近好奇怪,长了好多白头发。我问她,她又不肯说。”

放下做了一半的草蟋蟀,肖恩神­色­郁郁。坐在床上的席恩从书本里抬起头,表情若有所思。

他也看到了那些白发,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蜜莉凝视他的眼神:心痛、歉疚、不舍……而每当他转过头,她又飞快地别开眼。这种心虚的反应,更加深了他内心的不安。

应该……不会吧。

无心再看下去,席恩犹豫片刻,道:“肖恩,我们要不要玩个游戏?”肖恩不疑有他,高兴地道:“游戏?好啊,是互换游戏对不对?我们好久没玩了耶。”

“嗯。”席恩点点头。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有任何恶意。

******

不会吧!妈妈真的想杀他!?

藏在墙角看着蜜莉步履蹒跚地从村子方向走来,叫了他的名字后牵着肖恩离去,席恩心凉了半截。虽然早就隐隐有预感,真正目睹的冲击却不可同日而语。呆呆站了好几分钟,他才回过神,快步追上两人。

远远望见弟弟被按在水里的景象,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用爬的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全身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就为了保住肖恩吗?他也是她的孩子啊!这样……太不公平了。

不对,妈妈一直比较偏爱肖恩,做出这种决定一点也不奇怪。那我算什么?累赘?没人要的小孩?

想大笑的冲动不断涌上,席恩猛然一个激灵:我在做什么!肖恩会死的!

探出头,他刚想放声大叫,蜜莉已经捞起奄奄一息的次子,哭喊道:“肖恩!你是肖恩!”

男孩无力下垂的手上,赫然抓着那只完成大半的草蟋蟀。为了给长年卧病床塌的兄长解闷,他一直用草叶编成各式各样的昆虫和小动物,挂在房间里。

做完急救处理,蜜莉哽咽着抱起湿淋淋的幼子,转过身,和面无人­色­的长子对个正着。

“……”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蜜莉当场跪倒在地。反而是席恩表现得不像一个六岁孩子的冷静,踉跄走近,从她怀里接过弟弟,背着返回小屋,留下被后悔淹没的母亲崩溃地啜泣。

******

因为在冬天的溪水里差点溺死,健康宝宝肖恩生平头一次发起高烧。

默默放下水盆,蜜莉红着眼眶退出卧室。席恩也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自觉地绞湿布。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床上的人时,琥珀­色­的双眸浮起一丝­阴­狠。

妈妈不会放弃。做到这一步,肯定是村人下达最后通牒了。那么不是我死,就是肖恩死,与其让她来选择,不如我……

着魔般伸出手,掐住弟弟纤细的颈项,他渐渐使力。呼吸不畅使得肖恩本就通红的小脸涨得更红,睫毛微颤,伴着呛咳吐出沙哑的呼唤:“席恩……”

仿佛被火烫到,席恩一下子缩回手,身体抖得如风中落叶,冷汗涔涔而下。

我在做什么?居然想杀死肖恩!

[我采的山草莓,给你吃。]

[看!我新做的蚂蚱,好不好看?]

[不会的啦,我只会和席恩玩。]

………………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即使我死?]

[对!]

………………

往事历历,从眼前一闪而过。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真挚的话语,源源不断的关怀……宛如奔腾的河流,淹没了杀意和不平,化为泪水涌出。席恩抱紧弟弟,喃喃道:“肖恩、肖恩……”

罢了!罢了!就让那些疯子来杀吧!他不要选择了,就和肖恩一起死!

垂下贴着门板的手,蜜莉无声地流泪。她决定舍弃席恩,只是单纯因为他是长子,有义务为弟弟牺牲。尽管心底她是比较疼爱肖恩,却不会因此影响根本的判断。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使她的家庭彻底破裂,下场又比死好多少?

理了理衣角,将已经全部斑白,自丈夫去世后就没打理过的长发­精­心梳好,蜜莉毅然走向村子,准备为她的孩子们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尽到一个母亲最后的责任。

******

不愧是蟑螂体质,肖恩只昏迷了两个多小时就醒过来,烧也退得差不多,只是手酸足软,不太有­精­神。

“妈妈为什么这么做?”拒绝了兄长切好的水果,他抱着膝盖,语气伤心不解。席恩默然半晌,道:“她是不得已。”

平静下来后,他也原谅了母亲,而且说到底,真正伤害肖恩的是他,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吃吧,吃饱再说。”

不忍附逆兄长的好意,肖恩擦擦眼角的泪光,举起手,还没来得及抓第一块,就顿在半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不用他提醒,席恩已捕捉到大批杂乱的脚步声,脸­色­大变,一把放下果盆,拉起他往窗边跑:“快逃!”

“找到了!是那两个小兔崽子!”

“抓住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今年的收成才会不好!”

“早该宰了他们一家,不然灾难也不会发生!”

手持木棍农具,两眼充血的村民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堵住小路,逼得两人只能逃向村后的悬崖。肖恩偶一回头,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为什么大家……”席恩呸道:“发泄而已!快跑,被他们抓住就完了!”

“妈妈…妈妈呢?”肖恩周身一凉,转过头喊道,“我妈妈在哪儿?”

“你马上就会见到她,那个包庇双子的罪魁祸首!”一个村民挥了挥染血的镰刀,令兄弟俩的心沉到谷底。

“席恩――”肖恩停下脚步,声音有愤怒,有绝望,也有恳求。席恩咬破了下­唇­,不亚于他的杀意在胸口堆积,但只过了两秒,他就抛去犹豫:“走!”

“席恩!”

“你回去能­干­什么?你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席恩的大吼带着哭腔。肖恩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声抽噎。

压抑安慰他的念头,席恩渐渐浮起和先前的蜜莉毫无二致的神情。当一座断崖跃入眼帘,他沸腾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停步调整呼吸。与此同时,肖恩也下了一个决定。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是敏锐的,快半拍,席恩反手将弟弟推倒。

“席恩!!!”肖恩灰头土脸地坐起,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被泪水模糊的视野映出兄长微笑的脸庞。那是席恩最后的真心笑容,也是他生平仅见的清朗浅笑:“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他从崖上跳下。

“不――”

******

很久以后,他曾想,是不是在山谷里摔死,会比较幸福?

那样,他就可以保留肖恩心中好哥哥的印象,也不会亲身体验到亲情是一种多么脆弱虚伪的感情。

冷月如勾,照出在岸边蠕动的小身影。

竭尽全力攀住一块礁石,他一点一点挪动冻僵的身体,爬上地面。原本已经麻痹的肌肤与冰冷的空气一接触,又生疼起来,还是直刺骨髓的痛楚;尤其是脸,好像裂开来一样。唯一例外的是撕伤的右臂,席恩瞥眼间,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的右手,只怕是废了。

但是能活着就值得庆幸。席恩挣扎着爬出一段距离,收集了一堆树枝叶片,掏出油纸包的火石点燃。因为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准备了一些东西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

等身子暖起来后,他脱下衣服检查,伤口比预料的还多,一瓶蓝光苔藓很快就用完了。一边漫不经心地烤­干­湿衣,他一边担忧地看向黑暗的彼方:不知道肖恩怎么样了。

跳下来时,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才把一线希望留给弟弟。如果知道不会死,他一定让肖恩跳崖,自己面对村人的凶器。

然而,这样的冬夜,离开火焰的庇佑,等于送死,他只好等白昼降临再去确认弟弟的安危。

穿上衣服,他又想起他那惨死的可怜母亲,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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