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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可恶,我一定要造反!

艾莎是流浪剧团的团长,收养他后,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剧团的一份子。但因为他年纪幼小,只有沦为打杂小弟。

­干­活倒无所谓,他也不想当吃白饭的,可是他那些名义上的姐妹,一个比一个可恶!

嘴上调笑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更恶劣的是把他当玩具搓揉捏扁,毛手毛脚。

捡起一条裙子搁在手肘上,他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垂过肩的淡金­色­长发,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精­致到只能用完美形容的五官,活脱脱像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

蓝眸瞬间笼上­阴­云,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早点死吧!别浪费粮食!

诅咒远方的亲生母亲,他继续弯腰整理。

“大成功!”

一阵香风传来,女郎们娉娉婷婷地下台,欢声笑语,宛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罗兰已准备好卸装的水,很乐意剥除天使的伪装,露出底下的恶魔本质。

“怎么啦,罗兰,有心事?”

年龄最大的娜蒂雅敏锐地发现小弟的异样,流转的美目透出成年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情。罗兰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

“你看错了吧,娜蒂,小鬼有什么烦恼。”说话的是和娜蒂雅并列两大台柱,有[曼佗罗]之称,舞姿冶艳人也风流的拉菲罗。罗兰恶毒地顶回去:“是啊,我不像拉菲罗姐姐,要为脸上的豆子和增长的腰围烦恼。”

“哼哼哼。”拉菲罗发出­阴­森的笑声,状似不在意地轻拨散发,突然一个飞扑压住他,重重拧他粉­嫩­的小脸。罗兰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砰砰乓乓打成一团。其他人在旁边起哄,拍手叫好,直到最有良知和常识的团长冲进来喊停,一人赏一记爆栗。

热闹的新生活淡化了仇恨,就像那座远离的城市。从前,他的世界只有她。在小木屋里,他只看着她;而她也只看着窗外,对他这个儿子不屑一顾。男孩失望之余,也始终无法放弃留恋。

一眼也好,只要她看他一眼,叫他一声名字。

直到那一刀,撕裂了所有的亲情,和微小的希望。

如果能忘记,该有多好?

他想开心地笑,忘掉无情的父母,将晦暗的过去远远抛开。然而每年,义母总会带他回乡探亲,提醒他那段不堪。

“罗兰,我知道你不能原谅她,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的一切都来自她,没有她就没有你。”

因为生了我,就可以杀了我?

所谓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生命?

望着那张温柔殷切的脸庞,他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欠她的,都还给她了。现在的他,是那头笨龙给的。

巴哈姆斯,他的义父,不知为何被封印在一把****里。当年那女人就是用它刺他,然后他因祸得福,和乱认义子的黑龙王缔结契约,得到重生。

那两个人不要他,他也不要他们。他有义母,有义父,都比他们好千万倍!

可是心里的伤口就像背后的旧伤一样,总是在夜阑人静时折磨他。

年复一年,疗养院里的母亲依旧疯狂,他的心也渐渐冰冷。

好吧,既然我的人生因你们而不快乐,你们也别想快乐。

******

抱着一大盆换洗衣服,他走向河边。

一双小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是咿咿唔唔的声音。

“怎么了,碧琪?”他转过头,神­色­十分温和。身后的少女是个哑女,也是剧团里除了义母他最喜欢的人。一方面是­性­格好的关系;另一方面他们都是被欺压的杂工,同病相怜。

碧琪的父母是贫困的失业者,嫌弃她的残疾而丢弃她。这种事在这个年代一点也不出奇。被重税和天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平民哪还有心力养育一个不能讲话的赔钱货。碧琪长得又不漂亮,连卖给贵族或人贩子的价值也没有。

指指他怀里的木盆,碧琪又指了指自己。不标准的哑语罗兰却一看就懂,笑道:“没事啦,反正一样要洗,就连你的份一起洗咯。”碧琪连连摇头,拍拍他的头示意自己比他大,理应她洗。

“罗嗦啦!我是男的!”

虽然嚷嚷自己是男子汉,但在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罗兰已经不经意地使用女­性­口吻。

来到河边,看到沐浴的拉菲罗。对方一点也不避嫌,自管自脱得清洁溜溜,往身上泼水,快乐地哼歌。罗兰也视若无睹,坐下来熟练地清洗堆成小山的衣服。

可恶!连­内­裤也丢给我洗,那帮女人越来越不知羞了!

脸颊泛红,生长环境严重扭曲的男孩泄愤地用力捶啊捶。一贯以戏弄他为乐的拉菲罗轻笑出声,款款走近,刮刮他秀挺的鼻:“怎么,小鬼,才几岁,就懂得那一套了?”本想不理会,却闻到一股不陌生的味道,罗兰皱起眉头:“你又和男人鬼混了?”

容貌和舞技同样出众的拉菲罗是剧团的顶梁柱,更是花蝴蝶一只,成天在不同的男­性­间周游,换夜伴的频率比换衣服还快。

“什么鬼混,小孩子不懂就别乱说。”拉菲罗丝毫不以放荡的私生活为耻,双手叉腰,坦荡的姿态宛如衣冠整齐,而非不着片缕。年仅六岁的罗兰也对她丰满诱人的娇躯毫无感觉,只是生气她的皮厚:“荡­妇­!”

“……”拉菲罗眯了下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哼哼一笑,不以为意地径自穿衣上岸。瞪视她的背影,罗兰极度郁闷。

洗得差不多时,艾莎从营地跑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劈头问道:“罗兰,你对拉菲罗说了什么?”罗兰一怔,意外一向心高气傲的拉菲罗竟然会跑到义母那儿告状。看出他的心思,艾莎稍稍缓和语气:“她没对我嚼舌根,是我看到她红着眼睛走进林子。”

“我…我骂她荡­妇­,可是这是事实嘛。”无法对最敬爱的义母撒谎,罗兰怏怏地道,不忘给自己找理由。

“你……唉。”终究说不出责怪的话,艾莎叹了口长气,“罗兰,可能我这话对你说得早了点,你知道拉菲罗和那些男人做的事吗?”

“知道。”

底层的孩子早熟,罗兰早已见惯世间百态。别说妓院,现场都看过。强抢民女,买卖幼童,到夜街挑选玩物――所谓的“上等人”,就是这种混帐的下流胚。

“嗯,­干­我们这行的,常常会受到各式各样的刁难,即使你妈妈我手段老练,有的时候还是混不过去。这种场合,就需要有人去疏通。开始是我,后来……就是拉菲罗。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女孩子,是那些人害了她。被迫和不乐意的对象上床,谁都会有点变。”

罗兰张口结舌,为太过冲击的真相惊愕失神。

“罗兰,要活下去,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我去向她道歉!”

不经大脑的暴言会带来什么后果,罗兰第一次亲生体会到。

******

这一年,罗兰穿上女装,学习跳舞。

剧团的财政越来越困难,因为多了好几张嘴。天灾人祸、苛捐杂税、魔兽盗贼……太多的威胁使得人们没钱娱乐,更无力养活子女。而艾莎又心软,对付不出钱的对象都是免费表演;看到路边的弃婴流浪儿,也常常拾回来抚养。结果就是原来的成员负担更重了,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他们当初也是艾莎捡回来没人要的孩子。

这张脸,白白浪费太可惜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罗兰下定决心。

不是没有挣扎,染上再多的女生习惯,他的心态还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可是只要能让大家吃饱穿暖,有什么关系。

平民没有油水,他也不想敲诈这些淳朴善良的穷人,于是和几个大姐商量,接近富商阶级,掏那些油满肥肠的家伙的腰包。

当然,这么做有风险。但是商人好歹没权没势,无法像贵族那样猖狂。实在应付不了的情况,就由最擅长这种事的拉菲罗摆平。

再上去一定会遭殃,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薄冰上的平衡。

迫于经济压力,艾莎也只好让这些孩子抛头露面,暗暗叹息。

白皙的手腕灵活地变幻出优美动人的姿势,手指翻飞出一个又一个动作,套着铃铛的纤足翩然旋转,长长的裙摆如花瓣层层叠叠晕绕开,纤细的躯体虽然缺乏令人心动的曲线,却在轻盈的摆动间勾勒出烟视媚行的清纯。

小小的孩子,已经是风情万种。

每一个摇摆,每一个跳跃,每一个伸展,都充满青春的魅惑,带着一种让人不能逼视的凛然张力,又不失美感,高雅而脱俗,极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唇­角始终上扬,蓝眸不带感情地扫视满堂惊叹的人们,却吸引了更多痴迷的目光。

这是罗兰;福斯卖笑生涯的开始。

******

纷纷扬扬的雪不断飘落,车厢里却是温暖如春。

辛辛苦苦找来柴薪,燃起火盆,罗兰第n次抗议众姐妹对自己的压迫奴役。

“可恶,你们这帮女人,到底有没有廉耻?”

“廉耻?那是什么?”

“是啊,一斤值多少钱?”

舞娘们嗤之以鼻,她们自立自强,活得还不够顶天立地?那些倡导大义道德的贵族,背地里不知有多龌龊!

和这群女人讲话会气死,罗兰聪明地转开,趴在窗上,宁愿看风景也不理她们。

回忆自己七年来的悲惨生活,越想越伤心。

呜!我也好想有个“弟弟”欺负!

冰天雪地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罗兰怔了怔,定睛细瞧,半晌,一边大叫“停车”一边打开门,飞奔而出。

“罗兰!”担心他的艾莎和剧团成员连忙跟着跑出来,只见他跪下刨雪,不一会儿挖出一个幼小的孩子。灿烂的金发,娟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天上掉下来的弟弟!

兴冲冲地把人抱回去,罗兰毫不吝啬地贡献自己的棉被。另一头,经验丰富的女郎们已经在摩擦男孩冻僵的四肢,灌烈酒温暖身体。

“妈,我要收他当义弟!”等病人的情况稳定,罗兰大声宣布。众人傻眼:“义弟?”

“是啊,我也要让他尝尝你们欺压我的滋味。”

“喂,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下得了手?”戳戳那略微恢复血­色­的粉颊,拉菲罗质疑。罗兰冷哼:“那你们怎么又对我下得了手?我也是这么漂亮可爱。”

“哈!”几个毒舌派默契地嗤鼻,“你这个小­奸­诈鬼漂亮是漂亮,可爱下辈子也沾不上。”

“这孩子一看就粉乖的。”娜蒂雅爱怜地抚摸男孩过长的刘海。仿佛受到刺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罗兰立刻推开娜蒂雅,扑到义弟面前,绽开最温柔纯真的笑靥:“醒了吗?”

事实证明,皮相非常重要,演技更加重要。

后来成为东城第一名将,称号[金­色­死神]的伊芙;比拿就是在天真无邪的孩童时期被这个笑容蛊惑,成为他义兄一辈子的忠实部下。

******

失策。

看着认真擦地的伊芙,罗兰哀怨地抹脸。

他下不了手,的确下不了手。这可爱得令人心怜的孩子,乖巧又听话,善良又贴心。因为丧失记忆的关系,幽蓝­色­的大眼总是带着一抹彷徨,像遭到遗弃的小鹿,越发我见犹怜。除非他没心没肺,才摧残得了。

“来,伊芙,别做了,一边玩去。”再也看不下去,罗兰抢过抹布柔声呵哄,一副好好兄长的模样。

“可是……”伊芙犹豫。

“乖,这些事我做惯了,我也喜欢做,你去和碧琪玩吧。”装作没看到姐妹们窃笑的脸孔,罗兰在心里挫败地叹息。

算了,我认了,我这辈子就是劳碌命。

******

从纸醉金迷的北城往南行,流浪剧团进入了贫富差距极大的中城东境。

此举是不得已,因为一个有爵位的大富商想将剧团的几位台柱统统纳为宠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们连夜逃跑,幸好没被抓到。

民不聊生,是他一路所见的光景。

这就是人间地狱吧。

数不清经过多少赤贫的村庄,满地乱抛无人收殓的骸骨,腐烂而爬满蛆虫的尸体,面黄肌瘦的灾民……一幅幅大同小异的画面掠过眼前,应该麻木的心却无法保持平静。

看着这些人,会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他们的幸福又有谁来争取?

舞完一曲,依照惯例分文不取,罗兰帮忙姐妹们分送简单的衣物和­干­粮。对他而言,满足的笑容和掌声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人善被人欺啊。朝满怀感激送行的村民挥手还礼,罗兰在心底叹息。

“谢谢你,好心的孩子。”

将午饭省下来的野菜饭团递给蜷缩在街角的老­妇­,罗兰沉着脸返回正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剧团。

“怎么了,罗兰?”注意到义子的脸­色­­阴­郁得不同寻常,艾莎关怀地问道。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

“怎么说?”

“因为――”罗兰指指狼吞虎咽的老­妇­,语气成熟得不像个孩子,“我们给了她这顿,可是下顿又有谁给她?最后还不是要饿死,只是时间稍微晚点的区别而已。”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切还是老样子。

年仅十岁的孩子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真理。

艾莎深有触动地长叹:“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啊,总不能因为挫折就放弃了吧。何况,希望是无处不在的。”

“希望?是有人因希望而得救,但这种世道,祈求希望有用吗?”罗兰有些情绪失控,“现在,在别的地方,一定有人因为没得到帮助而死亡,也不是谁都有好运气被施舍――那些人,要怎么办?”

“……不知道。”

罗兰垂下眼,愤愤地道:“说到底,都是那些剥削民众的贵族的错!”艾莎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听见后,才小声劝戒:“嘘――罗兰,这种话不能乱说。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坏。”

“贵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连同他在内!

艾莎摇头:“罗兰,你太极端了。”罗兰不苟同地注视她:“那你说,有哪个贵族是好的?”

“这……”艾莎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个人选,“听说王妹拉克西丝殿下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不但英勇善战,也为百姓着想。”

“哼。”金发男孩讥笑,不以为然,“如果她真这么好,拉菲罗为什么还要陪那个有啤酒肚的小队长上床?碧琪为什么被亲生父母丢掉?这些人为什么还吃不饱穿不暖?为什么啊!?”

艾莎无言以对。

转过身,罗兰走向马车,夕阳照在他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反­射­出一抹猩红。

(未完;待续)

风绿之章――贝姆特(节二)

初春的阳光穿过----然舒缓的举止,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温煦祥和的侧面,贝姆特又感叹了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吗?”维烈回了个柔和的浅笑。

“嗯。”贝姆特从包里拿出­干­净衣服,大大方方地替换。维烈反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脸颊泛红。

“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

“那…那个……”

“这个,那个,呃――这三个是你的口头禅。”白了他一眼,贝姆特用毛巾擦头发,“今晚只好露宿了,本来还想请你睡床。”维烈真诚地笑道:“没关系。啊,贝姆特,你不回家吗?还是离家出走?”看模样,这个­性­格颇为早熟的少年顶多十四、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就单身在外游荡,太不正常了。

擦拭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是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我家被灭门了,只剩我和我姐姐两个人。”

“啊……”维烈为说错话懊恼不已,试图补救,“那个,我也差不多。”贝姆特已调整好情绪:“这年头这种事不稀奇。”

一时无话,只有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回荡在静夜里。

“我去睡了,下半夜换我守。”照顾年长却菜鸟的同伴,贝姆特径自做好安排,拿出毛毯。维烈摆手:“你放心睡吧,我设了结界。”贝姆特笑着睨视他:“看来我捡了个宝。”

第一次看到他笑,维烈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这孩子不冷酷也不孤僻,但神­色­间总有一丝淡淡的抑郁,­唇­角上扬的瞬间像清风吹散乌云,格外灿烂夺目。

贝姆特把毯子绑在肩上,灵巧地往树上爬。维烈看得傻眼:“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

“为什么到树上睡?”

“我一向这样睡。”抓着一根枝桠,贝姆特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维烈看得心惊胆战,起身劝阻:“这不是好习惯,快下来。上面很冷,还是躺在火堆旁暖和。”

“睡在地上才冷,老了还会得关节炎。”

维烈一窒,再次说服:“但…但是会摔下来啊。”贝姆特已找到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不会,我睡相很好。”拿他没办法,维烈只得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熟悉的清香沁入心脾,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少年无声地叹息,眉间仇恨与怀念交织,渐渐被忧伤抚平。

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他才睡得安稳,不会被噩梦所扰。

******

破晓时分,贝姆特就自动苏醒,想起昨天的事,探头张望。篝火还燃着,旁边的几根­干­柴动都没动,显然不是自然的火。维烈依然睡得香,侧躺的身子盖着毛毯,长发松散地用白­色­发带扎起,披散在草地上,有一两缕垂荡在线条柔和的颊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像一幅画……

贝姆特下意识地屏息。这个男人,实在和这个粗犷野蛮的城市格格不入,在这样幽静闲雅的自然风景中,倒是无比相融。

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这种鬼地方?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困惑地揉了揉头发,贝姆特轻手轻脚地爬下,踢了踢同伴:“起来了。”

“唔……”维烈翻了个身,先确认脑后的发带,随即放松下来,慵懒地躺着,似乎在摆脱睡意,过了一会儿,才漾开一贯温和的笑靥,“早上好。”嗓音温润中带着些微鼻音,比平时更醇柔,出奇悦耳。

没忽略那个小动作,也纳闷他还闭着眼睛。照理,突然被惊醒,应该会反­射­­性­地睁开眼。

古怪。从头到脚的古怪。

“你眼里藏着什么宝贝吗?”偷偷观察思量不符合贝姆特的个­性­,弯下腰,直截了当地问。维烈一怔,笑意加深:“不是,我怕…吓坏路人。”

“?”

“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哦,真特别。”贝姆特没有恐惧,反而感到有趣,强盗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欢稀罕的东西,“天生的?还是后天,比如魔法失败?”维烈苦笑:“后天,也算是法术失控吧。”

“笨哪!把自己搞成这样!”又踢了他一脚。维烈哭笑不得,虽然贝姆特对事情经过完全不清楚,指责倒是没错。

“起来起来。本来要走十公里才有条河,有你在,倒是不用打水了,还可以洗脸。”贝姆特对小弟在杂务上的“用途”非常满意,“早饭想加什么菜?我以前布的陷阱应该有两只野兔或鸽子落网,就吃烤­肉­好了,别告诉我你吃素。”

“不不,我不吃素。”维烈坐起来,开始勤劳地打杂。先叠好毯子,整理仪容;再把锡壶装满,放在火上加热。水开时,贝姆特正好拎着战利品回来,一并交给他处理。

“我第一次在野外吃这么好。”

啜了口香浓的咖啡,少年感动地道。他出身商贾人家,小时侯生活条件优渥,但是自从惨遭灭门后,就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烤­乳­鸽、野兔­肉­、杂菜汤,还有地瓜和面包。这一餐在其他城可能不算什么,然而在西城,绝对是丰盛的飨宴。

维烈咬了一小口­肉­细嚼慢咽,闻言高兴地笑了笑。贝姆特无力地斜睨他:“你连吃东西都这么斯文,是不是贵族啊?”

“啊?不是不是。”

“那就吃快点!”贝姆特用力一拍他的背,差点让维烈呛住,“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给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笑你娘娘腔。”

“可…可是……我胃不好。”

“老天!法师真是脆弱!”少年下了个偏见,蓦地一挑眉,扛着大剑站起,手上还拿着一只兔腿。金黄的颜­色­催化食欲,令眼见形迹败露而走出树丛的数名男子猛吞口水。

一目了然他们的来意,贝姆特绽开犀利的粲笑:“太好了,有人来抢,吃起来更有味道。”

我觉得消化不良啊。维烈苦着脸咕哝,鸵鸟地躲在他后面。只差没Сhā一根白旗,表示我是和平大使,大家坐下慢慢谈,有事好商量。

“小子,分点给哥们。”领头的大汉自始至终盯着食物,连贝姆特的脸也没注意。

“抱歉,这是我和我小弟辛苦的成果,恕不分享。”

虽然觉得分一点也没关系,维烈还是理智地沉默,毕竟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不适合乱Сhā嘴。

“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跑得最快的一个被踢了个跟头,其他人也被高速移动的身影打得哀哀叫。贝姆特百忙中对身后的人交代:“喂,至少保护好自己。”本来维烈没能力自保的话,他不会做此要求。

维烈点头,用结界把自己牢牢包起来。

拉机簧让陷坑和藏在树叶间的****发动,贝姆特很快摆平抢匪们。这片森林是他的天下,早就针对各种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吧。”维烈有点不忍。倒不是怕死人,他看过的尸体多了。只是这么美好的清晨,见血实在不舒服,何况他在吃饭。

“没关系,这里是树林,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最好的肥料。”贝姆特无动于衷地坐回火边,扳下一条腿继续大块朵颐,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去抢吃的,也会做好被宰了的心理准备。”

唉。维烈在心里叹气,伸手想拍拍他的头,被反­射­­性­地躲开。

“……不要随便触碰战士,我不是讨厌你。”愣了愣,贝姆特看出他没有恶意,神­色­微赧地解释。维烈回以理解的笑:“嗯…嗯。”

“你也要尽快适应。”见他只吃了一片面包,半只­乳­鸽就不再动,贝姆特皱起眉头。维烈连连摇手:“不是的,我胃口本来就不大。”贝姆特把吃了一半的兔腿往他嘴里一塞,又扔了两只熟地瓜:“我们要长途旅行,这么点连半天也支持不到。”维烈只能努力消灭。

把剩余的食物打包,贝姆特麻利地熄灭营火,收拾行李。维烈也背起背包,用一只看不出材料的罐子喷头发。昨天被酒淋,又在地上躺了一夜,需要清洗一下。

贝姆特见怪不怪地采取无视态度,法师本来就是一种异次元的生物。

但是他不知道,维烈的特异已经超过法师的范畴。

清脆的鸟鸣撕开淡淡的雾气,只走了一小会儿,周围就阳光明媚。隐捷敏亚水源匮乏,植物以生命力旺盛的常绿乔木为主,遍地连野花也没有,但是青翠的颜­色­极为醉人,维烈开怀地欣赏。

“对了,贝姆特,要不要吃水果?”饭后摄取适当的维生素有益健康,野外生活更应该注意营养。

“水果?哪来的水果?”贝姆特惊讶地转过头,他几乎连水果是什么都忘了。

“现在没有,马上会有。”维烈打开腰包,取出一小袋土均匀地洒落,蹲下嵌进一粒黑­色­的东西,“这是苹果种子,我把它放进去。”

“……过几个月,也许是能吃到苹果。不过很抱歉,我有急事,等不了这么久。”

“不是啦!你看着!”

青年合手施法,伴随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柔和的白光形成类似护罩的光圈笼罩住土堆,星星点点的水珠旋转舞动,在阳光的照耀下辉映出晶润的光泽。清新的水气吹上少年的脸庞,温柔的感触将他从惊愕状态中拉出来。

奇迹出现了。一株小小的幼苗破土而出,细细的芽孢还沾着一点泥,在浇灌下渐渐舒展开来,分出两片­嫩­黄的叶子,中间更小的一点是顶芽,光芒变强,小草的颜­色­也转为鲜­嫩­的绿­色­,迅速抽高,很快变粗变壮,叶子蓊郁地增长,化为茂密的树冠,几颗青碧的果实也露出羞涩的面貌,逐渐透出红­色­和黄­色­,最后完全变成诱人的艳红。

贝姆特一霎不霎地注视这个惊心动魄的情景,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稍微动一动,这个活生生的梦就会破碎。

“太厉害了,维烈!你太­棒­了!”终于回过神后,他激动得双拳紧握,希翼地望着同伴,“你能种很多棵吗?很多很多,把全城都种满?”说着,比了个夸张的手势,灰眸因兴奋而灿灿放光。维烈在他的目光下瑟缩:“呃…那超过我的能力范围,我一天只能种一棵,还必须有相应的条件。”

“这样啊……”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虽然不是自己的错,维烈还是很内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真厉害。”

再次看向那颗苹果树,少年抚摸粗糙的树皮,感受那真实的触感,深深叹息,发自肺腑地道,“维烈,虽然你很弱、很笨,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法师哦!这种本领,比吐火啦、喷水啦什么都­棒­。”青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比他的头发还红。

“哪。”摘下最大的一只递给他,贝姆特却迟迟不采自己的。神情褪去孩子气的欢愉,转为成人的感伤:这样珍贵的宝物,全城有几个人有福气品尝到?

“贝姆特?”

“没事。”

甩去这波无谓的情绪,少年摘下一颗凑到­唇­前,轻轻咬了一口。

脆­嫩­而酸甜的滋味,是他生平吃过最­棒­的美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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