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满月的光辉清凛而皎洁,几颗星隐约从天穹浮现,像是闪动的眼睛,默默俯视这片安宁祥和的美丽大地。
温暖的客厅里,火焰在壁炉中噼啪作响,灰烬滑到焦黑的底部。放置着靠垫的红木椅上,葡萄藤和玫瑰的纹路纤毫毕现;铜制香炉边缘的独角兽雕刻栩栩如生,被袅袅白烟氤氲得犹如腾云驾雾;两端弯曲翘起的小几铺着银色镶边的黑丝绒桌布,织工细致典雅;上面摆放的银烛台熄着火;旁边的圆茶壶静静吐着清香,轻合的壶盖下,两片对切的桔子晕染开透明的澄黄色泽。
叮!白瓷杯与茶碟敲出清脆的轻音,躺椅上的人向另一边放松地倾斜,披散的黑发随之漾起晶莹滟泽的水光,与底下的雪豹皮毛呈现鲜明对比,一直铺陈到相连的脚垫上。秀雅纤细的赤足挪动了一下位置,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托起,用毛巾细细擦干,小心地放回原处。随后,黑褐色头发的俊雅青年将厚实的毛毯盖上养父的膝头,还在两边掖了掖。
“已经不需要了,哈玛盖斯。”下移的古籍后露出一双冷冽的银瞳,一贯疏离的口吻却透出淡淡的温和。
“让我做好吗,主人?”龙神为难地笑,这是他童年的愿望。又看了他一眼,抬起的手以对待孩子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脑袋。
轻叹,古代龙的化身体悟到一个事实:在眼前的人看来,他永远是小孩。
做好夜宵,哈玛盖斯顺道去了实验室一趟,端来一只黑曜石容器。宛如水晶溶液的液体里漂浮着一株奇香扑鼻的花,微微泛蓝的蕊瓣纤柔挺秀,散发出幽幽清辉,映着青年喜悦的笑脸:“主人,冰魄开花了。”
“一会儿把它放进庭院,吸收满月的魔力。”优美白皙的手指探入水中,拈起细长的茎梗,另一只轻抚的手梳理着里面的魔法脉络,薄唇微扬,浅浅的笑意被淡蓝如烟的花瓣衬得虚幻缥缈,“这朵很不错。”
月下美人,拈花微笑,如果不知情的吟游诗人看见,少不了要诗兴大发,抒唱一曲聊表倾慕。
而敲门走进的黑发丽人就准备这么做:“啊……席恩,我可以为你做首诗吗?”
没好气地抬眼,魔皇的目光在瞥及她身后的人时凝固。而那人也是不相上下的震惊,死死瞪着他,表情像活吞了一只青蛙,颤声道:“席恩?”
“是啊,现在知道了吧,我要你见的是多么漂亮的佳人。”以为他的反应是惊艳,蕾诺雅笑着为双方介绍,“席恩;奥古诺希塔,现任魔法神――席恩,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就是我新收的跟班,还没入门,暂且当是公用助手好了。”
“席恩!!!!”肖恩终于回过神,叫得天摇地动,“真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差点捏碎精心培育的魔法花卉,席恩的声音是极度不悦的阴沉。蕾诺雅吃惊地来回扫视:“你们认识啊?”
“他们是兄弟。”捧着花盆的哈玛盖斯代为回答,已经嗅出空气中浓烈的火药味。
“是兄妹?真巧。”
“……兄弟,主人是哥哥。”
再次装作没听见,魔道女王无视小龙怒火熊熊的双眼,泰然Сhā进两人当中,拍拍棕发青年的背:“很好,肖恩,你合格了,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会全力栽培你的。”肖恩错愕地张开嘴。席恩眯了下眼:“你不能换个人吗?”
“嘿嘿,不~~能~~”蕾诺雅坏心地笑了,眸光流转着探索,“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你们的纠葛?”
“我拒绝。”魔皇冷冷地道,略带粗暴地把冰魄扔回黑曜石容器,挥手,“我们之间也不需要他,你要助手,哈玛盖斯和格兰妮大可胜任,叫他随便滚去哪个旅馆。”肖恩互不相让地大吼:“你还没回答我,席恩!”说着,披上几层圣斗气冲向兄长,他也学乖了。
轻松钳制住他,捏着手下的绵软,青年面无人色:“是真的?是真的?席恩,你到底怎么了?”
“滚开!放开我!!”狼狈地挣扎,羞愤急怒下,席恩连适当的魔法也忘了。好在另一个力气更大的人从旁Сhā入,扳开肖恩,将养父从魔爪下拯救出来。
“肖恩先生,请冷静。”严词告诫,哈玛盖斯担心地轻拍怀里激烈颤抖的躯体,“没事吧,主人?”惨遭亲弟弟羞辱的魔皇狠狠咬牙,一言不发地攥紧挣动中松开的领口。
“对不起。”见状,肖恩也觉自己鲁莽,更不适应这样的兄长,“可是……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席恩爆发出来,“你只要滚到我看不见你的地方!”
“不!”肖恩跟他卯上了。
“还敢顶嘴!”
“我就顶嘴!”
让他们这么对吼一下也好。安慰地想着,哈玛盖斯捡起掉落的毛毯盖上养父小巧圆润的双肩,包住这具从内到外变得柔软的身躯。肖恩看向他,哈玛盖斯正要解释,蕾诺雅唯恐天下不乱地Сhā口:“呵呵,简而言之,他变成女人了。”
“蕾诺雅。”正火大的席恩压低音量警告,回应他的却是闪亮的双目:“你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前所未有的疲倦,魔皇揉了揉额角,忍耐着道,“好吧,今晚…今晚我们还是好好交流,肖恩你先出去。”棕发青年寸步不让:“我留在这里。”静默片刻,席恩首次败退:“好,我走。”
示意养子抱自己回房间,法师呼吸不稳地闭上眼,让灵魂休憩在黑暗里。
他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调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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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答完学生的问题,心灵系教授洛德抱着讲义走出课堂,带着一天的疲倦回到宿舍。屋里每个家具的位置他都清楚,所以放心地解下脸上的丝巾,闭着眼走向书房。
然而,当他转过桌角时,撞上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吃惊下正要张开护身的气罩,熟悉的体温和灵魂波动制止了他,迟疑地伸出手,摸到小小短短的手指:“……陛下?”
“嘿嘿,是我。”小莎的语气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欢欣,又有几分惊慌,她没想到导师真的是盲人,牵着他的手来到椅子旁,盯着他坐下后,爬上他的膝盖:“对不起啊。”
“什么?”温和地笑着,抱起疼爱的女孩让她坐得更舒适,银发教授轻抚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温暖的大手仿佛带有魔力,令幼嫩的线条不自觉地放松:“我以为洛德教授看得见。”
“哈哈,我可不会做这种事。地球人管这叫什么?耍酷?”
“那你是怎么……怎么……”看着他睁开的眼,小莎满心痛惜。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雾紫色眼眸,宛如清晨远山之间流动的薄雾,却没有神采。洛德笑了笑,两手在她身后交叉,搂住这具柔软的小身躯:“出生就这样了。”小莎默然,不敢想像那样的世界是多么虚无可怕。
“没关系的。”察觉她的情绪,有着一头苍银色长发的青年轻柔地摇晃她,舒缓沉柔的嗓音一如摇篮曲,“我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用心情教我颜色。所以在我眼里,世界是五彩缤纷的。”
“心情?”小莎睁大困惑的绿瞳,温柔的笑声鼓荡她的心:“比如我现在抱着你时,像是抱小狗的心情,暖洋洋的桃红色,又有点怕被它的爪子挠到。”
“可恶!人家才不是小狗呢!”作势用小拳头捶他,女孩被吊起满满的好奇心,“那其他颜色呢?小莎是什么颜色?”
“你的眼睛是绿色,亮晶晶的绿,就像早晨感到湿润的春风吹拂,想到户外散步的心情;头发是紫红色,像花一样艳丽,又很娇柔脆弱,让人想好好呵护。”
听得很高兴,小莎越来越兴致高昂:“黄色呢?”
“吃你最讨厌的柠檬,就知道是什么颜色了。我是觉得那种两端尖尖,中间圆滚滚的水果很可爱。”洛德莞尔。
“哼!”小莎生气地鼓起腮帮,故意刁难,“那白色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银发青年却回以温静包容的微笑,用回忆着美好事物的口吻道:“就像母亲洗好晾干床单,躺在上面的舒适心情,是阳光的味道。”
“……”心里有什么在融化,泛滥不受控制,趴在他怀里,女孩闷闷地道,“我一点也不想伤害洛德教授。”
“傻孩子。”轻拍她的头,滑过耳畔的叹息慰藉人心的和暖,“你太压抑自己了。”
静静依偎着这个从小就眷恋的怀抱,良久,小莎才轻轻地道:“蓝色呢?蓝色是什么颜色?”
“药草制成的熏香,干燥的风吹拂而过的荒野,浸湿了草木----逸清婉的笑靥,诺因正想凑过去亲个嘴,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惊破了他的遐念,杀气腾腾地瞪向那个从客房冲出来的女人:“严昭霆,你……”
“严律那臭小鬼叫我们回去!”压根没理会他,昭霆的神色不同寻常的惶急,“特别是你!他说……他说……有东西要出来了,人类又发明了肮脏的武器,他已经叫普路托和秦蒂丝下来看,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是他很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
夫妻俩豁然站起,面面相觑。
严律,原名贺加斯,旧神的领袖,两位主神之一的协调神。尽管在和魔皇的战斗中落败,不得已投胎,但由于席恩并未打破两大根本法则,他和另一位主神混乱神兰修斯依然是形式上的最高神祗。能让他失态,这所谓的武器绝对非同小可。
“小贺呢?让我和他联络!”杨阳当机立断,“诺因,你去通知席恩,虽然我想他应该知道了。”
“通知那老僵尸干嘛!”诺因一百个不情愿。杨阳怒道:“拜托!现在不是计较立场的时候!”挨了一顿批,诺因摸摸鼻子离去。昭霆六神无主地道:“一向是他联系我,我不知道怎么找他啊。”杨阳傻眼。
正头痛之际,阳台的玻璃门被无形的外力推开,扬起的丝绸窗帘后露出一身白色风衣的魔界宰相,他扶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菲莉西亚,脸色很不好:“席恩呢?”
“你们怎么回来了?”昭霆吓了一大跳。杨阳迎上前:“菲莉西亚怎么了?”
“王突然很不舒服,说世界树出了异变――席恩在哪儿?世界树现在不是他管的吗?”
“难怪小贺感觉到了……”杨阳恍然大悟,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调节整个世界的支柱,菲莉西亚支撑了它一千年后,又被席恩强行接管,她不及细想,拍拍父亲的胸膛,“你先别急,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刚刚小贺也叫我们回去。”
“小贺?贺加斯?”维烈糊涂了。昭霆见没人理她,满心无趣地打开门,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就在这时贯穿所有人的耳膜,也揭开了奥法之眼自有史以来最惨痛的黑色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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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出阵阵恶臭的房间里,几位教授面色惨白地注视满地鲜红中央的一具雪白祼尸,腐坏的家具、衣服的碎片、脏器和纠结的肠子散落在各地,构成触目惊心的景象。
死者一头水蓝色的长发垂面,隐约可见原本美丽的脸扭曲变形,可见她临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苦。
“……这是恶魔的手法。”欧威尔教授握紧拳头,如此恶性的事件,长老会全体势必要向领主们追讨,哪怕和有恩于他的席恩对着干也在所不惜!妮可教授捂着嘴,眼泪大滴落下:“特别班已经看管起来了……可怜的葳娜。”受害者是她的学生,一个德才兼备的优等生。
奥法之眼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人类或异族,但还是有例外,特别班就专门收容少数的混血提夫林和纯种恶魔,而他们正是第一嫌疑人。
“才不是恶魔干的呢。”娇软慵懒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转过头,无论男女都失神了片刻,这还是餍魔之王刻意收敛的结果。她是这所学院的客座讲师,偶尔会起兴来教魅惑术。
拂了拂柔媚的卷发,格蕾茵丝款款走进,自然摇摆的身姿带着舞蹈般的节奏,优雅而轻佻。她环顾了一圈,美目浮起些微厌恶,纤细漂亮的手指指着地上的尸体:“低级的家伙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才不会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
“决不会有高级以下的恶魔混进来。”这是在场教授一致的共识,低级恶魔根本无法离开负位面,而天空之城外有晶壁,奥法之眼也有席恩布下的防御罩,只有经过身份识别才能进入。除非魔皇本人一力促成了这件事,不然中低阶恶魔的嫌疑可以排除。
“我再给你们一个证据。”格蕾茵丝摇摇食指,“没有恶魔会染指拥有洁净之力的水族,这是一种本能,懂吗?”
教授们信了七、八分,温梨站出来问:“那是谁干的?”格蕾茵丝搓了搓白嫩的藕臂,抿着性感的唇瓣道:“我不知道,总之这个地方给我一种毛毛的感觉…咦!”她蓦地睁大眼,瞪着死者微微蠕动的小腹。余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诡异的一幕:那本该僵死的肌肤变得透明,使他们能看见里面扭动萎缩的内脏,接着,是像钢线绷断的怪异声响,污血狂喷。
“趴下――”急切的呼喊,然后是陌生的语言,一层半圆形的防御力场堪堪张开,挡住了从天而降的腥臭汁液。这回每个人都看清了,四射的血液中有个海星形状的肉色物体,尖利的口器开合着。
“那、那是什么东西!?”妮可失声道。几乎在同时,那怪物啪地弹出一条触手,速度快得看不见,不受阻碍地穿过力场之墙,直直伸进了她嘴里。
“啊……啊……”禁术系教授抠挖着口腔,全身激烈痉挛,皮肤干枯起皱,虚脱地倒下,眼睛和口鼻不断渗出浓浊的油绿色液体。欧威尔两眼充血,嘶吼着扑向她:“妮可――”
“不要碰她!”蕾诺雅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一道铁之壁垒隔开他和其后的数人,在场只剩下言灵系的弗克教授,变化系的温梨教授,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死灵系的扎鲁教授,几名校医,以及她和跟着她赶来的肖恩。
魔道女王如临大敌地握紧法杖[沧海之畅想],冷汗从额角滑落:“该死,他们竟然把这鬼东西和我封印在一起!”
“这是什么?”好几个质问。
“圣婴。”听到身后的铁墙被腐蚀的声响,蕾诺雅啧了一声,又补上一个迷宫术,用接近耳语的音量道,“不要攻击,不要动――肖恩,看看还有没有另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家伙。”说着,从戒指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红宝石,那红色十分古怪,像无数深浅不一的流质物体互相挤压汇流而成,连轮廓也模糊不清。怪物似乎对这东西有畏惧之情,嘶嘶叫着在空中摇摆不定。
棕发青年依令搜寻,来来去去没看到类似的物体:“没有……啊!”猛然瞧见一个狰狞的脑袋在苏蜜雅教授背后探出来,细长的触手已经要碰到她的肩,不假思索地扑过去。受惊的女长老脚下浮现移动方阵的图案,连带他一起转移到房间的另一头,东倒西歪地摔在一张放着卷轴和魔法器材的书桌上,啪!桌子断成两截,物品散了一地。
蕾诺雅连骂笨蛋的时间也没有,那只怪物转而搭上距离较近的弗克,言灵系教授只觉一股冰寒的游丝沿着左臂直窜而上,转眼半个身子麻痹,灵魂好像坠入黑暗的冰窖,那种彻底丧失知觉和存在感的感觉……一道血光唤醒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踉跄后退的弗克软倒在地,怔怔看着掉落在不远处的断臂――他的手。
“你――”温梨和扎鲁大怒,不顾有强敌在侧,就要祭出强大的法术。弗克忍痛喊道:“不!她救了我!”话音刚落,那条手臂就被腐蚀出森森白骨,升腾的绿色雾气又被一层灰白色的浓雾罩住,不得而出。蕾诺雅苦涩地补救,绝望地试图找出解决之法:一个,我一次只能封住一个,要是另一个逃了……那将是不堪设想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缕温和稳定,又带着关怀焦虑的思念波传入每个人心中:《各位,发生了什么事?欧威尔很急,说妮可受了重伤,请解开迷宫术好吗?学生都已经安全撤出,这里只有能够战斗的人员。》
完了!蕾诺雅一瞬间想掐死这个使用心灵链接的人,尤其在想到那个有精神侵蚀能力的怪物会怎么做时,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和其他发明出这种武器的神代法师。
(外面的人听着!无论如何要顶住!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决定赌命一搏,蕾诺雅手持红宝石冲上去。
前所未有的冲击和警告一前一后涌入了心灵系教授的内心世界,如同一条奔腾的大河淹没他,脑神经断裂,记忆体坏死,身体组织同化,魂质过滤开始……那股未知的、原始的、暴虐的力量强横地重塑他的身心,排除掉它不认可的成分……
洛德听不见自己的惨叫,事实上,由于声带被破坏的关系,他只能发出变调的嘶哑低吼,抱头的双手青筋爆起,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月光银长发散乱开来,披拂在不断痉挛的人体上。
有关这个世界的技术,保留。
常识部分,保留。
对于颜色的认识,废弃。
礼仪道德,废弃。
法律规范,废弃。
人际关系……无法废弃。
异形焦躁地咆哮着,试图冲破这唯一的障碍,但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力量却阻挡着他,宛如一簇焰苗摇曳不散。
[无论如何要顶住!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不行!不行!!不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灵魂支离破碎,对他而言五色斑斓的世界变成一片真正的空白,然而依旧有什么支撑着他,怀念的声音、温暖的手指……
“洛德!洛德!”
“洛德教授!”
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迪罗和欧威尔死死钳制住扭动挣扎的好友,眼里有慌乱的泪水凝聚;小莎用遍了所会的治疗魔法,都无济于事,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时,一只柔荑横在她面前:“辛苦了。”
意志力强悍的****师也不禁眼眶微红,以虔诚的态度跪下,将红宝石放置在银发教授的额头上,众人只觉胸口一闷,那刚才还激烈挣动的人就软瘫下来,死寂的容颜上明显不再具有生命迹象。
“……洛德教授?”小莎呆呆垂下法杖,小手哆嗦着轻推曾经无数次拥抱她,如今却冰冷无起伏的胸怀。欧威尔连着几次把手放到友人鼻下,却屡屡颤抖着缩回去。迪罗近乎抽搐地深呼吸,一抹眼,拎起蕾诺雅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抱歉。”这是蕾诺雅唯一能说出的话。
十几步远的地方,杨阳一行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昭霆捂着嘴呻吟:“天哪,他死了……”
他死了……有人死了……突来的认识在杨阳脑中回响,化为刺痛心扉的悔恨:很明显,蕾诺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而解放蕾诺雅的,正是他们……
“妮可――”欧威尔回头想确认其他同僚的安危,妻子的尸体却映入眼帘,更骇人的情景也呈现在杨阳等人面前。莉莉安娜脸色骤白,忍不住转身呕吐,雷瑟克和诺因急忙照料她。
“那个……”虽然目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打扰,但是看菲莉西亚强忍的难受模样,维烈心疼下开口道,“请问……”
“闭嘴。”
冰冷的呵斥使他一凛,身体僵硬不听使唤,徐徐站起的女孩全身散发出混合了恨意的尖锐杀气,一如那双射出凌厉寒光的绿瞳,她以一种切齿的语调道,“从现在起,你们被囚禁了!我以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的名义宣布审判,你们必须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久久,无人动弹,也无人敢出声。
“好了,孩子。”蕾诺雅叹息着轻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因我而起,你怪错人了。”杨阳惭愧地垂下头。小莎咬了咬牙,忽然像抓住一线希望般叫起来:“外公呢?外公在哪儿?”
“对!魔皇陛下!”欧威尔也狂喜地抬头,“请他救妮可和洛德!”
“没用的,被坎贝鲁和拉鲁瓦寄生的……”
“主人已经进入深层冥想。”白衣黑裙的清秀女仆无声地从走道尽头走来,没漏看蕾诺雅惊疑的神情,清澄的嗓音仿佛透明的冰晶一样没有杂质,“他的情况也很不好,哈玛盖斯正守着他,应该很快就醒了,你们先到黑珍珠室等他。”
欧威尔二话不说抱起妻子的尸首发动转位法术,接着是扶着友人起身的迪罗。
奥法之眼最重要的决策大厅里,基连和优不知何时坐在空位上,维烈欣喜地跑向他们:“父亲,优叔叔!”
“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朝他颔首回应,优瞥了眼角落的三具尸体,叹道。基连打开随身携带的金属箱一一拿出工具,示意儿子消毒,注视一脸不安的孙女:“回答我,杨阳,那座岛屿是你们发现的吗?过程如何?”
“是……”杨阳嗫嚅着叙述,不敢面对祖父深远如宇宙的乌黑瞳眸。
“也就是说――”基连看了看诺因,再瞧瞧她,“你们没有带任何相关的设备、魔法道具,就仗着不死身和一张无限透支的金卡做环球旅行?事发前,只做了一次勘测,还没得出数据,你就骑着火凤凰去探险;而你的丈夫对着一座无法确定方位的小岛打雷,不考虑有结界或空间坐标错位,从而误伤你和他自己的可能性?”
“……”
摇摇头,基连坐下,戴上连接电脑的耳机,淡淡地道:“杨阳,你这样别说成为科学家,连作为一个三流法师也是不合格的。”黑发少女咽下哽咽,泪珠在眼中打转。心下不舍的诺因正要顶撞,被拉扯他斗篷的雷瑟克制止。
“对未知,要抱着敬畏的心态。”优和颜安慰,用大拇指比比好友,笑道,“别看你爷爷一副狂热的样子,他实验时可是无比认真。好在这次没出事,但别人代你们承受了不幸――阳,记住血的教训。”杨阳用力点头。蕾诺雅惊讶地道:“原来是你们解开了我的封印。”她不说话还好,一吭声在座的教授就坐不住了,迪罗第一个跳起:“那怪物到底是什么?”
“被你砍断的手臂无法再生。”帮弗克治疗了半天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Сhā口。蕾诺雅正要回答,浇铸了秘银的黑铁木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迎进一个纤小的身影。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露出不同程度的喜悦之情,随即微微变色,席恩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尽管他的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从需要法杖扶持,汗湿到滴水的长发,毫无血色的脸和抿成一线的唇,可以窥见他隐藏的虚弱。
“主子!?”格蕾茵丝目瞪口呆。席恩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色,暗示她什么也别问。
“外公!”小莎担忧地上前,满腔委屈悲痛在看到这样的他时强自压抑,伸手搀扶,黑袍下的身躯异常紧绷。
席恩点点头,抬手放在她头上。小莎嘴唇颤抖,险些当场嚎啕大哭。幸而哈玛盖斯抱起她,交到大长老怀里。
从外孙女的记忆知悉了经过,席恩看向角落,银眸浮起湛蓝的魔力丝线,透视片刻后,平稳而不带感情的声线从他唇间吐出:“没救了。”
晴天霹雳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小莎和迪罗眼前一黑,欧威尔难以置信地叫道:“怎么会!魔皇陛下,你之前不是救了学生们!”
“我不是万能的。”冷冷扫了他一眼,席恩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一蓝一白两团光芒飞进顶端的漆黑晶石,只是白光微弱得多,“――葳娜的灵魂还比较完整,来世我可以让她投个好胎;妮可的智力降到零,复活也是白痴,只有回瀛海分解重组;而洛德连点渣也不剩了。”
附魔系教授发抖的双手抚摸妻子面目全非的脸庞,极力克制的低微啜泣反而更令人觉得心酸,温梨等人不忍地别开眼。迪罗死命捶着拳头,喃喃诅咒:“畜生!畜生!”
“弗克的手臂还好解决……”席恩蓦地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急咳,身形摇摇欲坠。哈玛盖斯不顾他的肢体抗议,将他抱坐到上首的位子,连着施放减轻病痛。包括迪罗和欧威尔,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肖恩关切地问:“席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还是痛经?”大半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尴尬得不知看哪里。法师气得几乎把牙咬碎,一个放逐术将他清出视野:“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