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始动
第五章 暗流始动(本章免费
“让我看一下。”
“哦,好!”轩风急切又不失小心地将已经昏『迷』的侍女移交到赛雷尔怀里。后者将右手虚按住伊莉娜的伤口,低声道:“慈爱的光之女神,请解救您眼前之人的痛苦,赐予圣光的治疗——救赎之光!”语毕,一道柔和的白光从他掌心浮现,没入包扎住伤口的手巾,只见原本不断扩大的血迹立刻止住。
“哇,真神奇。”邱玲小声感叹。轩风一心注意侍女的动静,不一会儿,伊莉娜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轩风大喜,冲口道:“你醒了!?”
“轩风小姐...?”伊莉娜一时搞不清状况,看一大堆人围住自己,很是害羞,嗫嚅道,“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受伤啦!”轩风又好气又好笑,“是赛雷尔先生救了你——怎样?还痛吗?”
“不、不痛了!”伊莉娜摇头。轩风这才松了口长气。赛雷尔微笑道:“伤口不深,所以很快就治好了。但是记住这两天别做过于激烈的运动,因为你失血过多,最好是在床上躺几天。”伊莉娜点头答应。轩风却诧异地眨眨眼:原来伊莉娜伤得不重,我看那个男人是很用力地砍下去,还以为...难道他临时反悔,手下留情?不过伊莉娜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儿,她高兴地抱住侍女。
“你怎么突然来到我城,赛雷尔?”
在场有资格直呼北之贤者名字的,只有卡特一人。然而轩风和邱玲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因为卡特实在长得太平凡了,连声音也平凡得一蹋糊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万年配角型。可是伊莉娜却吓了一大跳:“卡特将军,你也在这里!?”
“将军?!”两个少女齐声高喊,不过一个是无法置信,一个是惊讶。
“我看到你们出宫。”卡特简略答完,又转向赛雷尔。北之贤者缓缓起身,道:“我奉城主大人之命,来与梅莲可城主商议事情。”
“这位是——”卡特看看邱玲。
“本城的满愿师。”赛雷尔也看向轩风,“那么这位是贵城的...”
“不错。”
赛雷尔也不问为何堂堂梅迪城的满愿师只带一个侍女跑到这种郊外,拍拍卡特的肩膀,『露』出诚挚的笑容:“我们很久没见,聊聊吧。”接着对邱玲道:“你和这位小姐似乎是旧识,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我们俩到那边去。”
邱玲早盼着他这句话,可真的听到,又不禁不好意思。
“那个,史汀老师,我...”
“没关系,城里听到声音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赶紧聊吧。不用担心会再有危险。”赛雷尔笑了笑,和卡特并肩走远。
真是个仿佛春日的和风般温暖慰贴,不会给人丝毫压迫感的人物。轩风望着蓝发青年的背影,有些失神:儒雅中带着威重,柔和中又蕴藏着深邃,难怪邱玲眉间对他颇为依恋,简直太完美了嘛!
她正胡思『乱』想,邱玲已跳到她面前,快活地道:“喂,你也是满愿师吗?”
“啊?”轩风眨眨眼,回过神。
“那个,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是认识我的吧!我也想起来了,昨天你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来参观戏剧社。他们俩呢?也来了吗?”
“...没有。”想起两个好友的面孔,轩风心里涌起一股怀念和抽痛之情。
“是吗?”看出对方的心情,邱玲绽开明朗的笑靥,亲热地执起她的手,“没关系,我们俩不认识了吗?虽然我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俩就是好朋友了!”
轩风微笑,对邱玲纯真乐观的『性』子萌生好感。
“我叫轩风,柳轩风,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真的吗,太好了!”
“这个,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伊莉娜好不容易逮到『Сhā』话机会,“请容我回避一下。”轩风立刻跳出来阻止:“不行!你伤刚好,怎么可以跑来跑去!”邱玲也出声挽留:“我们又不是谈什么秘密的话题,你留下吧。”
“可是...”
“好了好了!”轩风脱下已经变得很破烂的斗篷,轻柔地盖在侍女身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讲主仆规矩。伊莉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拼死相救,现在我早就不知道在天堂和地狱的哪边了。”
“不不,轩风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伊莉娜连连摇头。
轩风笑着『揉』『揉』她金褐『色』的秀发,对邱玲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全世界最忠心也最啰唆的贴身侍女,伊莉娜——嗯?你姓什么?”她转头问侍女。
“啊?回轩风小姐的话,我没有姓。”
“哦,她叫伊莉娜,同时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最要好的朋友!”
“你好,伊莉娜。”邱玲真诚地笑道,“我是邱玲。你既然是轩风的好朋友,就等于是我的好朋友了。”伊莉娜满脸通红:“这我哪担待得起...”听到她的回话,两人放声大笑,过了一会儿,第三个少女也笑起来。
距离拉近的三人坐得更近,依然是邱玲先开口说话:
“轩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轩风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叙述了一遍,一直讲到遇到刺客为止。邱玲叹了口气,道:“我的遭遇和你差不多。昨天下午我和大哥一起去锦江饭店庆祝我大伯的生日,所有的家人都来了,开了三十几桌。中途我想上个厕所,没想到走到一半,好像触电一样从脚底传来一股好大的冲击,等我回过神,就看到米利亚坦伯伯和史汀老师站在我面前,一脸惊讶的表情。不,是米利亚坦伯伯很惊讶,史汀老师是很平静地望着我,温和地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老实回答他:‘我想上厕所’...”
“!”轩风和伊莉娜差点爆笑出来,但在邱玲面前不好如此,两人苦苦忍住。轩风遥想当时赛雷尔的表情,更是神往。
“...史汀老师呆了呆,看看左右,但周围都是男人,而且全跟木头没两样地发着呆,所以他只好自己带我去。轩风,你可以想见,事后我想起这幕,可有多么羞愧!(轩风点头表示理解,嘴巴却在抽筋)我回来后,才看清我刚才待的竟是一间好大好大,天花板好高的房间,地上画着巨大的圆形图案,而站在圆圈上的全是穿着袍子手拿木杖的老爷爷们。我吓坏了,因为这情景和漫画上描写的一模一样!我小心翼翼地问史汀老师‘这里是异世界吗?’他说是,我又问‘这是用来召唤我的魔法阵?’他点点头,最后我问‘你们该不是把我当成救世主,接下来会说[请拯救这个世界吧]?’”
“‘没错!’,接果那群老爷爷异口同声这么喊:‘请拯救这个世界吧,满愿师!’——你说遇上这种情形,不昏行吗?所以我当场昏倒了。“
轩风和伊莉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看到两人的反应,邱玲也是一笑,续道:”我醒来后,发现史汀老师在床边看着我,我连忙大喊‘我不是救世主!’,他笑着说‘我知道’,我一下子愣住了。史汀老师只是很温和地注视我,看到他那样的目光,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下来。史汀老师笑得更高兴了,说‘你好些了吗?对不起,刚才吓坏你,吃点东西吧’,然后把桌上的托盘递给我,我边吃边偷瞄他。快吃完时,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些老爷爷说我是救世主,为什么你说不是呢?’”
“‘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是救世主,但对你个人而言,你只是你自己’——史汀老师这么回答我,我听不懂,正想问,他把我吃剩的托盘拿走,对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对把你强行召唤来的事,我们也非常抱歉’,接着对我讲述了满愿石的传说和召唤我的理由,并承诺一定会想办法送我回去。我现在知道了,轩风的城市和我的北城都是因为恐惧先召唤满愿师的东城得到满愿石,才召唤了我们。我怀疑啊,满愿师的人数一多,就能分散满愿石的力量,因为史汀老师说一旦让某个人得到那样强大的力量,是非常危险的。他还说这个世界的灾难,我们完全没义务『Сhā』手。可是我不甘心——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为什么我们不找点我们能做的事努力做呢?哥哥们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而且北城上下,不管是史汀老师、米利亚坦伯伯、魔法师爷爷,巴曼将军...都对我好好,所以我好想帮助他们。我准备向史汀老师学魔法,慢慢扩大自己的能力范围!”
轩风抿唇不语,心里很羡慕对方,尤其是听到赛雷尔怎么温和对待邱玲的时候,为什么她就没遇上这样的好男人?
“对了,轩风!”邱玲完全没查觉对方的异样,“你说,东城的满愿师会不会也是和咱们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还有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
轩风一怔,觉得邱玲的猜测不无道理。伊莉娜拉拉她的袖管,道:“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你们看。”
从她手指的方向,一大群火把往这里涌来。
赛雷尔和卡特走到少了山顶的山坡另一头,停下脚步。沉默良久,赛雷尔了解到这位友人依然是永远不会主动攀谈的个『性』,于是开口道:“蕾雪、凯伊和芙瑞尔他们都好吗?”
他口中的三人加上卡特,就是外界俗称[梅迪四璧]的四名将军,每个都是国内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代表。
“好。”卡特精简地回答,也和友人一样,不提刚才的事,只是他不是刻意忽略,而是真的忘记了。长期戎马生涯,从最底层的佣兵一路走来的卡特,早已对血腥味麻木。仰望满天星斗,他原就淡定的眸变得更如止水般沉静。
“你好像很烦恼?”
“!”赛雷尔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对方的侧脸,着实没想到友人会主动关怀自己。他微微一笑,与平常温和沉稳的笑不同,是带着透明感的笑容:“嗯,是有些伤脑筋的事,不过还不至于无法解决。”
“因为你是贤者,所以得忧虑天下事?”
赛雷尔苦笑,听出对方话里的尖锐:“是啊。”卡特低下头:“我只管得自己的事。”
“你对满愿师有什么看法?”赛雷尔问道。这副重担他既然已经挑下,再穷究它的意义也无济于事,何况当初也是他心甘情愿担下的。
“没什么看法。”卡特老实回答,想了想,觉得这样对认真询问自己的友人不太好意思,便道,“我只对其他人有看法。”
“哦?”赛雷尔『露』出兴味的眼神。
卡特又沉默下来,搜肠刮肚寻找能够正确表达想法的词句,好半晌,他才吃力地道:“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成围着满愿师转。”
赛雷尔静静凝视对方。他知道这个朋友书读得不多,但他每个意见,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非常具有参考价值,现在他也赞同他这个看法。
“没错,时代变了,接下来恐怕是[满愿师的时代]。”
“满愿师的时代?”
“世界和平了太久。”赛雷尔徐徐道,“大家都太无聊了。”
卡特皱眉道:“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和平。”赛雷尔点点头:“是的,所以他们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法理解。”顿了顿,他沉『吟』道:“——这只是负面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魔导国开始『乱』了。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使得民心惶惶。人人都相信圣贤者预言的[『乱』世]已经来到,这股信念就是巨大的力量,满愿石和满愿师不过是借口罢了。”卡特若有所悟:“因为相信,世界才改变吗...?”
“没错,虽然我实在不想承认,人类是不吃苦头就不会明白的种族。”
“...同样的,人类不会因为你不承认,就变成另一种样子。”
赛雷尔失笑,瞅着刚刚『吟』出一条哲理的友人:“蕾雪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学得很快的学生?”卡特先是面『露』困『惑』,随即化为淡淡的腼腆:“有。”
年轻的贤者低笑出声。许多人觉得跟他在一起心情会变得很沉稳,其实不过是被他的气质所『迷』,和卡特这样『性』如清水的人在一块儿,才是真正的心境安谧,而且卡特自己绝不知道,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这时两人也听到从夜风里传来的喧哗声浪,对望一眼,走向两个少女所在的后山腰。当他们到达时,从城里来的队伍已经到了。
“看到满愿师小姐无恙,真是比什么都令人欢喜。”
为首一名身穿祭司长袍脸罩雪白面纱的女子发自肺腑地道,盈盈弯腰施礼。轩风认出她是召唤自己的十二祭司之一,现任祭司长蕾雪伊娃,忙还了一礼。银月星辰下,女祭司的风采几如白衣下凡的仙子,虽半遮着脸,却更增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蕾雪的美貌,在美女如云的南城也是绝响,有美称其与传说中英雄王的妻子爱蜜莉不相上下。
蕾雪看看四周,再看看走到邱玲身侧的蓝发青年,面纱下的绝世容颜『荡』起一波微笑的涟漪:“是你做的吗,赛雷尔?”
“一半是我的责任。”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雷尔将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但有些经过他不清楚,只能省略跳过。听完,蕾雪美丽的双眼立刻浮起忧心的『色』彩:“是吗...竟然有他城的探子混进来,我们太大意了。赛雷尔,待会儿请你再对城主大人叙述一遍——伊莲,你怎么可以让满愿师小姐遇到这种危险!要是赛雷尔没及时赶到,事情岂不就无法挽回了!”
“我...对不起...”伊莉娜颤声道,原就苍白的面容因惊惶而变得更白。轩风见状,忙将她护到身后,大声道:“不关伊莉娜的事!是我强迫她带我出来的!”
“轩风小姐!”
“你别『Сhā』口。”轩风小声命令,目光炯炯地盯着蕾雪。她知道只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搅,伊莉娜就不会受到责罚,而且今趟的事她的确得负全责。
祭司长柔和地望着她,眼神让轩风想起一句成语“绵里藏针”。
“原来是满愿师小姐主意外出散心,恕我情急错怪,但今后碰上这种情况,请您务必知会城主大人一声,以免她焦心挂虑,也好派人护卫。不然万一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不侧,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而危害到满愿师小姐,以及您身边的人。”说着,她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伊莉娜。轩风一震,回想起侍女全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一幕,『露』出惭愧的神情;由于见到邱玲狂喜之下暂时忘却的劫后余生的惊怖,也浮现心头。
说动轩风反省后,蕾雪转回赛雷尔,郑重言谢。北之贤者摇摇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而且救人的不止我,还有卡特呢。”
再一次,轩风和邱玲经人提醒才发现站在最后面的卡特。尤其是轩风,忘得最彻底。邱玲则想起还没向他道谢,很是歉意。蕾雪却是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位同僚了。
“卡特,你...”
“我没做什么。”
“不。”蕾雪略带不自然地笑了笑,宽袖里的双手紧张地扭搅,“我是说...你今天没来上课,所以...”
卡特一愣,认真地道:“对不起,我逃课了。”
“没、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
一旁看着这幕场景的轩风险些大叫“哇!新版美女与野兽!”...呃,其实卡特也不是野兽啦,他只是不出『色』而已,所以蕾雪这样的大美人会看上他实在——若杨阳在此,一定会说“好男人的价值不是在一张脸”,但轩风“好男人”的基准首先是摆在一张帅脸上的。
至于为何断定蕾雪和卡特是一对,只要看蕾雪含羞带怯的视线,以及她身后那群正发出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嫉妒的红光的亲卫队就晓得了。
蕾雪突然发现邱玲的存在,问道:“这位可爱的小姐是——”
“我叫邱玲,是,呃...”邱玲瞄了眼赛雷尔,垂首道,“埃特拉的满愿师。”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讶异北城的满愿师竟和自家的一样,都是十来岁的小女孩,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原来贵城的满愿师也来了。”蕾雪喜上眉梢,“快请到宫里一坐,大人一定非常高兴您的光驾。”赛雷尔急于与梅莲可一谈,双手轻放邱玲肩头,颔首道:“如此叨扰了。”
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暖意,邱玲脸颊微红,但她很快就明白这只不过是赛雷尔无意识的动作,心下有些失望。轩风看到这一幕,内心涌起一股酸涩之情。
“请。”蕾雪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掉头往城里走去。
到达王宫时已是深夜,宫里灯火通明。马上有两名侍从过来将赛雷尔和邱玲骑来的大家伙牵下去。那只身高八丈,在轩风看来吓人已极的飞龙倒映在其他人眼里,似乎没什么稀奇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两个世界文化差异的一个表现。
会客室里,南城城主和十一位高阶祭司已等候多时。
火红『色』的卷发高高盘起,夹以装饰了大量蓝钻和翡翠的发饰,简直是模仿王冠的设计;经由一流服装设计师裁剪的礼服,与其说豪华还不如说是洋溢着典雅的气质,穿上这些的梅莲可本人也有着即使蕾雪也及不上的成熟稳重的充实之美;然而她一双湖蓝『色』的美丽瞳眸却『射』出与之不相符合,连须眉男子看了也不禁退缩的锐利目光。
扣除蕾雪的亲卫队,其他人都走进会客室,接受城主的关怀质询。末了,赛雷尔踏前一步,行礼道:“很久不见,梅莲可城主。”梅莲可微微一笑:“赛雷尔,你来了,很好。待会儿你留下,我想听听你从欧斯达那儿带来什么有趣的情报。”
一点也不有趣啊。赛雷尔暗暗苦笑,虽然他知道这是梅莲可用来掩饰的话语。至于欧斯达则是他侍奉的北城城主的姓氏。
“邱玲小姐,感谢您的大驾光临,我和米利亚坦城主不是外人,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尽管住下,照料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邱玲压抑住紧张的心情,得体地行了一礼。梅莲可的目光转向轩风,从她眼中看到自己希望看见的反省后,释然一笑:“轩风,相信经过这次教训,你以后的行事会谨慎一些,下去好好休息吧。”轩风忍着对对方高高在上的语气的不满,应了一声。
她突然怀疑今天傍晚的伏击是否出自梅莲可的一手安排,但想起那名男子爆体而亡的惨状,打了个寒噤,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和伊莉娜一起退出会客室。瞥见邱玲踌躇的表情,赛雷尔悄声道:“去吧,一会儿我来找你,路上小心点。”邱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向梅莲可道别,欢天喜地地跟着离开。
“赛雷尔,让你看到我城的丑样,真是狼狈。”周围都是自己人,梅莲可便卸下优雅的外衣,换了比较随意的语调。赛雷尔道:“不,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梅莲可一笑:“意外?赛雷尔,你倒说说看,那群人是什么来头?”蓝发青年颇为尴尬,他本来不想『Сhā』嘴它城的私务,可是对方都问到头上了,他怎好不答?于是斟酌道:“那些人个个魔武双修,反应灵活,应该不是一般宵小,而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由某城派来,试探贵城满愿师的实力。”
“你还是这么谨慎。”梅莲可扬眉道,“我代你说罢:有钱养得起又调教得出那种人才的,唯有东城伊维尔伦的罗兰福斯。只是大伙儿从来『摸』不到半点证据,只好心里骂骂。”赛雷尔苦笑了一下。
东城城主的名字一道出,室内的气温骤降10摄氏度,余人脸『色』僵凝,身体紧绷,如临大敌。蕾雪轻吐一口气,道:“而且他们之中有人使用黑魔法。”
这里说的黑魔法与传统意义的暗系魔法不同,是向混『乱』神与魔族借力的法术,民间一般称作黑咒术,被视为邪恶的存在,一直受到正派人士的鄙视和严禁。
“拿黑咒术师做刺客,真是便宜的投资。”梅莲可牵牵嘴角,脸上却殊无笑意。她转向至今没开过口的部下,问道:“卡特,他们实力如何?”
“我没有直接与他们过招,不过从步法、反应、速度,看得出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卡特很专业地回答,然后再次沉默。
“总之,经这么一闹,轩风的底是全泄了。”梅莲可叹息,对赛雷尔道,“幸好你家那个没事。”赛雷尔却摇摇头:“未必。刺客只死了一个,剩下的自然会向幕后主使回报。光从我跟着小玲,又给她圣徽防身两件事,就看得出端倪。”
梅莲可也摇摇头,道:“算了,目前除了中西两城情形有变,剩下三个都一样。东城的满愿师也没啥作为,倒是她那位雇主很活跃。下午他对东城的百姓宣读了一篇告文,你大概还没听说吧?”赛雷尔颔首,他和邱玲午时从北城出发来这,当然一路不闻窗外事,只听见风声呼呼。
“告文不长,我全数引述如下:‘敬告全体城民,大神殿于昨日十时成功召唤满愿师。相信诸位早有所觉,传说的大黑暗时代一如圣贤者的预言,再次降临人世。对近年来全国各地的惨况,以及各位所受的苦难,我深感痛心,责任重大。在如今灾祸不断,破败不堪的局势下,满愿师的降临无疑是一道曙光,我们都迫切期盼仁慈的救世主赶快垂下清福之泉,滋润大地,赶走灾难。然而!这本最需要团结一致、抛去成见的时刻,却有一批不屑之徒,因垂涎满愿石而跟着召唤了其他几位满愿师,导致满愿石无法降临。诸位!请不要失望!虽然我们魔导国民众世代憧憬的伟大宝石现在暂时下落不明,但我们同其它城的条件是相当的。英雄王科尔修斯和王妃爱蜜莉付出艰辛的努力,经过长久的苦战,众神才借圣贤者之手赐予他们满愿石,开创了一个和平的时代,难道我们就一蹶不振,让地下的先辈们耻笑吗?再想想五年之久的洪涝之季,我[水都]的子民不也携手与共、顺利熬过了吗?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何况我们还有满愿师,她将用另一个世界的智慧帮助我们。身为异界人的她眼见如斯惨况,决心以她仁慈的心包容孤独,抚慰创痛,与我们共度劫难。难道我们不该相信她?不该感动吗?诸位,面对神明赐给我们的考验,请拾起信心和勇气吧!我在此发誓,将与大家一起同灾难抗争到底,重现传说时代的辉煌,向不理解至高神真义、圣贤者悲悯的诸城展示我们的力量!天必赐佑于拼搏的勇士。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午,罗兰福斯谨笔。’”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面无表情的卡特,人人均化作石雕僵立不动,也不出声。许久,赛雷尔才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很像罗兰城主的作风。”
他满腔不比其他人少的苦涩,尽化作这声叹息。梅莲可却没他那么沉得住气,骂道:“简直卑鄙!这么一来,我和陛下还有其他几个城主岂不都成了陷全国人民于不幸的大罪人啦!”赛雷尔心想所谓的政治不就是这么回事,嘴上却不得不宽慰道:“今趟我们也的确是做得太急了,什么都没考虑好就举行仪式。尽管是为了阻止东城独吞满愿石,但民众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反而认为我们贪心,冒渎了罗兰城主的一片好意,不能责怪他们。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懊恼也于事无补,不如打算一下今后。”
梅莲可点点头,沉『吟』片刻,朝蕾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领着卡特和祭司们退了下去,诺大的会客室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显得冷清起来。
“赛雷尔,我有个疑问,盼你解答。”
“是?”北之贤者眼望女主人,等她示下,虽然他已经预料到对方会问什么问题。梅莲可深深凝视他,问道:“为什么满愿师身上没有满愿石?到底传说还有什么文章?”
这个问题其实不止梅莲可,而是已见过满愿师的三位城主心底共同的疑问。赛雷尔沉思半晌,道:“历史的许多真相早已因为年代久远和某些人为因素被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我所知的,实在不比世人多。不过...发生这样的事态,我恐怕那[封印传说]是真的了。”
“封印传说!?”梅莲可呼吸不稳,“你是说...那个圣巫女们代代相传,说什么‘要解开圣石的封印,需启动之钥交换’的奇怪口诀吗?可估且不论启动之钥是什么东西,世上有什么法术或神器能够封住拥有无尽力量的满愿石?这根本不符合魔法的道理!更违背了圣贤者的预言!”
“我无法回答。”赛雷尔疲倦地合上双眼。梅莲可镇定下来,歉然道:“对不起。的确,现在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目前的情况。唉,反正满愿石不在三名满愿师身上这件事已经确认了,另外两个我看希望也不大。”
“其实我们都太拘泥于圣贤者的预言了。满愿石传说疑云重重,除非古兰罗瓦复生,不然这世上无人能搞懂。罗兰城主大概也是体会到这股无力感后,索『性』不去理会真相,只找出合适的说辞,制造予己有利的状况。”
“那个男人城府极深,没人『摸』得清他的打算,我们几个光是应付余波就焦头烂额,若直接被台风扫到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偏偏这个世界越来越『乱』,麻烦事一个接着一个...”说到这儿,梅莲可优美的嘴唇微微抽紧。
赛雷尔见状,肩膀也绷紧了:“您已经知道了吗?”
“仪式失败,中途发生爆炸,卡萨兰还闹出好几条人命,隐捷敏亚还好,只伤了几个人。”梅莲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赛雷尔却苦笑出声:“不,仪式没有失败,因为两位满愿师的而且确被召来了。”
“什么!!”梅莲可差点跳起来,“你是说!有人在一个需要数十名最高段的法师,百来颗最上等的储能水晶,以及最大型的复合法阵才能勉强发动的召唤仪式里劫走满愿师?还一劫就是两个!?赛雷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或许不是一个人,是组织之类。”赛雷尔言不由衷地道。梅莲可稍微放下心,但仍是有点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常的语调:“这次应该不是东城干的,当时我吩咐蕾雪她们看紧两城的仪式,你想必也是吧?所以,我实在很难相信那人...那组织竟然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还成功达成目的。”赛雷尔点点头:“另外,[飞焰]也被盗走了。”
“飞焰?”梅莲可对这个消息倒不如何惊惋,只觉困『惑』,“偷那东西干什么?又没用...也是那组织干的吗?”赛雷尔摇首表示不确定。梅莲可不禁又叹了口气,今晚这位女『性』叹气的次数恐怕比她过去加起来的还多。
“这些事,真令人好生不解。对了,这么说陛下和贝姆特瓦托鲁帝还不知道两位满愿师其实来了咯?”
“不,应该知道了。因为拉克西丝元帅,夏亚大神官这两位实力派肯定发觉了,至于其他人...吉西安术士长和诺因城主不用说;东城的法利恩大神官实力直追我项背,更加没问题。”
梅莲可脸上蓦的浮现一丝笑意:“其实这对卡萨兰反而是个值得庆幸的发展——明明已经有了两位圣巫女,还去召唤满愿师,首都差点就要闹翻天了。至于贝姆特瓦托鲁帝,我看根本是为了同我和诺因别苗头才专程凑这场热闹,肯定不会心疼他的满愿师。那战士的乐园,从不将任何神明贤者看在眼里。”
赛雷尔但笑不语。梅莲可有所领悟地瞅着他:“你想一力追查下去?”
“是。”
“嗯,我也让蕾雪去查了。没办法,即使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兰福斯也不会善罢干休。两位满愿师若没被召唤来就好了,来都来了,这辈子就别想消声匿迹,安稳度日——可怜。”
赛雷尔没有作声,定定注视左首的落地窗,心道:确实,没有任何组织能够在需要数十名最高段的法师,百来颗最上等的储能水晶,以及最大型的复合法阵才能勉强发动的召唤仪式里劫走满愿师,我不能,东城也不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无名氏。
看来我得择日去趟你那里,问问你的盘算了,师弟...
窗外,清晨晶莹和煦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
这里是位于中城卡萨兰的下界,接近埃特拉的北方边境。虽然紧挨着商业大城,却由于隔着一座相当险峻的红石山脉,往来不易,经济并不繁荣。直到百多年前商人们开辟了一条直通南北的莫尔肯大道,情况才大大改善。但处在红石山脉基亚盆地里的桑陶宛领,依然是个世外桃园。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隶属桑陶宛领地的西芙利村一如即往地迎来一个晴朗的早晨,开始一天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今天是历史上最有名的日子。
充其量仅有几十口的小村庄自然没有大马路,只有一条勉强可供马车行驶的小道贯穿头尾。这会儿,远远传来叮呤、叮呤的车辚声,惹得不少起早的村民驻足张望,只见一辆灰篷马车扬尘而来。
“耶拉姆!”
听见这声嘹亮的呼唤,一个站在一栋双层房屋前的少年抬起头。他约『摸』十四、五岁,黄玉『色』的眸子锐利炯亮,肤『色』接近小麦『色』,素白的神学生服适宜的贴裹住结实精悍的身子。他只瞥了从车上跳下来的男子一眼,就冷淡地低下头,继续专注将门口的落叶灰尘扫进畚箕。
“嗨!你还是这么不肯搭理人。”那身材魁梧,做商人打扮的男子大步走近,笑容满面,“最近过得怎样?神官大人好吗?”
“他好得能飞上天了!我警告你,班斯,下回你再偷偷塞酒给那酒鬼喝,我拆烂你这辆破车子!”
“别火嘛,你知道,咱们生意人,只认钱不认人。”
“『奸』商!我再不买你东西了!”耶拉姆气得大吼大叫,一把将扫帚扔在一边。班斯呵呵笑着,勾住他脖子:“好啦,莫气,我知道你担心师父的身子,不过你尽管放心,方圆百里,包括那群矮人在内,没人喝得赢你那宝贝师父!他可以饿死冻死,就是不会醉死。”耶拉姆呸了一声:“听你鬼话!”同时用力挣扎,无奈对方腰粗膀宽,他不是对手。班斯微微一笑,放开他,和声道:“好吧,做为歉礼,我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东城已经成功召唤了满愿师,而咱们上头和其它三城似乎也有动静了。”
“那又怎样?”
“你这小鬼!时代开始变了啊!东城就快独领风『骚』啦!”
“时代再如何变,就算全国都让罗兰福斯吞了,我们下面的人还不照样过日子?又『操』什么无谓的心!”耶拉姆冷冷地道,抢过清单将货物一一核对卸下后,就把商人赶进车子,再踢了马ρi股一脚送他上路,以此代替说再见。
把货品搬进屋内整理好,打扫完毕再煮好饭菜,天已过午。耶拉姆看看毫无动静的二楼,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这时村里的小孩聚到门口,齐声喊道:“神——官——大——人,来玩啦!”
“神官大人!”少年冲上二楼,边跑边喊,“快起来!孩子们在叫你!”语毕,他正好来到师父的房间门口,不假思索地悬开门把走进去,不想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压过来,将他抛飞出去,幸好及时做了保护动作,没有撞到头。
“耶拉姆?”
房里传出极为清越的男『性』嗓音,“没事了,进来吧。”
“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还设结界阻止我进去拉你起床!”耶拉姆满腹怀疑地走进房间,然后差点吐血,因为他看见一个仿佛台风过境的卧室。少年朝坐在一旁的师父投以杀人的视线。
“呼啊~~~”以不雅的姿式坐在地板上的银发青年尚不知大难临头,一脸疲倦地打了个大呵欠,“我刚刚干了一件大工程,快累死了。”
“是吗?是梦游把房间当成实验室试验了几个魔法是吗?”耶拉姆“轻柔”地问,额头爆起青筋,双拳暗暗握紧。神官反『射』『性』地否认:“不是...”突然嗅出气氛不对,连忙抱住翻倒的床脚救了自己一命。盯着近在咫尺的铁拳,青年秀丽的脸庞冷汗涔涔落下:“哇咧...你不要这么暴力嘛,连话也不听人好好说,我真的不是梦游啦...”
“神官大人!”
“啊,糟糕!”神官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喊。前者连滚带爬地冲到窗前,拉开窗子,对上十五双饱含哀怨的水泡眼:“呜...!”好可怕!
“神官大人好过份,都不理人家!”一群小孩齐声控诉,声势惊人。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神官满脸畏缩地打躬作揖,随即绽开一抹太阳也及不上的灿烂笑容,“我今天大概没办法陪你们玩了,不过晚上我会带朋友过来,做为赔罪,好不好?”孩子们互相看看,达成协议,抬起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别出村子哦!”神官挥手交待,目送孩子们跳跃欢笑的背影。
“赛因先生今晚要来么?”说到师父比较正经的朋友,耶拉姆也只想得出那位蓝『色』长发,『性』情温和的青年了。接着他想起一事,顺口道:“对了,班斯早上来过了,送来这个月的日用品,还说什么东城召唤了满愿师,其它四城也跟着瞎起哄——这年头,竟还有人信那事,你说好不好笑,神官大人?”
话音刚落,少年忽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蹭着自己的小腿,低头一看,原来是神官的宠物小狼龙雷奇。小魔兽衔着一样红『色』的东西,巴结地望着他。耶拉姆诧异地蹲下身,刚想将那东西拿出来瞧个清楚,头上响起青年悦耳的声音:
“啊,被你和孩子们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耶拉姆,早间我妨碍我城和西城的召唤仪式,架走了他们两个满愿师,却因为距离算错,不小心移去了吉莎森林,麻烦你去把她们接过来好吗?”
少年怔怔听着,然而话里的内容透过耳膜传到中枢神经花了很长时间。他不觉站起身,瞪视面前的师父,说不出话来。神官仿佛意外他的反应般侧过首,眨了眨眼。在那双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祖母绿『色』瞳眸深处,闪烁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第一章 前往新家的旅程
第一章 前往新家的旅程(本章免费
“啊嚏!啊嚏!”
“阳,你没事吧?”
“没、没事...啊嚏!”
杨阳一边猛打喷嚏、咳嗽、呸水,一边努力往岸上爬。严昭霆拽着她的胳膊帮忙,一步步涉水后退。好不容易,两个在警察局神秘失踪的少女化身为绿油油的沼泽怪,重新回到陆地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咳!不是在警察局吗?”
“呀呸...我不知道。”
“这湖是哪来的?”
“别问我,咳咳咳!”
黑发少女比友人倒霉多了,她不会游泳,一下子就沉到湖底吃了一肚子的泥沙,所以现在难过死了,趴在地上连连呕吐。昭霆倒没什么,已经坐在地上开始剥粘在身上的水草。不过她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突然从好好的平地掉进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脏水湖里,都会觉得糟糕透顶。
终于,杨阳吐完三分之二的泥水,觉得好受些了,转身换了个坐姿。她不像友人先关心身上的新衣服,而是打量四周,但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哑了。伸出食指,她戳戳友人的肩膀。
“嗯?”昭霆转过头,一脸询问。杨阳摆动手臂,指向周围。不知为何,昭霆觉得看着友人的动作,似乎能听见机械臂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
占据视野的是一片森林。
两个少女同时发出一声喘息,才鼓起勇气继续观察。除了前方的大湖外,举目所见都是茂密的树木,延伸为没有尽头的丛林。从湖岸向外推移大约五米开始生长蓬『乱』的杂草,高度可以把人埋起来。而那些树每棵都奇形怪状的,枯黄的枝干扭曲成极为诡异的姿态,无数『色』彩鲜艳的藤蔓攀附其上,就像给一个驮背老人披上妖娆的女装一样,让人寒『毛』倒竖。尚有浮冰的湖沼也和一般的湖泊完全不同,泛着刺眼的青紫『色』光芒,阴气森森。杨阳和昭霆刚刚都在这座湖里游过泳,但现在即使让一百头犀牛来拉,也未必拖得动她们下去,就这样,两个十六岁的少女身陷莽莽树海中,面对一个极尽诡谲的湖泊,头顶红藤绿蔓飘来『荡』去,就算接下来出现一条长角的蟒蛇或八只脚的巨熊,她们也不会觉得惊奇了。
“这这这到到到到到底底是什么什么地方?”
“我我不不知知道道。”杨阳结结巴巴地答完,眨眨眼,“为什么你每次遇到问题都问我?”她不满地瞪视身侧的好友。
“因为不找个人来问,我会疯掉啊!”昭霆尖声道。
“冷静点。”杨阳叹了声,刻意不看周遭,专注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你还记得掉进湖里之前,我们在哪儿吗?”
“在警察局当食客。”
“宾果。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丢垃圾,我拍你。”
“很好,再然后?”
“我们掉进池子里。”
“...”
“原来都是你的错!!”
“不关我的事!我只不过是去丢垃圾而已!”杨阳大叫冤枉,“你还记得那时我们脚下的魔法阵么?”昭霆冷静下来:“对哦。那么——”
杨阳点点头,双手环胸,神『色』严肃地道:“没错,我肯定——我们来到异世界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昭霆也是看过许多漫画和奇幻的人,立刻接受了这个现实,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嗯...按照传统的剧情,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一个长胡须的老爷爷,指示我们拯救这个世界。”
昭霆瞪视她半晌,跳起来大吼:“拜托~~~阳,你还没明白吗!?你看看四周!蓝天、绿湖、丑不拉叽的树、艳得不像话的树藤——这里什么怪东西都有了,就是没有英俊的魔法师、漂亮的魔法阵、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向我们顶礼膜拜的百姓!你还指望出现长胡须的老爷爷,我看先出现一头怪物还差不多!”
哗啦!
“!”昭霆维持双臂高举,气势宏伟的演讲姿势僵在当地,“什、什么声音!?”杨阳慢吞吞地道:“这个嘛,总之时机抓得真不错。”
哗啦啦!又是一声。这回两人都辨认出那是拨草的声响,而且似乎不是风声,因为左前方有一条草线正向她们的方向延伸过来,伴随着轻捷迅速的步伐。她们俩又哪分得清是不是人的脚步声,只吓得瑟瑟发抖,紧靠在一起。
“哇——”昭霆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搂住友人的脖子叫得惊天动地,“不要不要不要!我还年轻,不想被怪物吃掉!”
“所以你要先掐死我吗?”杨阳没好气地道,抱着认命的态度,看着那堆草在剧烈的抗议声中被往两旁拨开,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哇啊啊啊啊啊!”
“哎耶!”
昭霆闭上眼发出垂死的哀嚎,无意识地勒紧手臂,掐得杨阳呻『吟』出声,反而使她没法也闭上眼睛逃避现实。杨阳愣住了,因为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人!还是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大老远就听见叫声了。”
少年吐出极为清冷的声音,双手『Сhā』腰,“是你们吧,从异世界来的?”
昭霆已松开手,和杨阳面面相觑,再一起转头打量来人。深褐『色』的短发,黄玉『色』的眸子,一身轻装衬托得他的气质更为剽悍俐落,少年的眉间还流『露』着稚气。昭霆对友人附耳道:“喂,阳,他好像不是长胡须的老爷爷吧?”杨阳回敬她一拳:“也不是怪物!”
交头接耳完,杨阳转向对方,有些怯生地道:“嗯,是的,我是杨阳,她是昭...严昭霆,请问你是?”
“耶拉姆,桑陶宛领星径神殿的学生,跟我来。”
“咦!去哪?”两个少女慌张起来。耶拉姆冷淡地道:“回神殿,有个人要见你们,其它你们去问他,现在赶路要紧。”几句话封杀杨阳和昭霆满肚子的问号,他突然吹了记响亮的口哨,把两人吓了一大跳。不一会儿,一匹黑『色』骏马长嘶着奔近,在少年面前停下来,低头亲热地蹭蹭他。
杨阳和昭霆十分希罕地瞧着那匹马。耶拉姆转过头,比了个手势:“上马。”一听此言,黑发少女的脸『色』登时变了。瞥见她的表情,昭霆恍然大悟,道:“我是没问题,但我的朋友不会骑马。”
“竟然有男人不会骑马。”耶拉姆啧舌。杨阳一呆:“啊,我...”
“算了,你先上!”少年不再理会她,朝昭霆挥挥手。杨阳很是委曲,埋怨自己的男生长相,害得她被误会成百无一用的小白脸。昭霆早闷笑坏了,轻轻松松地靠向黑马。
过了一会儿。
“你往后面走,不就是要温达特踢你吗?从马首过去...上啊!怕什么...别抓那么紧,你想扯下它整块皮吗?活该!你到底会不会骑马?”
被那匹叫作温达特的黑马连踹三脚,咬了一口,加上耶拉姆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昭霆终于爆发了:“住嘴!你这匹鬼马连鞍也没上,又粗暴无礼龇牙咧嘴,叫我一个弱女子怎么骑得上去!你这死小鬼还在旁边啰唆不休,幸灾乐祸,说我不会——我这就会给你看!”语毕,她卯足了劲往马ρi股一踢,警告它最好乖一点,然后牢牢抓住马鬃,以奥运选手也不及的气势大喝一声,左足猛蹬,凭着惊人的弹跳力高高跃起,稳稳坐到黑马背上。然而她『臀』部还没坐热,杨阳掌声未响,温达特长嘶一声,前足抬起,将她颠了起来。幸好昭霆及时攀住马颈,一只脚勾住马背,才没摔到地上。她半个身子还挂在黑马身侧,就忙不及地炫耀:“呼...嘿嘿,看到了吧,本小姐高杆的骑术!小鬼你知道你的有眼无珠了吧!嘿嘿嘿,还不快道歉!”
“小鬼”惊讶得目瞪口呆,杨阳惨不忍睹地捂住脸:“昭霆,拜托你,坐坐好。”她万分庆幸友人穿的是西装短裤,若是裙子,她以后还嫁的出去吗?
“你拜托我还不如拜托这匹马!是它不让我...啊呀!”
“昭霆!”
杨阳刚踏前一步,耶拉姆就一个闪身抱住被黑马颠下来的昭霆,再将她举了上去。伸臂搂住马颈,耶拉姆贴近不停原地踱步的座骑,低声道:“嘘,嘘,安静点,温达特,你怎么了?何必和那种不识好歹的小女娃一般见识?”听得一清二楚的昭霆咬牙切齿,心道:明明自己也是小鬼,居然叫别人小女娃!之所以不说出口是承了耶拉姆救了她的情。
“好像有点不对劲。”少年皱起眉头,拉住另一个人,正想将她也抱上马背时,耳边响起昭霆的尖叫:“阳!蛇啊——”
“哇!”低下头的杨阳也看到了缠住自己脚踝『色』彩斑澜的软骨生物,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救命啊!”
耶拉姆拔出腰上的短刀投入湖里,昭霆不及责备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只听见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只两米高的花斑怪物从水面浮出,发出嘶嘶的低鸣,而那把短刀就『Сhā』在它的下腭位置。再看杨阳脚上的“蛇”,已不知去向。
“怎么会...!”耶拉姆狠狠咋舌,将杨阳拉到背后。与此同时,怪物全身上下激『射』出数十根和刚才的蛇一模一样的触手,朝两人直袭过来。
少年飞快地从腰际抖出一条黑『色』长鞭,一个横削就将那些触手一分为二。不等敌人补上第二击,他闪身扑上,反手握住刀柄,拖曳处只见红光一闪,怪物的身体也被一刀两断。踩了脚变成尸块的敌人,他跃回岸上。
两个少女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耶拉姆用皮鞭卷住杨阳的腰丢到昭霆后面,自己跟着跳上马背,使劲一夹马腹,三人一骑便如流星赶月般疾驰而去。在他们背后,原本青紫『色』湖泊正发出耀眼的红光。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跑到湖里去了吗?”
昭霆和耶拉姆的问话混在一起,杨阳好容易才听清楚,答道:“不是我们跑进去,是来的时候就掉进去了!”耶拉姆脸『色』一白:“那个笨蛋...难怪天没黑那些家伙就跑出来了!”昭霆大声道:“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下级魔物。月浴湖是封禁它们的结界,因为你们掉下湖,打破了封印,让它们逃了出来。”耶拉姆沉声道。少女们惨然变『色』:“可可可是不是...”
“没错,不是你们的错。”耶拉姆一咬牙,大吼出声,“都是那家伙的错!你这个——糊涂神官!!”
响彻云宵的咆哮无法阻止魔物们的脚步。杨阳和昭霆偶一回头,骇得心胆俱裂。只见黑压压一群异形紧追着他们,而湖里的头颅数目也在不断增加,活像恐怖片里的场景。杨阳哭丧着脸问道:“到、到底有多少怪物?”
“具体的数目谁也不知道,种类的话...有毒的蛇怪有七八种;昆虫型怪物这个季节最多了;植物型怪物遍地都有,虽然攻击力不强但很烦人;其它常见的怪物有史莱姆、哥布林、巨蚤、欧克、沼泽蚁等等;再强有飞龙、蛇女怪、合体兽、人面针尾狮、蝶翅虎怪、灰翼猿魔之类挺棘手的——反正只要大陆看得到的怪物,这里几乎都有。”
居然说...杨阳和昭霆欲哭无泪地望着彼此,连哀叹自己不幸命运的力气也没了。
“好极,好极,它们没有追上来耶!”
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掠去,昭霆享受着仿佛乘风的肆意感,渐渐淡忘了恐惧,而且刚才回头看时发现怪物们还是和他们保持着原先的距离,一点没拉近,更让她心情大好,“太棒了!看不出这匹拽马真会跑!”
“温达特,跑慢一点!”
“...”两个少女听见少年这个命令,差点吐血。
“喂,你...”昭霆一串三字经刚出口,就被杨阳捂住:“耶、耶拉姆先生,请问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一直用这种极速跑的话,一会儿温达特就没力气穿过巨魔荒原了。”
巨魔荒原?杨阳一怔,不过光听名字她也料到那一定不是适合观光的好地方。昭霆一把拉下她的手,吼道:“我不管什么荒原不荒原的,我只知道现在不甩脱它们,这片森林就会成为我们的墓地了!”杨阳想想她说的倒也不错,当眼角瞥见不少脚程快的魔兽已『逼』近到极近的距离时,更是怀疑少年的决定是否正确。
怪物的叫声陡然大起来,树海与草丛构成无边的黑『色』剪影,点缀着无数赤红的双眼和利牙闪烁的白光。一只巴克洛带着恶意的笑飞过三人头顶,投下几片黑『色』羽『毛』;加上充斥视野的异形们,令杨阳和昭霆宛如陷入一场恶梦般颤抖不已。
耶拉姆右手移往腰际,喝道:“你们俩,趴下!”说时迟那时快,一团小孩大小的黑影吱吱怪叫着从左边一棵树上扑下来。两个少女只觉一道刮得脸颊生疼的劲风掠过,那只怪物已皮开肉绽的死在当地。少年手中直如一条黑蛇的软鞭去势不停,从伏低的两人头顶扫过,一击『荡』平挡路的八只哥布林。
接下来只见耶拉姆长鞭左扫右往,当者无不披靡,转眼就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让黑马疾驰而过。杨阳和昭霆看得矫舌不下,尤其是昭霆,暗叹原来这小鬼这么厉害,今后招子得放亮点,别开罪他。然而耶拉姆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寻思:神官大人还说把她们移去吉莎森林,月浴湖都已经是林子边缘了,这么长的路,温达特也不知坚不坚持得到。想到这里,对师父的糊涂更是气愤。他一分神,左右几株树的树枝突然暴长,攫住两个少女的身体。
“哎呀!”
杨阳和昭霆惊骇大叫,幸好温达特停步的快,没让他们三个被甩下去。耶拉姆啧了啧,从腰包里掏出一把粉末挥出去,树枝立刻变回原状,黑马再度奔驰起来。
“那、那是什么?”虽然吓得脸『色』苍白,昭霆仍不忘照顾自己的好奇心。
“树怪的一种。奇诺粉你拿着,再有这种东西出来你就洒它们。”
耶拉姆刚把『药』粉包塞给昭霆,杨阳惊叫道:“小心上面!”余下两人一抬头,看见一只长的很像七星瓢虫,却比七星瓢虫大了十倍不止的巨虫沿着树干溜下。耶拉姆骂道:“小啰罗滚边去!”一鞭抽飞它,递给杨阳一块青『色』的小石子,说是能驱赶虫怪的香石。
只要级别高的怪物不出来拦路,小东西再多也能应付。少年暗暗祈祷,然而事与愿违。一声高亢的吼声兜头罩下,同时现身的怪物身长五十来丈,蛇的头部却有老虎的身体,蜥蜴的尾部,庞大的威势甚至震慑住追赶三人的魔兽们。杨阳和昭霆看着这只恐怖的怪物,连尖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大叫:神啊!拜托你快让我清醒过来吧!
“蝶翅虎怪!”耶拉姆也失神了一瞬间,脸『色』一沉:运气太背了!虽然打起来他不见得会输,但现在身边有两个累赘,后面又有一大帮追兵,实在不适合硬碰硬。于是,他马上做了个决定。
与此同时,蝶翅虎怪挥动六片宛如蝶翼的翅膀,朝三人俯冲下来。巨大的蛇头吐着唁,赤红的双眼溢满杀意。耶拉姆收回长鞭,平举双臂,飞快念道:“遵从血之盟约,我远方的朋友,穿越星界之门,速到我身边来!”
少女们眼前一亮,一枚闪烁着银光的五芒星法印凭空浮现,从中飞出一头长着鹰翅的雪白异兽。
“菲依罗!”耶拉姆高喊,“阻挡它一会儿就行了,不必勉强!”那只异兽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般点点头,朝蝶翅虎怪扑了过去,将它撞到高空,温达特趁机负着三人离开。
“那、那只东西会不会有事?”杨阳于心不忍地问道。耶拉姆道:“菲依罗是星界的精兽,不会死的,情势不利它会逃回去。”
“你是召唤士吗?”
“你知道召唤士?”耶拉姆吃惊地反问。杨阳吐吐舌头,总不能说她是看漫画知道的吧。昭霆嘻嘻一笑。
“我不是召唤士,只学过一点召唤术,住在这种地方,不十项全能是活不久的。”
杨阳和昭霆扬起一串有所领会的苦笑。
凯特龙和沼泽蛙接着出现。耶拉姆深深皱眉:“我们的运气好像非常不好。”长鞭甩出,套住一只沼泽蛙,强劲的手腕一翻,被充当锤星的魔物撞飞三头凯特龙。少年意尤未足,手臂圆挥,咚咚连响,包围网内圈的怪物登时溃灭。
“哇——”昭霆忍不住赞叹出声。耶拉姆鞭梢一抖,甩飞临时锤星。魔兽遵循惯『性』定律撞向挡路的两只欧克,三头魔物倒成一堆。然而温达特跑过它们身边没多久,忽然连连长嘶,前足猛蹬,没法继续奔行。
“怎么回事!?”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叫,感觉全身上下好像被无形的丝缠住,动弹不得。定睛一看,原来真的是只蛛网,有强力粘『性』的蛛丝将他们牢牢固定住。耶拉姆一边责怪自己大意一边挣扎着把手伸向腰包。昭霆回过头,紧张地喊道:“后面...后面追上来了!”
余下两人转过头,也脸『色』大变。不用怀疑敌人这么像『潮』水般地涌上来,即使耶拉姆武艺再精强也双拳难敌四手的前景。
“飘浮于大气之中,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存在,化为无形的墙壁,阻挡我敌人的脚步——风之壁!”
少年咒文完成的同时,响起砰一声闷响,前排的魔兽们结结实实地撞上透明的风壁;后来的魔兽止步不及,也一头撞了上去,双方挤成一团。杨阳大吃一惊,因为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额头更冒出了冷汗。她关怀地问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呼...连着施两个魔法,真的很累人...我没有神官大人那种精神力。杨阳,把我包里的磷粉拿出来——快点!风壁撑不了多久的。”
黑发少女忙伸手探进他腰包,掏出一把与白『色』的奇就烧出一只大洞,回复自由的三人一骑赶在风壁失效前绝尘而去。
不久,坐在最前面眼力也最好的昭霆欢声叫道:“出口!出口!”
在她手指彼端,赫然是与蔚蓝的天空同『色』的森林出口。
“听好,接来是比吉莎森林麻烦得多的巨魔荒原,不过只要你们俩照我的话做,马上就能过去了。”
两个少女僵硬地点点头。原本在看到出口的一刹那,她们还以为苦难终于结束了,没想到事情远未完结。杨阳瞅瞅不断『逼』近的尾巴,问道:“怎么过去?”
“跑过去。”耶拉姆回以干脆俐索的答案,挑高眉,一字一字地道,“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别理会,抱紧温达特就是,要是跌下马,可连神明也救不了!”
“那些巨魔真的是连你都对付不了的怪物?”昭霆无法置信地嚷道。
“单打独斗没问题,但它们会几百只涌上来,让你脱不了身——抓好了!”
杨阳和昭霆吞了口唾沫,重重点头,一人使劲抱住好友的腰,一人死死搂住马颈。耶拉姆确认两人都准备好了后,用力一夹马腹,喝道:“驾!”
“哇啊啊啊啊啊!”
这、这什么速度啊!两个少女忍不住张大嘴,若把黑马此刻的速度比喻为龙卷风,刚才它在林子里的跑法就是一阵微风。温达特仿佛背添双翼,在主人的驱策下如足不点地般狂奔。
巨魔荒原的全貌也在三人眼前飞快地展开:连绵起伏的平原,呼啸的风尘,稀稀拉拉的枯草,几棵光秃秃的九重葛树,一派荒凉的气象,确实很符合名字给人的印象。突然几只巨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扑向他们。嘴角咧笑,『露』出森森尖牙。这就是魔兽与一般动物的区别:后者没有可做出表情的神经,而前者有。巨魔们高举着连水牛都能一劈为二的可怕石斧,嚷着听不懂的语言,争先恐后地朝三人劈砍过来。
“冲过去!”耶拉姆一边厉声喝令座骑不要停,一边按下两个少女的脑袋躲过好几道交叉的寒芒。温达特驯服地一摆首,从敌人的缝隙间穿过。巨魔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尘沙远远扬起,猎物已影踪不见,不禁发出懊恼的吼声。
“呀啊啊啊——”
几次这么惊险万分的躲下来,杨阳和昭霆因为心脏不堪负荷而发出尖叫。地面飞速后跃,视野一片模糊,凄厉的风声仿佛要撕裂耳膜。攸的,前方出现一大团黑影,是十来只巨魔,结成半圆阵形挡住三人的去路,眼看这次温达特无法突破...
少年一撑马背飞身扑上,抖出长鞭将正前方的巨魔一劈两断,两个少女大声惊呼,以为他会就此脱队,刚想拉住座骑,温达特已经毫不犹豫地穿越两块尸身之间的空档,而正好从半空落下的耶拉姆不偏不移地坐回原位。
“帅啊!”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叫好,尽管被淋了一头巨魔的血,却感觉体内一下子涌出大量的勇气,冲散了害怕,整个人精神起来。耶拉姆也微微笑了笑。
就这样,巨魔荒原被抛在遥远的地平线后面。
“哈,哈,那群...哈,巨魔,真的不会...追上来吗?”
“呼、呼,不会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领域。”
一到达少年所说的红石山脉的山脚下,一行人和一匹马都累瘫了。杨阳和昭霆是惊吓过度,耶拉姆和温达特是脱力,全部趴在地上大喘特喘。但危险总算是过去了,因此三人都松了口长气。
昭霆低笑出声:“哈、哈哈,真是太刺激了,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活下来了耶,阳。”杨阳苦笑了一下,略做调息,转向耶拉姆:“为什么跑到这里就没事了呢?”
“因为有神官大人设下的结界。”
“那为什么不在吉莎森林或巨魔荒原也设一个?”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行,那里是北城埃特拉的领土,卡萨兰的术士无权干涉。”
杨阳眨眨眼,搞懂里面两个专有名词后,再问:“那他们为什么不管?”耶拉姆无力地甩甩手:“全国各地这样的地方多了,上面哪一一管得到。桑陶宛领是幸运的,有神官大人在——好了,快起来赶路,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村子。”
两个少女依言爬起,昭霆问道:“你说的村子在哪儿?”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杨阳和昭霆仰望高大险峻的山头,一齐倒抽了口凉气。耶拉姆瞟了她俩一眼,冷冷地道:“这里一没怪物二没危险,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见识过对方高强本领的两人连忙打哈哈,认命地迈开大步。
红石山脉由于海拔不高,到处生长着树木,形成一片树海。但是这里的树和吉莎森林不同,是杨阳和昭霆也认得出的桦树。林里,无数小溪星罗棋布,虫鸣鸟叫不绝于耳,景『色』甚是清幽。然而山势实在很陡,需要攀援的峭壁、凹凸不平的岩场和层层叠叠的丘陵等高山地形全都具备了,累得杨阳不堪,连天生体能出众,骑马和爬山都有经验的昭霆也大呼吃不消;而且,她们的麻烦还不止这些。
“哇呀——蛇啊!蛇啊!”
耶拉姆照着蛇打七寸的原理解决一条腹蛇,看了看像无尾熊一样挂在同样脸『色』惨白的杨阳身上的昭霆,摇摇头,继续赶路。
“老虎...”
这次两个少女还没惊叫完,耶拉姆就一鞭击中倒霉的老虎的天灵盖,还把死虎挂在温达特背上,说要卖钱。
“呜哇——熊!!阳,快装死!快装死!”
“吵死了!”耶拉姆不耐地一脚踢飞不幸的黑熊,对昭霆咆吼,“能不能安静点赶路!”昭霆双手『Сhā』腰,气势汹汹地道:“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是弱女子耶!哪像你这怪物!碰到野兽理所当然会尖叫两声!”虽然耶拉姆比黑熊厉害多了,但因为他是人,她就敢对他吼。
“怪物”少年脸『色』铁青:“你这个‘弱女子’,吼我时嗓门倒蛮大的嘛。”
“耶拉姆先生,别跟这白痴一般见识。”杨阳撞开正想回嘴的友人,陪笑道,“我们继续赶路吧。”耶拉姆哼了哼,这才缓下颜『色』。
“那是什么?”
好容易越过山头,下到树木的生长线附近,杨阳突然指着前方草堆里一个炭笔画的奇怪图腾询问。耶拉姆瞥了眼,答道:“哦,是传送法阵,下午我就是靠它,才及时赶到吉莎森林...它只能用一次。”瞧见少女们阴狠的眼神,他不由得补充了一句。昭霆击了下掌:“对了!你不是叫出一头叫菲什么罗的精兽吗?蛮好叫它直接驮我们飞去你说的那个村子。”
“精兽的自尊心很高,不会驮负人类。”耶拉姆摇摇头。
天『色』渐暗,深蓝『色』的天空被繁茂的枝叶切成无数块状,群星虽然投下璀璨的光芒,却很难穿透林里深浓的雾气。晚间的森林昏暗寒冷,冰凉的夜『露』钻进薄薄的衣物,激起无法抑制的颤抖。杨阳和昭霆连打数个喷嚏,偎紧对方,互相取暖。昭霆本来是想靠到温达特身上,碍于死老虎的余威,不敢靠近。耶拉姆看看她们俩,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拿着。”用火折子点着火,他将燃起的粗枝递给两人,“多少会好一点。”
“啊,谢谢。”杨阳感激地接过,昭霆也不好意思地小声言谢。
“嗯...耶拉姆,我们是不是要去见你口中的‘神官大人’啊?”杨阳试探地问。
“没错。”
“那——他会告诉我们一切的原委吗?”
“大概吧。”耶拉姆慢应。昭霆忍不住质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来这个世界的原因?”闻言,杨阳也竖起耳朵。
“我对传说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你们有位祖先很久以前曾和这个世界的一个贤者有过关联,一同创造了一块叫作满愿石的东西,顾名思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现在我们的国家需要它了,就一一把你们召唤来,查问它的下落。”
少年说得好像一件跨星际的绑票勒索案,却奇异的非常清楚明白。杨阳和昭霆面面相觑:“可是,我们没听说过这回事啊!”耶拉姆耸耸肩,表示“我不知道,别问我”的意思。
“那么,那些召唤我们的人在哪儿?”杨阳奇道。
“在他们自己的城市里。你们是被神官大人绑来的,自然见不到他们。”
少女们瞪大眼:“他为什么要绑我们!?”
“这也是我的问题。”耶拉姆咬牙切齿:临走时怕两个满愿师葬生虎狼之吻,别得匆忙,什么也没问,但这次回去,我说什么也要问个明白!问神官大人到底有什么打算!平常看他钻研学问、试验魔法、医人教书、和村里的小孩玩得昏天黑地,同一般的圣职者没有两样,除了懒散又贪杯,但这次他怎么突然就『Сhā』手满愿石召唤这么大的事?而且还不是小小搞个『乱』子,竟不惜与母城公然为敌!
少年越想越是不安。他不是卡萨兰人,就算国王和王子站成一排向他问罪也不在乎,可是神官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再者,被他这么一搞,恐怕不久的将来,他们好不容易融洽相处,和平幸福的生活就要片片粉碎了!
...我本来也不奢望能过几年安稳日子,可是...可是这样...
值得吗?
耶拉姆从不认为自己的国家闹灾难,就请异界人来消解的行为正确,却也从没想过挺身责问。对他而言,这些事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样,跟他,他身边的人,还有他的生活毫无关系。而原本也的确是如此。在他看来,国王和城主们的脑子
都塞着奇怪的东西,尽做些平民看不懂的事情,有够无聊。可现在,他敬爱的师父竟也和那些高贵的笨蛋搅和在一起了!
算了。神官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而且...耶拉姆叹了口气,以复杂的眼神瞄了眼身侧的两个少女,抬头凝视星空,心道:
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城主们刮分利用,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第二章 无名氏神官
第二章 无名氏神官(本章免费
昭霆私下从友人那儿得到“神官就是和神父差不多,有专门信仰的神,在神殿工作的宗教主义者”的名词解释后,对照耶拉姆的年纪,还是“严肃的中年大叔”和“长胡须的老爷爷”两种猜测居上。不能怪她太过悲观,实是满腔少女情梦早被一路的重重苦难消磨殆尽,现在她只期望那个神官好心眼地赐她一个歇脚的窝棚,一碗充饥的白米饭。
连她都这样了,杨阳只有更加疲累欲死。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像今天这么运动过,又是骑马又是爬山,以致现下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看不过去的耶拉姆伸手相扶,皱眉道:“你真体弱!连那丫头的耐力都比你强。你们世界的男孩子都像贵族一样不用劳动吗?”杨阳苦笑,已经无力纠正少年的误会。
夜间的寒气愈来愈盛,蓦的,昭霆发出一声惊叹:
“哇!你们看,那是什么?”
原本非常暗沉的树林里亮起无数小小的光团。不同于青白的磷火,散发的是如梦的淡淡蓝光,营造出让人『迷』醉的意境。杨阳也看得失神。耶拉姆轻叹道:“是树精的月光草,专为夜晚赶路的旅人绽放。”
“好棒...”昭霆转了两个圈,『荡』起的棕发掠过小小的空中之火,一瞬间仿佛响起树精的欢笑。少女俏美的脸蛋『荡』漾着纯净的开怀笑容,赞叹跳跃间宛如活泼的森林仙子。杨阳微笑道:“她若能一直保持这样,倒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耶拉姆不怎么感兴趣地问道:“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咦,不是...”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宁静的梦境被突如其来的兽嚎打破,昭霆僵立当场,视线在半空与杨阳交汇:“狼...?”
没错,是她们俩也在电视里听过的狼嚎声。两个少女连忙躲到“保镳”身后,紧张却不慌『乱』地环视周遭。不想接着出现的生物虽然有着狼的外形,体格却大了好几倍,而且是深蓝的『毛』皮。它瞪着澄黄的双眼,张开足以塞进五头牛的大嘴,伸出一根粉红的巨舌,朝三人『舔』来。
“呜哇啊啊啊啊!!”
杨阳和昭霆发出久违的惨叫,一蹦三尺高:“什、什么怪狼啊!这么大!”
“这不是狼,是狼龙。”耶拉姆笃悠悠地道。杨阳见他没摆出战斗姿势,稍微镇定了些:“是...是不攻击人的无害动物吗?”
“狼龙,杂食,有火焰喷吐能力,抗物理攻击『性』强,中级魔物,完全不是我之前对付的小角『色』可比。”
“呜哇啊啊啊啊!!”
耶拉姆挥开巨狼『舔』来的舌头:“滚开!别用你的口水给我洗澡——而且,是我师父的宠物。”
啊!?已经转身准备逃跑的两人听到最后一句,一齐呆住。少年双手环胸,一脸不耐地喝道:
“别闹了,神官大人!再拿雷奇恶作剧,我就不饶你!”
“哈哈哈...”清朗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林间,充满捣蛋得逞的得意之情。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树后转出,手中提灯大幅摇晃:“好有趣的反应!嘻嘻。”
杨阳和昭霆气得七窍生烟,耶拉姆的表情也很不以为然:“欺负小孩子很好玩吗?”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严重,我不过是想制造一个震憾些的出场,毕竟我在这儿站了一下午,都快冻成冰棍了。”
那人以带笑的声音说完,举起提灯,照出原本背光的脸,这一看,两个少女竟一时移不开眼。
他约『摸』二十三、四岁,完全不是两人先前想的白须老者或中年大叔的模样。一头仿佛纯银捻成的长发随意披在肩背上,反『射』出月光草微蓝的光晕;年轻而秀丽的脸庞如孩子般清澈明朗,润玉似的唇挂着调皮的浅笑,令人无法为刚才的恶作剧生气;优美的身段罩着朴素的家居服和灰『色』的针织披肩,似乎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而他的眼,是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翡翠绿『色』的明净眼眸。
“幸会,我是桑陶宛领地的神官。”
“昭霆,严昭霆,你就叫我昭霆好了!”棕发少女用活泼的声音打招呼,十分高兴终于出现一个符合原本想象的异世界人物。黑发少女礼貌颔首:“我叫杨阳。”她不是会被帅哥『迷』得玛西玛西的女『性』,但还是忍不住为眼前的男子暗暗赞了声好。随即想起一事,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没有名字,你们就叫我神官好了。”
咦?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眨眨眼,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可是看对方的态度又不似说笑。银发神官似乎一点儿不以自己的无名无姓为奇,笑道:“呐,两位异世界的访客,不介意的话请暂时到寒舍住下,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看起来也很累了,一路一定吃了不少苦。”
“你也知道我们吃了不少苦啊?”
“呃...”阴森森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杨阳和昭霆仿佛看到青年脸上划下几条黑线。神官一边小心地朝后挪动,一边赔出笑脸:“耶拉姆,那个,你应该知道我数学不太好的,是不?因为圣职者都是靠嘴吃饭的...”
“我以为你地理学得不错?”
“哎呀,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从地图上看,吉莎森林和红石山脉只隔了一根针的距离,我不小心眼花了。再说那个法术难度可是很高的,即使像我这样的天才...”
“你如果少说两句废话,我还能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呜...!”
两个少女看着这对师徒斗嘴的情景,觉得很好玩:立场完全反过来了。神官的气势反而输给耶拉姆,不,该说他一点气势也没有。
“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结局是好的。”归纳出不负责任的结论,神官抱起变小的雷奇放在头上,跑到危险距离之外。昭霆两眼放光,对友人道:“没想到那只狼变小了这么可爱,我好想抱抱它!”杨阳摇摇头:“我敬谢不敏。”眼角看见青年从树后拖出一只大背包。
耶拉姆皱眉道:“那是什么?”
“所有危急时的准备!”神官得意洋洋地道,“我生怕你们遇上危险,特意拿出这些宝贝跑来这里。下午我就一直用罗盘关注你们的行程,像蝶翅虎怪出现时,旁边还有五头灰翼猿魔和一只蛇女怪虎视眈眈,全仗我用远距离束缚术定住它们,你们才没受到包挟。还有在巨魔荒原时,也是我悄悄用道具指引温达特往敌人少的地方奔,才让你们顺利逃脱。对了!连那只蜘蛛也是我解决的,因为香石对血蛛怪没有作用。”
杨阳和昭霆听得惊佩无已,齐声道:“原来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真没想到!”
“哎呀,没什么啦!虽然是很累人的工作,但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原来如此,我们之所以运气不好尽遇上难缠的怪物,也是拜‘您’所赐。”
“嗄?”三人不解地转过头。
耶拉姆冷冷地道:“用罗盘锁住某个目标时,会令那个目标发出很强的魔法气息,诱使嗅觉灵敏的魔兽群起攻击,这是罗盘的副作用。所以一路又是凯特龙又是沼泽蛙,血蛛怪也‘恰好’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结网,还有巨魔居然能堵住跑得那么快的温达特...”
两个少女脸『色』愈来愈难看,青年整个人贴在树干上,少年依旧徐徐地道:
“我只想问你,神官大人,罗盘的这个副作用你知道吗?”
“我...我忘记了...”神官绝望地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很好,你终于承认了。”
少年酣畅淋漓地『揉』捏拳头,接着是响彻群山的哀嚎。
“没关系吧,神官先生?”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反倒是——真是对不起!那个罗盘...都是我的错!”
“算了,你是无心的嘛!”
对两个少女的宽宏大量,神官『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耶拉姆睇来的目光明白写着“你们这种态度会宠坏他的!”,倒是没有说什么,可能他认为往师父身上揍了十拳踹了三脚还是不太好吧。
其实杨阳和昭霆之所以这么简单就原谅对方不光是出于肚量大,也因为她们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一路负责战斗的都是耶拉姆);加上她们是寄人篱下,怎好对未来的房东兴师问罪?昭霆还多少看在对方是个大帅哥的份上。
“你出来的时候,没被大家发现吧?”
“嗯,如果下午没人找过我,就没问题了。”
“一定被发现了,你这个人缘好得过火的家伙!”耶拉姆啧舌,看向两个少女,“你打算怎么隐瞒她们的身份?”神官笑得很温馨:“就照你来的那回说呗。”耶拉姆沉默下来,脸上浮起几丝腼腆。
“呃,请问...”和友人对视片刻后,杨阳决定还是扛起交涉责任,尽管她已十分疲累。神官转向她,温言道:“是的,你们要隐藏身份,因为在这个世界,你们俩是国际通缉犯。”
杨阳正为青年的洞察力感到惊愕,听得对方续道:“对不起,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等安顿下来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到时你们就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做决定,我们绝不干涉。”
“他们若决定回国王和西城城主身边,就省事多了。”
“喂喂,耶拉姆!”
“我光喂饱你一个就很吃力了!”耶拉姆有点赌气地道,撇过脸,但是没再表示反对。神官朝他投以抱歉的目光,转回两个少女,问道:“可以吗?”
昭霆眼望友人,等她示下,其实她心里早就同意了。
“那...麻烦你们了。”杨阳一躬,表示接受。除了别无它法,主因是青年真诚的目光让她不由得相信他。至少,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坏人——她想。
神官欣然一笑:“那么,两位暂时就是我的客人了。好,现在开始变装。”他从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抽出两条很脏的长斗篷,披在两人身上,打了个响指,“行了!正好你们脸上有血迹,用不着我的鸡血了——耶拉姆,你看,像不像从怪物爪底逃脱的落难者?”杨阳和昭霆哑然失声。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搞得这么麻烦...用幻象术不就可以轻松解决了?”
神官一呆,不过笑容很快就回到他的脸上:“用实物和技巧就能解决的事情,不需要用到魔法。”
“我看你是忘了吧?”
“...”
目睹这一幕的两个少女不禁怀疑神官的实力,而且他又不像武技高强的耶拉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将往后的命运交到这个显然十分『迷』糊的青年手上,真的明智吗?
神官不久就振作起来,正如他先前所说,他的确已经习惯了:“总之,天『色』很晚了,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回村里去吧。”杨阳和昭霆早盼着他这句话,连忙点头,于是四个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出得森林,杨阳和昭霆没有看到想像中万家灯火的场景,神官所指的村庄的方向一片昏暗。看出她们的疑『惑』,青年主动解释:“乡下地方除了军营都是很早睡的。”两个来自城市的少女这才恍然大悟。幸好星月满天,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泥巴路。然而他们没走多远,从那唯一亮着火的军营就奔出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包围住他们。
“神官大人!”
看清冲到脚边的一堆小萝卜头,银发青年大吃一惊。
“嗳、嗳、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神官大人不见了,呜呜呜...”十五个年纪从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小孩泪眼汪汪地呜咽,看得杨阳和昭霆目瞪口呆。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抱起其中一个男孩,接到神官疑问的视线,解释道:“是威尔头一个发现你不见的。虽然你说今天不能陪他们玩,他们还是不死心,派了代表来叫你,可是没想到非但找不着你,连耶拉姆也不见了。”她瞥了眼站在对方身后的少年,先松了口气,才道:“初时大家以为耶拉姆去了山里打猎,你大概乘机到地下室偷酒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神官慌忙打断,可是已经迟了——耶拉姆阴森森地道:“让她说嘛~~你时常趁我不在到地下室偷酒,是不是?”
杨阳和昭霆有默契地转过头,不去看无名氏神官受到荼戮的惨样。不过这个『迷』糊神官竟还是条酒虫,真是没想到,有够破坏形象!昭霆心中“英俊的魔法师”印象更是碎成片片。
神官大幅摇头:“不是时常是偶尔!”
“那我以后也偶尔扣掉你少许酒费了。”耶拉姆冷哼。神官登时垮下脸。
“哈哈,和耶拉姆辩,你果然是输定了的!”
人群里响起一个揶揄的男声。神官举起只手,笑道:“哟,艾里!”
“叫我艾瑞克!”一名相当高壮的男子越众而出,敲了他一记爆栗:“你这个酒鬼神官,究竟跑哪儿去了!害得大伙担心,孩子们也不肯睡觉!”神官『揉』『揉』被扁的地方,叹道:“抱歉抱歉,不过这趟真的有人遇到危险了。”
艾瑞克,桑陶宛领警备队长“哦”了一声,看看杨阳和昭霆,道:“是他们吗?”村民们也好奇地打量她俩。
两个少女不由得挺直背脊,但并不感到紧张,因为村民们投来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其中一个大婶开口道:“莫非这两个孩子是...”
“他们在吉莎森林受到魔物攻击,被我救下。” 耶拉姆淡淡地道。他的解释省略了很多经过,却不算撒谎。村民们顿时发出一阵唏嘘。神官跟着补充:“幸好中午我叫耶拉姆去那儿采『药』。”
“只有他们两个吗?”艾瑞克心思比较缜密,细问道。
“这就不太清楚了。耶拉姆找到她们时,没看到其他人;她们还受了伤,赶了一下午的路也很累。”神官撒谎不打草稿地道。
杨阳和昭霆临到此刻,才对这个青年有点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编起谎来这么厉害,简直是无懈可击。事实上神官为了乘耶拉姆不注意偷懒偷酒,早就练出金刚不坏的面皮功和行遍天下的说嘴功。不过杨阳瞅见耶拉姆的表情,也隐隐猜到几分。
艾瑞克不再追问,本来他就不是刁难而是基于关心才发问。他猜想两人可能是与商队失散的北城居民,甚至有可能他们的亲人都被盗贼或魔兽杀死了。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因为这年头,这样的事太多了。
当下就有不少『妇』女围上前,柔声劝慰。
艾瑞克眼望神官:“你打算把他们收养在神殿里?”
“嗯。”
“中央会同意吗?”
“中央会管吗?”神官笑起来,甩甩手。艾瑞克也『露』出苦笑,不再言语。杨阳留心听着两人的谈话,昭霆却恐慌起来,小声道:“阳,我们要住在神殿?那...那会不会要我们剃光头发啊?”杨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低吼道:“怎么可能!神殿又不是尼姑庵!你看他们俩也不是和尚吧!”
“这倒是。”昭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也不敢想像神官和耶拉姆光头的模样。反而是杨阳的咳嗽引起一阵关怀的声浪,人人以为他是又伤又饥又累以致染上风寒,忙叫神官将两人安置下来。
于是不久,两名异世界的少女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品尝热腾腾的菜肴。满足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
耶拉姆先将暖炉燃起,再赶走窝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然后回到餐桌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阳和昭霆风卷残云般将两大碗米粥、一大盆烤薄饼、一盘雀肉、一盘芋头和一大碗清汤扫进肚子。
神官交握十指,撑住下巴,也以感叹的神情注视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相,高兴地笑道:“想不到我的手艺这么受欢迎!耶拉姆还老是指责我料理差劲哩!”
“那是因为他们俩太饿了。”少年冷冷地道,开饭时他有每样菜意思一下,“神官大人,你的米粥火侯不均,一半焦、一半糊;雀肉烤得都炭化了;芋头硬得跟石头没两样;清汤里没放盐——你的料理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喂喂,耶拉姆~~~”神官垮下脸,自信心大为受创。但他毕竟是被耶拉姆损惯的,马上又振作起来,看向吃饱喝足只差没打嗝的两人,绽开宠溺的笑容:“要不要洗个澡呢?”
一听此言,杨阳和昭霆的表情只能用“光芒闪烁”来形容。
“真的吗!真的可以洗澡?”
“你们的世界没有洗澡吗?”被两人的态度搞糊涂的神官问。
“不是,是我们以为...嗯,那个。”因为看这里明显是个剑与魔法的世界而做出悲观预测的杨阳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地问道,“请问怎么洗呢?”
“在木桶里放进热水...不是这样吗?”师徒俩不解地眨眨眼。
“是的是的。”洗惯莲蓬头和浴缸的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耶拉姆一边收拾餐桌一边不放心地确认:“神官大人,你真的把两大桶热水都准备、保温好了?”
“当然!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我实在很担心...你不会把厨房烧穿了一个洞吧?”
“没有啦!”
听完这席话的杨阳确定神官在耶拉姆眼里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事白痴”。昭霆则拉拉神官的袖子,希翼地问道:“有两桶水?那我可以和阳一起洗吗?”
“呛啷啷!”
众人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只见耶拉姆僵硬地站在门口,两手腾空,餐具在他脚前碎了一地。
“你怎么了!耶拉姆?”第一次看见徒弟这么行为反常的神官震惊地站起身,杨阳和昭霆也诧异地睁大眼。
“那个。”少年慢慢转过身,脸部表情和声音同动作一样僵硬,“异世界提倡男女共浴吗?”
静默。良久的静默。几乎让人窒息的静默。
“哇哈哈哈哈哈哈!”昭霆毫没气质的狂笑打破了静默,没一会儿她就滚到地上,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人。杨阳满脸通红。神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用力一拍额头,叹了口长气:“天哪,我的傻徒儿,别跟我说你一路都当杨阳是个男孩!”闻言,杨阳和耶拉姆都吃了一惊。
“你...你知道我是女的?”
“他...他是个女的?”
神官『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抑扬顿挫地道:“对啊!”两人傻眼。
半晌,两个少女捧着换洗衣服进去洗澡间。当然是在昭霆停止狂笑,耶拉姆赧然向杨阳道歉之后。
神殿是两层木制建筑,因此天花板不高。但是因为澡堂很宽畅,加上明亮的漆『色』,看来只觉清幽不觉昏暗。左首几扇通风用的格子窗现在都反锁着,使得室内充满雪白的蒸气。地面由木板拼成,中央摆着两只一米高的木桶,已盛满热腾腾的清水,表面还浮有几株散发出微橘味的香草.
跟有大理石浴池可泡的其他三位满愿师相比,杨阳和昭霆的待遇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但她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昭霆欢呼一声,将褪下的衣服随便往角落一丢,兴高采烈地爬进木桶。杨阳正要有样学样,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个男生,虽说他们怎么看也不像偷窥狂,但『性』格保守到近乎洁癖的她依然有些犹豫。
看见友人呆站着,昭霆奇道:“咦,你干嘛?难道是那东西来了?”
“不是。”杨阳的防线摇摇欲坠,疲惫的身心,沾满汗渍血污的衣脸都使她无法贯彻坚持。昭霆恍然大悟:“你怎么还那么拘谨,神官先生和小鬼绝不是那种人的啦!快进来吧!热水很舒服呢!”
杨阳终于宣告投降,脱下衣服放在角落的椅子上,笨手笨脚地爬进木桶,顿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水温刚好,加上好闻的香草味道,不仅让她的疲劳大为舒缓,还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说起来,我们的运气真不错。”昭霆趴在桶缘,懒懒地道。泛红的双颊,妩媚的表情,柔软的嗓音,无一不动人。杨阳看在眼里,心想若这样的友人去勾引凯子,十个里有八个跑不掉(剩下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瞎子)。
“嗯,起码有个落脚地,不用『露』宿野外。”杨阳也用懒懒的声音附合,不过她是因为想睡觉的缘故。
“野外?这里的野外根本不像地球,待个几秒钟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昭霆嗤之以鼻。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在两人的脑海复苏。
杨阳沉默片刻,道:“幸好碰上耶拉姆。”
“还有神官先生。”昭霆兴致勃勃地探出头,“阳,你觉得神官先生怎样?”
“他很亲切啊。”杨阳慢不经心地回答。昭霆见状,一脸受不了地摇摇头:“阳,你真迟钝,难道你看不出他真的很帅吗?”杨阳打趣道:“唷!一向不把男生看在眼里的严大小姐怎么也和某人一样,关心起男人的外表来了?”
“不是啦!我是说他的气质、气质!”昭霆急得直拍水,“举个例子!我们看过的那些影星明星,有几个的确很帅,但都没有他那种平易近人的气质,就好像邻家大哥哥一样。”
“嗯,这倒是。”
“还有,我觉得神官先生还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喜欢他,相信他说的话,不敢反驳他的决定。”
黑发少女眉头动了一下,无法再敷衍友人的帅哥大总评,因为她也有类似的感觉。想了想,她有些恶意地泼冷水:“可是他很『迷』糊,又嗜酒,而且很健忘,不怎么可靠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耶拉姆比较值得信任。”
“那小鬼?”昭霆脸『色』一沉,嘟嘴道,“嗯...我承认他的确很厉害,但他太跩了!神气得鼻孔朝天,又喜欢冷嘲热讽,讨厌死了!明明是小鬼头一只,跩什么嘛!”
杨阳一笑:“他是个耿直的男孩。”
“耿直?哦,你一向满会看人。那你认为神官先生是不耿直的危险人物吗?”
“不...”杨阳沉『吟』道,“因为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无法立刻下判断,但是看村民的态度,显然对他非常推崇,小孩子们更是亲近他,俗话说孩子的感觉最灵敏,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
“那我可以相信他咯?”
“你已经够相信他了。”
昭霆吐吐舌:“谁叫我是感觉动物呢!”杨阳笑道:“那我就是理『性』生物吗?”
两个少女一齐笑起来,和睦的气氛在斗室里飘扬。
“不知道我们走后,杨唯他们怎么样了。”
听到友人突然的自言自语,杨阳身形一顿,正往脸上泼水的双手僵在半空。昭霆一手托颊,道:“我们就那么消失掉,凌心宇和那票民警的眼珠大概会弹出来耶!”语气有一丝报负的快意:谁叫那帮人不相信她!
对了!凌心宇!杨阳全身一震,冲口道:“昭霆!冰、兰冰宿会不会也来到这个世界了?”昭霆一呆,惊叫道:“对哦!那...那个戏剧社社长莫非也——”
杨阳点头,神情既凝重又欣喜。昭霆叹道:“原来不是只有我们俩倒霉啊。”
倒霉吗?
“我倒觉得来异世界玩一次挺好的。”
“因为你早就梦想着了!”昭霆嗤鼻,随即也笑开颜,“其实我也想,不过若是没有恶心的怪物就更好了。”杨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恐怕不可能吧。”
昭霆见状吃了一惊:“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再泡一会儿嘛,水还没凉呢!”
“那两个人也要洗的,别忘了耶拉姆也一身都是血,总得考虑一下别人。”
“哼!”昭霆嘟嘴,还是舍不得离开澡盆温暖的怀抱。杨阳也不理她,迳自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耶拉姆有点大的衣服,内衣却没办法,只得再穿在里面,改天抽空洗了,她可万万没胆让神官或耶拉姆洗她的内衣。看来住在异世界果然会不方便,尤其是和男『性』同住的情形下。
“喂,阳...”见友人已穿戴整齐,昭霆有些慌了。杨阳转过头:“我要去睡觉,快累死了,你就慢慢洗吧。”
“等等啊!阳!”
出得澡堂,杨阳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厅的银发青年。以神官的容貌,被忽视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让少女纳罕的是他不同于先前的沉思表情。他就那么似出神地凝视着炉里跳『荡』的火苗,两手捧的白瓷茶杯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清香。
神官蓦地回过头,与杨阳视线相对,愣了一下,『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洗好了吗?”
“嗯。”杨阳不自觉地靠近过去。
“要不要喝茶?”神官先是举起茶杯,随即微微皱起眉,“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还是算了。房间在二楼,上去第一间。我把床单都铺好了,不过可能有点脏,因为很久没用...“
杨阳笑了,是比礼貌更加善意的微笑:“谢谢,晚安。”这家伙的确是好人,而且是不怎么擅长和女『性』相处的好人。对了,他是神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嗯,晚安。”青年不觉回以灿烂的笑容。
黑发少女前脚上楼,后脚褐发少年提着一桶水走进来,瞥见杨阳没入转角的背影,理所当然地问道:“洗好了吗?”
“嗯。”神官以为他说的是杨阳,便应了一声。但他接着发现不对——徒弟的脚步直往浴室走去!他急忙起身唤道:“等一...”
迟了。门开后,一声可妣美野鬼的凄厉惨叫响彻云宵:
“『色』狼啊啊啊——”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西芙利村的神殿一家度过了不平静的一夜。
鸟儿清脆的啁啾声,鸡犬应和声,主『妇』刷锅打扫的声音,似乎是打铁发出的铿锵声...等等这一切陌生的音符组成一首和谐的早晨曲,鼓动黑发少女的耳膜。她缓缓睁开眼,却因为阳光刺眼又闭了起来,再度睁眼后,她稍候片刻,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长木条搭成的天花板,杨阳因此确定昨天的一切并非作梦。在那个梦里,有恐怖的怪物,有血腥的场景,有武艺高强的少年,有『迷』糊贪杯的魔法师,还有她和另一个人。
转过头,杨阳诧异旁边的床铺竟没有人。被子叠得歪歪斜斜的,看来的确是出自昭霆的手笔,但她比自己早起,莫非...杨阳一瞅手表:果然,十点一刻!真是太丢脸了。虽然昨晚被折腾至一两点才睡,可如今她是为人客的身份,这么忘形还是很不该。
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制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光;蓝底白花的窗帘半掩,在光波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美丽光芒。杨阳一边拍打酸痛的肩膀一边溜下床,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先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再眺望外头。一如她半梦半醒时听见的,下面十分热闹。异世界的小村落在太阳底下向少女清晰地展示它纯朴的风貌,填补昨晚因天暗人疲没见着的遗憾,令她惊叹出声。
门打开,身穿奇装异服的昭霆站在玄关,手捧一叠衣物,看见她,惊喜地道:“阳,你醒啦!别穿那件,神官先生叫我们都穿这套神学生服。”
杨阳忍着酸痛走近:“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不了多久。我下去后,看见神官先生一个人坐在厅里喝茶,叫我去后边的水井洗脸漱口,然后拿这些衣服给我,叫我们俩换。”
“耶拉姆呢?”杨阳奇道。闻言,昭霆的脸『色』立即黑得有如地狱鬼面:经过昨晚的事,她已然同褐发少年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不知道!大概在厨房吧!”
杨阳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你还在生气?神官不解释了那是误会吗?”
“你当然不生气!被看光的又不是你!”
“可是据神官称,耶拉姆刚打开门,你就把『毛』巾甩在他脸上了,而且你那时已经差不多穿戴整齐,只剩袜子没穿。”
“不管不管不管!侵犯到少女神圣的洗澡,他罪无可恕!!”
“随便你。”杨阳叹气,放弃向无理的友人再说理的打算,挥挥手,她突然绽开一抹促狭的微笑,“那哪天你也看光耶拉姆的身体来向他报负吧!”
“阳~~~”昭霆一字一字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咯!”杨阳笑着躲开友人掐来的魔爪。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才换上衣服,理好房间下去一楼。
银发神官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子上喝茶,看到两人下来笑着道了声早安,没注意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杨阳不好意思地回了声早。昭霆却没有作声,因为她和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的耶拉姆打了个照面。
少年的心情似乎很好,没理睬昭霆挑衅的目光,用淡然的语气向两人打了声招呼,把汤碗放上桌,斥责青年:“把桌子理理,神官大人!难得起了个早,不会帮忙做点事情吗!”杨阳和昭霆这才注意到桌上堆满了日用品,不知是哪来的。
“啊,是。伤脑筋,大家也太热情了。”
原来是村民送来的。少女们有些感动。神官很快就收拾干净桌面,耶拉姆也放好了早餐。期间杨阳和昭霆都有帮忙,不过因为后者拒绝了只好集中帮助前者,当然昭霆一开始就没理会耶拉姆。
可能是两顿并一顿的关系,菜『色』非常丰富。有热乎乎的鸡蛋肉粥,葱『乳』皮蛋。花『色』水果派,蔬菜沙拉,肉松卷,樱桃馅饼和加了番红花的洋葱汤,光看就让人垂涎三尺。杨阳着实受宠若惊,没料到自己和友人一介食客的身份,居然受到如此用心善意的款待。昭霆却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盯着满桌佳肴流口水。
等黑发少女梳洗完回来,四人一起动筷。没有饭前祈祷,神官第一个老实不客气地叉去最大的一块馅饼,引起昭霆的愤怒,两人争执起来。看得杨阳呆然。因此直到耶拉姆大喝一声,一行人才真正开始吃饭。
只尝了一口,少女们就被少年精湛的厨艺征服了。昨天吃神官做的饭菜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没在乎好吃难吃,但和眼前这桌料理的云泥之别她们可是分得清的,当下大块朵颐、埋头狂吃。样子虽然和昨晚一模一样,神官却查觉出其中的差别,不禁有点受伤。
算了,我也吃!他抄起叉子往剩下没多少的水果派戳去。
饭后果点是苹果和冻糕,杨阳和昭霆已经吃得很饱了,但还是无法抗拒端上来的美食,硬撑着吃了个精光。小狼龙雷奇也『舔』完了一盘牛『奶』,叫唤着要求追加。昭霆享用了这样丰足的一餐,感到底气不足,无法维持她的“仇恨”。
随着四杯红茶端上桌,话匣子渐开。首先是两个少女赞叹厨艺的声音,接着耶拉姆开口道:
“你打算怎么安顿她们,神官大人?”
听出话里的尖锐,神官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嗯...如果她们俩成为神学生,就可以争取到两份津贴,不过这要等杨阳和昭霆决定留下来后再说。”杨阳歉然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神官轻笑道:“忧虑生计是大人的事,小孩不必担心。”
“我也是大人吗?”耶拉姆冷冷地道,“平常为生计『操』心的都是我吧。”
“呃...”神官转过头,陪笑道,“耶拉姆你比较成熟嘛。”少年冷哼。少女们吃吃而笑。过了一会儿,依然是杨阳代表客人方发言:“有关昨天的承诺——”她急于搞清一切的来龙去脉再来享受异世界的生活。
“嗯,就上午解决吧,下午我有约会。”想起一到中午就等在门口的一帮小鬼,神官有股叹气的冲动。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原来他有女朋友啊!
“就在这里说吗?”昭霆问,两眼不住打量“看不出...”的青年。
神官回以沉默,状似委决不下地弹着茶杯,修长优美的手指在白瓷的杯面弹出极为清亮悦耳的声音。
“你们要不要看看这个国家?”
半晌,他抬起翡翠绿的眸子,神秘一笑。
第三章 传说的真相
第三章 传说的真相(本章免费
“殿下,要开饭吗?”
“要开你自己开。”
“我不饿啊!”
“那就闭嘴。”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抬起头,不悦地瞪了身旁的部属一眼,再次埋首书中。坐在两人对面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挑了挑眉:“我倒是有点饿了。”挥手招来一个服务生,礼貌地道:“请给我来客羊肉烩饭。”
“好的。”美丽的女服务生甜甜地道,转向另两人,“殿下和吉西安大人也要吗?”
“他不用,给我来杯威士忌,一份酒心起司。”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摆出最『迷』人最有风度的笑容,电得女服务生双颊晕红。这时,诺因合上书,冷冷地道:“什么都不用给他上,就给我一杯冰咖啡,还有雷瑟克点的东西。”
服务生一怔:“咦,可是...”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诺因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比格陵兰的万年冰雪还要寒冷。女服务生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急急点头退下。
吉西安大为光火:“你居然威胁这么可爱的小姐!”
“哼,你不是不饿吗?”
“我渴啊!”
“那喝我的冰咖啡好了。”诺因用施恩的口气道。吉西安挥挥手:“谁要喝那种幼稚的东西——喂,小姐...”一言未毕,他的领口就被一把提起。诺因『逼』近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忍受和男人间接接吻的痛苦邀请你喝我心爱的咖啡,你却要拒绝吗!嗯?”
“你搞错了吧,在你忍受痛苦之前,先忍耐你的幼稚的可是我耶。”虽然同样受到威胁,吉西安的反应却是一派安详。不过...他暗暗皱眉:这小子这么像女孩子的美脸就近在咫尺,也挺难受的。
“好啦!我喝就是!”
诺因这才松手,摊开书本,唰唰唰翻到原来的页数,微阖双目回复宁静的阅览神情,依然是让人惊叹的“翻脸”极速。
旁观两人斗嘴的雷瑟克劝诫道:“吉西安,你是该改改那副一看到女人就搞花头经的德『性』,很造孽的。”
术士长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饮料,回以魅力十足的感谢笑容。目送她颇颇回望的背影,他一边轻轻摇晃咖啡杯,一边绽开略带冰冷的浅笑,柔声道:“不这样的话,我怎么揩到钱呢?”
军务长摇摇头专心大嚼烩饭,不再理他。
“喏。”瞥见身旁的上司突然抬首,吉西安以为他要喝咖啡,便递上杯子。诺因却没有接,脸现『迷』惘,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奇怪...附近好像有人施法。”
“呃!?”两人一怔,对视一眼后,吉西安皱眉道:“我并没有感觉到。”
“而且在空浮舟里,别说魔法,连外界的光线、声音也进不来——这是[绝对航班]啊?”雷瑟克也十分诧异。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很熟悉的气息。”诺因反『射』『性』地寻找窗户,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全封闭的船壁。他白皙的手指抵住线条姣好的下颌,沉『吟』道:“嗯...大概是错觉吧。这里是几万米的高空,即使是浮空术也上不来。”
吉西安和雷瑟克闻言,不再追问。不知道是第六感太强还是受到魔封剑的影响,诺因从小就常常说出没头没脑不着边迹的怪话,他们已经习惯了。
啜饮了一口冰咖啡,诺因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想念和迫切:“就快到上界了。”
“殿下和莉莉安娜小姐也有半年没见面了。”雷瑟克笑笑,眼底有着他人难以查觉的柔情。诺因撇撇嘴,双目『射』出杀气:“还不是那个死老头害的!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他的头挂在我的书房里!把莉莉安娜接回我身边!”
“殿下,他是你伯父。”而且是国王...
“那又怎样?”看不顺眼照砍!
“...”
吉西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满愿师被绑架真的很可惜。若有她在,莉莉安娜殿下就能从圣巫女的命运中解放了。”雷瑟克眉间浮起阴云:“嗯。”诺因却甩甩手:“这届的圣巫女,那个老妖婆只怕还有一百年好活,不用担心。”
“殿下,她是你姑姑!”而且是元帅!
“把老妖婆叫成老妖婆有什么不对?”
军务长垂下头,放弃纠正上司的口没遮栏。吉西安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而且,如果莉莉安娜不想成为圣巫女的话——”诺因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如他瞬间沉冷的眸。
“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个满愿师。”
他凝视船壁,仿佛发誓般低语。
“哇——鸟吔!是鸟吔!”
在外界是西城隐捷敏亚的满愿师,在卡萨兰下界北部边境的小村落却只是刚被神殿收养的孤儿的棕发少女蹦蹦跳跳跑下山坡,轻快的动作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同为中城的满愿师,现在的身份是见习神学生的黑发少女站在山头,以惊叹的神情仰望割过蓝天的白影:“飞得好快的鸟...”
“那不是鸟。”和她并肩站立的银发青年抬起头,唇边浮起悠远的笑意,“是空浮舟。”
“空浮舟?”两个少女不解地眨巴眼睛。神官耸耸肩:“是只有贵族和王族才乘得起的交通工具。”昭霆好奇地问:“这么说那艘船里坐着贵族咯?”
“大概吧。你们俩准备好了没?没有恐高症的哦?”
杨阳和昭霆面面相觑,打神官带着她们离开村子,来到这片坡地的一路上,她们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现在才恍然大悟。
“你要带我们上天吗?”
“嗯哼。”神官笑道,“想不想?”两人点头如捣蒜:“当然想!可是...”看看四周,没有一个像是空浮舟或是长翅膀的生物之类的东西,杨阳和昭霆不禁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青年,却见他踏前一步,双手聚拢胸前比了个奇异的符号,低声道:“动的法则,以我之命将你解除,虚空化为坚土,大气变为台阶,天上天下都将无碍无阻——浮空之盟。”
“哇...哇呀!”两个少女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不由自主地朝上飞去,一时间掌握不住平衡,差点跌跤,幸好抓住神官的袖子。杨阳叹道:“这就是魔法吗?好棒哦!虽然看耶拉姆使过,但自己尝试还是...”昭霆小心地用脚尖点点周围,发现传来的是平地的感觉更加不可思议。
“只是个小法术。”神官告诉两人实情。诚然,浮空术是任何初级风术士都能施展的魔法,但最多只能浮起一百米,而且施法期间不能说话,像他这样一边悠哉聊天,一边飞到几百公尺还在不断往上升的水准,连大魔导师也做不到;浮空之盟更是古魔法的一种。
杨阳和昭霆不懂魔法,听了就不再唏嘘。但是等法术完成后,两个魔法乡巴佬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在浮空之盟塑造的透明地面上又跑又跳,大喊大叫。
“哇塞!我看到那个空浮舟了!好大哦,跟下面看到的不能比!”
“别过去,昭霆!”
神官扑上前,拉住棕发少女,与此同时,他的袖管像被利刃切过般,掉下一片。昭霆固然看得吓了大跳,急奔过来的杨阳也骇得不轻:“怎、怎么回事!?”
“是[绝对航班]的[绝对领域],任何侵入的外力都无法存在。”神官『露』出罕见的严肃之情,松开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个金『色』的法印,口中『吟』唱咒文,“天神的荣光成为我的钥匙,开启横亘于我面前的阻碍之门,无形的墙化为粉碎,真实也将无所循形——结界解除。”
咒语完成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产生剧烈的变化,杨阳和昭霆感到一股和看见兰冰宿消失时相同的张力充斥在身周,令她们很不舒服,幸好,这股张力很快就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奇景:一条巨大的金黄『色』光柱裹住那艘已变得很小的空浮舟延伸向远方,其它还有数条这样的光柱,闪烁着灿烂华美的光波,组成一个像是法阵的巨大图案。神官放下手,解释道:“这是笼罩这个国家——魔导国全土的[绝对领域]。它原是一千多年前,无数魔法师为了封印魔族,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杰作。一旦发动,处于范围内的所有异族会失去魔力,不过发动的方法已经失传了,现在作为固定的航路,供上下界人民往来。”
杨阳和昭霆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神官续道:“它的形状就和我刚才划的一样:六芒星涡阵。别靠近,我特意让你们看得见它——就如我先前所说,外力无法干涉绝对航道,也无法存在于其中,所以绝不能碰到它;同样,里面也无法感知外面的一切。”
“好棒哦...”两个少女由衷赞叹,如痴如醉地注视巨大的魔法阵。因此过了一会儿,昭霆才想起先前的事,转过头道谢:“啊,谢谢你,神官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神官笑道:“没什么,不过你以后别那么冒失了。”
“你没事吧,神官?”
“咦?”青年朝发言者投以不解的视线。杨阳俊面微红,有些支吾地道:“呃...昨天我看耶拉姆施了两个魔法后,很累的样子,现在你也是,所以...”
“没事的。”神官璨然一笑,“我的精神力可比耶拉姆强多了,不会这么简单就体力不济。再说耶拉姆是个标准的战士,即使学了点魔法,本质还是个战士。”见两人一副有听没懂的表情,他笑得更深了:“等你们接触了魔法和武技后,就会明白了——呐,看,我的法术还有一个效果哩。”他一指左上方。
“呜...!”跟着抬头的杨阳和昭霆视野里赫然闯进一只庞然大物,待看清是一座浮岛般的陆地,它已飞到他们头上,宛如千斤压顶的恐怖令她们不由得大叫出声,“那、那是什么!?”
“上界。”神官简短地回答,随即手指疾点,报出一连串专有名词,“中城卡萨兰、西城隐捷敏亚、东城伊维尔伦、南城梅迪和北城埃特拉——这就是魔导国五大城的上界领土。我们住的地方在卡萨兰的下界北方,召唤你们俩的是中城和西城。”
杨阳和昭霆出神地望着那五块巍峨雄伟的上界大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两人才回过神,低下头,顿时,深深吸气——
绿!
无尽的绿!!
燃烧着无尽生机的绿!!!
这就是魔导国...杨阳和昭霆深深陶醉:无数的森林草场,山峦低谷,湖泊河溪,盆地丘陵,沙漠荒原,石场岩漠、海洋岛屿构成壮阔的自然画卷,其中零星点缀着人类的足迹:田野农庄、牧场果园,村庄领地,都会港口,军镇要塞,城市宫殿...在这个高度看来,就像玩具般玲珑可爱。宽畅的公路变成羊肠小道,大河变成弯弯曲曲的小溪流...美丽的国家,美丽的大陆,这是杨阳和昭霆一辈子仅见的绮丽景致。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她们依然能够很鲜明地回想起来。
但是更让黑发少女一生难忘的,是她偶一回头的刹那,从银发青年眼中捕捉到的情感波动。那双仿佛就倒映着魔导国无远弗昔的绿意的清澈眸子深处交织着最挚热的爱意和最绝望的悲苦;还有一种,最深刻的光芒——此刻的杨阳还不懂得的情感——名为“憎恨”的波动...
“很棒吧?”神官眨眨眼,『露』出自然的自豪表情,使杨阳怀疑刚才看到的是一场幻觉。昭霆喃喃道:“简直太棒了!”
“从这里看,会觉得昨天的事仿佛一个梦,是不?”
“...”两个少女不禁收起兴奋的心情,以惊醒的眼神注视浇冷水的青年。
“可是,那是真实的,所以幻觉,反而是下面那个。”
杨阳沉默片刻,问道:“昨天那些怪物,在这个国家有很多吗?”神官微一苦笑:“啊,没错,不过那还不是最糟糕的问题。嗯...我想先问一下,你们俩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少认识?”闻言,杨阳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友人。昭霆会意,复述了耶拉姆的那席话,因为她记忆力比较好。
“果然,我那徒弟一点也不健谈,不过你们已经知道满愿石,就可以省我许多口水了。嗯,该从何处说起呢?”神官想了想,道,“一千多年前,魔导国也发生了和现在一样的...不,是严重得多的灾难,史称[大黑暗时代]。首先是魔族发动全面进攻——那魔族可不是你们昨天遇见的小小小角『色』,而是拥有人形,智慧超越人类,力量强大无比的上级魔族。他们生灵涂炭,几乎令这个世界化为一片焦土。祸不单行,一直支撑上界不落的[圣柱],也开始崩塌。”
杨阳和昭霆顺着神官的手指,看见一座通体雪白的山峰,在灰『色』群山的环绕中似乎绽放出圣洁的光芒。神官耸耸肩:“其实是火山喷发,后世将它夸大了。不过圣柱是座万年没动静的死火山,所以它喷火引起当时的人们极大的恐慌,甚至有人以为是末世的喻警;加上圣柱的确拥有支撑上界的权能,这样,世人的绝望又深了一层。”
“最后,也是最令人无计可施的一点:平衡扭曲了。前面两项虽然麻烦但还不至于无法解决。比如圣柱的问题可以搬家,魔族可以拼老命,但平衡却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东西。杨阳,昭霆,我举个例子:科学——你们世界依赖的技术,是不是也对生态环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而且差不多难以挽回?”
两个少女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更加专注聆听。
“其实魔法也一样。”神官苦笑道,“就像科学是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挖掘自然的能源以为己用,我们魔法师也是通过重新配置遍布整个大气的超自然力量[玛那]来产生魔法效果。就如同风车在风的驱使下会转动,但风车不是自然界的产物,而是人工产物。这便是在技术与自然力的冲突与协调下产生[力]的实例,魔法的原理也是如此——你们听得懂吗?”
“还...还可以。”杨阳一脸紧张地答道。昭霆也咬牙点头。她俩确实有听懂,只是很辛苦,但她们感觉神官已尽力说得浅显了,都不想让他为难。青年歉然一笑:“对不起,好像说得太难了。不过最难过的关已经打通,下面的就容易了。嗯,魔法和自然的关系你们晓得了,那么以此类推,滥用魔法理所当然造成自然力的枯竭,对自然界造成严重的破坏。就像科学,不管再怎么小心规划,合理开采,人类的小聪明都弥补不了大自然的损失,因为这个自然本身就是不可破坏的循环系统。例如水少了,人类无法制造,就会渐渐渴死;土地没了营养,植物无法生长,人类同样是饿死的下场。”
杨阳和昭霆连连点头,感觉正进入状况。
“强制而不合理地使用自然能源的魔法,和科学一样,过度行使了,于是平衡崩坏,世界动『荡』,天灾不断——这一切就是满愿石传说的背景。”
神官顿了顿,吁了口气,道:“渴死了!”
“啊!?”正听得起劲的两人哑然失声,呆呆看着前一刻还好像一位忧虑人世的贤者的青年一下子变回懒散又随『性』的调皮神官。
“天,命你降下甘『露』,解我饥渴。”神官朝天比出食指,喊出霸道得不像话的咒语。没想到老天还真回应这嚣张的家伙——几滴稀稀落落的雨水集中落下,滴入神官自携的水壶里。杨阳和昭霆只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
“嗯?这水很干净的。”
两个少女一齐摇头。
“不不不...”
“哦?你们想喝?”还剩一层底的水壶很大方地递过来。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吼:“不是啦!!”吓得神官差点把水壶
摔飞出去。
昭霆首先开骂:“喂,神官先生,你搞什么!刚才气氛那么好,我们也好容易听发兴,你居然喊卡!?再渴也得等到全部将完吧!”
“可是接下来就是耶拉姆和你们讲的那段了,所以我才想中途休息一下。”神官语气委曲。昭霆稍稍缓和颜『色』。杨阳问道:“那句咒语又是怎么回事?我虽然不懂魔法,但那么荒唐的咒文怎么想也是没效的吧?”
神官微微一笑:“嗯。但我是贺加斯神,也就是仅次于[至上神]混沌之神沙凡西顿的高阶神协调神的神官,我的神力就来源于我的信仰,所以不用像通过和玛那精灵签订契约来行使魔法的精灵术士们那样,得一字不差地念颂咒语,只要意思到了就行。像之前两个咒语其实也不完整。”
“真的有神存在吗!?”两个少女十分吃惊。
“这个嘛,我是神官,总不能说我信仰的神是不存在的吧?”神官无奈地笑了,“不过我认为和传统意义上的神明不同,所谓的某某神就是宇宙某一法则的代表,例如协调神贺加斯代表秩序,混『乱』神优希亚代表无序,而水神亚希就是水的代言人一样,他们可能不是人格神,所以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从某个意义上说。”
杨阳愣了片刻,噗哧一笑:“身为神官,说出这种话需要很大的胆量吧?”神官得意地挥挥手:“我什么都缺根筋,唯独不缺胆量!”昭霆拍手道:“哦哦,了不起!”
“算了,不闹了,正好这个话题同满愿石的诞生有关——我们说到哪里?”
“世界快完蛋了这里。”记忆最好的昭霆回答。
“对了对了!嗯,然后,救世主就出现了。”
“啊?”两人呆住。神官双手环胸,平时开朗的笑颜此刻掺入一丝辛辣:“一般的故事不都这么发展的吗?那次也是。但是,那只是表象。真实往往是由丑恶的现实,颓废的人心催化而成的啊。”
他闭上眼睛,仿佛整理思绪般轻蹙双眉。杨阳和昭霆耐心等候,不一会儿,青年就张开眼,继续述说:“首先觉悟不能让那样的情形恶化下去的是[东方学舍]的一批人。东方学舍就是现在魔法师公会的前身,当时所有菁英法师的大本营。大多数英雄传说的主角:英雄王科尔修斯,他的妻子爱蜜莉,火术使贝尔妲,精灵法师布修以及圣兽召唤士洁西卡等人,都出自里面。而其中有位代表人物,后世追封为圣贤者的男子,创造了传说之石——满愿石。”
“这我们知道。他还召唤了我们的老祖宗,一块儿创造了那块石头对吧?”昭霆『Сhā』口,“不过话说回来,我和阳真的有血缘关系——我们是远房的表姐妹。”
神官一愣:“哎...是吗?”
“怎么了,神官?”杨阳奇道。神官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几百年的血缘传承,居然还有脉落可寻。”语毕又沉思了一会儿。
“几百年?不是说一千年吗?”杨阳心细,提出疑点。
“两个世界的时间多少有差异。好罢,再说下去:那个圣贤者冥思苦想,想找出一个拯救世界的办法。但魔族、圣柱和平衡,无一不是若不在短期内解决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难题。最后,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能够在一瞬间,就把所有问题一扫而空的办法。”
“真的有可能吗?”两个少女怀疑。神官微笑道:“有啊。人力不行,请诸神『Сhā』手不就行了?正如我先前所说,至上神下有两位高阶神,主宰世界两大根本属『性』——光与暗的贺加斯和优希亚。圣贤者的办法就是强迫[混『乱』神]优希亚收回当时无序的状态,令贺加斯再次将[和平]与[秩序]还给人类。”杨阳惊道:“他是人!却喝令得动神!?”
“当然不能,他反而是分裂了神的大罪人哩。”神官淡淡一笑,“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狗急跳墙的人类真是什么都想得出、做得出。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立而不容干涉的法则,圣贤者见自己的世界实在不行了,不得不把脑筋动到你们的世界上。他使用禁忌的咒语,强行召唤了一个地球人。他即非此界人,就代表了彼世界的所有法则。而不同次元的能源冲突,理论上有两个结果:一是两个世界都毁灭,还原到‘无’的状态;二是法则分裂,产生奇迹之力,即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的能源石——满愿石。”
瞥见两个少女呆若木鸡的表情,神官苦笑了一下,眸光转向广袤的地上大陆,叹息道:“结果如何,不用我说了。非常幸运的,你我的世界都健康愉快地存活至今。”
“太、太、太...”昭霆一连喃了几十个“太”后,终于爆发了,“——太过分了!!!”杨阳被她一吼,倒回过神,一脸无法释然地直摇头:“神官,那位圣贤者真太过分了。万一失败的话,我们不就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吗?对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出生,但他那么做对我们的世界实在太不公平了。”
昭霆喷火道:“啰唆什么!不把那鬼贤者揪出来爆打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神官叹道:“他已经死了快一千年了耶。”
“不管!死了把尸体揪出来鞭尸!”
“昭霆...”杨阳正想说你别发神经了,神官好笑接口:“若连尸体也化成灰了呢?”
“那就把他的后代子孙揪出来一一凌迟处死!”昭霆越骂越溜。
“你要把自己和阳,还有你的父母一一凌迟处死吗?”
“...”
两个少女顿时化身为蛇女怪眼下的石头人,而且是瞪圆眼、咧开嘴,样子十分之呆的石头人。神官笑『吟』『吟』地欣赏两人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摆脱石化术,哑声道:“我们...不是那个地球人的后代吗?”
“不可能,因为他不能娶妻生子。”
“他是太监吗?”昭霆直觉反应。神官一呆:“嗯?那是什么?”
“不,没什么。”杨阳岔开话题,“神官,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娶妻生子。”
“因为他已不是人了。”神官深深苦笑,“那场强行的召唤仪式令他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异变,从那以后,除了圣贤者——因为他也受到仪式的副作用——任何世界的生物都无法看到他的形貌,听见他的声音,触『摸』到他——就算他还保有人类的模样。法则抛却了他。”
“这、这不是比死还痛苦吗!?”杨阳和昭霆不住颤抖。
“嗯。”
昭霆啐了一声,骂道:“那鬼贤者造了什么孽啊!”杨阳默然,满脸同情之『色』。
“呀!等等!”昭霆突然大叫一声,“我们也是地球人啊!不会...”
“不会不会,我不是说了你们是圣贤者的后代。”神官挥手打断。
“为什么我们是圣贤者的后代?”杨阳皱眉,“我们明明在地球出生、长大。”神官柔和地望着她:“为了赎罪。他以那样的方式赢得那场赌注后,带着满愿石失踪了。世人不知真相,以为他是和那位被追封为星贤者的地球人一起创造了满愿石,解决掉世界的危难,然后功成身退,把满愿石交给星贤者的后人保管,自己隐居起来研究更究极的魔法。”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杨阳『Сhā』口,“为什么这儿的人这么认为?”
“因为预言。圣贤者消失前留下一则预言,说世界会再次陷入大黑暗时代,到时用他留下的咒语召唤星贤者的后代,他会带着满愿石过来再次拯救这个世界。”
“咦!可是星贤者不是...”
“没错,预言是假的,不过倒不是全部骗人。还记得满愿石的诞生吗?法则相撞产生的奇迹之力,原形是受到冲击而分裂的混沌之神——沙凡西顿。”
“什么!!”
“阳,昭霆,古世历的人们,是没有协调和混『乱』这两个概念的。当时的人们信奉的最高神诋是生命女神秦蒂丝和止息的君王普路托,因为只有在面临世界的传承更替时,那两个神——贺加斯和优希亚才会出现在世上。平时他们是沉睡在众神之乡[始源之海]里,并且以一个面貌出现,也就是混沌之神沙凡西顿。当某个世界面临毁灭,或者那个世界的人们做出侵犯禁忌的事时,沙凡西顿就会以优希亚的姿态出现,毁灭那个世界,然后贺加斯再创造一个新世界。所以贺加斯也被称作造物或创世神,而满愿石,就是贺加斯。”
两个少女先抽了口气,才道:“那优希亚...”
“不知道。”神官耸肩,“据说圣贤者将优希亚封印在某样物品里,但究竟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想圣贤者可能是把贺加斯封印在一块石头里(杨阳和昭霆心道:好个藐视神明的家伙!),所以才叫作[满愿石]。但人类作用于神的封印,怎么想也不可靠,所以圣贤者估计优希亚迟早会挣脱封印,大肆破坏这个世界,到时就惨了,于是留下那则预言,做为喻警。另外,
他虽然把你们这些子孙扯进来,但本意可能是好的。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星贤者,想借你们之手给他造救世主祖宗的美名,因此专程到地球留下你们这批后代。”
“我呸!他要真有点赎罪之心,就该把真相公布出来,而不是强迫我们替他擦ρi股!”昭霆嗤之以鼻。神官笑道:“你真是犀利,将来一定没人敢欺负你。”昭霆拍拍他肩膀:“你这话只对了一半,确切的说是从我出生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欺负我的人现在都在棺材里。”
“你的话好像有点自相矛盾?”
“别去在意这种小事!”
“你们俩别闹了。神官,我想我明白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委了,说起来我们对此也有份责任。你把一切告诉我们,是不是想要我们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要你们做什么?”神官勾起唇角,眼神变得深邃。没来由的,杨阳竟悟出他这个笑容的含意,因而满脸通红:“对不起...”神官『揉』『揉』她的发梢,漾开真正的笑容:“没什么啦!我们终归刚认识,你不相信我也是当然的。”闻言,杨阳脸红得更加厉害。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昭霆看得一头雾水。神官反而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摇头道:“嗯,昭霆,你是个好孩子,但将来要堤防被人骗。”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阳刚才怀疑我之所以把你们祖宗的阴事告诉你们,是为了激起你们的负罪意识,主动交出满愿石,让我中饱私囊。”
杨阳垂下头,不过这次是因为心事被说中而感到窘迫。
昭霆皱眉道:“我们又没有满愿石!”
“她以为我认为你们有。”
“哦。”昭霆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随即搭住友人的肩膀,指着神官道:“阳,你太多虑了!这副德『性』的家伙要是骗子,三岁小孩都可以去骗女人了!”
“喂!你太小看我了吧!搞不好我真是骗子喔!”神官气乎乎地嚷道。昭霆嗤笑一声,摆摆手。她审人的眼光是不及杨阳,而且常因私情影响判断,但识人的第六感却绝对是一流的。
杨阳理理乌黑的刘海,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没错,我们没有满愿石,也不想负起祖先的责任,我们甚至不想管这个世界的事,只是纯粹想问清楚怎么才能回家,最好还能在这个世界溜达一圈——很自私吧?”
“当然自私。但是从心之路即是正路,就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做吧。”
“你不怪我吗?”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重要吗?”神官笑了,“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杨阳心弦一颤。昭霆大声道:“我是不管别人的想法啦!问题是我们现在得靠你吃饭耶!你要我们拯救世界,我们敢吭个字吗?”
神官扬起一阵长笑:“什么,这不用担心,只要你们想,到卡萨兰和隐捷敏亚去,那儿的主人自然会给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就像另三位满愿师的生活一样,唯一的条件是当只漂亮的花瓶。”
两个少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意思?”青年收起笑声,眼望下方,徐徐道:“满愿师是这个国家的人民给你们这些圣贤者后代的称号,当然,他们以为你们是星贤者的后代。最近,魔导国的形势很糟糕,许多人都坚信圣贤者预言的『乱』世已到,正迫切等待救世主的降临。当权者有的看不过去民众的消极;有的想利用这个心态;也有的是纯粹相信传说,于是一一举行了召唤仪式。阳,昭霆,在这个世界,你们的影响力之大是你们绝计想像不到的,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好笑。像如今身在东、南北三城的满愿师,即使她们没有也没听过满愿石,仍然受到非比寻常的礼遇。因为圣贤者的预言不容玷污,人们自会想出种种理由替她们开脱——满愿师救世主、神使的身份必须牢不可破!相信本就是推动时代的力量之一。所以,野心家会利用满愿师的名号团结人心,攻打他城,揭开『乱』世。只要世界没落到破败边缘,他们就不会想到满愿石,醉心于血,醉心于争斗,醉心于梦想。”
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嘲讽,叹了口长气,他转过头,『露』出一如即往的开朗笑靥:“就是这样子了,很荒唐吧?即使不是出于你们的意愿,你们的到来还是给这个停滞的世界注入一道清流,历史的转轮谁也无法阻挡,我所能做的,只有在你们前进的道路上,开辟出一条小小的捷径罢了。因为,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们。有三种选择:一,你们被卡萨兰和隐捷敏亚找到,抓回去当花瓶,穿金戴银站在阳台向大众呼吁‘我们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吧’;二,被其它三城抓到,心软一点的就把你们投到牢里关一辈子,心狠一点的就‘咔嚓’一声把你们宰了——原因?救世主三个就嫌太多了!三,不想当花瓶也不想坐牢更不想被杀,于是和全世界的人玩捉『迷』藏直到找到回家的方法。”
“...”
杨阳和昭霆脸『色』铁青,头一次尝到胃痉挛的痛苦。半晌,杨阳才近似呻『吟』地道:“可...可以一个都不选吗?”
“不可能。”
“妈的!坑人哪!这鬼世界到底让不让我们活!”昭霆愤怒咆吼。杨阳沉『吟』片刻,回复冷静,按住她一边肩膀,对神官道:“好罢,为了我的自尊,我选第三条,但我也不想失去生命,所以神官,你说的捷径想必是——”
神官先嘉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昭霆,确定是相同的答案后,才道:“我不是说过,你们依照自己的判断做的决定,我和耶拉姆绝不干涉——若你们想成为我的弟子,我不会拒绝。”转过身,他面向波澜壮阔的大地,文气的秀丽脸庞竟显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霸气:“只要学会一身本事,活下去又有什么难的!”语音低沉,掷地有声。
杨阳凝视他的侧面,一瞬间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无名氏神官吗?昭霆大为受用,连连点头,却没注意一旦她入了神官门下,就会成为她最讨厌的人的小师妹,倒是神官注意到了。
“嗯...不过耶拉姆今年才十四岁,要你们当他师妹挺委曲的,我也不想被叫老了,我们就表面师徒关系,私下平辈相处好啦。”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尤其是昭霆,几乎成了牛眼。
“耶拉姆才十四岁!!?”一个初中两年级小鬼,居然那么颐指气使!
“看不出吗?唉,可怜的耶拉姆,未老先衰。”
“不不,我以为他是十五、六岁,也差不多。”杨阳好心说了句公道话,刻意忽略身旁的友人燃烧着阴森鬼火的双眼和咧得不怀好意的嘴角。神官笑道:“他再过半个月就满十五岁了。”杨阳尽量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你呢,神官,几岁?”
“二十四。”
哦,这个还好!外表与实际年龄相符。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可为什么没有名字?神官打量了一下两人,道:“看来你们俩是下定决心了,那么以后请多指教。最后一件事,有关满愿石的下落...”
“神官?”杨阳和昭霆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对方。
“现、现在几点?”
“十...二点快了。”杨阳以为他是担心约会,恍然大悟地瞄了眼手表。
“不是!我是问我们上来的时候几点!”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想这谁注意到了。神官抱头呼喊:“我忘了!我忘了!浮空之盟最多坚持一个小时,而我忘了计算时...”
一言未毕,三人只觉脚下一空——法术失效了。
“哇啊啊啊啊——”
第四章 来访者
第四章 来访者(本章免费
这次,两个少女无法再用一句“算了,你是无心的嘛”,让青年糊弄了事。
“对不起对不起...”
“你以为道个歉就万事太平了!我们的精神损失你怎么赔偿,说啊!”
“...我没有钱。”
“我不信!让我搜!”
“是真的!钱全在耶拉姆那里。”神官退了一步以躲开昭霆的魔爪。『露』出苦笑的表情,“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这种错误了。”
“还敢有下次的话,我现在先毙了你!”昭霆咬牙切齿。她原本是没有恐高症的人,被他这么一闹,如今光想到高处两字就不寒而栗,看看受害有多大!
“是是。”神官点头如捣蒜,关怀地转向另一个一直不吭声的人,问道,“阳,你怎样?没事吧?”
黑发少女默默睇来沉静的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以沉重的语气开始说话:“应该是没事吧,毕竟没缺胳膊掉腿的,就算说老实话我大大有事也很假仙是不?那个加害人也不会承认没有事实根据的抗议。可是啊,我真的腰酸脚软全身都痛得要命,昨天翻山越岭已经累掉半条命,今天竟还要忍受某人的荼毒,我这未成年的身体怎么经受得住——你倒是给我评评理,神官。”
“呜...这...”神官的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连连后退。昭霆眼中的愤怒火焰此刻悉数转为同情『射』向他。
这时,从三人站脚的山脚下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粗厚嗓音:
“喂,你在这里干嘛啊,神官?”
“艾里。”看清来人,神官打了声招呼,领着两个少女缓步走下山坡,“我带她们出来看看风景——你在巡逻吗?”
警备队长点头,眼光却未有片刻离开他身后的两人。查觉他的视线没有恶意,杨阳和昭霆也不紧张。但因为怕生,杨阳紧紧跟住神官,一步也不落后。昭霆比出食指,恍然大悟地叫道:“啊~~你是昨天晚上那个话很多的大叔!对吧?”
“噗!”神官忍俊不禁。艾瑞克一脸哭笑不得:“叫我大叔太失礼了吧,小姑娘!我可比你们这位监护人还小两岁!”
“哦?”昭霆吃了一惊,随即双手『Сhā』腰扳起脸,“那么,你也不能叫我‘小姑娘’,因为我已经十六岁了。”
艾瑞克绽开和善的笑意:“好吧,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昭霆,我叫昭霆。”棕发少女伸出手。警备队长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与她相握:“哦...嗯,我叫艾瑞克,是这个领地的警备队长,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艾瑞克队长。”昭霆绽放出如花的笑靥。年轻的警备队长不禁一阵失神。昭霆指着友人介绍:“她是我表姐,杨阳。”
“...你好。”杨阳鞠了一躬,让艾瑞克的右手僵在半空。他连忙垂下手,慌慌张张地道:“嗯,你好。”心想这两个人打招呼的方式怎么不一样,还有那个黑发的竟是女生,真令人意想不到。
银发神官静静打量这一幕,此刻才慢条斯理地发言:“哎,你这样跷班好吗?”
“我只是顺道过来晃一圈。话说回来,你有资格说我吗?孩子们已经去神殿了。”
孩子们?杨阳和昭霆不解地眨眨眼,听得神官略带急切地道:“那我得赶快回去。”
“慢着!”艾瑞克拉住他,浮起严肃之情,“我知道你这人从不将上级看在眼里,但最低限度,写一份报告上去!告诉一声你又收养了两个人。”
神官叹气:“艾里,你明知道我最讨厌...”
“这是规矩!规矩!”
“好啦,我写就是,不过那份报告要是给搁到盖满灰尘长了霉可不关我的事。”
这回轮到警备队长叹气苦笑。神官挂着得逞的笑容挥手道别。
回程途中,杨阳仰头问道:“收养我们要得到上级的同意吗?”
“照规矩是如此。”神官以柔和的眼神望着她,“但一来这里是边境,中央管不了这么多;二来卡萨兰官僚腐败,不问民事已久,所以我从不指望他们。艾里那死脑筋的,每次却还缠着我报这报那,烦死人了!”
“那位大叔原来这么顽固啊,真看不出来。”
“昭霆,人家刚跟你说别叫大叔。”杨阳睨视友人,接着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圣职者身上,“神官,艾瑞克队长说的孩子们是——”
银发青年停下脚步,满脸诧异:“咦,我不是说下午有约会?”
“呃!?”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张大嘴。见状,神官紧张地敲敲脑袋:“我没说过吗?看来我的记忆力真的有问题了。”
“没有没有!你说过!是我们不小心忘记了!”杨阳和昭霆急忙摇头,有些心虚。神官如释重负,笑道:“正好今天下午我要教他们魔法,你们要不要也听听看?”
“魔法!?”两人眼睛一亮,而且亮得比头顶的太阳还璀璨。
“只是照明术这种最低级的,我没打算认真教。”
“为什么?”
青年的唇角泛开一丝近似苦笑的笑容:“一旦学会不平凡的技艺,就会被卷入不平凡的境遇,而我希望这些孩子拥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人生。”
“是这样吗?”昭霆听不太懂地歪着头。杨阳微微蹙眉,凝视对方的侧脸,担心地问:“那你也不打算教我们真正的魔法吗?”
“喂,我可是你们的师父耶,还会藏私吗?再说你们已经被卷入满愿师召唤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学点自保的本事?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们正式的。”
“哇——太棒啦!”昭霆振臂欢呼,杨阳也松了口长气。神官眨眨眼,突然俯下身,对黑发少女耳语道:“阳,如果我猜错了,请不要生气——你们俩是不是对原本的世界或多或少有点不满啊?”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们都不急着问回家的方法,而且还对目前的处境乐在其中似的。”
杨阳笑着拍拍他胸膛:“没错,猜对了!神官,你很敏锐嘛。”
“这样不太好哦。”
“咦?”
神官直起腰,肃容道:“不管异世界再如何新奇有趣,时间长了总会腻的;而且这里不比你们住惯的世界,心里的不安会日渐累积;再说这里既不和平也不安全,万一哪天出了事可怎么办?还有,你们应该有家人吧?即使只为了他们,也不可以这么轻松。”
初时两个少女听得很不服气,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低下头,脸上浮起歉咎之『色』,尤其是杨阳,想起杨唯是亲眼看着她们消失,现在不知有多担心。半晌,她抬起头:“神官,我们...”一言未毕,感觉裤管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反『射』『性』地扑向最近的人:“哇啊——”
“哎吔!”神官应声后仰,连同怀里的少女一起滚倒在泥巴道上。昭霆呆了呆。抬腿踹向那头刚刚咬友人裤管的灰『毛』大犬,嘘道:“去去!”
“没事了,阳,我已经把它赶走了。”
“是、是吗?”杨阳语声颤抖,显然还没完全镇定下来,待看清身下被她压着的是谁后,更是慌『乱』,“对...对不起,神官,我对狗有点...”
“你怕狗啊?”神官『揉』『揉』被敲到的后脑勺。
“嗯嗯。”
“那就糟了。这里几乎家家养狗,你今后还怎么出门?”
杨阳脸『色』发白:“这...我会想办法的。”其实她早上就注意到神官说的情况,只是当时有两个人在身边护航,加上那些狗没靠过来,才勉强挺了过去,如今恐怕真的要面对这个不幸的现实了。昭霆拍胸道:“不用担心,有我替她把风。倒是你们俩,还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全村的人都跑来当观众了。”
闻言,黑发少女顿时羞红了脸。
“神官大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全体小孩立刻丢下前一秒还逗得不亦乐乎的小狼龙雷奇,朝出现在小路尽头的三人奔去。已得知黑发少女罩门的神官忙弯腰抱起跑在第一的宠物,免得再发生一次“杀人事件”,暗暗决定要设法根治她这个『毛』病。
“嗯,我回来了,你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刚到。”众人老实回答。
“是吗?”神官侧过身,用大拇指比比后面的两人,“来,向两位姐姐打声招呼。”
“大姐姐们好——”
“你们好。”杨阳笑ⅿⅿ地还礼。她虽然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并不讨厌乖巧有礼貌的孩子,却见一帮小萝卜头盯着她发了一会儿愣后,交头接耳起来:
“咦,那不是哥哥吗?”
“神官大人为什么要我们叫他姐姐?”
“好帅的哥哥哦!不比神官大人差!”
“...”杨阳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尽管她对这个场面已经很熟悉了。昭霆宽慰地拍拍她肩:“别在意,阳,你很受欢迎吔!像我,都没人赞我声美女。”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美女。”
“什么!我哪里不是美女了!”
在好友身上出完气的杨阳一言不发地走向大门,火冒三丈的昭霆和被众人簇拥的神官见状连忙后脚跟上。
甫进门,杨阳就同神殿另一位住客打了个照面。
“啊,耶拉姆!”
“回来啦。”少年依旧是一派淡漠的口吻,手里端着一只超大号的托盘,上面盛着小山似的面包,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看份量应该是给小客人们吃的。
“那个,我来帮忙吧。”杨阳伸手欲接过托盘,耶拉姆挪开:“不用。”瞧见对方掩不住的尴尬之『色』,他微一心软,道:“好罢,厨房里有牛『奶』,你去端过来——小心别洒出来。”杨阳高兴地敬了个军礼:“没问题!”
但是她很快就后悔把话说得太满了。
“哇!好香哦!”当杨阳辛苦地端着十五杯牛『奶』缓缓从厨房走出来时,听见一大堆七嘴八舌的赞美声,其中叫得最响的就是昭霆。她小心的躲开两个从斜刺里冒出的小鬼,正要朝餐桌迈进,突觉双手一轻。
“你在干什么?”
“呃,神官?”让杨阳惊讶的不是青年蹙眉的表情,而是他用一只手就举起那只超重的托盘,还很轻松的样子,“我在帮耶拉姆端东西啊。”
“哦。”神官点点头,瞄了眼托盘,“我帮你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嘛,我答应了耶拉姆的,怎好半途而废?”杨阳红着脸道,强忍心中的欢喜,这还是头一次,有男生主动帮她忙,以前都是她被当作男生接受女生的使唤,但是她又不想太示弱,只好不是很认真地推委。
“这样啊。”神官眨眨眼,一脸虚心受教地递还托盘,“对不起。”
“...”杨阳目瞪口呆地接过托盘,差点因不堪负荷而被带下地去:这、这男人居然这么爽快就把东西还我了!?他到底听不听得懂客气啊!
真是白痴!杨阳哭笑不得,然后继续艰难地挪动脚步,把自己种的苦果咽下肚,暗暗发誓今后绝对不再跟这个白痴客气!
终于, 她顺利完成任务,也累掉半条命。趴在桌上喘气时,听见耶拉姆怒气冲冲的质问声:“神官大人,你背上是怎么回事?”
“咦?”
“怎么这么脏!你上哪个猪栏去滚了一圈!”少年捏着布料,盯着上面一摊泥大皱其眉。神官苦笑道:“喂,你当我是猪吗?会跑到猪栏里滚来滚去!”
“不是吗!哪天你不是干干净净出去,灰头土脸回来?”
“那、那是和士兵们一起练习...”
杨阳急忙『Сhā』口:“耶拉姆,神官是因为我才会——”
“你?”耶拉姆怀疑拧眉。一个小孩举手道:“没错!我们都知道!刚刚有很多人看见这位‘哥哥姐姐’因为害怕狗狗,把神官大人压在地上。”
“哎。”杨阳一愣,没想到这个小村子传播新闻的速度如此之快。神官逮住机会教训徒弟:“听见没?以后别再随便冤枉人。”
“你怎会怕狗?”耶拉姆奇怪地瞧着杨阳,全没将师父的训话当回事。
昭霆一边大啖从小鬼身上揩来的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阳小时候曾被邻居的狼犬追着咬,一直躲在花坛上整整三个小时才被人救下来,因此对这段记忆刻骨铭心。”
“原来如此!”一室大哗,好几个孩子齐声嚷道,“那只狼犬好坏哦!我家的大黑(以下省略)就从不咬人!”
“可是,昭霆你怎么对这段经过这么清楚?”神官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只见昭霆整个人僵住。杨阳接过少年递来的红茶,道了声谢后,公布答案:“很简单,因为她当时也和我在一起。”
“你没得恐狗症吗?”神官纳闷地询问另一当事人。
“不。”杨阳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她也得了种后遗症,就是从此以后特爱吃狗肉。”
“...”
查觉满室怪异的视线,昭霆恼怒低吼:“看什么看!后遗症也分很多种,有啥稀奇的!我见到狗就讨厌,就巴不得砍死,是基于一段血淋淋的仇恨,有何不对!?”杨阳接口:“又没人说你不对。”
神官干咳道:“咳嗯,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
“赞同!”杨阳率先举手。耶拉姆抱着托盘道:“我把学习室整理好了,你们去那里,空出厅里让我打扫。”
经他提醒,两个少女才注意到她们还没逛过整栋屋子,对这个未来的新家实在非常失礼。看出两人的心思,神官微微一笑:“嗯,那我们就去学习室吧。”
所谓的学习室就是一间书房,位于一楼的走廊尽头,室内的天井微低,左右两组巨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还有许多书本之外的物品到处搁置,但因为摆放合宜的关系,不给人杂『乱』的感觉,反而心生琳琅满目的感叹。
杨阳和昭霆刚进去就被吸引住了。前者对着满书架的书籍发呆;后者则打量着其它东西啧啧称奇。
要是把这里的书全研究透了,一定能成为大魔法师吧?杨阳心想。在她视野彼端,是一本名为《简易魔法大全》的书;旁边还有《魔法入门》、《活化绳索妙用一百条》、《聚能魔法与变化术》、《风之结界》、《古代魔法的惊人遗产——禁咒》等等等等,看得人眼都花了,何况还有个人在耳边嘀咕不休。
“哇!有水晶球吔!神官先生你会占卜啊?”
“那个只是聚集能量用的。”
“这把竖琴真炫,你还会弹琴?”不等回答——
“那里看起来想风干的鱼的是标本吗?”
“这个宝箱里装着什么?可以打开来看吗?”
“你已经打开来了...”
“好大的蛋!是龙蛋吗?还是鳄鱼蛋?”
“挂那么多武器干嘛?你不是魔法师吗?”
“哇塞!还有宝石!你好富哦!”
“那都是魔法触媒啦。”
“昭霆,克制,克制。”杨阳一把揪住友人的后领喝令她闭嘴,才还室内一个安静。她很担心友人这种行为已引起怀疑,但她是多虑了,孩子们以为她俩只是头一次进法师的房间太兴奋了,想当初他们也是这样。
“对不起,耽搁了你的讲课时间。”
“没关系,反正他们面包也没吃完。”神官不在意地耸耸肩,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正是那本《魔法入门》,“随便坐。”
两个少女依言找了空位坐下,旁边一个孩子问道:“姐姐,你们也想学魔法吗?”
“嗯。”杨阳点点头。昭霆道:“你不想吗?”
“想啊!我们都想!可是神官大人说魔法师全没好下场,所以我们就不当了,只学一点点。”
“哎呀,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啊。”神官在两人对面坐下,微笑道。闻言,两个少女脸上的不豫之『色』更浓,昭霆冲口道:“魔法又酷又炫,还能自保救人,学了有什么不好?”杨阳虽没开口,眼神却是相同的意思。
银发青年把书放在膝上,换了个闲散的坐姿。
“那么,我问你们,在昨天之前,你们有感到命运这个词吗?”
“咦?”
“没有吧!对平凡度日的人们而言,命运这种东西还不及一根羽『毛』来得重。他们不需要命运,也没有承受命运给予的磨难的力量,所以命运也从不选择这些人。”
昭霆的头顶冒出大大的问号,杨阳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普通人不会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但相对有能力的人就会视他的强度被赋予相应的命运?”
“一半。命运可没有那么好心,经常的情况是一个半调子法师或菜鸟剑士被赋予勇者的命运,现实可不会让他们光凭勇气、热情什么的就能顺利闯关。索求力量者,必须有很大的觉悟——我指的是这个意思。”
神官『摸』了『摸』光洁的下颌,“唔,不过我这么说是为了帮助你们理解,我其实是实用主义者,不相信命运的,刚才那些用一句话概括叫作‘有备无患’。”
“我想我明白了。”杨阳低声道。昭霆咕哝:“我还没明白啊!”
“简单的说,就是学魔法一定要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昭霆紧张起来,“难道你要我们的灵魂为交换?”神官一脸受不了地道:“喂喂,我看上去像是什么妖魔吗?你这是哪门子推论!而且也不是我索要代价,是魔法。学魔法要付出精神的代价,就如学武必须付出肉体的劳力。”
杨阳奇道:“精神的代价?是什么?”
“嗯...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总之魔法师都很短命,就跟这点有关。”
“为什么!?”余人都被震动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大自然的报应。”神官平静地道,仿佛他不是魔法师而是个普通的路人甲,“魔法师是不自量力的一批人,勉强利用技巧驱使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创造种种奇迹。然而再完美的施法,术士本人都会或多或少受到魔力的反噬,长此以往,血肉之躯当然经受不住,这还不包括因施术不当当场就给消亡的例子。”
“我...我不要学魔法了。”昭霆万分不舍地吐出结论:但是生命价更高啊!
杨阳打量对方,皱眉道:“你还说得这么轻松...你也是魔法师啊!”神官笑道:“问题是我已经是魔法师了,那再哭天抢地也没用,而且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蛮好的。有的人即使给他一百年的生命,也是浪费而已。”
“话是这么说...”
“好了,你们俩,别摆出这么郁卒的表情,今天只是入门,还没牵扯到生死大事,要烦恼留到晚上;剩下的人也请不要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还没死。”
夕阳斜下,整个天空都涂上黄昏厚重的『色』彩,晚霞绚染了西方,也将这座位于红石山脉脚下的小村庄拥抱其中。每个从田里返家的村民脸孔都被映得红艳艳的。烟囱袅袅升起炊烟,到处是呼儿唤女声,鸡犬应和声,锅碗瓢壶声。
神殿的餐桌上也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周围的自然之力,请聚集在我手中——照明之光。”
总共八只眼睛盯着一双合拢的食指半天,也没见半星微光出现。
“阳,没关系,再接再励。”昭霆熟练地道,因为这是她第一百次说了。
“你又没集中精神,再试试。”神官纠正的同时给予鼓励。
“先吃饭吧。”最后一位最干脆。
“我不干了!!”杨阳终于忍不住捶打桌子,大声抱怨,“我已经练了好几百遍了!一点用也没有!有两个比我小的孩子都成功了吔!”
“你不要管别人进度如何。”神官严肃地道。杨阳生气道:“你说得简单!就是无法不在意才在意啊!再说昭霆都成功了!
别的不说,单聚精会神这点,我肯定不比她差,为什么还是不行?说来说去就是我资质不好嘛!”
昭霆缩起脖子,埋头吃饭,知道友人真的发火了,然而余光所及,她险些呛了一记,只见银发青年和黑发少女彼此瞪视,交缠的视线只差没迸出火花来。
不好!这个也火了!头一次见到神官怒容的昭霆咋舌,心脏直打鼓:好...好可怕...
“耶拉姆。”神官沉声唤道。
“嗯?”少年停住进食的动作。
“你当初学这招时,用了多久?”
“三天...吧。”耶拉姆回忆了一下,报出答案。神官点点头:“我用了一星期。”
“...”
包括耶拉姆在内,四道惊愕的视线写满不信地投向他。神官若无其事地执起茶杯,续道:“我的老师告诉我,这样的资质算是过得去的。一般人从接触魔法到体会使用魔法那一瞬间的感觉,都需要这么长时间。我也是过了那么久,才见到指尖的一点点微光,再苦练了一个月,才完全掌握这个法术。而三大入门魔法我总共花了一年才学会,到第四年,我终于完成十二套最初级魔法的修行。”
昭霆仍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杨阳小声道:“那...你几岁开始学魔法的?”
“十三岁。”
耶拉姆眨了下眼,没说话。杨阳沉默半晌,斯斯艾艾地道:“嗯...那个...”
“虽然我不想自吹自擂,但我的实力确实是很强哦!”看透对方想问什么,神官微微一笑,“当初嫌麻烦没去参加十一段的考试,不过我还有一张十段法师认证和一枚最高神****士的徽章。所以,学魔法最重要的是基础,基础打好了,学上去是很快的。天资不好没关系,努力照样可以成为大魔法师。”
“嗯。”杨阳红着脸垂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你想通就好。看,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
杨阳刚拿起竹筷,昭霆皱眉道:“等等,听你的口气,魔法好像是门长期功课?那不行啊!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四五年的!”
“对哦!”杨阳一震。就算再不孝,她也不能让亲人望眼欲穿地等那么久,而且她的学业...
“顶多一年半!”一手各捏着根筷子,杨阳强调,“我们只能待一年半,就要高考了!不在那之前赶回去,我和昭霆就要——”重考!这个词她不敢说。
“呜哇~~~我老妈会骂死我!”昭霆抱头呼喊。杨阳惨声道:“我爸妈也是啊。”耶拉姆奇道:“高考是什么?”杨阳解释道:“是我们世界一项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试,通过即换得一张大学通知书。在我们那儿,没有这张大学文凭就没有前途。”
“哦,和冒险家考试很像嘛。”
杨阳和昭霆一愣:“冒险家考试?”耶拉姆放下汤碗,道:“在魔导国,普通人是无法做长途旅行的,因为到处是吃人的魔兽和其它等等危险。如果没有冒险家资格而想旅行,只有雇佣冒险家做保镖,否则就是违法。但冒险家考试很难通过,起码得拿到三段法师或二级战士的资格才有希望。”
“也就是说,不当冒险家我们就动弹不得了?”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哭丧着脸道:“怎么哪儿都有考试啊!”
“你们要当冒险家干嘛?”
“呃?”两个少女愣住。耶拉姆只有比她们更不解:“要旅行才需要考冒险家,你们要去旅行吗?”杨阳点点头:“嗯,我们总得想办法回去不是吗?先要找到满愿石,它肯定能送我们回去;再来就是...观光的问题。”
“有线索吗?”
“...一点也没。”杨阳和昭霆不约而同地垂下头,满脸心虚。直到现在她们才发觉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一节——回家的方法。虽然从神官口中得知了满愿石的由来和她们来到异世界的原因,可有关如何返回,神官没提(或许是来不及提),她们也忘得一干二净。
耶拉姆按住额:“真是!到底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啊?”
“中午我也训过她们,确实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神官喝了口汤,加入数落。
“嘿嘿嘿...”杨阳和昭霆不好意思地笑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烦恼也没用。”昭霆大咧咧地道,转向友人,“何况我和阳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身世,对吧?”
“对啊,对啊。”杨阳连连点头,装作没看见青年投来的怀疑目光。
“什么身世?”耶拉姆奇道。杨阳解释:“就是我们其实是魔导国人,不,是有魔导国的血统;祖先是圣贤者...”
“不是星贤者吗?”
一听此言,两个少女面面相觑。耶拉姆也错愕地瞅着她俩。过了一会儿,杨阳和昭霆才相继想起当初问少年时,他确是完全不清楚内情的样子。只是神官对传说所知甚详,她们就想当然地以为耶拉姆也应该知道一切。
“耶拉姆不知道,他没有研读过历史。”神官的声音消除了两人的疑窦。
“你也没告诉他?”杨阳顺口一问。神官苦笑道:“他...”
“是我自己不感兴趣,不关神官大人的事。”耶拉姆淡淡地道。昭霆嘲讽:“你感兴趣的,大概只有用鞭子修理魔物吧!”
“昭霆!”杨阳斥责。
“那个也不是我的兴趣,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防身术。”
由于少年的回答过于认真,少女反而失去挑衅的兴致,撇过头,心道:真是个无趣的男人!杨阳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对救命恩人还如此无礼!
“不过,现在我有兴趣知道了。”不止是因为这淌混水已经踩进去,耶拉姆更讨厌被排除在这场对话之外的感觉。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神官垮下脸:他不喜欢重复罗唆一件事啊!耶拉姆翻了个白眼:“废话!”
昭霆已经扒完第三碗饭,闻言就想跷跑,被杨阳揪着后领拖回来:“给我乖乖坐好!多听一节历史课对你也没损失!”她想借着听神官第二次说确定他先前有没有骗人,可昭霆哪理解她的苦心,嚷道:“怎么没损失!是精神损失!放开我,我要去练习魔法啦!”
“你想早死吗?”杨阳一句话就将友人的借口打了回票。
“我会尽量缩短长舌。”神官安慰。由于他的体贴,昭霆就把过错全归咎于另一个人头上。耶拉姆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神官果然省略了之前话中的一些评论和感怀,更像是第三者在叙述一桩“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故事,但具体的经过一样没少,末了,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完全放下心来。
桌上的饭菜已然撤去,换上四杯红茶和一盘果点。窗外的夜『色』也加重了『色』调,暖炉里燃烧的柴薪源源不断地送出光与热,给大厅的气氛平添一份温馨。
“原来如此。”耶拉姆以流畅的动作从师父手里抄走一只白兰地酒瓶,“那个圣贤者古兰罗瓦是个骗子来着。”
“是啊,是骗子。”神官无意识地附合,眼睛死死盯着酒瓶,“耶拉姆...”
“圣贤者的名字是古兰罗瓦?”两个少女头一次听说。神官一怔,道:“啊,不是。圣贤者的真名无人知晓,‘古兰罗瓦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战神]。大概因为他就像神一样厉害,久而久之,人们都不叫他名字,只叫他外号了吧。”一解释完,他继续望眼欲穿地瞪着酒瓶:“我说...”
“结果无人记得他的名字?真讽刺。”杨阳感叹,不过感叹的不是圣贤者的悲剧,而是眼前这位圣职者的韧『性』。昭霆干脆摆出兴致勃勃的表情观摩这场拉据战究竟谁会赢。
耶拉姆道:“圣贤者叫什么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们得把他创造的满愿石找出来,还要瞒过全世界的耳目,这件事可不容易。”
杨阳皱眉道:“只有满愿石才能送我们回去吗?”
“我不知道,大概有其它方法,你去问神官大人。”
“问他...?”只怕他的魂已经给酒勾去了。
“耶拉姆啊。”神官戳戳徒弟的肩膀,以唤回他的注意力。少年一脸凶巴巴地转过头:“干嘛?”
“不够!酒不够!”神官急忙出示飘溢着酒香的茶杯,一叠声控诉,“你答应过我每晚可以在茶里倒半杯白兰地,可是你看这——没满啊!”
所谓的没满也就仅仅是差杯缘两根头发丝的距离,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耶拉姆咬牙切齿:“你先前只倒了薄薄一层红茶,你当我没看见!”
“你没有证据,就不算!”
“好!明天你休想再蒙混过关!”耶拉姆怒气冲冲地拔开木制瓶栓,给他倒满,用恨不得砸烂的姿态将酒瓶重重放回桌上。神官视而不见,心满意足地啜饮“酒茶”,笑ⅿⅿ地道:“嗯,你们想问我什么?说吧。”
“...算了,明天再说。”杨阳木愣愣地道,昭霆吐出一口气:“你真执着...”
“多谢夸奖。”神官放下茶杯,三人注意到里面已空空如也。
“你们坚持要延长一天‘消化身世’我是没意见,但明天最好别拖了。”
“为什么?”杨阳不禁又起了疑心。耶拉姆大声道:“废话!我们总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神官苦笑道:“——就是这样。”
“...”
两个少女扁嘴不语。昭霆更内心嘀咕:冷酷无情!却没有真的生气。此刻,两人反而都对这对师徒滋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那种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非常诚实的态度;还有和他们相处时,有种生气勃勃的欢快感吧。
“神官大人,你的信。”第二次添完茶,耶拉姆不知从哪儿抱回满怀的各『色』信封。杨阳和昭霆看得忍不住惊叹:“哇塞!”
“放这儿吧。”神官一指桌面,耶拉姆依言放下信山。昭霆悄悄抽了张,和杨阳凑在一起观看。她们并没有恶劣到偷窥人家的私信,只是瞧瞧信封表面。这是张橘『色』的信封,没有盖油戳,只敲了个奇怪的印章;叠法也和地球的信封不同,散发出一股极淡的甜雅清香,签名也是字迹清秀的花体。两人于是浮起某种联想,暧昧的目光一齐瞟向正浏览信件的银发青年。
“喂,这些该不会都是情书吧?”
神官抬起头,神情极是讶异:“怎么会有人写情书给圣职者!”
“不可以吗?”昭霆不解地歪着头,杨阳体谅地道:“圣职者也是男人嘛。”
“哎呀呀。”神官苦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耶拉姆用“怎么会有这样缺乏常识的人”的眼光斜睨二人,皱眉道:“你们脑袋里光塞这些东西吗?”
“嘁!算你高尚嘞!”昭霆冲他扮鬼脸。
“可是这封真的很像情书。”杨阳递还信,“信上洒了香水,签名也很像女的。”神官接过一看,道:“啊,原来是魔法快递。你说的香味,是这种印章所用的特殊墨水发出来的,里边附了密封的咒语,防止收信人以外的人拆封。”
“哦。”两个少女恍然大悟。杨阳又问:“这封信的内容这么隐密吗?”
“所以说肯定是情书,发信的还是位美丽的女魔法师!”昭霆一口咬定。
“不是啦。”神官疲惫叹息,同时把折成方块的信纸摊开来。耶拉姆拿过信封一瞧,扬了扬眉:“原来是赛因先生。”
先生!?杨阳和昭霆张开嘴,愣住。
“没错,只有他会用快递,我认识的其他人全是穷鬼。”神官哼道,“我头一次发觉这小子的字像女人——拜她们俩所赐。”
“嘿嘿嘿...”听出青年语中的讽刺,两个少女再度发出悻悻的笑声。
“咦!”神官突然惊噫了声,一言不发地折起信询问徒弟,“耶拉姆,这封信何时寄来的?”
橘『色』的信封很显眼,少年立刻回想起来:“中午,你们刚出门没多久的时候。”
“那么,去倒茶...不,去开门吧,我们有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伴随小狼龙的叫声响起,惫夜听来,格外清脆。三个少年少女不禁面面相觑。
第五章 启明星
第五章 启明星(本章免费
“赛因先生。”
耶拉姆打开门,迎进一个裹着长斗篷的男子。让杨阳和昭霆惊讶的是,他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冷冰冰的,带着少许亲切,看来这是熟人了。
男子脱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英俊、颇具学者气质的脸庞,但吸引少女们视线的是他一头冰蓝的长发。从没看过人类有这样奇特的发『色』,又不似染的,他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非人一族”的特征,不过话说回来神官的银发也很奇怪,或许异世界都是一群发『色』千奇百怪的家伙——杨阳寻思。
“你好,耶拉姆。”男子和气地问候神学生,然后转向屋子的主人。途中有稍稍瞄了眼杨阳和昭霆,却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情。
“好久不见啊,赛因。”神官绽开诚挚的笑容,热络地打招呼。
“是啊,有半年不见了吧,这段时间过得怎样?有耶拉姆照顾,应该既吃饱又穿暖吧。”赛因把斗篷交给耶拉姆,走进客厅。
“就是不能好好喝酒。”
耶拉姆将长斗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绕了个圈走到杨阳和昭霆身后,把正专注凝听两个青年谈话的两人吓了大跳。
“什么事?”
“小心别『露』出马脚。”少年小声嘱咐,边说边观察另一头的动静,“你们俩可是通缉犯,一旦泄『露』身份就完了。记住,赛因先生问起来,就说你们是神官大人新收的弟子。”
杨阳乖乖点头,昭霆不解地问道:“那个赛因不是神官先生的朋友?被他知道没关系吧。”
“赛因先生确实是个正直的人,但金钱面前,再正直的人也可能变节,何况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我早上看过报纸,你们俩的悬红已突破10万金币,甚至还有向上的趋势!”
“天——10万金币!!?”杨阳和昭霆一瞬间浮起一个冲动,就是把自己捆去领赏。
“轻点!”耶拉姆低斥,“另外,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上头也贴出布告,勒令捉拿绑架满愿师的犯人,据说一逮到立刻绞刑!”
“绞...!”这次在耶拉姆的瞪视下,两人及时刹车没喊出来。
“所以,千万得给我小心行事!”耶拉姆再次加重语气申明。杨阳和昭霆对视一眼,打定主意。
“神官,我和昭霆想睡了!”杨阳举手道:干脆跑路,最保险!
“睡觉!?现在才七点!”神官睁大眼,赛因也错愕地转过头。
“今天练魔法太累了嘛。”杨阳和昭霆互扯了下作为暗示,“那么晚安!”语毕,两人同时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直冲二楼。
“无名氏!”赛因看向友人,语气透出一丝焦急。神官瞥见耶拉姆安心的眼神,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杨阳、昭霆、不用回避,快下来!”
由于楼梯口太窄又奔得太急,两人挤成一团,耽搁了几秒钟时间,来不及跷跑,不能无视“师父”这个命令,只得回过身来,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
“我来介绍。”神官指着蓝发青年,“这位是赛因,我的老朋友。”
“你好。”杨阳甜甜地笑道。昭霆也甜甜地笑道:“你好。”
“好什么!怎么不报自己的名字?”神官各捶了两人一记爆栗。
就是因为咱俩的名字可疑,才不能报啊!两个少女心里直嚷冤:明耳人一听就知道她们不是魔导国人。
“算了,无名氏,你刚刚不叫过了吗——‘杨阳’、‘昭霆’。”
赛因柔和地望着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杨阳打了个突:不对!这绝非初次见面的眼神!水『色』的瞳眸蕴含深意,这叫赛因的青年有问题!
“你是...男孩?”赛因问。
“不,我是女的。”杨阳后退半步,脸上不禁浮起戒备之『色』。赛因转而注视神官,缓缓道:“五位满愿师,全是少女呢。”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众人眼一花,赛因颈上已多了把****。
“耶拉姆!”
神官反手扣住刀柄,另一只手击向徒弟右腕,『逼』他放脱凶器,抢过『Сhā』进腰带。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电光火石间,赛因的生命就在鬼门关前后晃了一圈。
“神官大人!”耶拉姆跳开一步,手按皮鞭,“不能让他活下去!”
青年不答,眨眼欺近他身侧,不知用什么手法夺走他的皮鞭,远远丢出去。当少年反应过来时,鞭子已掉在地上。
“好啦,没关系的。”神官『摸』『摸』他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耶拉姆抿紧唇,一脸不甘地瞪着他。
杨阳和昭霆直到此刻,才摆脱僵化状态,像看外星人般盯着师徒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神官一手按住腰间的赃物不让徒弟偷走,对赛因欠了欠身:“抱歉,赛因。”
“没关系。”蓝发青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依旧谦和地笑着,“我早料到耶拉姆会有这样的反应,十万悬红的报导我也看到了。”
“只要是人都会动心的!”因为被师父揪住后领,没法去拿皮鞭的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我看你和无名氏都不动心,难道你们不是人类?”
“这家伙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我是动心的!全是因为犯人是他才没去告密!”
“啊——原来你也想抓我们去换赏金!”昭霆惊呼。耶拉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错。如果绑你们的不是神官大人,我也会是追缉队的一员。”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昭霆嘀咕。
赛因笑道:“无名氏,看来你我都不是人类呢。”
“别闹了!都是你不一进门就讲清楚,才生出这种误会,看我们师徒相残你开心是吧!”神官皱起眉。赛因收起笑容:“抱歉,我是想先确认一下。”
神官咋舌:“你这小心过头的『毛』病居然还没改掉?明明就是为了看满愿师跑来这儿,还说什么‘先确认一下’!”赛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阳三人只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神官大人...”
“对不起,耶拉姆,事实上来之前我就知道两位满愿师在这儿了。”赛因歉然道,“因为就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师父有这本事。”
“你不会去告密?”耶拉姆关心的只有这点。
“我若想告密,你和无名氏早就在牢里了。”
“耶拉姆,赛因家很有钱,他根本不在乎那10万金币。”
少年的表情瞬间亮堂起来,,朝蓝发青年深鞠一躬:“对不起,赛因先生,误会您,我这就去泡茶。”语毕,转身奔向厨房,途中踩了下鞭柄,将弹起的黑鞭系回腰间。杨阳和昭霆目送他的背影,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耶拉姆究竟是凭借怎样的心理调适才能平静地礼遇前一刻才想杀死的人的?这变化未免太快了!
另一边的赛因斜睨神官:“喂,无名氏,我家什么时候很有钱了?”
“非常时刻不要计较这么多,你想再被耶拉姆抹脖子吗?再说你家是很有钱啊,我又没说错。”神官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赛因叹气不语。
茶点很快就端了上来。杨阳偷瞄对座的赛因,显得有点局促。昭霆却没有玩瞪眼游戏的打算,开门见山地道:“这位先生,你说你是特意来看我们,请问我们有什么好看的?”问话过于直接,使得赛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神官嗤笑一声。
“让我来猜猜看,迫于各方压力,你准备这次无论如何要从我口中挖出真相;另一方面同我商量怎么安顿她们,最好集你我之力送她们回去;实在不行的话,也要给她们指点指点『迷』津,免得被哪个城利用了满愿师的名号。”
“全给你猜中了,无名氏。”
杨阳望着长长叹息的蓝发青年,道:“听起来,赛因先生像是贤者之类的人物嘛。”捕捉到赛因一闪即逝的惊愕之情,她心道:不会吧...随便猜猜也能蒙对?
“没错,我的真名是赛雷尔史汀。”犹豫片刻,赛因『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坦白身份。
“赛雷尔史汀!北之贤者!?”耶拉姆震惊得瞪大眼。昭霆奇道:“北之贤者?什么东西?很有名吗?”杨阳一把捂住她嘴,还是迟了一步。
“...抱歉,赛因,我还没有教她们这世界的一些常识。”
“没关系。”赛雷尔也不是看重虚名的人,但被说成东西还是有点...
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北之贤者是当今魔导国唯一的贤者,也是法力最高的术士,你多少放尊重点。”
“少啰唆!那个圣贤者害得我们这么惨,我现在一听到‘贤者’两个字就生气!”
赛因询问友人:“你已经告诉她们一切的真相了?”
“不,还有一部份没讲...”
“神官大人,对不起。”耶拉姆打断,一脸余悸未平,“请问你是怎么和赛因...赛雷尔先生认识的?”换句话说就是他无法把整日混吃『摸』鱼,窝在边境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的师父同一介贤者联系在一起。
听出徒弟的言下之意,神官有点受伤,但还是指着赛雷尔老实回答:
“因为我是被他捡去的弃婴。”
“咦咦咦~~~”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其余三人都呆住了。
“不是吧,无名氏。”瞪了眼神官,赛雷尔对三人解释道,“其实捡到无名氏的是我们的师父大贤者,我只是恰巧在旁边,之后收养、照顾他的也是大贤者,所以我和无名氏是师兄弟。”
杨阳和昭霆恍然大悟。耶拉姆道:“大贤者?难道是那位圣域的——”
“还有别的大贤者吗?”神官挥挥手。
“不对啊。”杨阳皱眉,“耶拉姆先前说魔导国只有一个贤者?”
“大贤者大人已经在八年前去世了。”赛雷尔略带感伤地道。杨阳“哦”了一声。
“你没有名字,莫非就是...”昭霆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等杨阳捂住她嘴时已迟了。
“没错,魔导国的习俗是只有亲生父母能为小孩起名,大贤者虽是我的义父,也不能违背这条规定。反正没有名字只是叫起来不方便,其它地方根本没损失。”神官开朗地道,让杨阳松了口长气。
“好可怜。”昭霆浮起哀悯之『色』,被杨阳拧了下大腿,“好痛!”
“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也没啥可惜的。”神官笑嘻嘻地道,眼神坦然。这时,好容易回过神的耶拉姆『Сhā』口道:“这么说,神官大人,你是...圣修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陷入呆滞。
“圣修士是什么?”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在圣域进修的术士的通称,圣域位于圣柱附近的山谷里。”见神官没有回答的意愿,赛雷尔主动挑起讲解的义务,“八年前,这个机构是中城卡萨兰神圣魔法的研习点,里面人才济济,即使见习圣修士也有六段以上的魔法能力,还有许多人魔武双修。历代卡萨兰的圣骑士团长、左右权机神官都出自其中;大贤者加卡德大人更是自圣贤者以来最强大的术士,为万民景仰。因此八年前圣域失火,烧死包括加卡德大人在内几乎全部的圣修士之后,中城的魔法水平大受打击,至今一蹶不振。”
“哦。”杨阳和昭霆终于明白耶拉姆为何会这副表情:听到原本以为是某个三流学院毕业的酒鬼师父一下子变成魔导国全民景仰的大贤者的弟子,使他受到了冲击。这大概就是神官以前没告诉他的原因。
“圣修士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东西。”神官突然开口,语气满溢厌恶,令两个少女吓了大跳,“相反,我们做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事。”
“见、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你才逃走吗?八年前。”赛雷尔喝了口茶,淡淡地道。神官抿嘴不语。
耶拉姆沉声道:“听说,八年前圣域失火,是人为事故——是一个身为圣修士的逃犯干的。”
八年前?逃犯?杨阳和昭霆心脏漏跳一拍,虽然不相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座的人,眼角瞄见耶拉姆也一脸铁青的颜『色』,悄悄扫视神官。
“不是他干的。”
呼...室内响起不是单数的吁气声。赛雷尔续道:“无名氏离开还要早,我知道,但首都(注:即卡萨兰)认定是他干的。”
“咦!?”三人才放松的肩膀重新绷紧。神官忍无可忍地喊道:“好了,赛因。”
“可是你这样一直帮雪『露』特顶罪也不是办...”
“闭嘴!”
银发青年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冷凝威严,令年轻的贤者不由得闭上嘴巴。但即使他没说完,杨阳三人也听明白了,很简单:神官是帮人顶罪,才会被当作犯人。
雪『露』特,是女孩的名字哩!两个少女不禁往香艳层面上想,不过考虑到先前的教训,这次她们没出言调侃。耶拉姆击了下掌:“对了,你是十五岁来这里当正神官,艾瑞克队长提过,那是九年前了...”
“十五岁...”杨阳呢喃片刻,蓦地大叫,“啊~~~你不是说十三岁开始学魔法,花了四年才学完入门——现在时间怎么不对了!?”
“呃!”神官登时化作石膏像一座。杨阳一字一字迸口而出:“你骗人?”
“哇啊——”神官急得一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要不那么说,你不会振作啊!我是一片好意...”杨阳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
神官心里警铃乍响,立刻作出反应。
“怎么回事?”赛雷尔惊讶地望着在厅里追逃的两人。耶拉姆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赛因先生,只是一出祸从口出的实例而已。”语毕伸出左脚,十分合作地把经过的师父绊倒。咚啪!
“谢了!耶拉姆!”
“耶拉姆!你这叛徒!!”
半晌,杨阳神清气爽地回到原位,接受友人的香茶慰劳。对座,神官一边『揉』着头顶的大包一边咕哝着“目无尊长”之类的话。
“看来你们过得很融洽,太好了。”赛雷尔真诚地笑道。杨阳微微臊红脸,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还是另有它意。深吸一口气,她端正坐姿,道:“老话重提——赛雷尔先生这次拜访,应该不是为了看一个牛皮筋的笑话吧?请问到底有何指教呢?”
“你说谁是牛皮筋!?”神官愤愤的抗议被视为无意义的噪音,无人予以理睬。
“就如无名氏先前猜到的,我来问他些事情。因为我不是圣修士,不清楚传说的真相。”赛雷尔苦笑道。昭霆奇道:“为什么圣修士就知道传说的真相?”
“因为我们是[键守人]。”神官冷冷地道。杨阳和昭霆初次发现,原来神官的眼睛不带笑意时,也是可以彻寒如冰的,而且足以让人凉透心扉。幸好,青年的表情很快就缓和下来,嘴角也重新浮现出微笑:“说白一点,就是给圣贤者擦ρi股的一帮子人。阳,昭霆,你们没有满愿石,其他三个满愿师也没有,偏偏全世界的人受预言误导以为东西在你们身上。就是预料到这种情况,圣贤者留下了三条线索。一是我们这些圣域的守护者;二是...”
“无名氏,我就是想问明为何满愿师没有满愿石。”赛雷尔小声道。三个少年少女惊讶地注视他。因为赛雷尔看起来就像一个额头上贴着“礼貌”二字的人,不该随便『Сhā』话。赛雷尔被他们瞧得一阵脸红。
神官一拍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今天注定是我浪费最多口水的日子!呜呜,第三遍!耶拉姆,再帮我倒杯茶来!”
“是。”少年离开客厅,奔入厨房。赛雷尔惊诧地望着友人白皙秀丽的侧面,一叠声问:“无名氏,你愿意告诉我?我是北城的贤者,你不怕我把一切说予城主大人知晓?”
“你说便说了,干我啥事?我高兴说便说,你奇怪什么?”
“你这种态度怎么行呢!目前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你一个人,说世界的命运『操』纵在你手里也不夸张...”
“啊啊~~~夸大了夸大了!别让我掉疹子好不好,赛因!”神官抖抖肩膀,哀嚎出声。两个少女也听得『毛』骨悚然。杨阳心道:果然,漫画说的一点不错,贤者就喜欢成天把“命运”啦,“世界”啦这种词挂嘴边。
“再说,雪儿也知道啊,那她也是命运的代言人咯?”神官嘲讽道。
“雪『露』特也知道!?”赛雷尔脸『色』大变。神官冷笑道:“你担心她做出什么事?”
“当然!”
“...不用担心,她不是知道很多...”神官垂下眼,接过徒弟递来的热茶轻啜,淡淡的忧伤宛如一层透明的薄纱覆上他的脸庞,“我只希望,她逃走后,能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放弃过去重新生活...不过这可能是奢望吧。人的幸福终究是由自己来定义,对雪『露』特而言,也许只有那样的生活方式适合她。”
“嗯,唔。”
“...”
银发青年难得感『性』的发言后头,竟跟着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回应,余人不禁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发话人。神官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昭霆?要方便吗?”耶拉姆皱眉道:“要解决一个人悄悄去好了,发出什么难听的噪音!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厕所在哪儿?”
“不是啦!!!!”
昭霆气得差点爆体而亡,一旁的杨阳则喷出一串狂笑:“噗哈哈哈哈哈!”——她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对师徒的“率直”,不,该说是“钝感”!
“这孩子好像是有什么话急着对你说的样子,无名氏。”赛雷尔忍笑道。天呐,他真是看到了比上次邱玲的尴尬更“可悲”的笑话。闻言,昭霆停止摇晃依然笑个不停的友人,扁嘴道:“嗯,我想问你先前被打断后面的话。”
“是吗,抱歉,都怪我不小心岔开话题。”神官不好意思地靶靶浏海,让人佩服的是耶拉姆还是一副不晓得神官和自己错在哪里的表情,看得昭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重新讲述了一遍满愿石的诞生经过,神官仰首喝干杯里的茶水,道:“赛因,别一脸担心受怕的表情,我肯告诉你不是没有斟酌过。你虽是北城人,但也是一位贤者,眼界不能只局限于一座城市,而得考虑到全天下的利害,不是吗?你那副热血圣人的模样我看了二十四年,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就好。”没理会师弟的嘲讽,赛雷尔『露』出放心的微笑。神官暗暗叹气,心道:受不了!杨阳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
“老古董们的事谈完了,终于可以回到现实。”瞄了眼急得快要跳起来的昭霆,神官笑了笑,“言归正题——圣贤者留下的另外两条线索是[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这个赛因和耶拉姆知道,阳和昭霆没听过,我来解释。[封印传说]说是传说,其实是圣巫女代代流传的一句口决。所谓圣巫女,是人们对历代王女、王妹的尊称。”顿了顿,他缓缓地道:“首代圣巫女是圣贤者的大弟子,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赛雷尔大吃一惊:“什么!首代圣巫女也是圣贤者的弟子!?”杨阳一怔:“也?”
银发青年点点头:“嗯,圣贤者共有五名弟子,其他四个是东西南北城的开城城主。”
“那个贤者的弟子都蛮争气的嘛,个个不是公主就是城主,该不是托老辈的福才人人发迹的吧!”昭霆的口气极为辛辣,令赛雷尔脸上浮起苦笑。杨阳瞧见,觉得不好让他太难做人,毕竟赛雷尔也是个“贤者”,便道:“封印传说讲什么?”赛雷尔投来一个感激的眼『色』,反而让她怪不自在。
“就一句:‘以圣宝交托启动之钥,以启动之钥开启圣石之封印’。”
“这啥?”昭霆听得一头雾水,杨阳和耶拉姆也是,只是他们习惯先思考后提问,因此默默猜想:圣石当然指满愿石,可圣宝和启动之钥是什么?宝箱的钥匙之类吗?赛雷尔双目炯炯地盯视神官。这句话他已推敲了十多年,若想得出,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感觉到他的视线,神官仰头叹了口气。
“圣巫女们虽然代代守着这句话,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世人也不相信拥有移山倒海之力的满愿石会被封印,因此这个传说一直被视为欺言不受认可。可是,只要用脑子想一想,答案马上就出来了——和平时代不需要过于强大的力量,圣贤者封印满愿石是当然之举,而一只烤『乳』猪你一餐吃不掉,大可以分几餐吃,圣贤者对满愿石也是这么做的。“
“啊——”赛雷尔大喊,一脸矛塞顿开,“原来、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
“是!那你偷取‘那个’的目的是——”
“嗯哼。”
赛雷尔深深吸气,再吐气,用脱力的口吻道:“圣巫女的封印传说...原来是这么解的。”神官勾起唇角,眼中闪现调侃的光芒:“死脑筋的家伙,自然都琢磨不透。”赛雷尔又叹了口气。
昭霆死命眨眼,渴望有个人出来说明事态,而她的青梅竹马也如她所愿站了出来:“满愿石被分裂了吗?”
“不错。”神官赞赏地击了下掌,“而且,其中的一块,就在这里。”
“什么!”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惊叫,当看到神官从怀里掏出的物事后,一转为错愕:“这是什么?”他们原以为石头的碎片也应该是石头才对,不想神官拿出来的却是一只式样奇特的无指手套。
“这不是护腕吗?”耶拉姆道出那怪东西的名称。
这是一只火红『色』护腕,外形很漂亮。两个少女拿过它细细打量,发现掌心还有一枚像是符号的黑『色』图腾。昭霆好玩地把它戴在手上,也不见任何异样。
赛雷尔低声道:“它叫[飞焰],据说是降魔战争的英雄之一火术使贝尔妲用过的神器。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怎么使用它。圣贤者离开之前,把飞焰连同其它四件神器分送给首代国王和四位开城城主。”
“难道...!”杨阳全身一震。神官颌首,肯定了她未出口的猜测:“没错,这五件神器就是满愿石。”
室内一时冷场。好半晌,昭霆兴奋地跳起来:“这么说!只要把五个神器都拿到手,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什么意思?”两个少女一呆,心里浮起不妙的预感。
“等一下,神官大人。”耶拉姆『Сhā』口,眉头皱得死紧,“我想先问个问题:这东西是哪来的?我记得飞焰明明是作为圣贤者的珍贵遗物,被保存在首都的总神殿里,由重兵看守。”
“哎呀,耶拉姆,这种小事你就不要去计较了,做人应该有一颗宽宏的...”
“你偷盗?”
“...”在徒弟的『逼』视下,无法无天的圣职者也只能乖乖闭嘴转移视线,缩着脖子喝茶。耶拉姆抹了把脸:“算了,反正绑架满愿师已经是死罪,偷取国宝不过是在绞刑架上再加条绳子罢了。”
“就是!”神官一义正辞严地点头,这回轮到赛雷尔瞪他。
“无名氏,你实在是...”支吾了半天,还是找不当恰当的形容词。
“神官。”杨阳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连满愿石也无法送我们回去吗?”喜欢异世界归喜欢,她可没打算在这儿住一辈子。
“满愿石可以,神器恐怕...”神官『露』出歉然之『色』。拿回飞焰,他微一叹气:“赛因,你是知道的,发动一个召唤仪式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送她们回去,代价也是一样的。”
杨阳和昭霆紧张地看向蓝发青年,却见他摇了摇头。
“的确...但无名氏,满愿石可是贺加斯神的化身,而且曾经调节了整个世界的平衡,封印了全部的上级魔族——它拥有这么大的权能,岂是区区人力可比?”
“所以,用掉那么多力量的满愿石,也没当初的风光了。”
“咦?”
神官念了几句咒语,飞焰便离开他手心,飘浮起来,发出淡淡的红光。杨阳和昭霆稀奇地瞧着这一幕,耶拉姆和赛雷尔颤了颤,后者还『露』出震惊的表情。
“感觉到了吧,封印在飞焰里的神力段数?”
“嗯,顶多六段,不可能再高了。”耶拉姆冷静地道。赛雷尔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神官没理他,转向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两人,道:“阳,昭霆,下午我教你们时,有提过魔法共分十段吧?”
杨阳迟疑道:“嗯...好像还有十一、十二段。”
“没错,那两个是特级。目前全世界,不,就说艾斯嘉大陆,最强的法师是十一段,而满愿师召唤是个十二段的魔法。以此类推,送你们回去也是一样的段数。赛因有亲眼看过,因为他就是那个十一段的法师和北城召唤仪式的主持人,让他给你们说说当时的情况。不过我估计最少投入了三十名以上的八段法师。”
“是三十八名。十段法师九名。”赛雷尔苦笑道。两个少女惊讶地睁大眼。
神官点点头,续道:“而且这样还是很勉强。仪式完成后,每个成员的魔力等级都会迫降一格,也就是说,现在全大陆已经没有十段以上的法师了。”
“!!”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赛雷尔道:“不是吧,还有一个。”
“谁!?”昭霆一蹦三尺高。赛雷尔手指对座的人:“他。”
“...”
两个少女呆得说不出话来。青年被她们怀疑的目光瞧得心汩汩流血。
“你太高估我了,赛因。”他靶靶头发,叹道,“我也只得十段而已...也许有十一段,我没去考过。”赛雷尔微笑道:“绝对有,我保证。”
“神官!”杨阳和昭霆回过神,死命瞪着唯一的希望,这回神官被她们瞪得吓了大跳,连连摆手:“慢慢,就算这样也远远不够啊!起码还得有十个赛因来帮我才行!所以,我建议你们去寻找神器。”
“咦?”余人都是一愣。耶拉姆问道:“可是,那不是才六段吗?”
“或许飞焰比较弱。”神官把玩护腕,浮起深思之情,“而且,五件神器是已故的矮人王烈战纽为了对抗魔族打造出来的绝世奇兵,本身就蕴藏有强大的力量。所以,飞焰若加上自身的圣炎之力,段数就有十段。”
“那么!”两个少女站起身,脸『露』喜『色』。
“那么,收齐五件神器,我们就等于多出五位十段法师做帮手。”神官也笑开来,“剩下的名额,我来想办法,我认识许多有本事的朋友;还可以叫赛因提供我们高级的魔法触媒,这样又能省下几个名额。”
“赛因先生。”杨阳和昭霆转过头,虔诚地望着蓝发青年。赛雷尔无法承受她们眼中的热火,瑟缩了一下:“这...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筹集的——不过无名氏,事情真能这么简单就了解吗?就算所有的条件都备齐了,也许还是不行...不,一定不行。不然,怎么会有第三条线索——[黑暗传说]存在呢?”
“黑暗传说?”昭霆不解地歪着脑袋。杨阳沉『吟』道:“黑暗传说...是不是指优希亚神会挣脱圣贤者的封印,大肆破坏世界那件事?”
“没错。”神官颌首肯定,神情却显得慢不经心,“所以圣贤者留下这则传说的用意是告诉世人对付混『乱』神的方法。也就是要启动之钥——五个满愿师拿着神器——圣宝,去圣柱解开上级魔族的封印,因为最后的满愿石就在那儿封印魔族,压制火山口。”
“什么!!!”
赛雷尔微蹙双眉:“果然...[希望的降临伴随绝望,当圣石重现人间,远方的黑暗将吞噬世界]——完全照着预言。可是,为什么呢?上级魔族是多么可怕的敌人,就算是为了对付暗黑神(注:即混『乱』神,反正优希亚凝聚了所有的负面头衔),也不该——”
“大概他认为优希亚比魔族更难对付吧。”神官耸耸肩,看向两个少女,道,“你们不用理会这件事,自管找齐神器,回来这儿,我送你们回去。哦,别忘了捎上另外三个满愿师。”杨阳和昭霆有点迟疑地点点头。
“无名氏...”赛雷尔张口欲言,被硬生生打断。
“你给我闭嘴!”神官大喝,表情和语气都火气十足,“你以为我昨晚干嘛那么辛苦和两个城抢人?就是给你们这帮想救世主想疯了的家伙收烂摊子!那个圣贤者也是疯子,编出一堆烂谎言欺骗世人,偏偏人人还深信不疑,搞出这么出闹剧!你看看这两个丫头,哪里有半分救世主的样子?要她们去平息海啸、截止旱灾;或者去屠魔,还不如拿把刀子叫她们『自杀』快!什么收集圣宝、解开封印,也全是废话!有这种时间精力,还不如拿来多组织几支术士团做救灾工作!要不是圣修士除了我全死光了,我才不担这事呢!真他妈烦透了!”
“...”
在场的其他人都骇呆了,因此在看见青年一把抄起白兰地酒瓶,也没及时反应过来。不过耶拉姆还是抢在他喝第二口之前夺回瓶子,并且捶了他一拳:“你说得那么义愤填膺正气凛然,该不会目的就只是这个吧!”神官叫屈道:“胡说八道!这个只是为了平息我的愤怒!”
“无名氏...”赛雷尔再度开口,无奈又被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你不是那种人,刚才只是想告诉我们另外三位满愿师的境况,是不是?”赛雷尔一脸呆滞:“你知道?那为何...”
“因为我在泄愤!”神官很干脆地给他解『惑』。
这回赛雷尔连苦笑也苦笑不出来,直接气白了脸:“你你你...跟你没话好说!”
杨阳觉得神官不该这么捉弄一个有身份又是他师兄的人,但看赛雷尔好像也不是真的生气;而且比起他刚进门时,言谈举止放松了许多,神情也不再那么拘束忧愁。
昭霆奇道:“神官先生,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对那些城主啦、国王啦说呢?告诉他们真相后,他们就不会再做救世主的春秋大梦了。”
“你说的不错。”神官微一苦笑,“可是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边境神官,那边却是拯救了世界的圣贤者,你说他们会信谁?”
“那这边也有个贤者啊!”昭霆看向赛雷尔,却见他也苦笑着摇摇头。
“我这贤者身份,不是到哪儿都行得通的。也许有我的担保,可以让北城相信这一切,但其它四城就不行了。而且我也不能说。这些事...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在野心的驱使下,去圣柱解开封印,那...那后果不堪设想!再说,无名氏被认定是放火烧毁圣域的逃犯,在这罪名洗刷前,他的任何证言都不会被采信。”
杨阳和昭霆无话可说:总不能叫神官没义气地出卖以前的同学吧?看出她们的心思,神官歉然一笑:“就算要洗刷冤屈,前提也得找到雪『露』特,而目前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下落,这个建议只好先放一边。不过,阳、昭霆...”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同时绽开笑容。虽然今晚的讨论,遗留的问题仍有一大堆;前路也可能有种种困难险阻在等着她们,但终归,她们未来的方向确定了,尤其知道回家有望,心情实在无法不雀跃起来。
“知道了!去找齐神器对吧!”
深夜,仿佛天神在夜幕撒下宝石般星光满天。
“赛因先生,路上小心。”
耶拉姆说着巢臼的道别语,递上斗篷。赛雷尔接过,微笑了一下:“好的,后会有期。”随即转向神官:“送我一程吧。”神官点点头,交待徒弟,“叫那两个丫头别研究了,赶快睡觉,都要天亮了。”耶拉姆应声,进屋关门。
神官边步下台阶边伸了个懒腰。他是标准的夜猫子,一夜不睡根本没事,但连着讲那些老旧的传说,心情多少有点郁闷,现在深深吸了口黎明冰凉的『露』气,整个人才豁然开朗。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弯腰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宠物,微笑道。
“嗯,我想问你个问题。”赛雷尔对这个师弟惊人的敏锐早已了然于胸,坦然直言,“——你『Сhā』手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是圣修士,得负责指引满愿师的关系吗?还是另有原因?”
“哎呀,真是小心翼翼的贤者大人。”神官笑了,但笑容丝毫没有讽刺之意。抚『摸』怀里的小魔兽,他轻声一叹:“其实,这趟是运气好,中城和西城同时召唤,才让我得以趁空间紊『乱』的一刻顺利抢走两个满愿师;而其她三个,我就全然没有机会下手。毕竟,单凭我一个人,不是那许多优秀术士的对手。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的目标就只有杨阳和昭霆;尤其是杨阳,她是我城的满愿师,国王召唤她,并不像表面看来是鲁莽愚昧的行为,他是想借着满愿师的政治影响力,一举压下朝中最有势力的三人组——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和她一对侄儿女诺因和莉莉安娜。这样一来,卡萨兰有可能会分裂,甚至爆发内『乱』。我可不想看到那种情景,更不想这好好的平静山村,被卷入战争的乌烟瘴气。”
“果然。”赛雷尔笑着拍拍他肩,“你还是一如即往的厉害,上面的人都瞎了眼才放你这样的人才在乡下发霉。无名氏,再考虑一下吧,我上次说的...”
“跟你一起回北城服侍米利亚坦那个老『色』鬼?你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也这么说,免谈!”
“别拒决得那么快,我纯粹是基于一片爱才之心。你不想来北城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诺因殿...”
“不要!”
银发青年的语气无比激烈,吓了赛雷尔一大跳。调整了一下呼吸,神官再度绽开有些勉强的微笑:“我讨厌做官,特别是在长相幼齿的同龄人底下做官,赛因,别提这件事了。”
蓝发青年在那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锻造的碧眼里搜寻半晌,看到的却是一片清明,再无半分动摇起伏。
又把心关闭了吗,这小子...
暗暗叹息了一声,赛雷尔将目光投向神殿方向,缓缓道:“好罢,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不过有那两个孩子在,你也最好别出风头,万事小心,好好照顾她们。她们俩的任务很艰矩,又要救出三个同学,又要找到失踪的两件神器,前途相当坎坷,你一定要多帮帮她们。加上还有一大帮人在搜查她们的下落,比如中城的两位圣巫女,吉西安术士长,精兵团的红莲、苍冰、紫电三名魔法使;西城的夏亚大神官;东城以法利恩罗塞为首的大神殿和魔导团;南城的十二祭司;北城的...”
“北城没人吧?”神官浮起恶作剧的笑意。赛雷尔苦笑:“对,北城没人,北城唯一找你的人是我,但我刚才报的那些,也够你受得了吧?就算你能力很强,那些可是菁英啊。”
“菁英互扯后腿,也会变成充数的。”神官一针见血。赛雷尔无言以对。
“而且混『乱』敌人是我最拿手的,安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你也快去调查[龙眠]、[闪空]两件神器,让这边省点力气。尽量,在一年里送她们五个回去。再迟恐怕就来不行了,野心家们会开始蠢蠢欲动。”
赛雷尔沉默片刻,低声道:“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做啊!我才不想让那个骗子贤者得逞呢!不过,实在万不得以的话,也只能让这班小家伙目睹一场大阵仗了,谁叫她们也有推波助澜的责任。”
“不是吧,是祖先的责任。”
“哼。”神官冷笑,眼中有着赛雷尔不熟悉的尖锐嘲讽,“就算这样,又有什么用呢?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追究原因也无济于事了。要么狠下心做根本的手术,把一切都破坏回到当初。”
“这是不可能的。”赛雷尔宽谅地笑笑,以为师弟只是在发牢『骚』。
银发青年眼底悄然滑逝一道锐光,带走了所有的阴晦。抬起头,注视东方微泛鱼肚白的天空,他年轻而秀丽的面容上残留的阴影也像被晨光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澄碧的眸仿佛吸纳了阳光似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呐,赛因,我看我们也别郁卒了,天亮了不是吗?新时代也来了...虽然会有些许喧闹,但总好过死气沉沉的和平。”
“满愿师是新时代的启明星吗?”
被师弟的开朗感染,年轻的贤者终于稍稍舒展双眉,『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或许吧。那么斩断过去的线,别让历史影响现在,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任务了。”
无名氏神官在黎明的晨光下,微微而笑。
第一章 圣城风云(上)
第一章 圣城风云(上)(本章免费
神圣王城卡萨兰,又称中城,是[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坐镇的魔导国首都,领土面积上下界加起来排行第三,但它却是五城里唯一由两人分别治理的城市,若对半分的话,排名只能敬陪末座。
一个是国王亚拉里特本人,和宰相谢尔达共同治理整个上界,及下界首府里那(注:因为卡萨兰也被称为魔导国的首都,所以城的权力中枢就被称作“首府”,以免混淆)以东的领土;而包括『迷』雾森林、南方沙漠等难辖地区的西境的统治者就是国王的侄子,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然而,当初他的父亲,已故王弟斯帝沃明明是跟国王一起治理卡萨兰,兼任右权机神官,彼此和乐融融、君臣相欢。因此,不难看出亚拉里特对弟弟的孩子心存疏远,甚至恶意。
原因是,诺因是私生子。这在重视面子甚于一切的王家,是非常不名誉的。
但即便受到这样近似非难的待遇,当年十五岁的王子竟只是冷笑着接过任命书,携同仅仅两名部下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宫,把大人们看好戏的目光统统抛诸脑后。然后在短短九年的时间里,建立起足以与自己的伯父分庭抗礼的基业,稳稳扎根于那片有[神之弃土]之称的土地,像株大树般,甚至渐渐开始吸食起亲人这边的养份来。
而现在,这名曾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人物又回来了。
“我肚子饿了。”
甫下空浮舟,诺因以宣布向敌国开战的语气大声喊出民生所需,惹来他两个部下不可思议的瞪视。
“在船上你为何不说,偏要下船再讲?”吉西安质问。
“在船上我又不饿!”
“我去服务台买两个便当。”雷瑟克刚迈出一步,就给友人一把拉住:“不许!”
“船上有免费食物不吃,等到下船才嚷饿,若不是故意的,就是败家子投胎!无论哪一种,我都非得根治不可!”
在必要的时刻合理地花费每一枚铜子,即非必要的时刻花费任何一枚铜子都是极端不合理的——此乃兼任财务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坚持奉行的金钱哲学,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即使是自己主君也一样!
“今天你要想去服务台买便当,就踏着我的尸体去吧!”
“好,为了我的便当,你觉悟吧!”
就在卡萨兰城主和他的部下为了各自的信念拿出武器,摆出架势的时候,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的军务长从服务台回来,各扔给双方一件东西:“喏,你的便当;还有你的,安慰费。”
确认手中的东西无误后,两人点点头,收起家伙,齐声道:“好!这次就放过你!”
“啊,殿下,迎接我们的人来了。”雷瑟克提醒。在他手指处,正是两列身穿大红『色』礼服的仪仗队。先前他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连呼吸也停止了,使得三名并不迟钝的青年都没发现。
“快吃。”吉西安踹了主子一脚,“还有,把嘴边的饭粒抹干净!”雷瑟克一声不吭,直接上前用袖管帮诺因洗了把脸。
吃完的人扬手一挥,空便当盒不偏不移地掉入...离垃圾桶两米远的女生厕所。
“准头一蹋糊涂就不要『乱』丢!”吉西安和雷瑟克异口同声地怒斥。后者还冒着被误会成『色』狼的危险跑去把便当盒捡去正确地点扔掉。
“所以才要时常练习。”诺因脸不红气不喘地道,随即踏前一步,扫视众人,冷声道,“谁是带头的?”
仪仗队成员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慌慌张张地推出个人来,那人也是浑身打颤,脸如土『色』,弯着腰应道:“是,殿下。是卑职...谨代表国王陛下,欢迎诺因殿下此次归来。王...王宫已备好酒宴,敬请莅临。”语毕,他偷瞄对方身后,眼神闪烁不定:“嗯...请问这次殿下带了几个人回来?”
“连同我本人在内,是三个人和一条狗。怎样,宫里住得下吗?”诺因不无嘲讽地道。使臣连连哈腰:“当然、当然,殿下真是说笑了。”
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掠过他脸上,没有逃过诺因等人的眼睛。
“那么。”年轻的城主泛起一丝饶富意味的笑,“就麻烦你带路了。”
“我觉得,诺因殿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紧邻王宫的贺加斯总神殿一间华丽宽畅的室内,一名作神学生打扮的少女一边把蛋糕放进烤箱里,一边对身后正在穿衣镜前试装的女『性』发表见解。
“怎么说?”
女『性』感兴趣地转过身。她看起来约『摸』只有十七、八岁,仿佛由造物精心安排的清秀五官予人深刻的印象;雪肤红唇;蓝紫『色』的眼眸宛如两泓深潭散放出神秘的光晕,足以使任何男『性』深陷其中。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拥有和这名女『性』十分相似的容貌,也就是俗称的“双胞胎”。
“莉莉安娜殿下,你还问!看看外面!”少女生气地一指窗外。莉莉安娜断然摇首:“我不要看,看了也不会消失——那些歇斯底里的民众。”
自昨天中午,即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不知打哪儿走漏了满愿师召唤失败的消息起,王宫和神殿两方就淹没在民众的指责声浪里。当傍晚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一通声情并茂的言讲也通过不明渠道传入大街小巷后,整个上界更像炸开了锅似的。虽然民众因此得知满愿石并未落入先召唤的东城手里,恐慌消褪不少,却被煽动出反王室情绪;尤其是从下界搬来的民众,直往王宫扔臭鸡蛋,大骂当局者只顾私利,践踏罗兰城主的好意,导致满愿石下落不明,险些酿成爆动,全仗元帅拉克西丝及时带兵赶来,才镇压下来。然而王宫派出调解的官员只会满口官腔,一点没起到安抚的作用。今天清晨,连拉克西丝也看不下去拍拍ρi股走路,把残局丢给脸都绿了的兄长。而顶替的贵族私军与她的军队相比简直就是一帮土匪,只会趁百姓游行的机会抢劫商店的东西,还在争斗中失手打死几个人。这下民众的愤怒如决堤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只差没冲垮宫殿的围墙。现在即使正规军出马也没办法摆平了,除非国王上场,让民众痛骂个够。可偏偏那个国王躲在深宫里,一步也不肯出来,半点声息也听不见。底下的人群龙无首,只好奉宰相马首是瞻,坚持遵循他“先静观其变”的指示...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一点事情也办不好!陛下也算了,他本来就是智障,可没想到那个平常自翎阴险的宰相其实也是个猪脑!害得我们一步也不能出去!”
“萱卡,萱卡。”
“嗯,什么,莉莉安娜殿下?”俨然一派权威评论家架势的神学生气势十足地转过头。莉莉安娜略带无奈地提醒:“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哦,就是殿下会被踢皮球啊。”
“原来如此。”莉莉安娜笑了,“这没关系,哥哥会把一切都解决的。”
“就是这样才叫人不快!”萱卡『Сhā』腰道,“从以前起,就一直是莉莉安娜殿下、诺因殿下和拉克西丝大人在帮陛下处理一切,他却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这次也是,若殿下任牢任怨地把事情结果掉,得益的就是他们!万一殿下失败了,他们也可以借机狠狠处罚他,说不定还会剥夺他的王储身份!”
“什么话,哥哥什么事都干,唯独不干损己利人的事,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萱卡疑『惑』地望着重新回到镜前梳妆打扮的主子,问道:“可是,殿下信上不是说只带两个人回来吗?”莉莉安娜笑道:“那两个人就抵得过一支军团了...哎呀!”她陡然睁大眼:“萱卡!烤箱冒烟啦!”萱卡一愣回头,顿时也像火烧ρi股似地跳起来:“啊啊~~~糟糕!!”
经过一番忙『乱』后,两人好不容易抢救出乌漆抹黑的焦蛋糕。萱卡沮丧地瞅着主人:“怎么办,莉莉安娜殿下?”
“没关系,我会把它装扮得一点也看不出来!”莉莉安娜说着,撩起袖管,一脸认真地抄起『奶』油罐。萱卡急忙制止她:“不行啊!再做一个吧!殿下或许没关系,吉西安和雷瑟克两位大人吃了却会拉肚子的!”
“来不及了,萱卡,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唉。”萱卡看着忙乎的主子,心想:得准备胃『药』了。
“那些人『潮』是怎么回事?”
因为马车老是走走停停,觉得不耐而探头出来的诺因一眼就看到挤满大街小巷的人流,无数攒动的人头一致面向王宫方向,也就是他们行进的目标。一堆『乱』七八糟的喝骂也随风飘进青年耳中,隐约是什么“无能”、“废物”、“仗势欺人”、“给我们一个交待啊”之类的言辞;但最响的一句是“为什么我们的满愿师会失踪了?满愿石到底在哪里?”。
“不会吧!”跟着探出头的吉西安呆住了,“消息怎么会走漏的?”
“纸包不住火,我们那儿不也早就知道了?”诺因不理解他的惊讶,“而且当初向大家发布通知的还是你吔。”
“那是因为我们那儿的人比较务实,知道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就会引起恐慌,应该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再公布。还有,闹成这样也太夸张了,简直是爆动嘛。”吉西安啧啧称奇。
“八成有人煽动。”雷瑟克也『Сhā』一脚,小小的窗户顿时挤了三个人头。
“殿下!”终于扫开路障回过头的那位司仪正好看见这幕光景,连忙劝道,“您快进去,这里交给我们就行,您万金之躯...”
“全是废话。凭你们这种开路速度,几时到得了王宫?”
“这...”
“正规军呢?”无视对方的窘态,诺因径自盘问。司仪只好按捺下不满恭谨回答:“元帅大人今早撤走了,说她腰痛发作,现在负责维持治安的是葛雷、莫纳德、巴迪几位伯爵大人的军队;王宫和总神殿则是由近卫军和圣骑士团保护。”
“嗯。”念在眼前的人汇报起来口齿挺清楚的份上,诺因不再刁难他,钻回车厢。司仪刚松了口气,却见王储大人一把推开车前门,踹开车夫,大刺刺地站到座位上。吉西安和雷瑟克紧跟其后。
军务长接过主君原本抱在怀里的书本和新宠物,术士长合起双手施法。
“这里不比咱们的地盘,你多少收敛点。”
丢下一句忠告,吉西安也和友人一样,牢牢塞住耳朵。仪仗队的成员和附近的民众呆望他们的举动,丈二『摸』不着头脑。
诺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
“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原就气势十足的大喝在术士长风系魔法“扩音术”的助威下,产生爆炸『性』的效果,不仅完全掩盖四周的嘈杂,许多人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破了,因此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待眼冒金星耳鸣嗡嗡的状态终于平息后,众人才看清那辆停在路中间的华贵马车和上头态度嚣张的罪魁祸首,纷纷丢来愤怒的谩骂:
“什么啊!你是谁?”
“哪来的疯子!”
“别惹爷们生气,没长『毛』的小子!快滚回家吃『奶』!”
“当心大伙扁你!!”
“给我闭嘴!”这次诺因没有“扩音术”造势,于是抽剑一挥,黑『色』的气柱直冲云宵,轻而易举地将结界壁轰穿一个大洞。司仪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怪叫,晕了过去。因为结界的修理费是天价,而他是负责宫内财务的内务部长,司仪的神筋会断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搞破坏的犯人此刻无暇理他,只有同是财政官员的吉西安睇来同情的一瞥,却也没伸手相扶,原因是“如果是美女我就扶”。
民众都被这记石破天惊的示威震憾住了,趁着安静下来的空档,诺因朗声道:“你们看看我的脸!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站得近的人眨眨眼,在他脸上巡视片刻,一同大喊,“是莉莉安娜殿下!不,是诺因殿下!”
“什么!!”
“诺因殿下回来了!?”
“九年前被流放去[神之弃土]的...真的是他吗?”
惊慌的私语像『潮』水般迅速漫延开来,不一会儿转为喧哗的巨浪。诺因初时满意地看着,接着发现不对!民众的热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争相推挤着往前涌,就为了一睹他的风采。被摇晃的马车颠了几下,好容易维持住平衡的诺因转头质问:“喂!吉西安,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对方也是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
九年来,诺因虽一心治理辖地,却没有一天忘记夺回这片当初放逐自己的上界大陆。但在羽『毛』未丰之前,他只能遵照王宫的指示,每次返乡看望妹妹都静悄悄地避人耳目,而且次数有限,一年最多两趟。想当然王宫一点也没向民间透『露』他的情况,甚至还有造谣污蔑的可能。所以诺因授意心腹,外界称为[王国双翼]的其中之一,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利用一切娶道向上界及东境的居民散播他的事,吹得天花『乱』坠也无所谓。正好诺因的经历也符合悲剧主角的形象,更投民众所好。于是这些年来,诸如“被邪恶的亲人放逐的不幸王子”、“王族青年与平民少女悲恋的爱情结晶”、“因为非凡的才干而被有私心的长辈妒忌排挤的美少年”;以及诺因在[神之弃土]斩妖除魔、击退外敌的英勇事迹被几百倍地煊染,成了人们脍炙人口的一段“现代传说”,大大提高诺因的知名度,以防哪天他光明正大回来时人民已忘了他。
但诺因却不知道,他的事迹在九年前就非常有名了,因为他那连小孩也朗朗上口的[三痴]。说到是哪三痴——
第一,[音痴]。在王立学院毕业典礼上,就因歌声过于“突出”被请出大礼堂;
第二,[味痴]。曾经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糖和盐放错、『奶』精和生粉掉包的咖啡,却批评首都招牌大厨的拿手菜“味道很奇怪”,从此被该餐厅列为拒绝往来户;
第三,[书痴]。不管有没有休假,一空闲就喜欢泡在书里,光顾过上界所有的图书馆,全览总神殿的百万藏书,兼任王宫图书馆副馆长(志愿役,无给薪)。
这位与“正常”、“平凡”之类词无缘的王储,就是因为这三痴赢得了全首都人民的衷心喜爱。本来,比起一个举止仿佛用尺量好高高在上的王族,反倒是平民出生,而且常常毫不在意地携同两个死党溜出门禁森严的学院大嚼路边摊的“王子”更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何况,这位王储的妹妹还是人人打心底崇慕的圣巫女。
“别管这么多了,趁此机会,把民众都拉拢过来!”吉西安说得好像一个三流的煽动者。雷瑟克紧紧攀住门框以免掉下去,百忙中回了一句:“在这种情况下?”
的确,现在整辆马车正面临翻覆的命运,,那些仪仗队成员早就不知被冲到那个角落去了,而民众还在不停地往前挤。像不倒翁一样晃了半分钟,原本就称不上好脾气的诺因理所当然大发雷霆:“够了!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殿下,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虽然百分之八十的人被诺因的怒吼骇退,但还是有少部份不怕死的冲上来抓住他的斗篷下摆涕泪交流地哭诉,“满愿师不知被什么人抢走了!造成这种失误的王室和神殿却什么也不对我们解释,连句道歉都...”
“你们对我妹妹有什么不满吗?”
“咦?”众人全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反应过来,大摇其头:“没、没有。”天地良心!在卡萨兰,没有一个人会说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半句坏话。她善良仁厚,冰清貌美,远比国王更关心百姓的疾苦。而现在,他们全忘了她的好,光想着失踪的满愿师——不少人都羞愧地低下头来。
诺因冷冷地道:“如果那个满愿师比莉莉安娜强也罢了,可召唤仪式结束都快两天了,你们哪只耳朵听说得到满愿师的东、南、北三城有任何变化?”众人更无话说,半晌,有人提出异议:“可是满愿石不见了!”
“满愿石下落不明是事实,不过现阶段它也没有落入其它城手里,我们还是有机会的。”雷瑟克沉稳地宽慰。众人交头接耳,脸上的神情都放松许多。
“殿下,据说满愿石之所以不见,就是我们四城鲁莽躁进造成的,这事你又怎么解释?”
诺因冷眼一扫,想从人群中找出说这番话的人是谁,可惜失败了。他挑挑眉,缓缓道:“这是罗兰城主的一面之辞,真相究竟如何,并不确定吧?”语毕,他立刻提高警觉,但那人不知是被说服还是怎么,没再开口发言。
另一边的吉西安接着主君和好友的话头向大众做最后的呼吁工作:“——所以,请各位放心吧!东南北三城不会因为得到满愿师就一步登天,我们卡萨兰也不会因为失去满愿师就一蹶不振,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位圣巫女在引导我们!当然,殿下也会积极寻找失踪的满愿师,事实上他已经委托我们术士团进行这项任务了,他理解各位的心情,毕竟满愿师是圣贤者预言的救世主,满愿石的下落也着落在他身上,他理应属于我们卡萨兰!我和殿下绝不会放过那个犯人!各位,就安心交给我们吧!”
术士长存心只字不提国王和王室,从头到尾打着帮诺因和自己做广告的算盘,而成果也马上彰显了。只见幡然醒悟的民众高举双手,发出如雷的欢呼:“诺因殿下万岁!”“术士团万岁!”“一切就交给你们了!”...一帮女公民还朝英俊的宫廷术士长倾洒热情的飞吻:“好帅啊~~~~吉西安大人!”
“你可真行呐。”诺因和雷瑟克异口同声地道,只不过语气截然不同。
“呵呵,那当然。”吉西安老实不客气地接受,随手拨拨浏海,这个动作自然又引来一片心动的尖叫。他拍拍主君的肩膀,坏笑道:“嫉妒我就直说嘛,殿下。”
“谁嫉妒你!被一群没脑子的女人爱慕,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吉西安摇摇食指:“这就是你不成熟的地方,殿下。千万不要小看女『性』,尤其...”
“尤其不要小看她们钱包的份量。”雷瑟克『Сhā』口,表情很无奈。吉西安立刻转而搭住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没错!还是你了解我,挚友!”
“我宁可不了解你!”
“够了。”诺因一脸不耐烦地打断,“还有完没完?好容易扫清障碍,赶快跑路了!”雷瑟克问道:“善后呢?”吉西安嗤鼻:“还善后?已经帮了国王老儿这么多忙了!我们这次回来又不是为了归顺他,替他卖命!”
“没错。”诺因冷笑,蓝紫『色』的眸子精芒乍现。
“诺因殿下觐见。”
当脸如土『色』的司仪奔进会场通报完的瞬间,音乐与人声全部止息,顿了片刻,窃窃私语在衣着鲜丽的人们中间漫延开来 ,绅士们是没想到宴会的主角来得如此之快,交际花们则是为即将目睹那位据说十分俊秀的王储和他两个英俊的部下而雀跃不已。诺因很少回上界,更从未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他,所以年轻的贵族们十分好奇。然而比较老资格的贵族脸上都阴云密布,一方面是为诺因这些年不断传来的显赫政绩暗暗警惕;另一方面,是畏惧于他那把卡萨兰历史上恶名昭彰的[魔剑]。
听说那个今年才满24岁的小子『性』情乖戾,极难相处。
我听到的也是这样,还有传言说他生『性』残暴,目中无人。
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吗?
好像是。
太可恶了!要不是拉克西丝殿下坚持,还有魔封剑选中他,当初就不会放任他坐大了!那个平民女人生下的贱种...
嘘!嘘!他来了!
清亮的脚步声像敲打在人人的心口般迅速『逼』近,在门口止住。每个人的目光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不由自主地投注在三名气质各异的青年身上,顶上灿烂华美的水晶吊灯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领头的黑发青年身材修长,凌『乱』的浏海下是一张让人屏息的精致容颜,就像故事书里描写的古代精灵族一样,但是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却『射』出冰寒的光芒,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一刹那还以为是莉莉安娜的人们在对上他的眼时都打了个寒噤,当看清趴在他肩头的蓝『色』小动物时,更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分明是被称作狼龙的魔兽!
魔剑再加魔兽当宠物吗?那么主人是大魔王也不足为奇了——众人心道。而贵族小姐们的眼光多数停留在稍后两人的身上。诺因左手边个子较矮的青年明显是个文官,白金『色』的微曲短发和苍蓝的眼眸,极具贵气的俊雅容姿与嘴角噙着的一抹调皮柔和的笑意令人油然升起好感;身着米『色』的文官服,右手却持了柄玉制的法杖,更奇怪的是腰间还佩了把长剑,让人搞不懂他到底属于哪行。右手边的高大青年职业就一瞧即明:一身卡萨兰标准的象牙白军装,只是没像诺因一样双肩缀有金『色』的肩章和穗带,也没有披斗篷;湛蓝的双眸和清朗的面容有着奇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刚硬的武人特质中又『揉』和了沉着的睿智,十足名将的风范。两人都是出众的美男子,无怪女士们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盼望一会儿能与其中一位共舞一曲。肩上有魔物的那位固然也很好,可是...还是小命重要啊!
诺因环视全场,没有找到那抹怀念的身影,眼中浮起深深的失望。他本以为妹妹会出席这场为欢迎他而举办的舞会,看来还是得他主动杀到神殿才见得到人。想到这里,诺因心头涌起一股噬血的冲动,腰间的魔封剑呼应似地一阵精颤,仿佛要脱鞘而出。他以细微的动作抚『摸』了一下剑柄,既为安抚剑,也为安抚自己,然后迅速调整好呼吸,领着两个心腹朝宴厅深处走去。
人群自动往两旁散开,行动极为整齐。这条临时让出的步道尽头有一排高高的阶梯,当今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就坐在平台中央的王座上看着侄子朝自己走来,不时局促地抖抖身子。他是个红光满面,颇为痴肥的中老年男子,须发保养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人。若非他全身埋在珠宝和华服的海洋里,看起来十足像个面包店老板。财务部长吉西安一看到他,眼中就放『射』出无比璀璨的金光,军务长见状小声提醒:“收敛点!那可是国王!”听得友人一字一字道:“三百万!三百万金币!错不了!”意思是他已经用眼估和心算把国王变卖了。
身价三百万的国王身侧站着一名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对比般的精瘦身材,宛如一根火柴棒。他的须发都白了,脸『色』十分阴沉,据说这是天生的,而非心情使然。身穿和吉西安式样相同的文官服,只是颜『色』是紫『色』的,而且镶嵌了不少华贵的饰物,但相较国王就朴素多了。吉西安估算了一下,这套行头顶多一万金币。他就是亚拉里特的心腹,目前朝中第二把交椅的宰相沙克基谢尔达。
诺因走到台阶下,恭身一礼,动作非常优雅,让人忽略他行的不是最敬礼而是一般礼,清朗动听如乐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迷』『惑』人心的效果。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参见陛下。”
吉西安和雷瑟克也依照各自的职位行礼。国王从椅上站起来道:“平身吧。”诺因挺直背脊的同时飞快地瞄了眼他和谢尔达,从两人的神『色』看出他们已经知道刚才发生在街上的事。果然,亚拉里特下一句话正是:“诺因,我亲爱的侄子,你一回来就帮我解决了那样一个大难题,伯父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不必言谢。”
虚情假意的对话来来往往,可是目前其他人还看不出来。因为伯父一方是堆着慈和的长者笑容,侄子一方则是面无表情地在讲话。换作以往,一定是后者先耐不住撕破脸,但今次诺因事先编排好所有的戏码,只等对方往陷井里跳。不出他所料,又交换了几句礼仪课本上的社交辞令后,亚拉里特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说,诺因啊,你这次回来还是为了探望莉莉安娜吗?”
“是啊。侄儿思念胞妹,搁下公务兼程赶来,怠职之罪,请陛下见谅。”虽然一半是谎话,但听见妹妹的名字,诺因还是忍不住『露』出真诚的微笑,宛如阳光破云而出,不仅将他先前的冷漠一扫而空,还平添天真的气质,看得交际花们心砰砰直跳,脸红耳热,但听到后面一句,她们不约而同地呛了一记:“我抓了只不错的猎物,想送给她当宠物。你知道,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只有这种土产而已。”说着还故意把小狼龙拎到对方鼻前。
亚拉里特后退两步,神情十分尴尬。诺因在心里发出得逞的笑声。
“咳嗯、咳,是吗?”亚拉里特干咳数声,好容易稳住阵脚,有点慌『乱』地道,“这么说,那边的日子真是蛮苦的。诺因啊,既然如此,你就回来吧。当初送你去下界是贵族院的决定,而且是为了磨砺你,毕竟你那时太年轻了,虽然得到魔封剑的承认,资历还是太浅,但如今你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在上界定居下来,没人会说话。”
一室大哗。众人都没想到国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等于是承认诺因的王储身份,打算留他深造了。这样一来,朝中将多出一个超级可怕的危险人物,他们的势力也将大受威胁。假以时日,诺因可能还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这个平民所生的私生子!一时间,愤怒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盘算改换阵营者有之,揣『摸』国王真实心意者有之,整个宴厅仿佛煮沸的开水,变得比街上的菜市场还热闹。不过多数人还是不相信应该最忌讳诺因的亚拉里特会突然改变主意。
来了。三名青年心道。当日前他们接到不用秘密回宫的通知时,就猜出亚拉里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诺因还是有点意外对方的态度如此坚决,他本以为还要请出贵族院一帮老头子讨论个两三个月,才能拿出结论。毕竟,亚拉里特仍持有一张杀手锏,那个被称为恶魔兵器的武器,按照他的『性』格,不该表现得这么低调...一边开动脑筋,诺因一边摆出犹豫的表情。
“侄儿很感激陛下的好意,只是九年的时光,已经让侄儿对那里产生一份不小的感情,实在割舍不下,而且在那儿还有许多百姓和军队...”
“这有什么好多虑的,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志士,比如凯曼、尤耶,都是伯父也想招搅的人才,难道他们还不能代你治理西境吗?”亚拉里特脸上的肌肉在听见“军队”两字时微一抽动,随即又满脸堆欢,亲热地拍打诺因身后的两人。忍住寒『毛』直竖的感觉,吉西安和雷瑟克陪笑点头。
“就算他们舍不得你,这里满朝文武,随你挑选代理人。啊,对了,谢尔达的儿子尼基就不错,就不知他肯不肯。”说着,亚拉里特转向心腹。宰相立刻踏前一步,朝诺因行礼:“殿下,由臣下这个做父亲的来夸奖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小犬确实非常出『色』,无论文采武艺都是上乘,若能蒙殿下青睐,是我们父子莫大的光荣。”
“尼基少爷么?”诺因笑了,“我想起来了,三年前我们见过,印象很深刻呢。”
“殿下和小犬见过面?”谢尔达着实诧异,因为他从未听儿子提过。三年前...倒是有一天蛮奇怪的。尼基被揍得鼻青脸肿回来,却一声不吭,完全不似平日有仇必报的作风——难道!他斜斜眼,瞥见吉西安怪异的神情和雷瑟克眼中的激愤,立刻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不禁暗骂儿子不争气,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垂下头:“如果小犬无意中得罪了殿下,请看在微臣份上,原谅他。”
原谅?老头,你晓得儿子干了什么吗?说原谅!他曾经调戏了这世上他最不该调戏的人!还不赶快订制一口白木棺材给他风光大葬,省得日后零零碎碎受折磨,在这儿大放厥词,当心连你一块倒霉!吉西安用怜悯的眼光瞧着谢尔达,心里啧啧连声,根本不用看主君温暖得令人发『毛』的笑容和友人杀气腾腾的双眼,光站在他们旁边就能感受到那高涨的怒火了。
三年前,谢尔达的独生爱子尼基巧遇在花园散步的圣巫女莉莉安娜,起了『色』心上前调戏。但还没『摸』到佳人的纤纤细手(如果『摸』到,现在世上就没有叫做尼基的人了),就给兴冲冲返乡探亲的诺因撞破,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发展。当尼基正为佳人多出一个发愣时,诺因已飞出正义的铁拳将他揍飞到西伯利亚,本来还想拔出魔封剑追杀过去,被宅心仁厚的莉莉安娜好言劝住,最后才只叫军务长揍得尼基满头包了事;没接令的术士长也不甘寂寞地送了个火球当临别赠礼。事后诺因却越想越气,怎么想怎么呕,全因用完了回家年票才没踢上门报那血海深仇,而现在,谢尔达主动推荐,等于是给儿子下了死神判决书。
再者,不提此事,尼基一直以“残暴”、“好『色』”、“无能”三恶臭名远扬,连他们在下界也有耳闻。宰相和国王举荐这种人,摆明了是不安好心。不是故意败坏诺因苦心建立的基业,就是回收以为己用。这企图在场稍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诺因岂有不明白的?心念电转,已有了个计较,当下微一恭身,温言道:“宰相阁下言重了,尼基少爷贵为名家子弟,修养甚佳,在下是万分佩服的。若由他作代理人,想来我的民众也会很高兴地接受。”决定了!无论如何要把谢尔达这个混帐儿子扔到下界去,别人我都不要,相信那些家伙一定会按照我先前的安排,好好地款待他,也许还会增加点余兴节目——想到得意处,诺因禁不住再次绽放出孩子般天真快活的笑容。
“这...”见他这么爽快地答应,谢尔达反而有点犹豫,恐会有诈。亚拉里特却没他那么谨慎,欢欣鼓舞地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诺因沉『吟』道:“这...我是不反对尼基少爷当代理人,只是这等大事,不能草率处理,侄儿还得写信跟那边的幕僚们商量一下,陛下可以再等等吗?”
“可以,当然可以,至于写信就不必了,我自会派人去通知。”
“这个...”诺因脸『色』一变,略显慌『乱』。亚拉里特一挥手,摆出威严的主君架势:“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伯父吗?”
“不敢。”黑发青年后退半步,深深低头。这一刻,表面上,似乎诺因的气势完全输给了亚拉里特。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讥笑的表情,放松了肩膀。他们已经会意了国王的打算,也明白诺因的退路彻底被截断了。
“呵呵,好啦,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宫里陪伯父,或者上总神殿和莉莉安娜聊聊天,尽尽为人侄、为人兄的责任,旁的事都交给谢尔达卿,不用你『操』心。”亚拉里特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怕诺因生气,又补充了一句,“满愿师失踪后,城里出现不少它城的探子,煽动民众造反,你若闲得发慌,也可以帮忙宪兵平平『乱』。”
它城的探子是有的,只不过你不可能觉查得出来,应该也是谢尔达教你的扣压我的借口吧。诺因心知肚明,表面恭敬地应了声是。
亚拉里特点点头,抬手正想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却见诺因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状似要离去,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唤道:“哎,你去哪儿?”
“对不起,陛下,侄儿身体有点不适,先告退了。”
语毕,诺因领着两个部下行『色』匆匆地离开宴厅。目送他的背影,国王和宰相的嘴角弯起志得意满的诡笑。
第二章 圣城风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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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么了?”
走廊上,吉西安不解地询问主君。这里距离宴厅很远,照理不必再维持失意人的面孔,而且诺因本来就是个不耐烦作戏的人,可是他现在的表情竟比刚刚还惨淡。雷瑟克也一脸担心诧异地望着他。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难道...”太清楚主子“不祥的预感”所代表的含意的两人差点跳起来,在第一时间和诺因一起转过身,装作没看见原本一片昏暗的走道突然飘起花雨和彩纸;装作没听见凭空响起的悠扬乐声;装作没闻到可以把死人熏醒的香水味;装作...
“你们要去哪儿?”
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一声『性』感的呼唤粉碎。三人齐声一叹,以僵硬的动作回过身面对声音的主人,在视线中具象化的是一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美丽女『性』。一头乌丝仿佛为了出席宫廷舞会般用珍珠精心编成发辫垂在丰满的胸脯上,与她一身军服一点不配;然而仔细看,可发现那套象牙白的军装也给裁剪成礼服和紧身衣之间的式样,勾勒出一副完美诱人的女『性』身段;双肩缀有和诺因一样的黄金肩章和穗带,只领口的星星纹章多了一枚,但这一枚相差的意义却非同小可;绿眼和鹅蛋脸表明来人纯种的卡萨兰血统,可是娇艳的容貌与风情万种的气质又使她活像南边的女儿城跑出来蛊『惑』君王的一代妖姬。女『性』一手『Сhā』腰,一手侧放,头抬45度角直到打在身上的两道魔法光束散去,十足大牌明星登场的架势。虽然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诺因三人还是忍不住吐血的冲动。
“哦——呵呵呵呵!”女『性』掩嘴发出一串高亢尖锐的笑声,效果更胜喇叭,刺得人耳鸣不已,“这不是我那可爱的侄子诺因和他两个小跟班吗,真是巧遇啊!”
你说谁是小跟班?吉西安和雷瑟克心火熊熊,却不敢发作,因为眼前的人物是连他们的主君都头痛没办法的瘟神,更是顶头上司,只有乖乖闭嘴明哲保身。
没错,来人正是中城卡萨兰十二万正规军总指挥官,兼任左权机神官的圣巫女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元帅,同时也是诺因和莉莉安娜的姑姑与监护人。
魔导国的军衔从上到下依次为元帅、大将军、将军、军团长、中将、少将、准将、和大中小队长。原则上,大将军以下都可以由许多人担任,例如五位城主,无论挂名与否,他们在军部的头衔都是大将军,但元帅每个国家只能一名,在魔导国就是拉克西丝,她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女元帅,另外她的『性』格也是举世闻名的,不是好的出名,而是太糟糕了...
“什么巧遇!你早就候在这了吧!”诺因才不相信她那些恶心的排场能在短时间里布置好。拉克西丝不否认:“是啊,命运指引我们在此进行一场感人的重逢。”
“去你的!”
“诺因,才半年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冷淡了?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抽出一条丝绢手帕泫然欲泣地道,“是不是刚刚在宴厅被某些人欺负了才一脸晦气?放心吧,姑姑这就发兵把王宫夷平,替你出气,代价是告诉姑姑你都用什么化妆品保养肌肤?为何在下界风吹日晒整整九年依旧光滑如洗白嫩如新?”
“你闹够了没,疯婆子!”诺因破口大骂,用力把在自己颊上摩挲来去的两只魔爪扒开,狠狠跺了跺脚,“懒得理你!我走了!”
“站住!”
拉克西丝的语气由轻佻一转为严肃,脸上虽仍是笑嘻嘻的,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却和刚才完全不同,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佯装悠闲地『舔』舐脚爪,目光却牢牢锁住不远处的猎物般,连卡萨兰城主与双翼也无法对抗这股迫力,被硬生生喝停在原地。
“跟我回元帅府,有事吩咐你。”
一派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诺因满脸通红,险些说出“你算老几”这类话。但看在吉西安和雷瑟克眼里,这对姑侄实在是一个模子映出来的德『性』。
“如果我说不呢?”十足的挑衅语气。
“哦呵呵呵!”又是一串高八度的笑声,拉克西丝宛如没事人般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这也没什么,最多回头我把可爱的莉亚特地为某人准备的午茶全部喝光光!”
“...!”诺因张口结舌:为、为何莉莉安娜会在这个混帐那里!?
“看来是决定了呐。”年轻的元帅充满成就感地欣赏侄子挫败的模样,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打了手势。顿时,一列捧着花篮的侍女和一列拿着拉炮的士兵像变魔术似地出现在她身后,还有个亲兵打扮,适才负责灯光效果的绿发青年面无表情地从附近的屋顶爬下来,朝诺因致了个军礼,一言不发地站回拉克西丝左手边。看到这种情景,诺因觉得自己又想揍人了。
拉克西丝拔出腰间的元帅杖朝空中一挥,动作既帅气又漂亮。
“全员听令,向元帅府进发!”
拉克西丝元帅府位于豪宅区一隅,占地三千平方米。之所以特别注明是“拉克西丝元帅府”,是因为这一栋并不是卡萨兰历代元帅使用的府邸,真正的元帅府就在王宫隔壁,加上总神殿三栋建筑呈品字结构座落于上界的中心点。但当年十七岁的新鲜人元帅只看了那栋元帅府一眼就哼的一声,掉头离去了,花了一整天在城里挑选其它满意的住处,最后好不容易在豪宅区看中一幢“还算过得去”的房子,搬了进去。至于那栋宅邸原先的主人下场如何,就不用提了。
这位奢侈、任『性』的元帅,在卡萨兰口碑竟相当好,但只限于民间,贵族们是恨她恨得要死。原因是拉克西丝贪污纳垢的水平虽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可她只贪自己人、也就是王室的钱。无论从哪种渠道获得的油水,都会被她想办法揩去三分之一以上,事后转手到哪里去,是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就算他们指着装璜得一年比一年华丽的元帅府挑拨民众憎恨她,也给她轻松三句话打发:“起码我都让纳税人看见他们的钱花在哪,不像某群贵族某帮圣职者闷声大发财,在地下包养一堆情『妇』胡天胡地,而我的小白脸全整日跟着我进进出出——哦呵呵呵!”说出这种危险的言辞,连某国王某宰相也脸『色』铁青,却拿她没办法。
当十五年前拉克西丝从下界带回一对双胞胎兄妹并收养了他们后,贵族们的不幸更扩大为恶梦。若尽管怪癖一大堆但好歹是正统王家公主出生的拉克西丝还能容忍在“王室之耻”的范围里,体内流着一半“贱民”血统的诺因和莉莉安娜就纯粹被视作王室的毒瘤了。连上代卡萨兰城主斯蒂沃本人也不承认生养过这两个子女。但在看见兄妹俩没有伪装的紫『色』眼珠时,人人都沉默了。魔导国,不,全世界只有德修普王家的少数人拥有紫『色』的眼睛,妹妹的银发更是民间绝不会出现的铁铮铮证据。由于国王不可能承认自己有私生子,责任只得由倒霉的王弟扛。然而直到病逝,斯蒂沃都没有询问过子女半句话,或者抱抱他们,给一句亲切的言语。据说临死前,斯蒂沃一直用恐惧的眼神瞪着虚空,喃喃道:“那小子不是我的小孩!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森冷的语气令周围的人不寒而栗。之后就有斯蒂沃是死在儿子手中的谣言在宫里流传,却给谣言的主角“那种废物,我还不屑杀呢”一句话平息,也使得国王更厌恶这个侄子,于是第二天就将诺因放逐到下界。
亚拉里特无法处决这个眼中钉,而只能将他踢得越远越好的理由,不光是王妹的包庇,主因是忌惮诺因的佩剑[魔封]的恐怖名声和超绝的魔力。这把由圣贤者交给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的武器据说是降魔战争中败亡的魔族之王艾尔拉斯的爱剑,饱饮过无数人类的鲜血,而且具有自我意识。后来被初代圣巫女[缄默巫女]净化,反而成了德修普王家的守护神。[缄默巫女]还留下手谕,这把剑会自己选择君主,所以历代的王储都要得到它的承认才能继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条规定愈来愈形式化。最近几代国王都是贵族院直接推举,装模作样去神殿参拜一下,就登基了,也没见那把魔剑有什么报负行为,好像睡着了似的。然而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全城的人只听见一声霹雳巨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恐慌,第二天清晨才发现总神殿的屋顶整个给掀飞了,而供奉在祭坛上的魔封不知所踪,圣职者们都解释不出个所以然,直到三年后,镇守西境边关的拉克西丝带回一个背着黑『色』大剑的男孩和一个满脸怯生生的女孩,真相才大白于世。民众津津乐道“真王终于如预言出现了”,但贵族们对这个“真王”可是一点也看不顺眼,何况又是个来路不明的黄『毛』小子。
但是,他们最后悔的还是让拉克西丝担任监护人一职,短短一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恶魔再生个恶魔。莉莉安娜也罢了,诺因在他们眼中与其说“小拉克西丝”或“拉克西丝2号”还不如说是“拉克西丝2”!若拉克西丝嚣张的狂笑是王公贵族心里永远的痛,诺因冷冷的微笑就是北地的寒风,令春光无踪,与死亡同义。
理所当然,即使诺因从未表态,莉莉安娜也一直恪守中立,他们俩还是被“国王党”视作“拉克西丝派”。也因此,当诺因受拉克西丝要胁随她一起出宫后,立即被认为是“去地下基地行不轨之图谋”,受到严密的监视。
“喂!”年轻的元帅用肘关节顶顶侄子的臂膀,之所以没顶到肩是她比较矮的缘故,“你惹来的尾巴,你去解决。”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惹来的!”诺因的表情和声音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同时不肯吃亏地顶回去,因为他比较高,拉克西丝的脑壳就遭殃了。他们俩在马上这样像斗牛般互相较劲的行为实在非常危险,看得后面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冒出火花,语气也变尖锐了:
“聪明美丽又素行良好的我,会被那种垃圾跟踪吗!”
“会不讨厌你的人,只有没看过你的人。”
姑侄俩不约而同地拉马停步,在大街中央像死仇似地互瞪起来。
“是你惹来的!”
“是你才对!”
“明明是你!”
“是你!”
他们真能为这种事吵架!?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反应比较快的,像吉西安和那个亲兵,马上装作不认识这两个人的样子。路过的市民都睇来惊讶又好笑的视线,驻足观赏,没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直过了一刻钟,争累了的两人才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用眼神达成协议。余人只觉眼一花,两匹马上已不见诺因和拉克西丝的身影,从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却传来奇怪的拳打脚踢声。
当被扁得只剩半口气的跟踪者们供出“我们奉宰相大人之命,前来监视拉克西丝和诺因‘两位’殿下”时,姑侄俩尴尬地面面相觑,随即干咳一声,很有默契地同时出脚帮助那名间谍顺利昏死,然后和乐融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并肩踱出小巷,爬上各自的座骑,继续赶路。
经这么一闹腾,一行人到达元帅府时,天已近黄昏了。玫瑰『色』的建筑在玫瑰『色』的天空下呈现梦幻的效果;白玉制的主门与金壁辉煌的主屋间铺了一条将近五十米长的大红地毯;两侧分站着手持战戟腰板笔挺的卫兵,形象威武。排场之大即使拿到王宫也毫不逊『色』,可惜看在视特权为无物的三名青年眼中引不起一星半点感动,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只是屋主的变态兴趣而非存心摆阔。
真正吸引他们注意的是主屋前的两道纤细身影,当看清其中一人微微泛蓝的银发,优美的身姿时,诺因清秀的脸庞迸『射』出夺目的光彩,不等马停就跃了下来。
“莉莉安娜!”
“哥哥!”
银发少女拎着裙摆,踩着欢快的步子跑过来,被迎上前的诺因一把举起转了两个圈,然后紧紧抱住。莉莉安娜轻笑出声,也用力搂住兄长的颈项,在他颊上亲了一记:“欢迎回来!”
许久,无人说话,人人都面『露』微笑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诺因轻轻放下妹妹,深深凝视她的面容,眼中溢满真挚的亲情:“你好像变重了...”
“叩!”莉莉安娜抬高手,握拳敲在兄长的脑门上。诺因呆了呆,捂着头喊道:“你、你干嘛啊!?”莉莉安娜撇过脸:“哼!哥哥才过份呢!对淑女说的这什么话!”
唉。旁观者们都禁不住叹了口长气。
是淑女就不该随便揍人。诺因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而是低声下气地恳求妹妹原谅。莉莉安娜没有理睬他,女『性』对于体重的仇恨可是很深的。
无视兄长的苦苦哀求,莉莉安娜径自走到他身后的两名青年面前,昂起小脸。
“雷瑟克和吉西安也别来无恙呢,太好了。”
“都是托令兄的福,莉莉安娜殿下。”宫廷术士长得体地还礼,军务长的动作却略显僵硬:“莉莉安娜小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嘿嘿,还好啦,虽然有个呆头鹅哥哥,蛮头痛的。”莉莉安娜有点紧张地揪着长裙,低下头,“雷瑟克不也有个妹妹吗?『露』蒂丝向我抱怨许多次了,要我叫你多回家看看,伯父伯母都很担心你呢。”本想说“我也很担心你”,瞄见一旁一脸怨『妇』状的兄长,忙咽了回去。
雷瑟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是,还让莉莉安娜小姐『操』心我的家事,真是...”吉西安笑着『Сhā』口:“这两个当人兄长的都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让美丽的淑女们受委曲了。还是我这光棍好,没有家累,也没人惦记着。”
“吉西安也没资格讲这种话哦。”莉莉安娜板起脸,眼神却泄『露』了笑意,“难道我就不挂心你么?还有,这些年你在下界奔波,上界的仕女们牵肠挂肚,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缸泪水。”
“是吗,我真是个罪过的男人呐。”
雷瑟克羡慕地瞧着他们俩,心想: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做到像吉西安这样,轻松地与她谈笑呢?总是因为嘴笨给晾在一边,若有一天...唉,还是少做白日梦。
这时,另一个被晾在一边的男人快要心碎了。
“呜呜,莉莉安娜~~~~”
“...”听到兄长宛如被丢弃的小狗似的呜咽声,莉莉安娜终于心一软,转身拍拍他脑袋:“乖乖。”诺因顺势挨进她怀里蹭啊蹭,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得不亦乐乎了吧。莉莉安娜也仿佛『摸』小狗般『摸』着他的头。
“哦呵呵呵!你们这对兄妹还是这么变态啊!”拉克西丝毫不客气地嘲笑。任何场合都霸占主角之位的她适才被晾在旁边那么久,早就憋了一肚皮不耐烦的浊气。
谁都没你变态!诺因瞪着她,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行大字。
莉莉安娜推开兄长,朝拉克西丝屈膝一礼,诚恳地道:“对不起,姑姑,我忘了你还有要紧事同哥哥商量。”诺因皱眉:“你理她干嘛,莉莉安娜!”
“呵呵,还是莉亚懂事。”拉克西丝满意点头,“不像某人都不知轻重。”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被妹妹连扯两下,诺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
“在这里说话恐怕不方便。”吉西安微微一笑。雷瑟克低声道:“能够确定的,有十五个。”诺因挑高眉:“真是死心不息。”
“什么!有人监视吗?”萱卡掩住嘴,惊呼了一声。
“不用理他们,进屋就没事了。”拉克西丝摆摆手,率先朝主屋走去。她的房子可不是只有个花架子,内里有一堆恐怖的魔法陷井和矮人制造的机关,普通密探根本别想越雷池一步。然而诺因看看那栋黄金屋,似乎很害怕妹妹一进去就会沾染上铜臭味。
另一个浑身沾满铜臭味的家伙仰望黄金屋,由衷赞美:“啊,好华丽的房子!”雷瑟克斜睨他:“你想把它买下来吗?”不意外地看见对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有无数实例证明,敢打这栋房子及它主人主意的人都绝没有好下场,精明的财务部长自然不会傻得去踩地雷,目前他觊觎的只有国王头上那顶王冠而已。
“可以填补财政整整三年的赤字。”他向诺因报告。
“是吗?好吧,一定在近期内帮你搞来。”年轻的城主想也不想地答应,但听见下面一个请示,他立即皱起眉头,“这时候向我请假,你想去哪儿?”
“殿下和元帅阁下有要事协商,属下也有属下的重要内务。”
吉西安暧昧地道,但跟他相处了十多年的两人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和主子哪个重要?”诺因干脆问他。
“女人。”吉西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说什么?”
“...主子。”
换作其他人脖子上被安放了一把寒光烁烁的利剑,也会选择和他一样的答案,何况这个主子真的是会冷血地一剑劈下的人。
莉莉安娜笑道:“好了,哥,你别吓唬吉西安了。”诺因哼了一声,还剑入鞘。
“放心吧,吉西安,你和雷瑟克两人,哥哥是绝对舍不得杀的。”
“难说。”吉西安『摸』『摸』安然无恙的颈动脉,摇了摇头。莉莉安娜欲待再说,脚下一绊,就要摔倒,一旁的军务长及时扶住:“小心!”
“没事吧,莉莉安娜!”诺因紧张地上前问安。雷瑟克立刻放开手,后退数步。莉莉安娜满脸通红,摇头道:“没事,哥哥,只是绊了一下。”诺因松了口气,开始数落:“你啊,早跟你说过别再穿这种裙摆拖得老长的篷篷裙,危险又不方便行动!下次换下来!”
“可是这种裙子比较好看啊。”莉莉安娜有点生气地转过头,“人家是为了好不容易见哥哥一面,特地打扮的,平常我才不穿呢!”
“是吗!真对不起,莉莉安娜!其实你穿这样真的很好看!”诺因眉飞『色』舞。莉莉安娜嗯了一声,目光却悄悄瞟向站在兄长身后的高大青年,见他一脸木肤肤的半点没反应过来,失望地低下头。
真的只是为了哥哥才穿的吗?吉西安心知肚明地观察这一幕,为友人的不解风情暗暗叹息:看来这两个人还有得好磨,尤其被殿下知道的话。
元帅府每条走廊的两端都摆着各类珍贵的艺术品,墙上则挂着由著名画师所绘的关于历史的画作,一路走来就像进入了时之洪流。除此之外,还有历代圣巫女的画像,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的全身像就挂在会客室门上。她的母亲,也就是初代圣巫女[缄默巫女]没有包括名字在内的任何记录留下,自然没有一个画师能够凭空描绘她的容貌。
诺因抬起头,瞄了眼画中女子灿烂的银发和清澈的碧眸,走进室内。最后一个进去的雷瑟克关上门,习惯『性』地坐在最靠门的位置。诸如“请坐”之类的客气话是绝不可能从房间的主人嘴里说出来的,因此客人们也不跟她客气,各自找了座位就坐。
留在室内的除了诺因一行人和拉克西丝,还有那名亲兵,萱卡等侍从都被摒退。他之所以有资格参于这么机密的会谈并不是因为他是拉克西丝的小白脸,诺因等人都认识他,他是拉克西丝的幕僚之一,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是个虽然眉清目秀却让人觉得没睡醒的青年,『性』格十分有条不紊,甚至称得上一板一眼,照理是跟“胡闹”、“变态”、“疯颠”之类词无缘的人,可是他却是跟了拉克西丝最久的一名参谋长,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拉克西丝留他下来的最主要原因是:总参谋长泡茶的手艺天下第一。
“克鲁索,倒茶来!”
“什么茶?”克鲁索平静地问,没有指责上司命令自己的是职责以外的事。拉克西丝很不高兴地皱眉:“这种小事也要确定吗?就泡我平常喝的茶,六杯!”
“明白了,[康顿]减肥茶六杯,马上来。”
“给我回来!”拉克西丝怒吼。诺因等人都『露』出坐立不安的神『色』。克鲁索依言停步:“那么,是[彭彭牌]美容茶...”拉克西丝打断:“听我说完好不好!!”
果然是一物克一物。诺因暗爽在心头。
不一会儿,六杯香气四溢、『色』泽醇厚的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克鲁索拿了自己那杯,站回上司身侧。
拉克西丝啜了口热饮,脸上的不快才烟消云散。但是无论好茶坏茶对诺因而言滋味都是一样的,只见他一口就将红茶喝了个底朝天,全当解渴。
“你不择手段叫我来,不会是只请我喝杯茶吧。”
“当然。”拉克西丝笑道,“我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个案子。”
诺因冷淡地道:“我不是宪兵。”
“一定要宪兵才肯干,我马上叫宪兵队长把位子让给你。”
诺因挑挑眉,感觉到对方的认真,不禁收起几分不耐,道:“你先说说看。”拉克西丝也敛去唇边的嬉笑,肃颜道:“[飞焰]被盗走了。”
闻言,吉西安、雷瑟克和莉莉安娜一齐变『色』。诺因却毫无反应:“那是什么?”
“...”三人『露』出被揍了一拳的表情。拉克西丝却没有惊讶,她早就知道这个侄子一向不关心文物方面的事:“你问魔封就晓得了。”诺因右手按住剑柄,沉默片刻,讶道:“他说他不晓得?”
这回拉克西丝也『露』出被揍了一拳的表情,一字一字道:“飞焰和魔封一样,是圣贤者的遗物,被共同供奉在祭坛上整整一千年。”
“他说他现在想起来了。”
“够了!”
“关键不是飞焰的下落,而是盗走它的犯人吧。”吉西安开口,“那个东西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估且不论犯人偷取飞焰的目的,光从守备森严的总神殿得手,还来去自如的本事,就值得我们警惕了...莫非,他就是抢走满愿师的人?”
拉克西丝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想。但问题是现在两方都没什么头绪,犯人的手脚委实太俐落了。”
“我倒觉得应该先分析那人的目的。”诺因移开手,“没有价值的东西不会有人偷,既然吃准了飞焰,他就必然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比如飞焰的用法,满愿师的用处之类。假设做这两件事的是同一个人,飞焰和满愿师可能还有什么关联。”
“什么关联?”吉西安三人追问。拉克西丝则浮现出兴味的神情。
“比如飞焰里有找到满愿石的地图,或者是开启封印的钥匙等等,当初它们不都是圣贤者那老儿的东西?”诺因兴趣缺缺地道,语气毫无对拯救了世界的英雄的敬意。但因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不怎么敬神的人,所以无人责骂他。雷瑟克沉『吟』道:“若殿下的猜测正确,那个人岂不是知道连国家的上层都一无所知的秘密?难道他是圣贤者本人吗?”
这个推测乍听之下耸动,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虽然至今没有一个法师突破十二段习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究极魔法[永生魔法]。即抽取自己的生命力另外保存,以躲避死亡,成为所谓的[不死法师]。变成那样的人表面看来和骷髅、僵尸、亡灵、吸血鬼之类不死生物相同,却不像它们受到冥界的法则约束,又智力低下,可说是变成了不受一切法则约束的“神”。而圣贤者古兰罗瓦法力超绝,最重要的是没有他死亡的确切记录,那么他突破术士的极限成为不死法师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是圣贤者,做出这两桩事就不奇怪了。所有的传说都指向他是个以拯救世界为己任的伟大人物,这次大概又是发挥他的美德和情『操』利用满愿石与星贤者的后代救国救民。”吉西安的笑容和话语都弥满着一股讽刺意味。诺因更直接嗤之以鼻:“要他多管闲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守护神吗!”
“哥,你这样说太忘恩负义了!不管怎么说,圣贤者都是拯救了世界的先烈,起码口头上应该尊重点。”莉莉安娜轻声呵责。诺因举起手:“是,是。”
“绝对不可能是圣贤者。”
拉克西丝断言。余人面面相觑。 诺因皱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只有历代圣巫女才知道的秘密。当年圣贤者在降魔战争中拼尽全力封印魔族,自己也元气大伤,所以不仅他,连他的情人贝尔妲也命丧他的好友,[英雄王]科尔修斯之手。这件事是王妃的阴谋,因为她得不到古兰罗瓦的爱,就污陷他侵犯自己,利用丈夫杀了那个男人。”
“居然有这么卑劣的事!”莉莉安娜捂住嘴,神情惊怒交集。她不是正式的圣巫女,所以不知道此类隐藏在传说背后的冰冷史实。诺因一脸无聊:“真像是出三流的泡沫文艺剧。”雷瑟克喃喃道:“这么说,圣贤者是死了吗?”
“没错。后来科尔修斯得知好友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就杀了王妃再『自杀』了,光辉短暂的英雄王王朝于是结束,代之而起的就是德修普王家。”拉克西丝啜了口茶,道,“首代圣巫女是圣贤者的大弟子,她把老师的死记录了下来。”
“缄默巫女也是圣贤者的弟子?那其它四城的开城城主身为她的师弟妹,怎么就没有一点手稿之类的留下?”吉西安奇道。
“你忘了大黑暗时代刚结束时,四城都是服从王室统治,哪像现在四分五裂的,记录当然一条就够了,王室只有一个嘛。”诺因虽然对文物漠不关心,拜好读的习『性』所赐,对全世界的历史却是烂熟于心。
“那么,那个犯人究竟是何许人?”雷瑟克把话题扳回去。
“不管他是谁,是个危险人物这点准没错。”拉克西丝铿锵有力地道,“让这种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在世上对我们有害无益,诺因,我要你找到他并杀了他。”
“为何是我?”
“你最闲不是吗?”拉克西丝一句话就把侄子的抗议打了回票,优美的双唇扬起妩媚的笑意,“谢尔达那根老竹竿等着挖你老底等了很久了,这次绝不会再轻易放你回去,你就慢慢跟他耗吧。”
“哼,我这次大张旗鼓回来,就是为了被他套住。”
拉克西丝用元帅杖敲敲桌沿,沉『吟』道:“我知道你的打算,诺因,下界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但是,我觉得你这次的行动太过冒险,你不该把老本填进去。”
“不入虎『茓』,焉得虎子,我忍那两个老混蛋已经忍得够久了!”诺因怒道,“你说你知道下界的情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南边有多少人因为旱灾连水都没得喝,饭也吃不饱;有多少村庄因为魔兽的袭击一夜之间消失在地图上;有多少孤儿寡母到处流浪,朝不保夕!我却还得拿着这里发来的税单一个个向他们讨钱,为了抵抗贝姆特那小子的『骚』扰扩充军备,增招民兵——告诉你,我受够了!这次我不把贵族们榨得只剩一条裤衩,我就不叫诺因!”
“那你想怎么做呢?”
诺因瞬间收回怒气,悠哉悠哉地道:“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暗杀国王老儿。”
“哥哥!”莉莉安娜骇然叫道,“不可以!他...他有可能是我们的父亲啊!”
“就算是又怎样,他有爱过我们吗?”诺因本想冷笑,怕伤了妹妹的心,改成皱眉。吉西安和雷瑟克以担忧的目光望着这对兄妹。莉莉安娜沉声道:“不管他有没有爱过我们,他终是我们的伯父,弑亲是大罪,我不想看到哥哥背负那样的业障。何况他是姑姑的兄长,姑姑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即便是看在她的面上,你也不能这么做!”
诺因瞟了眼拉克西丝,不无嘲讽地道:“这些年,你把我妹妹教得不错嘛。”拉克西丝不以为意:“若莉亚也像你我一样现实,这个世界就太黑暗了,想开点吧。”诺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本来他就是最希望妹妹永保干净的人,于是冷哼一声,缓下语气:“罢了,反正我也不想弄脏手,就让那老头在王座多待段时间,但前题是他不能妨碍我。”
“你想我看牢他?”拉克西丝浅笑嫣然。
“既然你要我帮你做事,自然得掏点酬劳出来。”
“嗯哼,成交,再附送个忠告给你。”年轻的元帅交叠双腿,优雅地轻晃杯中的『液』体,“——有霸气和魄力是很好,锋芒太『露』就是坏事了。像今天你一来就平息了街上的『骚』动,谢尔达一定已经意识到你对民众的影响力。”
“我可不怕杀手。”诺因满不在乎。拉克西丝微笑道:“有魔封在,你是不用怕,但你身边的人呢?”诺因挑了挑眉,冷笑道:“他敢!”
“哥哥,我担心宰相不是瞄准我们,而是哥哥在下界的那些部下。”莉莉安娜拉拉兄长的衣袖。雷瑟克瞪大眼:“难道他竟可能串通西城,趁我们不在攻打我们吗?”吉西安皱眉道:“谢尔达会做得这么绝吗?这已不是政治的打压手段,而是卖国了!就算他铲了我们,卡萨兰也将失去整整一半的领土!”
“所以我才叫你别太出风头。”拉克西丝正『色』道,“我明白你很焦急,但现在已经不是说服那些贵族,向他们讨钱的时候了,那些人根本不关心下界人民的死活,你即使说破嘴也没用,加上你的大军又开不上来,还不如干脆和这里断绝关系,直接吞并东境的好,甚于你孤军深入,任人宰割。卡萨兰这颗苹果早已烂穿心子,没希望了。”
“你们几个,真是太不了解我的做法了。”
诺因冷冷一笑。余人都是一愣。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挑高双眉:“原来如此,你早就看透谢尔达的想法了。”诺因微笑道:“贝姆特是个聪明人,我那些贫脊的领土,他是看不上眼的,但东境就不同了,那里可是贵族的财富屯积地啊。”
“你打算把东境整个送给他?”吉西安质问。
“当然不,只是让他发笔横财而已。”
“太危险了,殿下!”雷瑟克喊道,“诚然,这么做是可以让贵族们意识到你的重要『性』,从此不敢造次,但千万不要为了对付一头狼,而把虎引进来!万一贝姆特城主不要财宝,先把西境吞并了,殿下就会成为无根草!而他却可以把你的领土建成补给基地,再慢慢攻打东境,到时,整个卡萨兰就全沦陷了!”
“贝姆特之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攻打我们,就是想要肥沃的东境,他自己的城市和我们一样穷得鸟不拉屎,根不不会再要一块不事生产的土地拖垮自己。”
“那,他不满足只抢一注,而占领了东境的话...”
“他没有这个力气。别忘了东边还有一条毒蛇盘踞——罗兰福斯会眼看这块肥肉掉在他嘴里吗?肯定会以“伸张正义”为借口,挥兵前来“援救”,两个人再把东境对半分。而且贝姆特后面不是一片太平,还有我的军队埋伏着。一旦补给线被截,唯有客死异乡一途,他才不会那么笨。”
雷瑟克陷入沉思。
拉克西丝笑道:“嗯,很好的策略,就是太有自信了些。若事后谢尔达奏你一本,咬定你护城不力,或者污赖是你故意放敌人进来,你就全完了,诺因。别忘了世事不是都照你的意思进行。你目前的立场太薄弱,无论你再怎么为自己辩解也是没用的。”
“但现在的我,也没别的路走了。”
“嗯哼,不用这么悲观,姑姑再教你一招:先下手为强——叫谢尔达没法坑你不就行了!”
诺因紫『色』的眸子光芒忽闪,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你的意思是,捏造谢尔达通敌的假情报?”拉克西丝贼笑道:“我们只是将实情公诸于世,可不是陷害啊。”
“听到没,吉西安?那些假文件就交给你了,务必伪造得神鬼难辩。”
“是!”情报部长生气勃勃地应声,活像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诺因有点怀疑地打量拉克西丝:“你为什么帮我?难道你不怕我踏平王室?”
“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打得倒我吗?”拉克西丝嚣张地仰起头狂笑。
诺因轻哼,绽开带着挑衅的冰冷笑容。
莉莉安娜几次欲言又止,这时才小声道:“那个...哥哥,若隐捷敏亚军攻进东境劫掠,那儿的百姓不就受苦了?你有想出法子解决吗?”雷瑟克尽管没开口,眼神却透出相同的责问。诺因双目一寒。
“不关我的事,他们又不是我的城民。”
“哥哥!”莉莉安娜的神情陡然严厉起来,“我绝不同意!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如果你丧失了那颗仁义的王者之心,总有一天还是会被****!”
“莉莉安娜,我管不了那么以后的事,目前西境的情形已经够糟了,再不反攻哥哥就要去喝西北风了。”诺因『揉』『揉』太阳『茓』,感到十分疲累,“而且你恐怕误会了,我从来没自认为是什么仁义君主,相反这个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冷酷的心,这件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
莉莉安娜咬紧下唇,没有回答。见状,诺因在心底叹了口气。
换作和平时代,以莉莉安娜和雷瑟克的资质,一定能成为两位不错的守业王吧。可是现在是『乱』世,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害死他们!
拉克西丝也有同感,温言劝道:“莉亚,我知道这么做很残酷,但现实不允许我们讲人情道义。相信你哥哥无奈作此决定,心里也很痛苦。”
他才不会痛苦。莉莉安娜苦笑,的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兄长的为人了。拉克西丝察颜观『色』,看出自己的劝慰没起到作用,于是准备结束这场沉重的政治会谈:“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慢着,老妖婆!我还有事要你办!”诺因打断。拉克西丝眉头动也不动:“你要找一个叫‘老妖婆”的人就出去找,这里没有。”
“...元帅大人,有事拜托你。”
“嗯哼,说吧。”拉克西丝高高翘起二朗腿,摆出让诺因气结的得意表情。连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勉强以平静的语气道:“我要你推荐一个擅长神圣魔法的术士给我。”
拉克西丝挑挑眉,有些意外:“你要那样的人干嘛?”
“你先说有没有。”诺因一点不马虎,因为他这个姑姑实在是太『奸』诈了,必须时刻堤防。瞄了眼对方,拉克西丝缓缓道:“有是有。”
“好,那我就说了。最近有情报显示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迷』雾森林扎窝,建立秘密的奴隶市场,与斯帕斯港连线,似乎与谢尔达有关。”
“慢慢。”拉克西丝举起只手,“『迷』雾森林?那不是你的辖地?怎么会让人混进去?而且那个森林是只进不出的禁地,充满各种未知的危险,根本没人能驻扎在那里。”
诺因微一苦笑:“正因为这两个盲点,我才疏忽了,前天吉西安偶然查出来时,我一时还不相信。言归正题,『迷』雾森林固然是只进不出的禁地,但我从书里得知,那里也是一处古世纪的人们利用循地魔兽采矿的废矿区,留有许多古怪的防御魔法阵和绝佳的地理屏障——只要有黑咒术师,重建这一切并不是难事。”
“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就算是谢尔达,想搞到黑咒术师也难如登天,那种人比精金还难求。”拉克西丝沉『吟』道,“除非...”
“你我都能猜到在背后牵线的人,可是有什么用!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要证据!”诺因暴躁地喊,被人在自己的辖地动手脚耍诡计,就像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般令他不快。拉克西丝微微一笑:“嗯,我明白了,对付黑咒术师的确只有贺加斯神的司祭才行,一般的魔法师没有办法。”瞅了眼脸有不甘的宫廷术士长,她故意清清喉咙,“不过,你应该知道,自从八年前圣域被烧毁,卡萨兰几乎没有这样的术士了。”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不然我早就自己去圣域抓人了!”
拉克西丝终于吊足胃口,法外施恩地挥挥手:“克鲁索。”总参谋长会意,走进隔间,不一会儿捧着几份文件转回来,各发一张给诺因等人,又过了一阵——
“喂——”黑发青年两手颤抖,余人也是。朝拉克西丝举起自己那份,诺因一字一字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不出吗!这是覆历表啊!”拉克西丝徉装惊讶。
“我当然看得出!问题是没有这两格的话,我会把它当作是张空覆历表!”诺因怒吼。在他手指处,是一格填了“喝酒、午睡”的兴趣栏和签有“赛雷尔史汀”这个名字的介绍人栏;除此之外,是一片空白。
“卡萨兰终于走到这步了,这是世界末日嘛。”吉西安还在落井下石,雷瑟克和莉莉安娜则是拿着这张象征中城官场腐败程度的铁证泣血不已。
“不用失望,若这个人不值得信任,我就不会推荐给你了。”拉克西丝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他现在是东境北部边境的一名正神官。”诺因沉默下来:原来如此,有北之贤者做担保人,却没有在中央争权夺利,而选择在边境默默无闻,自然不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倒可以结交看看,只是实力...
“他在北部的哪里任职?”
“桑陶宛领。”
诺因过滤记忆:“桑陶宛领...记得是九年前最难治理的地区之一,之后却再没有人员伤亡的报告传出——很好。”
年轻的城主浮起一丝兴味的笑意。
“这个人,我想见见。”
第三章 佣兵王
第三章 佣兵王(本章免费
明暗不定的烛火照亮房间的一隅,也照亮了桌上一张摊开的下界地图。
“大人,[传声魔]已放出,估计最迟明天中午就能找到目标。”
一名黑衣人在烛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低声汇报,愈气了无敬意,只有仿佛与黑暗同化的死气沉沉,让人感觉像是尊木偶。而他汇报的对象,是一个坐在桌后的精瘦老者。雪白眉『毛』下的双眼闪着阴骛诡谲的光芒。
“嗯。”老人的脸宛如蜡象般毫无变化,枯槁的手指却灵活地在地图上游移,从唇间流逝出的低语也充满黑暗的活力,“以那小子军队的素质,即使他不在,撑个十天半月也绝没问题,这段时间足够游击队赶到了,接下来稍微给西境军添添『乱』,城破是早晚的事,贝姆特一定很高兴终于赢过对手吧。哼,只要碍眼的家伙消失,那种土地,送一两块给那些穷疯了的蛮贼根本无所谓。”
稍具常识的人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见这位老人位高财富的程度。
正如诺因所料,宰相果然为了铲除他而暗地里与敌城携起手来。但是,谢尔达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巴洛亚,和死亡佣兵团的人商量妥了没?”
“是,遵照你的旨意。”黑衣人平板地回话。
谢尔达先是点点头,随即微一犹豫:“嗯...虽然休得斯那家伙渴望一饮现任西城城主的血已经很久了,死亡佣兵团排名大陆第二的实力也应该不俗,但万一血徽、逆十字两个佣兵团长跟在他身边...还是从『迷』雾森林调个黑咒术师过去支援吧。”
巴洛亚首次提出异议:“大人,最近诺因殿下已起了疑窦,派了一个小队的术士在那一带搜查,此举——”
“黑咒术师全是行踪诡秘之徒,凯曼那小子亲自出马也未必找得到珠丝马迹,他的部下济得何事!别再废话,巴洛亚,下去干你的事。”
“是。”一阵细微的异响过后,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就算被称为堂堂[佣兵王],在死亡佣兵团和黑咒术师的合围下也难以逃出生天吧。”
宰相桀桀怪笑着,收起地图。
西城隐捷敏亚,又称[战士的乐园],领土面积居全国之首,平均面积却排名最末,是魔导国自然条件最差的城市。将近三分之二的地表被沙漠和荒原覆盖,剩下的也多数是不长果实的雨林和绵延起伏的山区,耕地面积极少,水缘也紧缺,只能靠一条流经首府赫拉特的迪诺河及其支脉维持供水。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一批大陆最强的战士来。西城的佣兵是各国各城打仗时最炙手的宝贵兵源。有句老话“战场最可怕的兵是隐捷敏亚的兵,最可靠的兵也是隐捷敏亚的兵”,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况和西城战士的生存方式。因为过去常常有拿了雇主的钱站在敌我双方彼此厮杀的西城战士。无与伦比的强悍固然成就了战士们的荣誉,也造成这样无奈的悲剧。
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主因是自初代的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死后,这个城就再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政治中枢过。一方面是生存条件的恶劣导致对地盘的争夺日益激烈,另一方面是没有一门宗教能在此发挥统一人心的效果。中城和南城的巡礼者都曾经试图在这里传教,可是这些努力全被当地“弱肉强食”的铁则绞得粉碎。隐捷敏亚的人民不屑神明,他们只关心当天的温饱,既然你口中的神无法解决这最实际的问题,你就给我滚出去——很简单。
正因如此,西城不仅这千年自家打得火热,与接壤的三城:北城埃特拉、中城卡萨兰和南城梅迪,针对领土的矛盾也是日渐白热化。而三城里,隐捷敏亚人最痛恨“满口神名的伪君子”(指中城)和“假正经的娘们爆发户”(指南城);同有经济交易的北城,相对来说倒还不错。西城出产的铁矿是艾斯嘉大陆品质最好的,以此向埃特拉交换粮食及其它日用品,或以埃特拉为跳板向外大陆出口,;另外,西城还盛产一种其它地方长不出来的植物“龙之息”,是飞龙最喜欢的食物,位于埃特拉境内的白银之谷的龙族们也以此为主食,就算是为了不得罪这票祖宗,有“龙之乡”之称的埃特拉也不得不定期进口龙之息,自然不好和西城闹得太僵。幸好习惯了炎热的隐捷敏亚人不喜北地的寒冷,也不太挑衅,但对中城和南城他们就不客气了。而被冠上那种骂名的两城也老大不愉快,加上为了守住自己的领土,每年都在边境与西城斗得昏天黑地,苦得三地的百姓叫苦不绝。
五城中离瘟神最远的东城,自然是舒舒服服地隔岸观虎斗,只差没捧包瓜子在手里。充当“岸”的三城尽管气得牙痒痒的,却也莫可奈何。东城的军力之强仅次于西城,又有支精锐的海军在,无人敢轻稔虎须,而且众所周知那里是沉星森林的妖精族守护的土地,传闻现任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与妖精女王妮兰迪娅的关系就像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和银龙王麦先一般亲密友爱。
千年来的领土之争,因战力相差悬殊一直是西城赢多输少,若非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中南北三城早在其凶猛的攻势前一败涂地了。然而十八年前,刚上任的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亲自率军反扑,将侵略者打回老巢,全歼银狼佣兵团三万人,此役轰动大陆。两年后,奉命镇守西境的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再创佳绩,于著名的“塞维堡争夺战”重挫当时最强佣兵团死亡佣兵团,并在与团长休得斯的单打独斗中卸下他一条左臂,两位女中豪杰从此扬名大陆。直至拉克西丝因意外找到弟弟的儿女回去上界的一年里,中城没沦陷哪怕一微米的土地,可惜接替她的将领不争气,让中城的防守线在六年里连退六百公里,被打得溃不成军惨不忍睹。幸好拉克西丝的得意门生诺因这时被踢下来收烂摊子,他重新组织起一道坚实的防线,硬生生扼住了西城的如虹攻势,但他也没能把边境线推回老位子,原因是在他面前出现了他毕生的宿敌之一,那名后来被称作[佣兵王]的男子。
贝姆特瓦托鲁帝,十二岁加入翔鹰佣兵团,三年后成为副团长,一年后老团长身故,他便接掌了整支佣兵团,然后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将这支原来只有一千出头人的小佣兵团扩充到两万之众的规模,这在世界佣兵团发展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之后这位当时年仅二十的团长率领麾下的团员击败无数敌人,威名远播整座大陆;并陆续吸收慕名而来的战士们,甚至它城放逐的亡命者和罪犯。固然人员有点良莠不齐,却是真正强手如云的集团。其中包括位列佣兵公会第三、第五到第十二[金雀花佣兵团]共九支前位佣兵团,加上中干的翔鹰佣兵团,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城[十大佣兵团],合称[翔鹰战团],成为西城千年来第一支正规军,而且是强悍得惊人的一支军队。
所以,即使贝姆特从未自封,王室也坚不承认,西城人民和东南北三城及西境都公认贝姆特瓦托鲁帝是隐捷敏亚当之无愧的城主;也是艾斯嘉大陆极为耀眼的后起之秀之一;更是名相当难对付的敌人——最后一项体认对诺因、梅莲可和米利亚坦三位城主而言尤其深刻。
而就在魔导国全民为今年三月的满愿师召唤事件『骚』动不已的时候,以卡萨兰城主诺一秘密返回上界一事为导火线,中西两城的局势似乎也有了新的改变...
一只苍鹰划破青空。
在它身下缓缓铺展开来的是一片蓊郁的森林,或者说绿洲更为恰当,因为森林四周都是绵延不尽的金『色』沙海。林中有一块开阔处,密密麻麻耸立着数百座帐篷,简易的木制栅栏上『Сhā』满旌旗,也有了望用的塔楼,还有巡逻的哨兵。中央一顶雪白的大帐前竖着三面非常显眼的锦旗,都是金『色』为底,分别绣着一只倒立的黑『色』十字架,一枚鲜红的徽章和一头灰『色』的雄鹰。每个隐捷敏亚人都认得这三面旗,不然也知道它们各自代表的队伍——大陆第一佣兵团[翔鹰]、第三佣兵团[血徽]和第五佣兵团[逆十字],西城城主手下的三大精兵。
苍鹰绕着底下的营地转了两圈,朝不远处一棵大榆树飞去。几个围坐在篝火旁聊天的佣兵抬头看了它一眼,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情,低头继续他们的话题。
树桠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白『色』短袖麻衫,尾端长及膝盖,腰上绑了条明黄『色』的带子,柔顺的亚麻『色』浏海下也扎了根白头巾,灰眸宛如剃刀般锐利,五官只能说端正称不上俊美,却有股特殊的魅力。青年吐出口中的哨笛,伸出左臂让饲鹰停落,先理了理它的羽『毛』,接着取下绑在爪上的小纸条。
哗啦!从附近的草丛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青年立刻收起信,却没摆出警戒态势,身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他有自信判断来者是否敌人,而现在感知的结果,是“友方”。
草丛里钻出一个蹑手蹑脚的少年,一副做了亏心事或正要做亏心事的模样,与他纯洁可爱的长相十分不搭调。他显然没查觉有人正用好奇的眼光盯着自己,撩起黑袍的下摆半蹲下来,唇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光之精灵啊,请将我欲知的景象从远方带来,展现在我面前吧——光之流岚!”
随着呢喃的咒语声,少年身前的空气流动起来,逐渐形成一块透明的布幕,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幕上赫然是一幅俊男出浴图,背景是蒸气腾腾的温泉,白雾缭绕中更添让人喷鼻血的煽情效果。少年一脸陶醉的表情,欣赏自己的“杰作”。
啪!与他相反,那青年却差点从树上滚下来,连那只鹰也被他颠飞出去。狼狈地攀住树枝,他放声大喊:“有偷窥狂!某人快注意了!”
“夏亚——!!!”
十秒后,一个下半身只围了条浴巾的男子气急败坏地从林子里冲出来,一把抓住被苍鹰缠住不及逃跑的少年,按在膝上就重重打起ρi股来,嘴上也不闲着,“这混小子!告诉你多少次不许用魔法做这种事,就不听!你皮痒了!?”
“哇——朱烈斯,对不起,是我不对!你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黑衣少年一边讨饶一边大哭,泪水如绝堤江水滚滚而下,哭声之凄厉可比孟姜女的哀夫经。那男子下手不由得轻了,脸上也『露』出心疼之『色』。少年趁机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大作鬼脸,令男子为之气结:“你...!”
“剩下的ρi股我来打,你回去穿衣服吧,堂堂血徽佣兵团长光着膀子在森林里游『荡』太难看了。”树上的青年出声解围。
“对不起,首领。”
朱烈斯红着脸点点头,又瞪了夏亚一眼,才飞也似地离去。贝姆特重新安坐好,装作没看见下头另一个部属哀怨的泪眼。
“臭首领,你太坏了!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是我先到的好不好!我还没问你讨买路财呢。”
“哼!那你干嘛多管闲事?你以为人家不痛的么!”
“如果你看的是美女出浴图我就不响了,事后付观赏费也行——小子!你伤害我的眼睛,就算揍你二十大板也不够我解恨!”贝姆特越说越气: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啊!却老是稍不注意就瞄到这类会让人长针眼的东西,而且每次都是拜这家伙所赐!是他太阴魂不散,还是自己运气太背了!?
“朱烈斯的『祼』体这么难看吗?”夏亚不解。
“问题不是这个!”贝姆特念头一转反而气消了,要向一个没有『性』别的妖灵解释何谓男女之别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于是他转换话题:“我要你找满愿师,目前进展如何了?”夏亚食指轻点,斯斯艾艾道:“呃...还处于抖麻袋阶段。”所谓“抖麻袋”是一种强盗术语,指打劫前抖空麻袋准备捞个丰收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还没开始任何动作,而只是怀抱着美好的希望。
同是强盗而且是强盗头子的贝姆特怎会听不懂,一句话吼出他的感想:
“你这混蛋!”
夏亚瑟缩了一下,他很少见到贝姆特动怒,但他一动怒就没人不胆战心惊;贝姆特也很少用粗话骂人,因为他一用粗话骂人就代表他动了真怒。
“那你还有空在这里闲晃胡搞,不赶快施法想混吃等死吗!”贝姆特对部下一向要求从宽,唯有两件事:一,份内活不干完;二,『骚』扰平民百姓,才会严加惩治绝不宽恕。现在看见自己的大神官正事不干尽动歪脑筋,如何叫他不一肚子火?
“可是...可是...”夏亚扁嘴,神情委曲。见状,贝姆特稍稍缓和脸『色』,问道:“什么?”夏亚松了口长气,这就是贝姆特最大的优点,就算在盛怒时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立即砍人,总是先听完解释再做论处。大神官理了下思路,道:“那个,我是不能找。”
“不能找?”贝姆特皱眉:找不到能理解,但这“不能”...
“没有下手处。明明感觉到气息,有时甚至觉得就在眼前了,可一眨眼,又消失了或是转了个方向。好几次这么下来,我头都快爆掉了,就没继续找下去。”
“那是——”贝姆特若有所悟,“敌人用了混『乱』战术吗?”
夏亚用力点头:“嗯!其实若只是混『乱』术那还好,所有的混『乱』术说穿了都是种思维游戏,只要掌握窍门,破解是很容易的事,可是那个人不止自己用混『乱』术,还把其它城用来扰『乱』我们的法术一块掺合进来,那是『乱』上加『乱』,『乱』的可以!真的陪他玩下去,不是玩到世界末日,就是变成疯子!”
“唔...”
“其实找人原本不止‘气味追踪术’一种,还有其它更有效的法术。像‘搜魂’啦、‘风讯’啦等等。都是因为两个满愿师居然同时被召唤,搞得这些都不能用了。”
“唔...”这次贝姆特的声音渗入一丝不快。和诺因一样,他对于和死对手“同时”做“同一桩事”也感到很呕,就像若有人夸你和某条狗很有默契你肯定高兴不起来。
夏亚的脸『色』突然一黯,眼神也浮起恐惧之情。贝姆特不禁睁大眼,感到十分诧异。他知道这个部下胡闹归胡闹,魔法水平却绝不含糊,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事情一定有蹊跷。果听得对方犹犹豫豫地道:“其实...我不动手最大的原因,是我害怕那个人。”
“怕?”贝姆特挑高眉,“怕那个绑架满愿师的人?”
“嗯。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能感觉到,虽然竭力掩饰了,还是无法完全藏起的恐怖力量和非人的存在感。他...他是不能碰的人!”
贝姆特不由得坐直身,仔细端详部下发青的脸,一字一字道:“什么意思?他也不是人类吗?那他是什么种族?矮人?妖灵?妖精?兽人?还是龙族?”
“就是不能确认!”夏亚高喊,“就是无法确认,我才一点下手的地方也没有!本来,就算是最强大的龙族,也不至于一点破绽、一点痕迹也『摸』不到!因为一切生物都有其独属的特征或者种族烙印,这是造物的法则!可是那人不同,无论是存在感还是压迫感,都远远超出任何生物所有。我还记得第一次面对他时,那种宛如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洞的感觉,简直就像...对了,就像凡人面对神一样!或者是传说中的魔族!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反抗之念的绝对强势!”
夏亚喘息,感到口干舌躁。他明白即使这么说了,对方也不会原谅自己。因为贝姆特不是魔法师,无法理解他的感受和顾虑;再者,虽然有苦衷,但他终是犯了翔鹰战团的大忌——胆小怕事、临阵脱逃。所以他已做好受罚的准备,骨子里也是一名标准的西城战士的夏亚没有怨怼不平。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听只字片语从头顶落下,夏亚错愕抬头,看见主君一手抵住下巴,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晴不定。
“难道...”
夏亚瞪大眼:“难道什么!?”难道首领知道那个人是谁?不会魔法的他知道?这、这可能吗?!
贝姆特回过神,伸了个懒腰,脸『色』又回复平常:“没什么。”瞥见对方不信的眼神,他摆摆手:“我只是想说既然你没办法,难道我的满愿师回不来了而已。那种怪物的来历谁想得出啊,你紧张个什么劲!”夏亚放松肩膀:“原来...”
“这次念在你理由充份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寻人行动也取消。”
“呃...是。”这回夏亚是由衷松了口气,心里庆幸不已,想了想,他突觉奇怪,“首领,我都还没问你干嘛找满愿师呢!你不也不信救世主、神使那一套的吗?当初召唤纯粹是争那一口不输人的气,又不是真的稀罕满愿师,现在人跑了就跑了嘛,何必斤斤计较,反正中城的也跑了不是?”
“你不懂。满愿师那玩意儿在咱们这儿不值钱,在尼普亚斯和夏尔玛可稀奇得紧。若让白星岛的‘珍奇物品拍卖会’收购去少说值百儿千万的,再有满愿石买一送一就是天价!唉,可惜,可惜,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贝姆特满口市侩,夏亚也惋惜不已:“对哦!对不起,首领!”
“算了,这件事不能怪你。有道是蚁多闷死象,我大把赏金洒下去,就不信那人能把满愿师藏一辈子,除非他逃到异世界去!反正10万金币相对一百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哈哈!”贝姆特很快振作起来,目前他还不晓得中城的赏金又和他不谋而合。
这时,停在他肩上的苍鹰突然厉声啼叫,拍打双翅猛扑下来。贝姆特喊道:“夏亚,让开!”
大神官反『射』『性』地后退数步,与此同时,苍鹰一头撞开扑向他的一团黑影,和它滚在地上扭打起来。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很像蝙蝠的小怪物,夏亚认出它的身份:“首领,是只传声魔,没有危险『性』。”传声魔是最低级的精兽,只有替人传递口信的能力。贝姆特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到地上。
“野冰,回来!”
饲鹰呼啸一声,丢下已被修理得奄奄一息的相扑对手飞回主人肩头。贝姆特双手环胸,踢踢传声魔:“这是哪条道上的?我认识的人从不用这种落伍的东西传话。”
夏亚张口欲言,忽见那只传声魔全身放出淡淡的白光,接着就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初次见面,佣兵王阁下,我有一个珍贵的情报告诉您:您的敌人,卡萨兰城主诺因已于昨日,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1日返回上界。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传话到此为止,传声魔身上的白光一下子黯淡下去。贝姆特皱起眉头:“夏亚,你可以追查出这个难听声音的主人是谁吗?”
“可以是可以...”大神官的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惨叫,只见传声魔周身标出几道血箭,然后就不动了。夏亚瞟了眼主君:“我刚刚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传声魔虽然落伍,却有个好处,就是事后湮灭证据容易,因为这真的是非常脆弱的精兽。”
“罢了,我大致也猜得出是何人所为。”
贝姆特转身离去,夏亚一愣:“咦,你去哪儿?”
“召开军议会,你马上把克劳德他们都叫回来。难得有位好心人送来这么‘珍贵’的情报,我们不回应一下岂非不给面子。”
“这具尸体怎么办?”
西城城主的回答十分冷淡:“让它去。这里是森林,放着不管不会造成瘟疫,而且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成为很好的肥料。任何生物死了都只有这点价值。”
话是这么说啦。夏亚嘀咕,还是尽责地蹲下来祈祷片刻,才起身快步追赶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主君。
翔鹰战团中,常驻兵力只有三个佣兵团,即城主直辖部队翔鹰和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剩下六支佣兵团除了专门负责情报事务的第九佣兵团[月影]和镇守边关要塞[塞维堡]的第六佣兵团[铁甲],平时都分散于西城各地维护治安。原因是一些中小佣兵团和盗匪团不承认贝姆特是城主,却因为他没有自封又实力强大无法挑战,只好把气出在民众头上,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做,其中又以实力最强劲的死亡佣兵团最为猖狂。
接到集合命令后,包括铁甲佣兵团长在内,六名佣兵团长都将当地的事务委交给副官,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陆续赶到,离得最远的炎狼佣兵团长还跑死了一匹骏马。他们之所以这么急而且这么快不仅是因为贝姆特发出的是一级召集令,也归功于西城骑兵向来让他城士兵咋舌的闪电速度。
第六佣兵团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五十九岁。
第七佣兵团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三十五岁。
第八佣兵团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二十二岁。
第九佣兵团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四十八岁。
第十佣兵团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三十岁。
第十一佣兵团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三十岁。
第十二佣兵团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二十一岁。
加上早就等在帐里的第三佣兵团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第五佣兵团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典恩和城主兼翔鹰佣兵团领袖贝姆特瓦托鲁帝,西城的精锐齐聚一堂。列席者连同贝姆特本人在内以少壮派占多数,因此议桌上充满了活力和锐气。
几名佣兵团长因为平时很少碰头,趁贝姆特还没宣布会议开始,彼此聊得甚是热络。
“夏亚,你怎么都没长?”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摸』着在场年纪最小的人的头,『露』出看待孙儿般慈和的神情,然而他的话却引起了“孙儿”强烈的反弹:“我哪里矮了!妖灵族的人长到我这高度,已经是巨人了!”
“可是你若再不长高个十公分,将来和朱烈斯接吻会很辛苦的,就像只无尾熊吊在大树上一样。”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咧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吐出令血徽佣兵团长为之喷茶的话。
“萨、萨罗斯!你...!”
“是吗?对哦。”夏亚开始认真烦恼。
“夏亚!虽然你是没有『性』别的妖灵,但我是把你当男生养的啊!”朱烈斯慌张极了。
“所以你就承认自己教育失败咯!”萨罗斯再度落井下石。
“我听说夏亚今天又偷窥你洗澡了。”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不紧不慢地道,“男生不会做这种事吧。”他的佣兵团一向以收集情报快而准闻名。朱烈斯无言以对。一个咖啡『色』头发的青年体贴地为他倒满茶,朱烈斯回以感激的低语:“谢谢你,费路迪尔。”
“太失礼啦!我是费路迪亚!”刚刚还神情温文的白凤佣兵团长变脸怒吼。旁边与他脸孔一模一样,发『色』也相同的青年冷冷地道:“我才是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
朱烈斯尴尬地道:“抱歉,因为你们实在长得太像了。”就连『性』格也差不多。
“可是我们的喜好完全不一样!”双胞胎异口同声,手指对方,“我(费路迪尔)喜欢吃蔬菜!他(费路迪亚)喜欢吃烤肉!”
“...”一干男人都没有回音。在座唯一的女『性』,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道:“看来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分清楚你们谁是谁了。”
“首领就一次也没把我们搞错!”费路迪亚气咻咻地抱怨。贝姆特但笑不语。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走进一个风尘尘仆仆的高大青年——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终于到了。
“太慢啦,达留恩。”几个毒舌派纷纷取笑。
“啧,路近的人少说风凉话!”达留恩不高兴地回嘴,抬手拭去额上混杂着沙尘的汗水,朝贝姆特行礼致歉。
“不用客气,达留恩,远来辛苦,坐吧。”贝姆特温言道。待最后一个部属入座后,他扣扣会议桌,喧哗的声浪立即平息。
“这次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接下来我希望发动的一场战事。”贝姆特单刀直入,“而且我准备让血徽、逆十字留在城里,其他人除了凯渥鲁夫依久负责补给,都随我出击。”
议桌上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不是针对战争的提议,毕竟在座无一不是生经百战的老鸟,让他们意外的是贝姆特不同于以往的军力配置。过去,为了压制中南两城的术士和边关,都是由魔法师成员最多的逆十字和擅长攻城的血徽打头阵,以骑兵为主的六个佣兵团只能在平原战发挥作用,这还要攻克了那些要塞或敌人主动攻击才行。谁叫隐捷敏亚人打祖宗起就对盖碉堡或爬楼梯这类事没辙。
但是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原本对于战局考量方面的事务就该由指挥官包办,下面的人只要尽全力打仗就行了。因此,独角兽、炎狼、白凤和黑龙四名佣兵团长都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内心雀跃不已。另外两名被指令随同出击的佣兵团长却相继表示意见。
“我不反对在这个时候出击,只是我们六个人的队伍有一大半还在辖地,集合需要不少时间;而且我认为应该在城里留下一定数目的守备军,包括夏亚和朱烈斯的部队,最好达到八万,不然无法应付接下来可想而知的『骚』『乱』。可是这样,首领这边的兵力就不够了。以四倍数攻打敌人的要塞是基本常识,我们应该就这一点好好讨论一下。”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有条不紊地分析。
“我也赞成克劳德的意见。”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道,“虽然不服气,但无论卡萨兰还是梅迪这些年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加上我们大部分人对那些像老乌龟一样坚硬的要塞和老是躲在上头『乱』放冷箭的术士十分头痛,即使用强攻勉强攻克几个据点,也会使我方蒙受很大损失。另外,就如克劳德所言,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还在辖地,要召齐没两三天的功夫别想办到,而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定会引起中南两城的警觉,万一让他们携起手来就糟了——所以我希望首领再考虑一下。”
贝姆特点点头,没有任何不满的反应。四名佣兵团长查颜观『色』,都急了,生怕他就这么被说服,那他们又不知到哪天才能出头了,可是贝姆特对军议会的要求很严格,如果没有言之成理的信心,就不许随便攻讦反驳他人的意见,所以四人只能干着急,怨怪自己没有一副好口才。
“还有吗?”等了一会儿,贝姆特出声,发言内容让余人都是一怔,“若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我不想浪费唇舌,想一次定案。”
“莫非首领对我和莱拉的顾虑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克劳德问。
“嗯。当然我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但至少守备兵力和具体战术这两点我还没有遗漏。”
“请问我们是和哪个城作战?”朱烈斯提出一个最重要的的问题,但它却被在座大部份人遗忘了,连贝姆特也『露』出失笑的表情:“看来我真是糊涂了,居然没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次作战的第一目标是中城卡萨兰。”
“因为诺因城主离开的关系吗?”夏亚问。余人大吃一惊,因而忽略了贝姆特话中的深意。
“什么!那个德修普离开前线了!?”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踢开凳子跳起来,和他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是真的吗?”
“是真的。”回答的是月影佣兵团长,“我的部下已确认这个情报的真伪,也应该把报告送到首领手上了。”他转移视线。贝姆特有点慌张地应道:“嗯!没错!”他怕克劳德要是知道自己当时没有立即拆封,又会狠狠数落他一顿,说一大堆情报是主宰战场的关键之类听得他耳朵长茧的老生长谈。难怪召集令发出后,月影佣兵团长来得最快。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齐声道:“他是暂时离开还是被调职?”
“要是他也被调职,那票贵族就真的活腻了。十五年前的败仗应该让他们受到教训了。”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沉声道。十六年前,他也是参加“塞维堡争夺战”的一员,对那场惨烈的战争至今记忆犹新,也清晰记得当时那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元帅冲锋陷阵,指挥若定的英姿,因此对后来中城连退六百公里的惨状感到又是可悲又是可惜。
萨罗斯嘲讽道:“我倒觉得那群贵族不可能有学乖,看他们这九年里的表现就知道。哪次德修普和我们作战时他们不动手脚,在补给里放放水什么的?那位小弟能撑到现在,虽然是敌人我也忍不住想敬他一杯啊。”
“不错!”达留恩重重点头,“身为一名战士,比起和无能的贵族脓包玩家家酒,还不如跟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作战,那样就算失败也无悔!”
“我宁愿和弱小的敌人打仗换取轻松的胜利,毕竟士兵的生命不能因我个人的美学而丧失,尽管总有一天我会跟德修普分个高下。”——贝姆特没有说出这席话,硬生生抹去脑中宿敌熟悉的面容,开口道:“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即使德修普不走,我也打算近日内发动侵略,只是不用现在的战法而已。”顿了顿,他把传声魔一事告诉余人,续道:“由此可知,那帮米虫终于耐不住他们对德修普的厌恶,开始勾陷他了,我认为德修普甚至已被扣压。”
诸将都浮现无法置信的神情。朱烈斯高声道:“贵族们都是白痴吗!?他们宁可为了铲除政敌就调走前线的将领,把半个领土奉送掉?”
“好像他们以为我们这帮穷寇只要拿到贫脊的西境,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贝姆特嘲道,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幅卷轴,摊在桌上。那是一份地图,而且是一份相当精密的军事地图。克劳德瞥眼间,啧啧惊叹:“好棒的地图!谁画的?我的部下都没有人能画出这么精密的军用地图!”贝姆特怔了怔:“哦,是维烈上次旅行前送我的。对了克劳德,会议结束后,你派人把维烈找回来,越快越好。这次我需要他这个会计。”
“呃...是。原来是维烈...真没想到。”
“还有!”贝姆特突然提高声音,『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你的人见到他时,一定要先确认他是绑着头发的,还是没绑头发的!如果绑着,就叫他回来;如果没绑...要你的部下赶快逃命!切记切记!”
“咦...啊...哦。”克劳德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是。夏亚悄声道:“首领,你担心维烈的双重人格又发作吗?”贝姆特叹了口气,没答话,食指点在地图上,道:“我的目标是这里——卡萨兰的东境。德修普也料到了,所以只有这次,他会放我进他的领土。”微笑了一下,他对困『惑』的诸将解释道:“德修普早就看透贵族们的打算,证据就是克劳德的那封信——克劳德,你也很奇怪吧?以往一直无法钻破西境谍报网的我们,为何这回如此容易就打探到敌方指挥官离开前线这么重要的情报。所以,这个情报是德修普故意泄『露』给我们的!目的就是借我们的手给长期打压他的贵族一个教训,让他们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从此不敢造次,也就是,他把贵族的财宝送我们了!”
“原来如此。”席上响起一片吸气声。贝姆特无意识地绕着头巾的尾端,沉『吟』道:“当然他也不会任我们予取予夺,应该已经埋伏好兵力。一旦我们进入西境有何异动,补给线就会立刻遭到袭击吧。虽然以东境为新据点打长期战也无不可,或者和塞维堡里应外合,但考虑到罗兰福斯的反应,这两个战术都不太适用。罢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就攻下卡萨兰,这次作战的真正目标是梅迪!”
“什么!”众人惊喊。只见贝姆特反手又拿过一张地图,持笔划了条红线:“克夫拉、肯格、比路、塞德尔...我的计划是,在东境劫掠完后,不从原路返回,直接攻入南城!沿着中南边境逆袭这六座要塞,把南城的西方关卡全给拔了。梅莲可一定做梦也想不我们会从那里冒出来。哼,这样将来拜访她老人家时,沿途可清静多了。”贝姆特低笑,笑声充满势在必得的决心和以往不曾显『露』的炙热野望。
帐内安静了一段时间。许久,众人才纷纷回过神。
“原来如此,真是不错的构想。”凯渥鲁夫代表其他人肯定主君的战术,随即提出质疑,“可是这个计划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第一,首领如何肯定打尽?第二,就算首领的预测是正确的,你孤军深入敌境还是太危险——为了之后的突袭,你打算只带少数骑兵吧?但东南两城的交界是达尔邦内海,而东城的海军一向以不亚于我们的神速闻名。第三,是我们自己的内部就不稳固!”
“你是指休得斯吗?嗯,这点我倒是遗漏了。”贝姆特坦率承认自己的疏忽,绽开笑容,“不过你不用担心东城的海军会『Сhā』手,有最新情报显示暗黑岛的兽人有不稳迹象,大部分海军已开往极东海,没空顾内陆;至于陷井...我认为不可能!”他明快否决:“这种粗糙的小花招岂是那凶残卑鄙的脑袋看得上眼的!别说我不会上当,以他现在的立场,也没法耍这这种诡计。管他陷井还是怎的,让敌人冲进来就算输——那票贵族一定会这么说。”
“嗯...”凯渥鲁夫的表情仍有些不安。几个年轻一辈的佣兵团长见机不可失,终于忍不住叫嚣起来:“哎呀,凯渥鲁夫老爹,你想太多啦!难道你那些问题首领会没想到吗?别商量了!我们这就攻下卡萨兰!”
贝姆特刚想训斥,莱拉一瞪眼,将几人的气焰刹时瞪回去:“什么话!战前的细部讨论本来就是最重要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别坐在这儿!”
“——首领。”抛下一群被骂得抬不起头的同僚,莱拉神『色』自若地转过头,询问正暗暗为她的迫力喝彩的贝姆特,“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诺因城主为何选择这么憋扭的战法?这战术固然有效却过于大胆,比较安全的作法应该是干脆揭起反旗,攻下东境啊!毕竟他同王家和贵族们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
“那小子的宝贝妹妹在上界,他舍得才有鬼。”
贝姆特似乎想嘲讽,但莱拉看出其中反而是同情的成份多些,心想:“或许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恶劣。这种默契,已经超越单纯“敌人”的范围了。只是...首领恐怕是永远不会承认的。
“总之,因为这次德修普的目的和我一致,我就装作上他一次当。”贝姆特干咳道,“他需要钱翻身,我也想要钱重建隐捷敏亚——我不打算一辈子干强盗,一定要让我们的城市拥有自己固定的产业才行,所以资金是必需的。也所以,我们必须去一趟卡萨兰的东境捞财宝。”
顿了顿,西城城主灰『色』的双眸精光乍现。
“只是,请我充当戏里的临时演员,费用可是很高的,德修普。”
第四章 浊流
第四章 浊流(本章免费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下旬至净之月(4月)上旬,魔导国全民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
和以往相比,这次战争不仅爆发的频数,规模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似乎连整座大陆的局势也有了巨大的改变。至少当听说中城卡萨兰的西方关卡在短短两天的激烈攻防下瓦解,被西城隐捷敏亚的铁骑冲进城内的时侯,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战局的发展实在太出人意料,不但邻近诸城没反应过来,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在看到自己的领土惨遭蹂躏的样子时,也足足怔了十分钟才回过神,口吐白沫地大喊:“怎么会这样!?”与他相比,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反应就迅速太多了,立即以雷厉风行的手腕搜刮了堆积成山的军需物资,以及赶走在伯父领地上撒野的强盗们应得的“劳务费”,交给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带去下界。他本人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意外”搜查到一份宰相沙克基谢尔达的通敌文件,而向贵族院提出诉讼,追究谢尔达令他领地失守的责任。当然被告是坚不承认这项控诉,目前审判结果还没下来。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国王和宰相都必须就当日坚持留下前线将领,却又没有及时派谴代理人一事背负罪责,毕竟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诺因。即使他们人在上界卷不进战火,可是一旦东境的耕地被破坏,上界就再也得不到来自下界的粮食供给,单靠上界的土地根本养不活所有人,何况贵族绝大部分的别墅和财宝都在东境。而凭那儿的守军和贵族私军的贫弱战力面对西城的骑兵正如字面意义是“不堪一击”的。
幸好隐捷敏亚军没像他们原先担心的就此以东境为新据点安家落户,在劫掠了一番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把麾下队伍分成两股,一队带着战利品沿原路返回,另一队随他转往南行,突破中南边境逆袭梅迪城。
后者当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加上侵略者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到三天,梅迪方面花费无数人力心血建立的西方防线全毁,重新修复被破坏的六座要塞保守估计也要起码十年,即意味着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所谓的“西南边境”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这场史学家命名为[佣兵王的逆袭]的战役历时不过短短一周,产生的影响却极为深远。首先单规模就牵涉了三个城。但有人比对三座参战城的损失后发现,这场战役最先战败的卡萨兰西境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伤,反而和胜利者西城一样,于战后获得大量军需资金,唯一的后遗症是中城全土的流寇突然暴增几十倍,都是被西城城主带进来的“土产”。不用说两名城主之间的怨恨因此又升级好几个台阶。
另一方面,极东海的兽人族也向魔导国发动了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波攻势,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城伊维尔伦。两军在拉姆斯达洋展开激烈的交锋,同时参战的还有北城埃特拉的一百名龙骑士。这是由于兽人族座落的暗黑岛位于东北边境的延长线这一微妙位置所激起的心理反弹,而非城与城之间的“友情支援”之故。
魔导国虽以人类为主要居民,但也有为数不少的异族居住。其中有与人类为敌的,有和人类友好相处的,也有恪守中立的。第一种的代表是魔族和暗黑岛的兽人族;第二种的典型是沉星森林的妖精族和死亡沙漠的妖灵族,只是他们的盟友固定为东西两城,所以是否对全人类都友好尚是个未知数;第三种以白银之谷的龙族和红石山脉的矮人族让人印象最深刻。一般而言,异族都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无关他们对人类的态度,多数魔导国百姓在心底都对他们抱有恐惧排斥之情。
这么一来,艾斯嘉大陆等于全境被卷入内忧外患。本来换作其它时间点,这样的变故还不至于叫人无法忍受,毕竟近几十年大陆的形势也不能称得上和平,民众多少都对战『乱』有了免疫力,然而,若这一切是在满愿师召唤结束不到数天的时间里发生的,就不能一笑置之了。
救世不成变『乱』世,仿佛连众神也变得疯狂,正以嘲讽的冰冷双眼俯视脚下的芸芸众生,随手拨『乱』了池水……
从来没打过这么闷的仗!
贝姆特望着不远处米亚古要塞浅黄『色』的密沉岩城墙,在心里第五十遍重复这句感言。虽然除了野战之外战争都会让他有此抱怨,但眼前的战斗真的是非常无聊。
几支稀稀落落的羽箭从城头『射』下,这边也还以有气无力的个位数箭,这幕景象与双方将兵喊声震天的气势相较,就像是天与地般落差巨大。偏偏敌方的术士团还张开『色』彩华丽的防护罩,不时投几枚火炮冰箭下来,在一排排骑兵周围炸出一个个深坑,或者往防护罩上抛爆竹,装出一副被轰炸得岌岌可危的样子……听说现任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是个好事者,看来他的部下和上司一个德『性』。
然而换作战场以外的旁观者,绝对以为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双方不断倒下的鲜血淋漓的士兵;疯狂撞门的攻城锤;紧张的魔法格斗;英勇的喊杀声……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切只是做戏。会出现这么不合常理的情形,是因为双方的指挥官以本人不承认的默契达成了一项协议,就是中城在做足表面文章后,大开城门放敌城进自己家劫掠,再开门放他们回去。而既然是演戏,就没必要付出真正的伤亡。
老实说,尽管两方的将兵在开战前得到这样的授意,可一来事先没排练过;二来双方是长久以来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初时两军都没有自信不会将这场“表演”发展成“真斗”。然而几轮试探下来,意外发现彼此居然默契十足!于是有了上面描写的精彩对决。甚至在每回战斗结束后,负责捡拾散箭的双方士兵还亲热地互打招呼。
当然,不满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贝姆特,不过先付诸于言论的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
“搞什么!我从来没打过这么无聊的仗!”
“我是觉得还好啦,只是我们到底还要演多久?”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问。贝姆特不太确定地道:“应该快了吧。对方肯定会在代理人过来戳破牛皮之前放行,我们再忍耐一下。”几名佣兵团长点点头。
年轻的城主仰望城头,一瞬间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变更计划,在冲进城门后不去东境,占领这座城池。这么一来,他就等于把卡萨兰的西防全部拿到手,青蓝山脉以东的中城领地多数是平原,一旦失去米亚古要塞,就再没有可挡住西城铁骑的屏障;而且诺因麾下的主力基本都集中在这里,消灭他们,无疑是对其的致命打击。
但思考片刻,贝姆特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因为他还缺少一些条件来达成这项战略。首先是补给,同时维持两座要塞可不是目前的西城负担得起的;人员也是大问题,像米亚古要塞这么大的军镇,没两个佣兵团别想让它动起来,而贝姆特手上的兵力已经很吃紧了;再者,打通西南关卡是早就设想好的战略,相对比较稳妥。
话虽如此,实际摆脱眼前的诱『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贝姆特低下头,不去看那座散发出诱人气息的要塞,展开地图,注视线其中的某一点。
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内心一直怀抱着一个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家乡挣脱千年来内『乱』纷涌的奈落,回复一座健全的城市的面貌。他的部下都认为只有移民才能告别那样的生活方式,但贝姆特觉得这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至少他并不讨厌那生他养他,却也『逼』得他只能过刀口人生的城市,隐捷敏亚不是毫无希望的[恶魔之地],那里也有着足以养活全城人的巨大财富在,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就能让它重现人间。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要由我来亲手解放你。
清亮的灰眸闪过深深的苦涩,贝姆特隔着衣襟攒紧胸前的一块凸起,那里面是一枚刻有仿佛家徽图案的项链坠饰。但不一会儿,他就垂下了手。
与此同时,塞维堡城头。
“好无聊哦~~~~为什么这次首领不带我上战场玩呢?”
就算是由清一『色』战士组成的翔鹰战团,能说出“上战场玩”这种话的也只有一个人。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像只刚睡醒的猫咪一样,下巴搁在城垛上,吐出没什么中气的怨辞。
按照计划,贝姆特只带走了翔鹰战团的一半人,大约八万五千名骑兵。剩下的人除了血徽和逆十字是头一回接到留守任务,其他都是有原来岗位的老守卫,所以连离都没离开过驻地。
“唉,无聊、无聊,连朱烈斯也去巡逻了,这么认真工作干嘛?又没有加班费,难道只能去找凯渥鲁夫老爹聊天…咦!那是——”夏亚蓦地直起身,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仗着妖灵族天生的优秀视力,他清楚地望见一人一骑正朝这里飞快接近,看他打的旗子,是炎狼佣兵团的人。
终于有事发生了!夏亚兴冲冲地奔下城头,准备迎接带给他可喜变故的使者。他还不知道,对方送来的是一份险些令西城城主丧命的情报。
“你说什么!?”
铁甲佣兵团长一反平日冷静沉稳的作风,不但一拳砸在桌子上,还跳起来暴吼。炎狼佣兵团副团长,也就是那位急使一脸疲惫地重复让对方这样失态的报告:“没有错,死亡佣兵团已消失在城里了,估计是前天到昨天发生的事。我不想对我们的疏忽做任何辩解,只希望凯渥鲁夫团长尽速将此事通知首领。”
凯渥鲁夫的表情刹时变得比刚才还激动:“你认为死亡佣兵团的失踪和我们这次作战有关!?休得斯的本事没这么大吧!虽然我对他的武艺很佩服!”
“我们的情报是不可能外泄,但若是有第三只手和死亡佣兵团搭上线——”
“你、你是说!”
“不是有人提供我们诺因城主离开的情报吗?他也完全可以利用死亡佣兵团摆我们一道。”
“……可恶!”凯渥鲁夫狠狠击了下掌,转头对自己的副官喊道,“立刻用一级快报通知首领这件事!”副官领命而去。
炎狼佣兵团长的副官以自暴自弃的口吻喃喃低语:“大概来不及了吧,敌人比我们快好几步,如果没有奇迹发生……”
“夏亚呢?”
回过身的铁甲佣兵团长发现刚刚还在室内的逆十字佣兵团长不见了。
就在凯渥鲁夫等人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担心的对象和他们诅咒的对象已经面对面相遇了。
不久之前,持续了两天的攻防戏码终于落幕,米亚古要塞在内贼的背叛下“陷落”,让敌军一拥入内。冲进中城的隐捷敏亚军连初次看见的风景也不欣赏一眼,就红着眼睛朝东方疾驰,没办法这是强盗的劣根『性』,有贪心没风雅。不过他们也的确没那种空闲。为了加快速度,贝姆特还下令跟不上的人就回去或潜入附近的村庄,等大队回来后汇合。但基于那个“贪”字本『性』,这样人的几乎没有。贝姆特也考虑到进入东境后会遇上一些组织『性』的抵抗,但西境正如字面意义是“无人之境”。诺因的部队自然不会出来捣『乱』,剩下的各地警备队对他们而言连战力都算不上。
因此,当一支没有标志的队伍突然出现在前方路口时,翔鹰战团真的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幸好这边每个人都是优秀的骑兵,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可以重整态势,但对方的指挥官似乎也清楚这节,马上下令士兵冲锋,瞬间就打『乱』了翔鹰战团的阵头;加上这支队伍的实力不亚于他们,不到半分钟,第一列的炎狼佣兵团就被硬生生一剖为二,混『乱』还扩大到两翼的独角兽佣兵团和金雀花佣兵团,使得他们也出现溃散的征兆。敌军继续猛进,宛如一根长枪般刺进第二列的月影佣兵团,并于同时造成大量的出血。
“稳住!”贝姆特的声音仿佛一道电鞭,令人人身体一震,灵台陡然清醒,“中间的不许退!两翼散开,重整队伍后包抄敌人侧背!”
因为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一旦遭到奇袭就很难掉转头,这种时候若阵形也崩溃就完蛋了,敌方的骑兵会将失去战意逃跑的士兵统统砍死,所以即使会付出一定的伤亡也要顶住敌人的猛攻,然后才有机会反击。
贝姆特游目四顾,确定没有其它部队埋伏后拍马迎上前。他刚刚看到敌阵中一张熟悉的脸孔,这才知道这批程咬金的来历。
啧!跟冤魂一样缠人的家伙!贝姆特咋了咋舌。
本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也派了人在前方探路,不过那几个斥侯显然是不在人世了,因为他们碰见的是以死亡为名的佣兵团。
死亡佣兵团,大陆第二佣兵团,它的名字能令哭泣的小孩闭上嘴巴。和位列其上的翔鹰不同,这是一支与盗匪团仅有一线之隔的佣兵团,即可以为了金钱残杀老弱『妇』孺踏平自个家园的团体,但他们却是一群实力强劲的家伙,团长休得斯更是世界黑榜排名第三的大人物。
而贝姆特和死亡佣兵团结仇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抢了”原本属于他们团长的城主宝座。这是休得斯的说法,贝姆特反对无效,而且他也没反对。贝姆特很清楚世上就是有些用道理讲不通的人,和这种人交涉唯有用武力,所以他不去浪费唇舌。现在他也无暇去想为何死亡佣兵团会出现在这里,忙着向敌方主将靠近,免得更多部下脖子开出血花倒在地上。虽然对休得斯这个人没半点好感,对他的战技贝姆特却从不小觑。死亡佣兵团长做为战士的实力全大陆只有不足一只手掌的人有资格挑战,他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翔鹰战团已渐渐恢复战列,依照贝姆特先前的指示变更队形,两翼分散,朝敌人左右包抄,形成前后合围之势,并逐渐朝内侧挤压。翔鹰的人数是敌军的两倍,这一阵形重整自是占了上风。可是中坚的两支佣兵团依旧无法抵挡敌人的进攻,被『逼』得节节后退。炎狼佣兵团长不耐,砍翻几个敌兵就策马朝敌军主帅冲去。
“达留恩,不要!”克劳德和莱拉劝喝,前者张弓搭箭,唰唰两箭朝敌首『射』去。休得斯仅偏偏头就悉数闪过,双腿一夹,驱使座骑迎向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挥动厚背弯刀往他面目劈下。
咯!达留恩抽剑挡住,沉闷的钝响和虎口传来的压力令他呼吸一窒,险些放脱剑柄,这一刻,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迥异于给人的恐怖印象,死亡佣兵团长俊美得宛如地狱走出来的鬼神,唯一的缺限是空『荡』『荡』的左袖和从左眼下方到下颌的一道鲜红疤痕,他的年龄应该和萨罗斯差不多;而他的双眼,充满了黑暗世界的气息,那是双长期浸『淫』于杀戮而丧失人『性』和怜悯,只剩下野心和战斗本能的眼睛。
视线相对的瞬间,达留恩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完全是反『射』『性』地横过长剑,挡下对方紧接着的两击。休得斯咕哝:“挡得了我三剑,还算不错。”手中弯刀急速变幻位置,留下数道残影让达留恩挡了个空,以让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动作直刺他的咽喉。
嗖当!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短刀飞过来,撞偏刀锋的准头,让达留恩只是脖子开了条浅口,死里逃生。由于速度太快,破风声甚至和碰撞声重叠。下一刻,一个人影闯进两人之间,一脚踹开尚未回过神的达留恩,同休得斯缠斗在一起。
“首领!”五个佣兵团长连同达留恩齐声惊呼。
贝姆特没有听见部下的声音,巨大的金戈交鸣占据了他整个听觉回路。刺击、挡格、回刺、再挡格……转眼间两人已激战了数十来回,宽刃大剑和厚背弯刀每撞击一次就迸出无数小雷火。两人的招数都不具任何花巧,战技在一个档次上的话,剩下的只有速度和力气的比拼。周围无论死亡佣兵团还是翔鹰战团都满脸焦虑,束手无策地旁观这场根本没有第三者『Сhā』手余地的死斗,不知过了多久——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异响,刀和剑终于吃不住猛烈的互砍,同时寿终正寝,断裂成两截。碎裂部份各朝相反方向弹飞,转了数个圈后一头『Сhā』进地里。
“是你赢。”休得斯看看彼此捏在手里的半截武器,得出结论。因为他的刀是白金制的高价品,而贝姆特的却是把普通的大剑。年轻的城主摇摇头,吐出不甚流畅的低语:“我们谁也没伤到对方,所以是…平手。罢手吧…休得斯,再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不是吗?”
死亡佣兵团长『露』出一个奇特的笑意。
“照以往是这样没错。”
“……!”从对方的表情查觉不妙的贝姆特一扯缰绳,及时避开一发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魔法弹,并毫不犹豫地投出断剑。激『射』而出的凶器不偏不移地穿透凭空浮现的黑影,响起一声闷哼。
“那是什么!?”达留恩、萨罗斯和莱拉十分惊愕。比较近的贝姆特和克劳德已看出那道黑影有着人的轮廓,异口同声道:“是魔法师!”月影佣兵团长立即拉动弓弦,连『射』羽箭,意图阻止对方念咒语,这是与法师作战的要决,然而,此刻他面对的不是一般的法师。
“毒雾术!”那术士挥袖洒出一把绿『色』粉末,附近的士兵齐唰唰倒了一丛。克劳德『射』向他的箭矢却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挡住,纷纷掉下。只见那术士另一只袖管窜出一只小狗大小的异兽,扑向克劳德。白凤佣兵团长和黑龙佣兵团长骂道:“什么妖魔鬼怪!”双双挡在僚友面前,拔出武器刺向那头异兽。
“不行!他是黑咒术师!”贝姆特厉声喝止,正想上前帮忙,休得斯从部下那儿夺过一把弯刀,挡住他去路。没了武器的佣兵王只得连连后退,眼角瞥见那只魔兽张嘴喷出一丛青『色』火苗,半途分裂成六枚火焰弹,朝六名佣兵团长招呼过去。
就在这时,六发火球从天而降,正中那六枚火焰弹,呼的化为六道轻烟,另有一颗深红『色』的火团直袭火焰弹的发『射』者,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魔兽整个身躯就在烈焰中蒸发。
“什么!我召唤的炎系魔兽……”被相同的法术****了!?黑咒术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并没听见咒语声,这表明来者起码有特级火焰术士的水平,而他从前没听说西城有这样的人。
“啊,看来我好像及时赶到了。”
随着温润的暖玉系嗓音现身的是一名高挑的年轻人,让人联想到鲜血的殷红『色』及『臀』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洁白的风衣下摆被尘风吹起,『露』出垂在大腿侧边的一面古朴手镜;充满书卷气的清俊脸庞挂着谦和的笑意,与他刚刚展『露』的强横实力不太相符;青年一双秀长的眼眸不知何故不自然地闭合着,直到看见一枚端端正正戴在他浏海外面的龙形黑水晶额饰,人们才恍然大悟:那是一种被称为[精灵之眼]的魔道具,能够帮助失明者像常人一样视物,即,这个术士青年是个瞎子。
“维烈!”贝姆特百忙中喊出来人的名字。
“啊,老板,你的情形好像很不妙。”维烈这才注意到上司已经陷入非常危急的境地,连忙卸下背上一只非常大的旅行包,在里面拼命翻找,同时扔出一件件怪模怪样的道具,其他人,包括翔鹰战团的人在内,都呆望他这奇异的举止。
“你再坚持一下,这次我特地带回来一样好东西,记得是放在……嗯,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究竟放在什么地方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找到了!”红发青年掏出一柄十分巨大的宽刃剑,巨大到让人怀疑他先前是怎么塞进那只背包里去的。只见维烈哐啷一声任那把剑掉在地上。
“唔……太重了,我举不起来,克劳德你快来帮我把它交给老板!”
既然你举不起来,又是怎么把它背过来的?在场每个人都浮起这个疑问,觉得这个叫维烈的青年实在是古怪得有趣,而且被他这么一搅局,场中原本的紧张气氛也被破坏得七零八落了。月影佣兵团长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走过来拾走那把剑。
“接下来——”维烈重新背起背包,一边跳起来一边念出简短的咒语,“以暗之追随者之名,要求制裁之锁链——束缚!”
“糟!”黑咒术师想躲开时已迟了,一大丛绿荆破土而出,紧紧捆住他的身体。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施展除了炎系以外的魔法。因为一门元素魔法修行到极致,想再转行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原先还修习了其它的魔法,也会变得几乎没办法施展。
维烈继续变幻手势施法:“杀戮之火焰,破灭之火焰,终结之火焰,以我之命……”
“小心!”炎狼佣兵团长替魔法师挡掉一名敌兵的偷袭,却也使得进行到一半的咒语被打断,失去了将黑咒术师一击毙命的机会。但看出实力差距的敌方术士也没趁隙反击,莱拉等人招呼过来的利剑也是让他萌生退意的原因。念出转移咒语,黑咒术师的身影消失在场上。
评估了一下局势,休得斯立刻发出撤退指令,同时与贝姆特拉开距离。他可不认为在失去己方魔法师,而敌方又多出一名强大术士助力的情形下,他们还能占到上风,所以很干脆地揠旗息鼓。
“改日再战了。”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这是贝姆特的真心话,没有骑士精神的他,宁可和弱小的敌人战斗也不想和势钧力敌的对手拼得累死累活。休得斯形状优美的双唇浮起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由不得你。”
“那个人和你真像。”
众人都围上来询问贝姆特的安危,只有维烈站在一边闲闲纳凉,他倒不是不关心贝姆特,而是被挤了出去。目送退『潮』般转瞬退得不见踪影的死亡佣兵团,他突然吐出一句令余人错愕不已的话。
“我没有兄弟。”
“不是容貌,我是指气质。嗯,不过你们在精神上也可以算是兄弟。老板,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吧。”
“我是没有感觉!”贝姆特脸『色』微微一沉,有点生硬地转换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及时。”维烈宽和地笑道:“是夏亚叫我来的。”
这么说凯渥鲁夫那儿已得到消息了。贝姆特沉『吟』。克劳德皱眉道:“首领,没想到死亡佣兵团会突然冒出来,你认为他们是哪边派来的?”
“德修普不会让休得斯这种人进入他的领地,八成是那票混帐贵族了。只是那个黑咒术师来历很可疑。我倒没想到贵族们会对我本人出手,看来我太小看他们了,这是我的过失。”贝姆特环视战场,在看到部下们的尸体时不禁黯然。余人的脸『色』也都称不上开朗。
“多亏维烈……你在干嘛?”贝姆特视线一转定在马下,红发青年正一手拽着他斗篷下摆,一手撑住马鞍,爬上马背,不,应该说试图爬上马背。
“跟你一起骑马呗,你不会叫我一个人骑吧?我会被踏死的。贵族的财宝我也很有兴趣,这趟就和你们一块儿去抢劫好了。”
“和我共骑是没什么问题,可你难道打算背着那只背包上来?”
“有什么不对吗?”
“克劳德,你暂时帮他保管这只包。”贝姆特不由分说夺下那只包抛给月影佣兵团长,一把将正想去抢回来的维烈拉上马。他很清楚以这个部下贫弱的运动神经一旦上了这种四足动物就再也不敢动弹了。
“还有,把你的发带系系牢,千万别散开了。”临行前,贝姆特特地嘱咐。
“放心,我打了死结。”由于不习惯在马上讲话,维烈差点咬到舌头。
“那就好…对了。”贝姆特偶然『摸』到腰后才想起,“这把剑你从哪弄来的?虽然重了点,倒真是把不错的剑。”
“你是说[闪空]吗?它是我在一栋地底『迷』宫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到的,为了找这把剑我已经花了不少岁月了。”维烈浮起回忆的神情,随即对贝姆特道,“老板,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这把由圣贤者亲手交给初代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的神器在八百年前一场内『乱』中失踪后就一直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才回到你手上。”
现任西城城主吓了大跳:“等等,你说圣贤者!?那这把剑不就是古董了!”
“为何说是古董?”
“废话!圣贤者是一千年前的人,这把剑即是他的,也就是一千年前的东西——一千年前的剑还不是古董?”
“一千年…很长吗?”红发青年的声音充满困『惑』的味道。
“你都没有时间概念啊……算了,古董也罢,只要能用就行。”
话是这么说,贝姆特心里却另有一套盘算:一旦找到一把更棒的剑,就立刻把这把什么神器的换掉,毕竟佩一把古董在身上实在有伤一名战士的审美情绪。
艾斯嘉大陆通往这个世界最东边的大陆尼普亚斯的外海拉姆斯达洋从很久以前起就被称作[地狱之海]。不仅因为这片海域的中央有一座住着凶暴兽人及三大陆流放的极恶罪犯的岛屿[暗黑岛],也由于其险恶的天侯。特别是东城伊维尔伦和暗黑岛之间的[摩斯海峡],更有[地狱的渡口]之称。海上终年寒风呼啸,惊浪涛天;海面则遍布暗礁、漩涡、险滩等危险,连最有经验的海员也没有把握安然度过,这里经常出现的只有东城的巡逻舰。
每逢春秋两季,暗黑岛的兽人们就乘着驯养的虎鲨结伙游向伊维尔伦的东部沿海,劫掠粮食、残杀百姓,简直是海上的西城。原因是岛上自然条件恶劣,无法种植食物,饥饿难忍的岛上居民只能向左右两块大陆搜刮。近年来由于东城多出一批强大的海军防守,他们对艾斯嘉大陆的『骚』扰少了许多。因此今年一开春兽人就疯狂入侵的行为,让东城的守军着实有点猝不及防。
乌压压的云层间,不时可见闪光舞动。那是被龙骑士们的龙枪枪头和座骑的盔甲反『射』的阳光。暗黑岛特产的狮身鹫在他们身旁穿梭。这种生物不但体形巨大,能轻而易举驮起一个壮硕的兽人;而且个『性』凶猛,比起暴躁的飞龙不遑多让,战斗力也不相上下;加上龙骑士们所骑的三爪龙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只得和敌人近身扭打,因此尽管龙骑士个个是骁勇的战士,在持续战斗了一个礼拜的今天依旧无法将敌人的空战部队制服。
海上的战斗却是另一番面貌。东城的战舰在舵手熟练的『操』控下结成圆阵,让乘坐在内圈轻航舰上的魔导团术士们朝敌人的海上部队尽情发动魔法攻击,甲板上的魔法光炮也配合着吐出灼热的光条炎弹;体积轻巧的巡逻舰和突击舰在外围游戈,将漏网的兽人赶进两者的『射』程范围。然而,总体的战局虽然是一面倒,但兽人们的“乘舰”虎鲨实在是种灵活的生物,总有那么一两只时不时钻破东城的天罗地网,抛出钩绳杀到船上去。而每个兽人都是力大无穷的可怕战士,所以被入侵的船只除了兵刃的撞击声,总是以人类的惨叫居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被兽人族的大刀砍得支离破碎的东城士兵倒在甲板上或掉进灰『色』的海水里。还有被魔法弹轰得焦烂的兽人和虎鲨的尸体也在染成血红的波涛间沉浮。
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兽人用钩绳钩住一艘战舰的尾翼,悄无声息地爬上甲板。没走几步,他面前出现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兽人完全没将这名人类士兵看在眼里,抡起大刀怪叫着扑上去。
男子只挥出一拳,兽人就喷出大团血雾飞离船体。
“真是讨厌。”
“是啊,就像一群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回应男子的自言自语缓步走近的是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容貌只能用优雅艳丽形容,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他脸庞两侧应该是耳朵的部位却伸出三双天空『色』的羽『毛』,这特征是羽族的标志,可是青年背上却没有羽族另一个特征翅膀,说明他不是纯种的羽族,而是艾斯嘉大陆一支极为稀少的种族——半兽族。
半兽族顾名思议就是人类和兽人结合生下的小孩,当然这里的兽人指的是『性』情温和长相姣好的兽人,比如羽族、水族、妖灵族等等,相信也没有几个人类会跑到暗黑岛同丑恶又凶残的虎人豹人结婚。然而因为半兽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人,是夹缝中的种族,长久以来一直受到歧视和迫害,导致近几百年半兽人的数量大大减少,濒临灭绝。可现在伊维尔伦的军舰上就站着这么个羽族和人类的混血半兽人,还不是一般的小兵兵。
“席尔。”男子亲热地拍打青年的肩膀,宽慰道,“不过,好歹是快结束了,马上我们就能回上界品尝罗兰亲手泡的月桂茶了。”
“没错!”东城三将之一,有[苍空骑士]之称的席斯法尔克雷因握紧双拳,以激动的口吻仰天高喊,“只要一想到可以告别那些难吃的腥鱼,回到正常的饮食世界,我就感动得想落泪!啊——我来了,美食们!”
“我倒觉得这里的鱼没那么难吃。”同是东城三将,外号[铁壁将军]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反驳友人的见解。席斯法尔白了他一眼:“马克,不受女『性』欢迎的我,也只有把食物当作唯一的兴趣了。”
“你不受女『性』欢迎?”马尔亚姆大奇。尽管比不上罗兰和法利恩,席斯法尔的容貌也在水准之上,放倒大票女人绰绰有余,平常都是看他对女人不假辞『色』,还曾以为他讨厌女人,现在听来,却颇有怨气,这是怎么回事?
“嗯,所以我才想早点回上界,然后拜托那个满愿师……”席斯法尔双目浮现梦幻的星点,瞥见僚友大感兴味的眼神,他立刻收起表情,转身走人,“没什么,敌人攻来了,快回岗位。”
“慢着!”马尔亚姆大掌一伸将他拎回,“说下去。”
“我说没什么啦!你看敌人都攻来了!”席斯法尔万分懊悔说漏嘴。
“有伊芙在怕什么!快说拜托满愿师什么!席尔,男人要干脆点。”
“没有拜托,我『乱』说的!你再不放手,我衣服要破了!”
“你不挣扎不就行了……”
“你们在闹什么?”正在两人缠夹不清的当口,一道魔法光芒亮起,消逝后左近多了名身披法师长袍的年轻女『性』,水蓝『色』的如云秀发和鱼鳍状的双耳表明来人水族的身份。两人男士立马站好。席斯法尔一反刚才和友人谈笑的轻松表情,整张脸迅速冷下来。马尔亚姆仿佛看惯般对他的转变丝毫不感到惊奇。
魔导团团长满脸紧张,见状,马尔亚姆连忙转头查看战局有无变化,不见异状,于是不解询问:“怎么了,艾『露』贝尔?”
“我感觉到敌人后方有不寻常的魔力反应,恐怕敌人还有压箱法宝没使出来。”
“是那个吗?”席斯法尔一指海面。马尔亚姆和艾『露』贝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头分外强壮的兽人扛着一只圆球模样的东西从远处乘着虎鲨游近,随着距离的缩短,圆球珍珠『色』的表面渐渐浮现诡异的蓝光。
“那难道是——”艾『露』贝尔脸『色』大变。
“附近的船退开!”凭着军人的直觉,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断定那绝不是唬人的玩意儿,不等艾『露』贝尔报出答案,齐声喝令。然而他们的指示只落得一个没有结果的下场,敌人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十来条殷蓝的水柱从圆球中心激『射』而出,被击中的龙骑士和船只都在瞬间化为乌有,连点尸渣木粉也不剩!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憾得一时无法言语。
“这种威力……果然是[混沌水压球]!”
艾『露』贝尔用变了调的声音高喊,“为、为什么兽人族会有这样的法器!?”
[混沌水压球],在《幻之录》上被喻为可与神器妣美的终级法器,拥有将最坚固的城墙和最坚硬的护盾一击粉碎的可怖力量。龙骑士的血肉之躯和伊维尔伦船舰的外壁当然承受不了。魔导团的魔法障壁也挡不住,眼看六艘巡逻舰顷刻又化为飞灰。
“怎么办,要撤退吗?我们没有能力对付[混沌水压球]这种程度的法器,这个距离也无法攻击到那两个兽人。”虽然随时可能成为下个牺牲者,但艾『露』贝尔不愧是魔导团团长,很快就镇定下来,即使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两名将军面面相觑。老实说,目前的局势糟糕归糟糕,他们也没怕了。敌人将[混沌水压球]留到最后用,就代表那个法器有限制,比如炮弹有限之类。不过为了士兵们的『性』命着想,还是速速撤退的好——马尔亚姆刚想打手势叫桅杆上的哨兵发信号,一枚压缩水弹朝着这里飞来。三人乘坐的船并没有标示是将官专用船,可就这么不幸的中奖了!
“曙光女神之护界!”
艾『露』贝尔以惊人的速度发动光系最强的守护咒文,效果也出现了。灰『色』的水弹深深嵌进虹『色』的壁面,发出剧烈的冲撞声,两者角力了大约十秒钟,胜败分晓,七彩的光壁被撕开一个大洞,艾『露』贝尔本人也受到冲击向后猛退,跌进席斯法尔怀里。
“去他的!”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上甲板,全身迸『射』出与他的金发不相上下的灿烂光辉,挥拳,击出一道黄金『色』的条光,硬生生将压缩水弹打成千万水沫。远处的兽人与近处的人类异口同声地大叫,只是前者是惊惧和不敢置信的喊声,后者却是发自心底的欢呼:“伊芙大人!”
“巴曼将军,请掩护我!”伊芙昂起头,喊出与他瘦小的身子不相符的巨大音量。一名身披青甲的龙骑士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举起龙枪,驱策飞龙俯冲而下。那两个抬着混沌水压球的兽人连忙对着他发『射』水弹。
早有准备的巴曼以远远超越一般龙骑士的娴熟技巧闪过上下左右四道水柱,但因为水弹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铠甲还是被擦出四条裂痕,可谓惊险之极。
巴曼的努力没有白费,一方面兽人们也不相信有人能破坏得了[混沌水压球],即使这个人刚刚击碎了一枚压缩水弹。就是这个想法,导致了他们的破灭。
伊芙将全身的战意提升到极点,从他身上再次绽放出纯金的流光,令他看起来仿佛一尊金『色』的战神。那光芒是与高段剑士的[剑气]并列为最强战技,不,是更高段的斗气[圣斗气]。
“以斗神阿流比斯之名,黄金组曲第一章镇魂曲……”
冰冷的低语自蔷薇『色』的双唇缓缓吐出,宛如死之世界吹来的一缕寒风,每个兽人都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他们已无法动弹,只能呆呆看着那金『色』的死神挥出双拳。姿势之优美,让人感觉像是一首无声的交响乐。
“破!”
混沌水压球在黄金『色』的洪流里化为最细微的尘沙。
第五章 真实的虚像
第五章 真实的虚像(本章免费
《...因此,利用谢尔达削弱诺因城主势力的第一计划流产,目标反而获得比以往大得多的权限,估计王室已无法再干涉他,请示将首都的行动转为第十八计划...》
《混『乱』作战十分成功,卡萨兰的民心经过这次起义完全背离了王室,但同时他们对诺因城主的信任却大幅提高。拉克西丝元帅似乎有意趁机拆分兵权,并将左权机神官之位传予莉莉安娜殿下,一举扩大两人的政治影响力...》
《贵族院百分之八十的人早被谢尔达拉拢,诺因城主的控诉只落得没有回应的下场,但谢尔达也因此无法就护城不力向他问罪...》
《二线进行顺利。以罗姆席德负责人为首共三十八人成功混入贵族院和圣骑士团,估计再半年就能渗透掌控。后者的实权目前把持在第二军团长布鲁诺和一群贵族军官手里。平时贪污腐败,无恶不做,令圣骑士团的名声一落千丈,私以为中城今后需要注意的只有拉克西丝元帅和诺因城主的军队...》
《近来布鲁诺军团长有向谢尔达示好拉手的迹象。奉大人之命调查后,果然查出布鲁诺是国王的私生子之一,其年龄顺位也在诺因城主之上,怀疑布鲁诺此举是起异心的表现...》
“是吗?看来我有必要帮点忙。”
罗兰自言自语,目光却片刻不离面前的报告。
《...『迷』雾森林的秘密有泄『露』的危险,最近有数支术士团的小队在附近监视。但负责人表示不必担心,只要诺因城主没找到神圣魔法的术士就逮不到线索...》
《...以下是西城方面的汇报:死亡佣兵团的阻截行动失败。查知有我方术士『Сhā』手,此乃擅职行为,『迷』雾森林负责人表示会对其严惩不贷...》
《救下贝姆特城主的是一神秘青年,其身份来历尚在调查中。之前的姿料完全没有此人的记录。初级判断为特级火焰术士,能力程度九,危险程度九。年龄20-30,发红瞳不详,系白『色』发带,戴精灵之眼,武器无,身着白『色』风衣,背疑似次元袋的旅行包,特异度十。在冒险家公会是个名人,现正寻找与他搭档的人...》
《另有情报显示他将我城遍寻不获的神器赠予了贝姆特城主,动机不明...》
这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罗兰立刻合起报告,朗声道:“请进。”
门应声打开,走进一个身材纤长,脸蛋明丽的少女,穿着裁剪典雅的仕女长裙,气质宛如真正的公主般高贵,然而她墨绿『色』的眼眸却『射』出不属于柔弱千金的坚定光芒,表情也充满冷静和理『性』。
东城城主浮起浅浅的笑意。
“原来是兰小姐,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帮忙——请坐。”
“我刚刚结束礼仪课,不见艾德娜来接我,就跑来这儿了,没打扰到城主就好。”冰宿依言坐在罗兰斜对面的沙发上,途中刻意瞄了眼书桌,桌上摆着一本精装古籍,书名是《雷泊涅诗集》,“...看不出城主对四行诗有兴趣。”
“别嘲我了,兰小姐,别人也罢了,若连和我相同立场的你也这么说的话,我可是会很痛苦的。”罗兰抿抿唇,这个小动作给他俊美出尘的容貌平添一份孩子气。完全明白他意思的冰宿忍俊不禁。
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来到这个世界已将及半个月了,就算是再不适应新生活的人,也应该大致习惯,何况冰宿是个适应力相当强的人。期间她也积级打探了不少情报,比如眼前这个人名满天下的发达经历。对此出生于二十世纪的冰宿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还实行落后帝制的魔导国人民不可能像她这么思想前卫,朝中就有少数人一直对罗兰的出生不满,这些谣言冰宿也有耳闻,而且她的情形和罗兰很相似。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小女孩,没能力没本事地坐到神使的位子上,享受种种奢华和特权,朝中的有识之士莫不对此情景暗暗摇头。然而冰宿知道罗兰并不是无条件赋予她这一切,而是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完美地扮演一位凝聚人心的政治偶象。曾经冰宿以为罗兰的意图是将她塑造成一个传教士,成天向他的民众宣扬一些“君权神授”的“神喻”,这才是封建君主常玩的把戏,也是多数朝臣得知她没有满愿石后的建议,但罗兰没有这么做,不仅给予她相当广范的行动自由,还经常带她走入民间,让百姓与她直接对话;或者要她和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一起去城里的疗养院等服利社施参加义疹,做些端茶读报的杂务;连他给自己安排的课程也更接近帝王学,甚至还要她学武。就这样让满愿师不是作为局外人或故做神秘的神女,慢慢融于伊维尔伦这个整体里,而且这么做也收到很好的成效。至少在摆脱了“满愿师”等于“救世主”的概念后,伊维尔伦的民众不会把自己世界的灾难归咎于冰宿头上。所以,在这个多事的季节,东城可谓全国最平静的土地了。
不可否认,这样的发展是比冰宿原先预计的好得多,最起码她没像另两个满愿师那样被当作纯粹的花瓶,但冰宿也明白自己依旧是罗兰手里一颗任他利用摆布的棋子,她绝不甘心永远受他掌控,总有一天她会设法回地球。不过说实话,冰宿倒是不讨厌目前的生活,这里有许多让她好奇的事物,比如现在坐在办公桌后头的男子,她就挺有研究的兴趣。
无论是以她自己的眼光,还是他人的评价,罗兰福斯都是一名优秀的主君。军人出身的他原就有一身统帅风范足以令全城人民肃然起迎;自然流『露』的优雅气质与俊美尊贵的容貌又使他宛如王室成员;领导、判断、和决策的能力都在水准之上;实绩与威严兼备,才干与气量俱佳,简直是量身打造的君王。但是冰宿觉得罗兰的内在远没有这么简单。不是说他有野心什么的,有实力的人往往就有野心,这一点冰宿早就从历史书上学到了,她想挖掘的是罗兰的智慧和真实『性』格;而且她总觉得这位伊维尔伦城主在模范君主的表象后面,似乎还残留有未泯的童心,像这会儿罗兰的表情。
听见对方有兴灾乐祸嫌疑的笑声,罗兰双眉一挑,冰蓝『色』的眼眸浮起一抹揶揄:“你礼仪课上得如何了?”
闻言,冰宿立刻收起笑容,这回换罗兰放声大笑,两人都想起一幕场景,那是满愿师召唤第二天发生的事。
那天罗兰刚给冰宿排好常识、天文、地理、魔法、武技、骑马等一系列课程,并规定她每天中午到典礼官欧坎那儿学习仕女礼仪。本来冰宿对这些安排没有意见,可第一堂礼仪课结束后,她就拖着僵麻的双腿跑去质问她的雇主。
[你是不是想养成一个公主?]
虽然没听过“养成”这个词,但年轻的城主从对方的表情理解了它的含义,双唇微扬,『露』出冰宿暗地里评为“杀人无敌百万伏特电压”的笑容。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你复述看看。]
[‘请求你完美地扮演一位神使’。]冰宿加重语气,[一字不差哦。]
罗兰拍手对她的记忆力表示赞赏:[没错,我记得的也是这般。]
[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好的。]罗兰爽快点头,[我并不认为这两者有何冲突,举个例子,公主可以是粗野的公主,但神使绝不可以是个野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举止像个野人吗!?]冰宿的眼睛冒出熊熊怒焰,生平头一次,她被惹『毛』了。罗兰慢条斯理地道:[以民众对神使一词的标准,是的。]
[...]
下一秒东城城主被一本厚厚的礼仪书丢中脸部,而一旁的大神官目瞪口呆地目送满愿师小姐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
[我要向你道歉。]
第二天冰宿上礼仪课上到一半时罗兰跑进来,手里捏着那本礼仪书,用真诚的语气道,[都怪我没解释清楚,让兰小姐起了误会。礼仪课对来自异域,文化习俗和我们大不相同的兰小姐来说确实是门辛苦的课程,但我也竭诚希望你体谅在下的处境,做出一定的让步,毕竟我城的民众绝无可能接受一位走路虎虎生风、吃饭狼吞虎咽、讲话粗里粗气、脸『色』阴沉死板的女『性』做他们的神使,更别提这位女『性』动不动就往别人脸上扔东西——所以,我很抱歉。]说着,他以无比自然优雅的动作,将礼仪书搁到对方头上两本厚书的再上面。
冰宿脸上肌肉抽动,恨不得一拳打飞罗兰纯真无邪的表情,但她不能动!因为只要她一动,旁边那个和恶魔没两样的礼仪老师就会立即飞奔过来再往她头顶加三本书,所以她只能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城主你——真是——言重了,小人我——万万——不敢当,只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说一句,你、真的、真的、很会——选择时机!]
最后几个字冰宿终于爆发出来,于是响起一连串噼噼啪啪声做背景音乐。少女脸『色』由红转青的同时,青年再度绽开他的招牌微笑:[还好啦。]
事后冰宿当然差点被大发雷霆的礼仪老师剥去一层皮,双脚抽了整整三天的筋才恢复。从这件事冰宿得到一个深刻的体会: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是个记恨的男人,有器量却没肚量,他可以忍,但仇绝不可以不报!只要时机成熟,就会向所有曾经得罪他的人一一讨回公道,即使对方是女人和小孩也一样!
触及这段惨痛回忆的少女眼中迸『射』出险恶的光芒,见状,青年连忙清了清喉咙:“咳嗯,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欧坎最近向我反应你进步很大,已经是个合格的淑女了。”
“在那种谋杀犯的教育下,任何人都会被迫成为淑女的!”冰宿的口气很不善。罗兰浮起略带复杂的笑意,温和地道:“请原谅。欧坎曾是内人的老师,内人生前是位相当守礼的淑女,欧坎一直以她为傲。内人过世后宫里再没有一位美丽又乖巧的小姐,全是我这样的臭男人和艾德娜那种男人婆,好不容易现在你来了,她当然要好好‘疼爱’你一番。”
“那可真是特别的疼爱方式。”冰宿一点不高兴,“而且我也不是美洛达福斯的替身!”
“当然,兰小姐绝非任何人的替身。”
罗兰由衷道。不知为何,冰宿觉得心里的乌烟瘴气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烟消云散。
“我只是想提醒你,宫里有很多像欧坎那样无法忘怀过去的人,其中一些还身居要职,你我都不必将他们那种可悲的心态放在心上。”
“有道理。”冰宿颌首。罗兰笑了笑,十指习惯『性』地交握胸前:“话说回来,我们好像聊得忘了正事了。先前我说过想请你帮忙...”
“城主请说。”冰宿立刻表现出魔鬼教育下的成果,以优雅的坐姿,凛然的神情聆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想必兰小姐也有耳闻,目前我国正受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旱灾所苦。”说到这,罗兰顿了顿,见冰宿点头才续道,“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旱情还将持续三到四年时间,之后的遗留问题也很多。单单我水都专家估计就要枯掉两条大河与数十湖泊,更别说其它城市了。不过多年前我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所以调集了建筑部的菁英以及总共大约十万士兵和平民志愿者抢修高架水路,最近传回消息很快就可以峻工。”
“高架水路?”冰宿一怔,着实没想到一个文明水平相当于地球中世纪的落后星球人嘴里竟会冒出这么个新奇名词,虽然从字面意义是可以理解啦,但...凭他们那种生产力(如果还可以叫做生产力的话),真的能够筑起连现在的地球都没法造出的水利设施?
看出她的疑『惑』,罗兰主动解释:“其实这条高架水路是前人完成的,我们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扩大完善罢了,真的全部由我们来建,没两三百年别想完事。”
“嗯,原来如此。”冰宿刚放下心又觉不对,“前人?”
“好像是大黑暗时代前期的作品,具体年代无法考证。据说古世纪初的人们建立了远比现在发达的魔法文明,可惜因为魔族的破坏,许多了不起的技术都失传了。前人的智慧结晶比较完整保留下来的只有我城的古琦大桥和高架水路,以及南城的地下水道。”
“真可惜。”冰宿由衷叹惋。她虽是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却也是个标准的现实派,可以理智地接受观念的改变。半个月的魔法学习让她接触到一门过去想都没想过的奇妙学问,就像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知识殿堂的门扉。所以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少女已彻底抛弃“魔法等于虚妄”的偏见,一头栽进新研究的海洋。
“从沉寂冰原的边缘出发,途经格兰特河下游十五个领,延红谷南下,梅德莱岭转弯,于下界首府坎塔萨汇流;另一条线路是由洛格海岸呈梯形线向西北延伸,经过斯帕斯内海,沉星森林,宝蓝山区和托伦三角到达坎塔萨。水路总长四万三千八百六十一点五公里,宽六十四公里,高两百八十八米,误差在九点零三里斯内,其中因风化而修补的有八千七百四十五点三三公里。”
从金发青年嘴里迸出一连串专有名词和丈量词,换作其他人早就听得晕头胀脑了,但冰宿早就将三大陆的地图都背了下来,
所以没感到任何困扰。
冰宿轻叹:“很浩大的工程啊...”真的,她开始有点钦佩这群“落后星球人”了。
“若计划顺利,明年四月起以沉寂冰原的融雪为主要水源,总共四条大河及三十三座湖泊的水就能在这条水道上通行,到时就算再来十个荒年也不怕了。”罗兰脸上丝毫没有为如斯壮阔构想夸耀骄衿的神『色』,“但是,一切事没定案无论初衷再好也是一纸空文。高架水路目前也是缺最后接架的关键步骤,所有的城民都在引颈期盼这一刻——兰小姐,你做为满愿师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我的代理人身份,去坎塔萨监督这项工程完成。”
冰宿在罗兰说到一半时就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如此重要的工事,东城城主自然不会真的叫自己帮忙,况且她也帮不上忙,罗兰的目的是为她打响“伊维尔伦守护神”的第一炮,让民众亲眼见识她的“神力”,毕竟只靠舆论宣传和义务劳动还是不能让人民打心底承认、敬畏她这个满愿师,必须展现一定的“神迹”才行,所以才命她去督工,装出这项工程是因为她的“庇佑”才成功的样子,其实那架水道早就峻工了,“接架”云云只是个幌子。
罗兰看冰宿的眼神就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真意,既然大家心照不宣,他乐得不用浪费口水,并在心里n遍庆幸召唤的不是个胸大无脑的满愿师。
“我几时出发?”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我身无长物,你要我现在走也可以。”
“不用这么急。”罗兰的笑容突然渗入一丝温柔,让冰宿以为自己眼花了,“兰小姐应该听说了我城在摩斯海峡打了个胜仗的消息吧?我打算今晚开个小型的庆功宴,只邀请几位特别客人出席,其中也包括你。”
“为什么不搞大点?打仗最辛苦的是士兵,排除他们不好吧。”
“我当然也安排了适合士兵的庆祝活动。军官和士兵一向是两个圈子,若搞在一起反而会令两者都扫兴。而且这次我军并不是轻松获胜,是付出相当的损失才险胜敌人,过份的铺张不仅是对死者家属的污辱,对已经被抚恤金和工程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财政也是项打击。”
“哦。”这个人还是考虑得这么周到,我实在不应该『Сhā』嘴的。冰宿埋怨自己。
罗兰笑道:“再者,马上就是春之祭典了。在我国,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兰小姐若不留下参加前夜祭,上界的民众都会很失望的。我也希望你能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这半个月你一直很努力,就当作休假,尽情享受异世界的民族盛事和我的款待吧。”
“城主既有如斯美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冰宿一边说着得体的客气话,一边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扫瞄对方,想看透这个人和颜悦『色』的表象下又藏着什么黑暗心机,可是左看右看青年的眼神都是一片赤诚,赤诚得让她越看越心虚,越看越觉得自己肚量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干脆不看了,走人!
“如果城主没有别的事,我想告退了。”
“等等,兰小姐,待会儿的武技课临时取消,艾德娜代我去空浮舟站接风了,现在才通知你,真不好意思。”罗兰歉然道,“还有,我打算让法利恩陪你一起去下界,做你的贴身保镳。”
保镳个头!摆明了监视!冰宿脑海里浮现出伊维尔伦大神官清丽之极的脸庞,感到一阵无力。不过这个提议早在她预想中,所以并不懊恼。
罗兰察颜观『色』,将她的心思看得雪亮:“你要不喜欢,我换个人给你。”
“不用了,还是老面孔比较好。”
“呵呵,兰小姐果然是聪明人。”罗兰轻笑,双眼闪着促狭的光芒。看到他这个表情,不知为何,虽然明知对方居心不良,冰宿却没办法真正讨厌他,只抛了个白眼过去:“这下没事了吧?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兰小姐。”
她刚按住门把,身后传来东城城主清冽独特的嗓音。冰宿诧异回头,冰蓝『色』的双眼带着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关怀凝望她:“路上小心。”
“...”
茶发少女没有回话,淡然点首,退出房间。金发青年目送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一瞬间转为冷厉的目光落回他先前翻看的那本诗集上。
办公室的门没多久就被再次敲响,得到回应后,来人推门走进。罗兰抬起头,他的心腹,伊维尔伦大神官法利恩罗塞腋下夹着一叠文件站在玄关,对着他微笑:“刚才我在走廊遇见冰宿小姐。”
“哦。”罗兰反应冷淡。法利恩从他朦胧的眼神和立刻低下头的动作,看出主君根本就没听清自己的话,整个人正沉浸在思考中。于是他也收敛表情,反手关门,走到桌前,抽出文件递给他:“战斗检讨,总共三份。”
“不会吧!这次马尔亚姆居然乖乖写了!?”罗兰大感意外,一把拿过检讨书。法利恩遗憾地告诉他事实:“应该是席斯法尔代写的,我看过了。”
“这家伙...”罗兰气结。前线每天都有他派谴的专人送来详实的战况报告,叫高级军****后写检讨只是形式,毋须特别在意,可马尔亚姆老是捣浆糊的行为还是让他很头痛;伊芙的报告则像鬼画符一般连他都读不懂。当初实在应该『逼』那小子好好练字的!罗兰心想,然后将一目十行完的检讨书丢在桌上,叹道:“只有席斯法尔每次还给我点面子,可恶。”
法利恩轻笑出声。
“不过看来他们三个都认为有必要对以前的看法改观。”罗兰微微一笑,笑容却宛如刚打磨好的刀锋般,冷硬犀利,“那群野兽已晓得开动脑筋来对付我们,还搞来那种武器,我真的不能再小看他们了。”
“像[混沌水压球]那样的法器,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能是从本土流过去的,十之八九是被外大陆放逐的罪犯有心带去,或者兽人自己从岛上挖掘的。毕竟暗黑岛是第四大陆的遗址,有宝贝埋在地下不奇。”法利恩有条不紊地叙述与幕僚们讨论的结果。但罗兰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神情若有所思。法利恩不解:“大人?”
“有没有可能是走私犯偷渡过去的?老早起就有一群像蟑螂一样杀不死的黑商往暗黑岛运粮食以换取那儿的『毛』皮珍珠,会不会——”
“不太...可能吧。虽然走私屡禁不绝,但那样的法器,不至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过境,我们的海关又不是当假的。”
“我倒觉得他们都是吃闲饭的一批,不然为何走私至今猖獗不休?”罗兰冷哼。法利恩但笑不语,知道主君完美主义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哎,法利恩,”年轻的城主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伪装成走私犯送几船掺砒霜的食物过去!就算毒不死所有的兽人,剩下的也不会再敢跟那些黑商做生意,走私就能不灭而消了。”
“大人此计,一石二鸟。”法利恩衷心赞叹。
“唉,为何以前没想到呢?今天就不会损失那么多士兵了。”罗兰叹了口气,“不过听说走私商之间有一套防伪口令。法利恩,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趁这次和兰小姐去下界的机会打探出来。”
法利恩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恭顺应道:“是。”
罗兰侧首,几缕淡金『色』的发丝就垂落在他额饰中央镶嵌的蓝宝石上,交织出一道梦幻的光晕,为他天人般俊美的容姿更添『迷』醉人心的魅力。
“你要不想去,就老实说出来。”
“没有这回事。”法利恩摇头,长长的发辨随着他的动作跳『荡』起伏。
“别担心,虽然你一直充当新旧人之间的桥梁,但如今也十年了啊。”罗兰的声音有着极微量的感叹,眼眸也蒙上回忆的薄纱,然而只一忽儿,他的眼神又回复一贯的清冷明澈,语调也变得冰酷,“十年。我给了他们十年忘却旧事,够久了,如果他们还不识相,休怪我不客气!”
“大人。”法利恩冲口道,“其实你...”后半段话在风中消逝,因为他的主君举起右手,示意他“打住”。
“别谈这些了,那件事调查得如何?”
“很抱歉。”法利恩低下头。罗兰用羽『毛』笔敲敲一边的太阳『茓』,轻蹙双眉:“我想听的不是你的道歉。我知道你这人天生不喜欢为自己辩解,但也要让我听听具体经过吧。”法利恩满脸通红,头垂得更低了:“是,对不起。是这样的,我们仍然找不到那两个满愿师的下落。只能大致确认方位是卡萨兰的东境。”
大神官的表情就像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一样,伊维尔伦城主却没摆出学生家长的晚娘面孔,依旧一派平静。
“因为妨碍太多了吗?”
“这是主因。不然,即使那个人能力再高也敌不过我们合力。”
“嗯,那我就放心了。”罗兰耸耸肩。法利恩抬起头,眼神明明白白透『露』出“这样真的可以放心吗?”的讯息。罗兰见状,低声笑起来。
“法利恩啊,我不贪心,一个兰冰宿就够我受了,我可不想再添两个烦恼。五大城这样互相牵制;落入敌人的圈套倒也好,就意味着中西两城的满愿师将不会和这个国家接下来的动『荡』有任何关联,我也不会无聊到非去打扰他们的隐居生活,怕就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关键是那个人,那个绑架满愿师的神秘人物,看他是贤者还是假装贤者的野心家。若是前者就如我先前所说,他绑架满愿师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将他们与大陆的纷『乱』隔离开来,然后守护他们一辈子,这样当然皆大欢喜,可是...我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偏大,大概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法利恩皱眉:“大人的意思是,那个人绑架满愿师的真正目是用他们当作称霸大陆的筹码?”
“唔,这太夸张了。我不认为那两个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罗兰摇头。
“不!大人,这是有可能的!由于最近的战事,中西两城的人民都普遍兴起一个想法,认为他们的城市之所以爆发战争,就是失去满愿师的缘故!假以时日,这种猜想变成确信,而那两个满愿师又出现在大众面前,可以预见他们会被立刻拥为救世主,只要一句话就可以鼓动起民众!”
“嗯,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法利恩,你把原因和结果搞混了。促成这场战争的是德修普和贝姆特,不是那个人,不能以此证明他有你说的那份野心。况且——”罗兰浅浅一笑,“德修普和贝姆特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城民去信奉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真要搬个神出来才能安定人心,他们也会自己当那个神。啊,不对,德修普应该会让妹妹当吧。”
大神官依旧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罗兰以温和的眼神望着他:“别太『操』心,法利恩,虽然这一点我不够份量说你,目前我们手边可供判断的资料太少,就算设想了成千上百种可能,最后或许也用不上。所以,耐心等吧,只要那个人的精神还没修炼到超凡脱俗,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只要到时我们比其它城更快逮到那两个满愿师就行——这没问题吧?”
“请您放心。”法利恩回以无比自信沉稳的微笑。
罗兰颌首,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话说回来,自五个满愿师被召唤起,这个世界就真的朝向一个让人愉快的方向前进了,速度快得连我也有点意外。”
“...”法利恩不答,他内心深处觉得魔导国目前的局势并不是“让人愉快”的,而且除了罗兰,所有人的想法应该都和他一样。法利恩原本以为自己明白主君当初召唤满愿师的意图,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在他看来,满愿师虽然不是最近一系列战争的主谋,多少也扮演了某种契机的角『色』。他有个莫名的预感,觉得满愿师将成为大陆动『乱』的诱因,这没道理的想法深深困扰他的心,无法了解主君真正心意的认知更令他沮丧不安,因而没发现罗兰正盯着他看,犀利的眸光透过他不经意表现在外的情绪变化轻易剖析了他整个心理活动。
“我说法利恩啊,你还是不够老练,心一动摇就反映在脸上。回去对着镜子再练练表情,最好修张和我程度不相上下的扑克脸出来。”罗兰的语气充满揶揄的笑意,而他的心腹也不负他期待,“咻”地红透脸,嗫嚅道:“呃,我...”
“呵,法利恩,你不必害怕战争,真正可怕的是那侵蚀人心的和平。看看卡萨兰那群腐败的贵族吧,他们就是这千年和平下的最典型产物。”
“大人...”
法利恩的神情沉寂下来,在他视野彼端,罗兰俊美的侧面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像,散发出冷硬的质感,然而他仿佛碎冰轻击的清冽嗓音却隐隐透出一丝热力,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更燃烧着两团苍『色』的火焰。
“如今你也听见了,旧壳破裂的声音。”
大神官感到一股深沉的战栗自心底涌起,扩散至全身。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位他誓言终生侍奉的主君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巨龙,这头龙的名字就叫作“野心”,但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龙正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
罗兰轻轻抚『摸』额心的蓝宝石饰物,绽开只能用“欣然”一词形容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生在如此有趣的年代里,法利恩,真的。”
『迷』雾森林,即使在有[神之弃土]之称的卡萨兰西境,依然是一处让人闻之『色』变的禁地。不但因为种种可怕的传说为它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主因是千年来确实没有一个人进入『迷』雾森林后还能出来的例子,因此历代魔导国国君都明文把这里列为禁区。
然而在极少数人眼里,『迷』雾森林非但不是恐怖的“魔域”,还是像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的地方。这些人乐的把国王的法令做挡箭牌,在森林深处进行秘密的非法活动,偶而将一两个幻想成为勇者闯进来的冒失鬼打发去另一个世界,为『迷』雾森林的邪恶名声再添血的注解。
尽管最近多了批狠角『色』在林子周围游『荡』,这些森林住客也没真的放在心上。首先『迷』雾森林确实一如其名终年被浓雾覆盖,林里暗无天日,没有地图的人进来只会『迷』路到饿死为止;再者森林里到处是变形植物和食人魔兽;一踩到马上完蛋的无底沼泽以及众多天然或人为的陷井,即使是“宫廷术士团”的顶尖术士们恐怕也无法克服这些难关。所以,他们依旧放心地各做各的事,顶多是接到任务进出森林的时候得费点功夫罢了。
这一天,就有一个『迷』雾森林的住客悄悄避开监视者们的耳目,潜入森林。一直跑出里许,他才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摇摇晃晃地靠向一棵大树。在他身后,一长列殷红的血点延伸至远方。
“榆。”
和声音一样突兀出现的来者身披灰袍,脸也隐藏在兜帽下,但从有点冰质的嗓音听得出是个女『性』,年纪似乎也不大。 一看见她,被唤作榆的男子登时『露』出几分嫌恶之情,夹杂着更多的惧意。
“你来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道,“还有,别叫我代号!”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来找你的话——”女子只当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自管自道,“我可以马上帮助你回忆起来;如果你是假装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迫使你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快住手’——你选哪一种?”
“两个都不要!我还想留着脑袋吃饭。”
“一个蠢才和违纪者的脑袋,不要也罢。”
女字依旧用那种没有变化的冷静口吻说话,然而她的语尾却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吓了榆一大跳。只见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从附近的树上滚下来,被撕成一条条的衣服勉强能辩认出是件术士长袍,左胸的三叶草(注:三系魔法师的代称)徽章还有卡萨兰宫廷术士团高级干部的标志。可是现今这名原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只是支离破碎地躺在一堆烂叶上,身上还趴着一只与豹子差不多大的异兽,正用一双充斥着腥残兽光的眼睛瞪着榆。视线相对的刹那,年轻的黑咒术师不禁打了个寒噤,脸孔变得唰白。
“所以我说你是蠢才,连被跟踪了也没感觉,你当吉西安术士长的手下和你一样是废物?”女字不知放出什么暗示,那头异兽立刻跃至她脚边,乖觉的神态就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舔』舐脚爪的姿态也十分相似,只是必须忽略爪子上的血渍和肉块。
“我...”这回榆脸上浮现的是受伤和屈辱的颜『色』。
“这个人也算得是个人才了。”不理会部下,女子抬足轻踢那具血尸,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在我速度最快的使役魔兽的扑击下,居然还能及时张起一道防护罩,真不错,何况他只是个三叶草。听说吉西安术士长是最高阶的五叶草,不知会不会有和他交手的机会。”
女子转向部属,兜帽下的双眼闪着冷讽的笑意。
“现在你明白了?这世上多得是凭你那种程度远远对付不了的敌人,不要以为当了黑咒术师就了不起,你只不过是个见习生罢了!”
“是。”榆不甘心地应道。女子瞥了一眼他带血的肩头,微『露』笑意:“不过看起来佣兵王那一剑够你受得了,这次我就不处罚你,但你记住,下次再没得到任务就擅离训练场,不用我来收拾你,城主大人直接会叫法利恩阁下给你个干净——你听明白了吗,榆?”
“听明白了,椿大人。”见习黑咒术师临时想到一个向上司报复的方法,咧嘴笑道,“不过今后请你也叫我本名,雪『露』特科尔修斯大人。”
第一章 一个失业满愿师的日记
第一章 一个失业满愿师的日记(本章免费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3月)22日 天气:晴。
头一次,我觉得写日记是一件让我打心底感动的事。可不是吗?要知道写日记的地点不是别处,而是异世界啊!全地球无数的高中生,有几个有我这样的好运和经历?哦,是有几个啦,神官说总共有五个满愿师。不过其他三个我不知道,但昭霆,我确定她是打死也不会写日记的,她宁可把这时间用来吃饭睡觉。记得以前大炮(注:杨阳的昭霆初中时的班主任)为了陶冶我们的文学修养威『逼』我们交日记时,她每天含着血泪下笔,来来去去那么几个字:“我很好”、“今天心情很愉快”、“今天我也很好”...之类,之后甚至用“同上”代替,气得大炮上窜下跳。唉,有时候觉得那小子的文化底蕴真的有够贫乏。
今天我总算搞清楚这里的时间了。因为早上看见耶拉姆用笔在挂历上一个“22”上划勾勾。很庆幸魔导国的数字和语言都和地球一样,不然就麻烦了。可是这里的月份就让人头痛死了,虽然也是十二个月,却是用“冰之月”、“雾之月”、“春之月”、“净之月”、“花之月”、“空之月”、“萤之月”、“星之月”、“丰之月”、“秋之月”、“风之月”、“雪之月”表示,而不是一二三四五,一一对号入座实在很烦。而且听说另有张标准历,这张只是公共历,就像我国的公历农历一样。神官只讲了一遍昭霆就记住了,可我记『性』差啊!但又不好意思叫他重复一遍,因为神官好像很讨厌讲话讲两遍。昨晚赛因先生、不、是赛雷尔先生请他多讲一遍满愿石的由来,他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是这个人...实在有够敏锐,一个眼『色』就瞧出我的心思。然后晚上我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他在用阿拉伯数字帮那堆月份标注,总觉得当时出声会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偷偷溜回了洗澡间。
神官也对我们解释了语言的问题,或者说猜测更恰当。大致是我那位又爱又恨的老祖宗圣贤者考虑到我们这帮子孙被召唤过来后会发生勾通上的困难,就命令他五个弟子大刀阔斧地把这儿的语系改成中文,真是好有气势的行为,省了我们一番力气。原本魔导国使用的是一种叫作“古代语”的语言,现在另两块大陆就有不少国家的人还说这种话。我问为什么是中文而不是其它语言,地球有许多国家哩。神官眨眨眼,想了想说大概当初被召唤的那个地球人是中国人吧,他不太清楚。我和昭霆听了更同情那位被坑成透明人的首代满愿师,毕竟是我们炎黄同胞啊!这就是我最讨厌那个没名字的圣贤者的地方(好像是不知道真名?不管了),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只为了救自己的世界陷害其它世界的子民,我们也有人权啊!但我也有感激他的地方,就是,若没有他的话,我和昭霆如今就不会站在这片充满异界风情的土地上了。
所以我真的、真的好兴奋,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连昭霆嘲讽的眼光我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我只遗憾为什么没带照相机来,这样昨天那张魔导国全景图就可以留下来了;或者和神官、耶拉姆拍照留念(虽然他们可能会呆掉)。唉,痛心疾首!这下我只能不向《魔幻游戏》的夕城美朱学,而向《来自远方》的典子看齐,用日记的形式记录在这个世界的见闻了。也许等我回到地球,还可以将它整理成册,卖书赚钱呢!昭霆听了我的计划直叫好,要当我的经济人,利润八二分(她八我二)。我说你想的美,要赚自己写去,她马上拉下脸,活该!
我是打算在这里玩个一两年回去,不知能否如愿。昨晚神官和赛因先生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找齐五件神器。而现在我们只有一样,就是飞焰。它还是神官抢到的。我把它戴在手上,觉得蛮漂亮,蛮威风,最重要的是,戴护腕给我一种幻想小说主角的架势(改不掉的异世界情结)。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出里面有贺加斯的神力,原本我还想继承圣贤者血缘的我,也许能够使用满愿石的碎片呢,唉。神官就没我这么浪漫了,他果然如他所说是个实用主义者,所以今天早上他在资料室拼命翻,把房间搅得一塌糊涂,被耶拉姆狠扁一顿,但总算是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了,是一本叫《幻之录》的书,上面有五样神器的记载。神官翻译出来叫我们记下(因为是古代语写的),尤其是[龙眠]和[闪空]的部份。因为[风狩]和[尘息]分别被保存在南、北两城的大神殿里,可以拜托赛因先生帮我们拿到,可是龙眠...龙眠,真气死我们了!龙眠是东城的神器,于三十一年前失踪,这也罢了,关键是它难找!《幻之录》上说,龙眠统御五行中的水,就像我的飞焰有司火的能力,而且它里面还封印着一头太古时最强的[三首龙]之一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神官说乖乖不得了,这家伙太赞了!肯定是五件神器中最强的,等级差太多了!我好嫉妒,心想我的飞焰为何不也封一头火凤凰什么的,老天保佑其它三个神器别像龙眠这么酷。话扯远了,书上说虽然五件神器都是已故矮人王用五件极为稀有的金属打造出来的,比如飞焰是乌金,尘息是陨铁,但龙眠格外特别,是用一种现今世上已没有的金属水玉打造的。这种金属会随着使用者改变外形(可恶的特征啊~~~~),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怎么变,上头都有一颗呈现蓝宝石材质的能量水晶,其中央就沉睡着八颈黑龙王。但光这样范围还是太大了!要知道世上蓝宝石何止成万上亿,发神经在武器和饰物上镶蓝宝石的人也多得数不过来。我和昭霆都伤心得垂头丧气,神官安慰我们他有朋友在盗贼公会,以后会帮我们打听打听,而且会教我们感知魔法物品的技巧,我和昭霆这才重燃希望。
另一件神器闪空就好得多了。虽然它失踪的年代很久远,但《幻之录》上说它是一把长一米半,宽十五厘米的宽刃剑,由瓦雷利亚钢所制,乌柄金身,外形很好认。神官说这么大的剑居然还不是双手剑,能单手使用它的人一定很少,只要没被埋在土里,就绝对能打探到消息。昭霆听了很开心,毕竟是她家的剑嘛。然后神官很遗憾地告诉她闪空除了司掌雷之力外没有封印任何蜈蚣蚯蚓,她又鼓起腮帮。嗯,我怀疑我先前的想法一定也被他看穿了。
说到满愿师才最叫人惊讶。我和昭霆前天洗澡的时候就猜到冰宿和邱玲可能也来到这儿了,昨晚听赛因先生一提,果然没错!邱玲还正巧是北城的满愿师。可真正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轩风居然也被召唤来了!本来我们听见名字时还战战兢兢不敢置信,说服自己只是同名同姓、只是同名同姓,但神官一见我们一副中风患者的模样就猜到原委,赛因先生也看出来,于是将那位南城满愿师做了番细致的形容。他可能认为说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就很细致了,可对我们而言,这怎么够呢!昭霆当场从中风患者变成羊颠风病患,冲上去揪住北之贤者的领子前后摇晃,大吼“快说她的长相!她的身高!她的三围!她的体重!她的...”最后一句没说完,因为耶拉姆捶了她两记爆栗,将她丢回沙发,并取消她的饭后果点权。后者对昭霆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我也觉得她太过份了,赛因先生是神官的师兄又是半个领养人,而且是很让人抱持好感的人,起码很少有男人有他那种气度被小女孩揪着领子喷口水还能笑着不介意的。昭霆那小妮子一点不晓得尊重人,连对救命恩人的耶拉姆也一副呼之即来的口气,成天“死小鬼死小鬼”叫个不休。不过我承认她比我讨人喜欢啦。
目前在这块大陆有五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然而其中是自由身的只有我和昭霆。所以在得悉一切经过后,我打心底感激绑架我们的神官。虽然昨晚我从窗口听见他对赛因先生说绑架我们是为了避免中城分裂,还有以免西芙利村被卷入战『乱』,而不是为了我和昭霆(不过我还不知道他干嘛绑昭霆,她不是西城隐捷敏亚的满愿师吗?改天得问问他),但我一点也不介意。本来就是嘛!素昧平生,他吃饱饭撑着为两个不认识的异界人同自己的城市作对?当然得是有理由的。我还觉得神官这番考量比圣贤者好太多了,第一是投我们所好,第二他没伤害到任何人,哦,大概伤害了国王的权益,但我又不是他的私有物!
日记写到这里,我抬头朝窗外看,夜空美得令人屏息,星子和月亮都好像被擦洗过般明亮,哪像地球白惨惨的活像死人脸。我突然想到,轩风、冰宿和邱玲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正看着这片星空?还有地球的爸爸妈妈,唯叔叔...一想到唯叔叔,我就心痛。他现在一定担心死我和昭霆了,希望他不要自责才好。这两天总有一大堆事冒出来,前天是怪物,昨天是历史,忙得我没空想原来的世界,可现在一想起,又觉鼻酸。毕竟地球还是我的根啊。虽然它经常让我觉的很烦、很厌,可当真的来到异世界后,又觉得它可爱起来。果然异世界还是比较适合观光旅游啊。
昭霆在后面鸡猫子鬼叫,看来是写不下去了,不过今天也写的够多了,大概第一天写,比较兴奋吧。最后我衷心向至高神贺加斯,也就是神官侍奉的神明祈祷,我和昭霆能在高考前赶回去,以及,我们在地球的亲人们今晚有一个好梦。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3日 天气:多云。
翻翻昨天的日记,发现一大半都在写前天的事,今天的日记,我恐怕也得从昨天写起。
昨儿下午神官测试我和昭霆的魔法资质,他决定让我们一个当魔法师,一个当战士,这样将来旅行可以互相照应。本来我是没什么意见,可前天下午那个“照明之光”的法术让我彻底了解自己不是学魔法的料,所以惶恐得要命,因为我一直很想成为一个魔法师。神官递给我一个叫孢子球的东西,我接过时手紧张得直发抖,惹得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众神还是背叛了我的祈祷,昭霆随便排出来的“马桶形”孢子阵竟然强过我的,她的意念还强烈到把球壁都震裂了,吓了我们一大跳。昭霆一脸怕人叫她赔偿的表情左瞄右瞄,准备苗头一不对就拔腿开溜。我则等着神官公布答案,虽然我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果然神官说我的资质属于中上,还不错,而昭霆是天外奇想级的。
昭霆问什么是天外奇想级,神官说就是你的资质好得人类难以想像,硬要比喻只有圣贤者能与你妣美。昭霆差点没飞起来,我正准备收拾行囊上路,神官笑着说阳留下,昭霆跟着耶拉姆学武去吧。
我固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昭霆反应过来后,更是气得跳起来大喊大叫。我没听她喊了什么,因为我当时难过得快哭了,我觉得神官是在可怜我,不然干嘛那么说。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样样比不上这个表妹,头脑比不上,运动更不用提,要不是昭霆不认真,她早就不知在哪个外国留学了。可是我一直很努力不让嫉妒钻进我的心,也不会故意待昭霆很坏,所以他有必要这么羞辱我、让我难堪吗?
咳,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我才知道我误会了。神官说我的资质当然是比不上昭霆,但要我反过来去练武,只怕更困难,而昭霆体力比我好,又因为怕死不想学魔法,所以才这么决定。昭霆这才消气,我也恍然大悟。
就是这样,我成了一个魔法学徒。
今天上课时我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偷瞄神官的脸,心想他会不会还是有点同情我的,还有是不是看出了我对昭霆的疙瘩。开小差的结果是他敲了我一记,再『摸』『摸』我的头,说你行的,别妄自菲薄。我脸红着低下头,知道自己的心事果然又被看穿了,但奇怪的是我没觉得任何难堪。
现在我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也相信神官不是因为同情我才那么安排,他是真的相信我能行,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回报他的信任,努力学魔法,早日成为大魔法师!
我也很庆幸,能遇见神官那么好的师父,我本来还想他那么『迷』糊,肯定不可靠。现在我才知道,所谓的可靠,真正取决的不是本领,而是一个人的精神价值。神官就有种无形的精神魅力,能够安抚人的心灵。
耶拉姆也很好,虽然在他门下学武的昭霆可能不这么想啦。刚才我就看她眼中『射』出怨毒之光,把一只写着“死小鬼”三字的草人用五寸钉钉在墙上。我基于朋友之谊,告诉她这种诅咒要生效必须写真名,还有得到当事人的头发或指甲才行。她立刻把死小鬼划掉,换上耶拉姆的名字,捏着草人冲下楼A头发和指甲去了。我一边听着下面的吵闹声一边盯着那个针孔,心想酷似管家婆的耶拉姆明天一定会大发雷霆,勒令他的小师妹拿起油漆桶补刷墙壁。
神殿的生活就是这么生气勃勃,连十分艰深的魔法课也在神官的讲解下变得简单有趣,村人们对我们也非常友善,特别是酒馆老板娘娜塔,今早我去拿牛『奶』时,她还送了我一只烘得好香好好吃的炊饼。我分了四分之一给昭霆,四分之一给耶拉姆,本来剩下的要给神官的,谁叫他起床晚,最后被昭霆吃掉了,两人为此还大吵一架。
我想我一定会爱上这里的生活。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4日 天气:小雨。
今天我碰到史莱姆了!史莱姆耶!
得冷静点(深呼吸——)。事情是这样的:昨天神官把魔法的基本原理教给我,今天开始教我最基础的元素魔法风系魔法,于是带我去村外(练习风魔法必须在开阔的地方),然后一个村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史莱姆跑进田里了,神官立刻跑过去,而早就一盼亲眼目睹这RPG最常见魔物的我怎甘落后,忙跟在他后面。出乎我意料,真正的史莱姆一点不像游戏里那种恶心巴拉的果冻状,而是膨膨的,好像布丁蛋糕,颜『色』也是可爱的『奶』白『色』。我靠近一看,它居然还有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好不惹人爱怜。我说神官它不像坏人别杀好不好,神官说它本来就不是坏人而是坏东西,但也罪不容诛。
我们正说话时,又杀来一批人马,是以艾瑞克队长为首的警备队员们,他们以让我看不懂的凝重姿态,将村民疏散开来,然后手持棍棒(这点尤为重要,我是到后来才明白看似无害的史莱姆的可怕之处),慢慢向侵略者,总共大约二十来只史莱姆『逼』近,一边小心不踏坏脚下刚种下的秧苗。艾瑞克队长还反复叮嘱部下掌握下手分寸,千万别让敌人破皮流血,赶走它们就行了云云,听得我一头雾水,然后,解开我困『惑』的人登场了。
“嗬——妖怪,拿命来吧!”
不用怀疑,能用毫不脸红的态度说出这番英雄台词的全宇宙也只有一个人,就是我那位勇敢坚强又乐于助人(?)的表妹了。据本人后来说,当时她完全是基于仗义而非欺软怕硬的心态才出手,所以老天实在不该那么对她。
还是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回来吧:只见一位棕发飞舞,脸蛋俏美的姑娘在那声大喝之后高举练习用的木剑飞身扑下,她当时的英姿一定眩『惑』了不少人的眼睛,因为出声叫住手的只有神官一个。接着啪的一声,木剑断了,被砍中的史莱姆也四分五裂,喷出的绿『液』浇了昭霆一头一身。不幸还没有结束,剩下的史莱姆好像受到同伴分尸的刺激,扑到昭霆身上又『舔』又咬。我和其他人连忙跑过去救她,可是那些史莱姆实在粘得太紧,怎么扒也扒不下来。最后还是耶拉姆灵机一动拿来一罐胡椒天女散花,才赶在昭霆闷死之前将她救出来,不然她就会成为有史以来头一个被一群史莱姆闷死的人了。被救出来后,昭霆一直哭个不停,弄得大家都不好骂她鲁莽了,不过这次我也很同情她,史莱姆的体『液』真的很臭,而且洗不掉,是神官好不容易从他的百宝箱里翻出一只小小的香料罐,不知是什么原料做的,一放进水里就喷出好多蓝『色』泡泡,才洗掉那些粘『液』,让昭霆从臭哄哄的沼泽怪变回香喷喷的文明人。
唯一的好结果是,经过这次教训,昭霆大概会乖上一阵子,对耶拉姆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毕竟人家又救了她一次嘛!
下午神官告诉我们,虽然红石山脉没有魔物,但中城本土还是有许多魔兽的,只是种类比吉莎森林少些,数量却多得多了。尤其是春秋两季,边境的领地受到魔兽袭击打劫的频数会爆增。他还介绍了以史莱姆为首的一系列魔兽的样子和应对方法,其中有不少模样可怕又强悍的家伙,听得我和昭霆有点担心,但想神官和耶拉姆都那么强,加上还有警备队,又放下心来。
史莱姆说完了,回到我的魔法进度表...呜呜,我又觉得我没有学魔法的资质了。虽然我已经有了一ⅿⅿ使用玛那的感觉,昨天“照明之光”的成功也让我兴奋得半死,可今天那个“风翔”,实在是...唉,好难。神官说感知风玛那精灵时要放宽心,以平静包容的心态去感受,我是觉得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我绝对是个很容易开小差的人,冥想时老是一不小心就想到别的地方去。好几次这么下来,我只好苦着脸告诉神官,求他给我指点『迷』津。神官先『摸』『摸』我的头(他好像很喜欢做这个小动作),然后教我一个窍门:在心里幻想一团火,把心思集中到它上面,就像添柴一样慢慢把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塞到里面去。我照着做,初时觉得别扭,可没想到不一会儿真的出现效果了!我浮起大约一个手指头的高度!虽然因为太高兴,马上摔了个仰八叉,但我还是好开心,好开心。神官也奖励了我一只栗子(不知道他从哪儿『摸』来的)。不过这堂课还是遮腾掉我半条命,因为我不可能这么快就琢『摸』出风精灵的运动轨迹,何况风玛那是所有元素中最活泼善变的,一没把握好平衡就跌跤。而且神官也说要练好风翔只有靠摔,所以我足足摔了五十八跤,当然成果也是有的,我最高的记录是浮起大约半米左右,有一次还稍微飞了一点距离,不然我真会呕死。晚上看到全身青紫的昭霆,我才心理平衡——神官终究是位和蔼的老师啊!只有一件事让我生气:刚才他看到我因为ρi股疼痛扶着墙走路,一副狼狈相时,关怀地询问我要不要接受白魔法治疗。
我的回答是一本魔法书——拜托!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吧!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5日 天气:晴。
吃早餐时,神官问耶拉姆今天的报纸也没来吗。之所以用“也”,是因为昨天他也问了相同的问题,而耶拉姆的答案也一样:“没有。”昭霆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报纸没来很稀奇吗,魔导国那么大而这村子这么小又这么偏僻加上交通工具落后送报员晚个十天半月也不出奇吧?她说得很溜很有理,但我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炫耀昨天常识课学的地理知识。神官笑笑说话是没错,但卡萨兰是神权高于王权的城市,即使是这样偏僻的神殿的需求,中央还是会想办法满足,何况最近有满愿师召唤这个热门话题。昭霆点点头表示收到,继续大吃大喝。神官则咬着土司摊开前天的报纸专心看起来,我瞄了眼,上面的头版写着“西城又向我城燃起战火”。
昨天常识课上神官告诉我们,这世界共有三大陆,分别是西北方的夏尔玛,中央的艾斯嘉和东南方的尼普亚斯。我们所在的大陆是艾斯嘉,和另两块大陆不同,这里是有一个国家魔导国,但神官说所谓的国家早已名存实亡、四分五裂,五大城包括卡萨兰的西境都只是表面服从王室,内里根本是自主统治。其中又属西城与中城闹得最凶。所以现在看到这行字,我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因为晨间特训的关系,我难都难过死了,连食欲也没有。晨间特训就是让我和昭霆跟警备队员们一起晨跑,这是神官的的安排。他说一个好魔法师最大的本钱不是强大的力量、高竿的技巧或者灵活的头脑,而是逃跑速度快。因为魔法师对敌的唯一优势是距离,只要脚力好跑得远,施法的余裕就能大大增强。我承认他说的都对,可是...可是尊敬的魔法师大人啊!你也不要只顾理论,考虑考虑我的体能状况吧!我是个八百米只得四分五十的人,你竟要我空着肚子和一群壮士兵去跑一千米!?
这是我在喝汤前的想法,之后我为这个忘恩负义的想法内咎了好一阵子。真的,我好感动,神官居然为了帮我补充体力特地到山里采了许多『药』草,偷偷交给耶拉姆叫他熬一碗大补汤给我。我是觉得这碗汤特好喝、特开胃,觉得奇怪事后去问耶拉姆,才知道真相。我向他道谢,他说没什么,然后交待我千万别去向神官道谢,我不明白,问他为什么。耶拉姆回答说别看神官平常大大咧咧十分开朗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害羞得要命。只要他以为没人查觉下做的好事给人发现了,或者他的真心关怀被热情回应,就会像得了风湿一样难受好几天,还会气急败坏地骂人。我听了发呆了半分钟,由衷感叹真是怪脾气。耶拉姆武断地说这是他有自虐癖的铁证,我无言以对,但我私下觉得神官这样的脾气也挺可爱的,好像小孩子。
晚餐时我悄悄注意了一下,果然,昭霆面前的汤颜『色』不一样。这小妮子还半点没感觉,稀里呼噜就把汤喝干了,真是暴殄天物!我接到耶拉姆提醒的眼『色』,急忙别开视线。唉,要瞒过神官神经质的视线,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好辛苦!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6日 天气:晴。
如果有人问我对西芙利村有什么不满,那只有一个——动物太多!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我总算能让神官的宠物小狼龙雷奇近身而不拔腿开溜,但只限它一只,见了其它的狗我还是要绕道而行。而且我不单害怕狗,基本上所有的动物我都不喜欢,不是歧视,这是天『性』。所以村里那些鸡啦猪啦羊啦牛啦总让我伤透脑筋。昭霆倒是除了狗,其它的都不怕(她好像也不是怕狗,而是憎恶狗)。今早娜塔婶问我是不是城里来的,我说是,然后中午就开始流传领主的儿子和他的私奔小情人的故事,到了下午更洗练为来自遥远的夏尔玛大陆的留学王子和他的侍女...昭霆听见这些流言的第一反应,是抄起打狗棒挨家挨户踢馆,狂吼:“我哪里像这小子的侍女了!说啊!”吓得村人们纷纷做鸟兽散,真可怜。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看得起我,难道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像王子或贵族吗?大概是和昭霆在一起,才显得比较文雅的关系吧。我怕她盛怒下不小心说出自己是满愿师,就帮她向村人解释:“昭霆的确不是我的侍女,她是我的女王。她本是‘高(2)四班’山的山贼头目,而我是‘中国’的王子,特来此留学,一次路过她的山头,被她抓去当收藏品,还给她做牛做马,现在我还每晚侍侯她洗脚呢!”就这样大肆败坏她的名誉,村人们都坚信不疑,昭霆气得差点没掐死我。啧!开个玩笑而已嘛,何必这么顶真,她都不觉得这批村民憨得很可爱吗?而且这小妮子还没注意到她的手劲这两天在耶拉姆的训练下大了多少,掐得我脖子都瘀血了,不过看在她吓得差点暴毙的份上,我就不跟她计较了,反正有个白魔法一级棒的老师在(这次也不用顾虑部位问题)。
我发现,在这个村子,内部消息传得很快,对外部的新闻就知道的很慢。满愿师召唤都过去将近一礼拜了,这里还没听到消息,当然也没人知道我和昭霆是满愿师(神官和耶拉姆除外),大概这就是乡村的特『色』吧。这里的民风也很淳朴,人们都非常亲切、和善,哪像从前一栋楼里,同一楼的邻居也当彼此是隐形人似的。我真的好喜欢现在这种走在路上会有人向我问好的生活。虽然刚开始时还很不习惯,但如今我已经能和一群士兵打打闹闹的。回想过去对男生避如蛇蝎的自己,真有隔世之感。神官说我最近越来越像个假小子了,我也这么想。但他却不知道他才是那个让我改变的人。那天在天上,他对我说“从心之路即是正路”,还有尊重自己的感觉,他一定忘记了,哼!可当时我真的很感动,因为第一次有人对我说那样的话。我的父母和学校的老师都只会一味叫我照他们说的做,整天把“为你好”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挂嘴边,讨厌死了。虽然我也尽量为他们设想,想他们的人生经验是比我丰富,是有资格教训我,也说的没错,但感情毕竟很难用理智克制住,所以每次遇到那种情况我的反应依然只有一个——不爽!
昭霆今天已经开始学骑马了,我因为苦练风翔的关系,连坐着吃饭都变成受刑一样,再到马上颠簸岂不一命呜呼?所以神官和耶拉姆特许我延期。这个特赦当然令我喜出望外,尤其是晚上看见和泥人没两样的昭霆时,我更是暗暗庆幸。她好像被那些四足动物『操』得很惨的样子,可这小妮子竟出乎我意料的兴奋,整晚都在我耳边炫耀她如何驯服一匹叫温达特的骏马的光辉史。我想起那匹马正是当日和耶拉姆初次见面,一块骑着逃离吉莎森林的黑马,不禁觉得很怀念,就听得很认真,中途发现那匹耶拉姆的座骑,似乎跟它的主人脾气一样倔,也就是最投昭霆胃口的那种(她自己从来没发觉)。我突然想哪天昭霆会不会对耶拉姆也产生驯服的兴趣?而且他们平常就老在吵了,一点不像我和神官,关系恶劣得随时拿刀互砍我也不会意外。神官对这种情景总是视而不见,好像还很满意,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乘耶拉姆监督昭霆以防她偷菜的机会偷偷往杯里加酒。这个人真是搞不好了,为老不尊。不过想到神官今年才二十四岁,就一口气当了三个人的监护人,也实在很可怜,想到这点就不好太苛求他有长辈风范。
最近我有种昭霆赶超我的感觉。每晚我们互相检讨时,我总是一句老话:“不要问我今天又摔了多少跤!”而她是滔滔不绝,抱怨今天又跑了多少路;跳了几百个青蛙跳;挥了几千下剑,夹杂着对某人的诅咒怒骂。可是我知道她已经能够单独对付一些小魔兽了。早上我就看见她把一只跑进威尔家的麦田的哥布林打成肉饼,自己皮也没擦破半点。反观我,仍在可恶的浮空术里慢游,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头的一天!而且我今天的成绩很糟,连浮都浮不起来,而昨天我甚至还飞上一段不小的距离。神官说我心情很烦躁,他猜对了,我是很烦躁!烦躁得快要发疯了!老天啊,你要创造一个文武双全的天才我没意见,但你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人放在我身边呢?可是最让我讨厌的,还是自个的嫉妒心,我更怕其他人发现我的丑陋,特别是昭霆和神官,结果一顿晚饭我吃得愁云惨雾。饭后神官把我单独叫去他的书房,我怕死了,知道自己的心事一定又被他看穿了,我常常觉得神官那双绿宝石似的眸子能够看透人心。
神官没有对我讲大道理,也没对我说他从前学魔法怎样怎样(一方面也是我已经知道真相的缘故),一声不吭地走到角落,从我和昭霆一直很好奇的那只宝箱里那出一只很大很大,包着绢布的蛋,放在我手里。我纳闷地问他这是什么。
“火凤凰的蛋。”神官用自豪的口气宣布答案,吓了我一大跳。接着他看着我不说话,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温柔和疼爱,就是没有鄙视和嫌恶,让我松了口长气,也让我心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松弛下来,我突然有种想把一切说予他知的冲动,而且觉得他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
“为什么给我这个?”
“因为你好像对自己不是很放心的样子。”神官笑着说,“火凤凰是种灵兽,而灵兽是以主人的心为食粮成长的生物,换句话说视主人的心,蛋可能孵化成善兽也可能孵化成恶兽。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自己的心灵纯洁度?我觉得这是很有趣也很需要勇气的试验。”
因为我看过《灵兽大百科》,所以听完这席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火凤凰是什么等级的灵兽(注:最高等级)!你竟要交给我这个外行人来孵,太大方了吧!就算不说这个,万一孵出来的是一头恶兽呢?这烂摊子你收的起吗?”
“所以,为了不孵出一头恶兽,阳你要更加努力啊。”
“...”
“我也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下得到这只蛋,所以送给你,我一点也不可惜。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它何时会孵化。每种灵兽都有固定的孵化周期,像火凤凰这种级数的用人工方法孵恐怕要好几万年,所以很有可能你拿回去后,用心孵了一生也看不到幼鸟的样子。”
“...你耍我?”这是我的第一反应。神官摇摇食指:“别这么说,有可能今晚就孵化呢?其实我觉得能否看到幼鸟一点不重要,真正宝贵的是我们拿到蛋后,怀抱着的憧憬心情。这只蛋,在你的双手碰到它之前已经在无数人手里流传过了,其中也包括我的。它凝聚了各式各样的心意,有好的,也有坏的。虽然主宰灵兽善恶的是最后一个人,但这些心意不会消失。而且不止你能带给它生命能量,火凤凰也会告诉你它所有主人的记忆,其中一定有个和你现在心情很相似的人。“
突然间,我明白了他隐藏在这篇啰唆文章下的真实心意,只有一句话。
“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我收下了火凤凰蛋。
离开书房的时候,我觉得原先郁卒的心情不翼而飞,整个人格外轻松。
也许来到异世界不是最好运的事,遇到神官这样的好老师才是我最大的运气。在写这篇日记时,我由衷地想。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7日 天气:晴。
昨晚我做了个怪梦,大致的情景回想不起来了,但是有一个画面,我记得非常牢。一只就像《罗德斯岛战记》动画里的古龙那么帅的血红『色』的龙展翅飞向灰白『色』的天空,他身下是一片火海,然后下一秒,那头龙又变成一个有着血红『色』长发的男子的背影...我直觉这个梦和我垫在枕下的火凤凰蛋有关,于是跑去问神官。
神官听了我的叙述,沉默了一会儿,拉起我的手,吓了我一大跳,但我马上发现他的视线落在飞焰上。
“真令人惊讶,你梦见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灵兽火凤凰的第一任主人。”
我张口结舌。哇塞!我居然梦见那么有来头的人物,不不,龙物!神官笑着说:“原本和火凤凰精神同步绝不可能这么快,至少不可能拿回去一天就看到蛋的记忆,八成是飞焰的功劳。同属火焰的力量起了共鸣,于是让你产生那种梦境。”
我高兴极了,没想到一直被我认为是无用之物的飞焰竟有这样的功用,那我以后不就不愁每晚没好梦做了!昭霆知道此事后,差点没嫉妒死,缠着神官也要一只火凤凰蛋。神官说我家又不是开灵兽制造厂的,哪来这么多灵兽蛋,但最后还是败在昭霆一叠声“你偏心”的指责下,安慰她等她武艺有成,就打开星界之门,让她与自己的召唤兽缔结契约,当然我也一样,她这才满意。
今天神官送了一把白杨木弓给我,雪白的弓身,简洁流畅的造型,加上银制的握手,是把非常漂亮的弓,我喜欢极了。神官让我用它训练集中力和风系魔法“风之矢”。这可是我的大突破哩!经过昨晚的重拾信心,今天我终于能够乘风飞翔了,当然距离不长,但神官夸我已经飞得很稳当了,只是今后还要多多练习,我郑重答应。但练习『射』箭还有个问题,就是我视力不好,以前上课时我就必须戴三百度的眼镜,可是那副眼镜和我的书包一起留在地球没带来。我沮丧地告诉神官这件事,神官笑着说没关系,昨天飞焰的事让他想到一个好主意,叫我闭上眼睛。我感到他拨开我的前发,手指按住我的额头。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沉入温热的水里的感觉,却又比水少了份湿涩,多了份畅滑,肌肤相触的地方变得很烫,有点痛。但我一点不觉得害怕。我忘了是自己回复神智的还是被叫醒的,张开眼时,我发现神官的脸比之前看到的都清晰,还有远方宽广绵延的山峰,点缀着浮云的青空,星罗棋布的湖泊和小溪,大片井然有序的农田,覆盖着满满的、闪闪发光绿意的小山
丘,和面前的人明净宁定的双眸...
这是我体验的最不可思议的魔法——我居然恢复视力了!
神官告诉一时还茫茫然的我,他将封印在飞焰里的满愿石之力引渡到我体内,而贺加斯是治疗和再生之神,所以我的视力被矫正过来,只是有件事说了我不要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傍晚我对着镜子,破口大骂。昭霆则是指着镜中的我前额的红『色』图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就是代价吗!得到神明力量的代价!?而且用幻术也无法遮掉这记号,岂不代表我以后永远得用布巾扎头了!?神官一脸忏悔地打躬作辑,说他原先没想到消不掉,虽然他听过人类在继承某位神诋的力量或同高等龙族签订契约后身上都会留下一个相当于“合约书”的印记,所以——所以——耶拉姆说有什么关系,和视力恢复相比这点小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记。我想想也对,但当昭霆嘲笑我活像屠宰场被敲了货章的猪猡时,我又火起来,正好试试我的新弓和新招,然而结果是她毫发无伤,风之矢唯一的战利品是一只花瓶,害得我被耶拉姆厉声教训了一顿,可恶!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8日(朝日) 天气:晴。
今天是休息日,用地球的说法,就是星期天,这里称作朝日,好像含有向众神礼拜的意思,但这样的意义对神官等于没有,我从来没看他布过道或者祷过告,今天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耶拉姆硬拖起来,有时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圣职者!
话说回来,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加上外面下雨,虽然我和昭霆实际修行的日子只有六天,耶拉姆还是同意神官的意见让我们休息。太棒了!我早就想抽一天空泡在书房里,挑几本神官的收藏大饱书瘾。昭霆则说她要回房补眠,理由是这些天她被“死小鬼”折磨得不成人形、元气大伤。但我是知道的,这妮子的真正目标,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小姆。啊,忘了说,我觉得老是蛋来蛋去的叫不好听,就帮那只尚未出世的火凤凰起了个名字“小姆”,拷贝自血龙王扎姆卡特,所以全名是扎姆卡特,昵称小姆。神官说扎姆卡特的昵称应该是“萨克”,不过并没有反对。
我虽然明白昭霆的用心,但想想还是算了。只有一天,就让她做做白日梦,尝个鲜。而且她没有飞焰,搞不好什么也不会梦见,只要我运气没差到蛋正好今天孵化,小姆错把昭霆当亲娘,我就随她去。
我在书房里翻《简易魔法大全》、《风系魔法基础》、《法器的使用》这几本书,花了一上午时间,中午和神官讨论心得,再整理完笔记,我又回到书房开始真正的闲暇时光,找到一本《曾经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幻兽们》,一看就入『迷』了。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生活着许多人类之外的生物,但跟上级魔族还支配这个世界的太古相比,现在的世界根本是人类的天下,而太古完全是强大的幻兽们在统治人界。古龙们肆虐大地,和魔族争夺最强的地位,人类则和精灵、妖精、矮人、妖灵、兽人们一起生活,和睦相处,共同抵御强大的敌人。剩下的一些种族,灵兽是龙族的侍从;魔兽是上级魔族的仆人,双方势不两立;精兽们生活在另一次元,即星界,和任何阵营都没有瓜葛;还有少数据说是众神创造的圣兽隐居,不问世事,最有名的例子是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和『迷』雾森林的独角兽。前者因为是降魔战争的英雄之一召唤师洁西卡珂曼的使役兽而声名大噪。洁西卡之后魔导国再无圣兽召唤士,有也只有魔兽召唤士,即黑咒术师。
让我失望的是,书上有关三首龙的记载少得可怜,其实我最想找的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和灵兽火凤凰的资料。昨晚我又做了个梦,而且画面比前天清晰很多,只是断断续续接不起来。依稀是血龙王和一个人类对峙,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突然跳到别的场景,可惜!那个人真是『乱』强一把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人类,普通人会『操』纵陨星狂轰烂炸,甩手一个风牙裂爆劈头一个黑洞魔法吗?搞不好是魔王!而且我觉得...大概是错觉吧,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影有一丝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我和神官一提,他笑了一阵,叫我不用在意,梦本来就是记忆的变相组合,即火凤凰和我的记忆混合一点不奇怪。举个例子,完全有可能我把自己老爸的头按到血龙王脖子上或者老妈变成了精灵王,我无语。
神官是今天神殿里唯一没得休息的人,整个下午都外出就诊。我和昭霆这才知道桑陶宛领这么大的领地,居然只有神官一个医生兼老师,别的领地好像也这样,多数地方神殿还贪污纳垢,剥削民众,和贵族王室狼狈为『奸』;有才能的人都往上界和中央跑,期盼出人投地,弄的许多边境百姓病了也没法医,只能干坐等死。我和昭霆听得唏嘘不已,连说这样腐败的王家怎么还没人****,耶拉姆暧昧地扔下一句“可能就快有人了”,抛下我们去烧晚饭。
老实说,我对魔导国的国情一点不关心,虽然知道国王和城主企图利用我们满愿师做政治偶像,但既然我逃出来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早日找齐五件神器,顺便在这个世界观光一圈才是我心里最迫切的愿望,哦,还有到时和轩风她们联络,五个人一起回地球。
昭霆抱着小姆强睡了三个钟头,啥也没梦到。嘻嘻,活该。她无所事事地在神殿晃来晃去,被看不过去的耶拉姆一把逮住,说既然你闲得发慌我就给你找点事做——去把所有的窗户擦干净。昭霆拼死反抗却被打了回票,只好含泪干活。我几乎是有点同情她了,这笨蛋都不晓得变通,九年制义务教育全白读了!像我就在大炮猩猩那些魔鬼老师的摧残下学得一身蒙混过关的本领,对神官固然无用,应付耶拉姆却绰绰有余,所以我还是悠悠闲闲地看着闲书。
神官直到八点多才回来,看到我们都没吃在等他,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这个神殿对我和昭霆而言就是一个新家,他和耶拉姆是我们重要的家人,全家人一块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前我还在读初中,唯叔叔没从国外留学回来时,每天放学都一个人吃饭,深知那种难受的滋味,现在总算能和我喜欢的人们同桌共食,真的很快乐。
所以我衷心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下去,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
第二章 冒险家
第二章 冒险家
清晨,没听见熟悉的电子钟铃声,但诚实的生理时钟还是强迫少女离开深沉的梦境,睁开双眼。
“呼啊~~~”
中城卡萨兰的失业满愿师杨阳顶着一头蓬『乱』的黑发坐起,睡眼惺松地伸了个懒腰,顺道瞄了眼左腕佩戴的手表,六点零五分。嗯,差不多,洗洗弄弄正好训练。
杨阳麻利地穿上搁在床头柜上的神学生服。这套昭霆初次拿给她穿时闹得她手忙脚『乱』的衣服现在她已经穿得跟校服一样熟练了,而且比校服喜欢。神学生服虽是最朴素的样式,却完全承继了异世界的风格,即高领束腰长衣。再套上黑『色』小牛皮靴,扎上头巾,一个冒险小说的主角就诞生了;加上杨阳的男生外形,当她穿戴完在镜前比照时,也不禁摆出一个满意的手势:“Good!”
她先拿出枕下的火凤凰蛋,朝里面的灵兽打了声招呼:“早啊,小姆。”随手放在桌上,开始整理床铺。这个工程没有花去她多少时间,接着杨阳踏着欢快的步伐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两扇木格子窗,深吸带着湿气的清新空气。
“早啊,杨阳!”
几个村人朝她挥挥手,杨阳也回以笑容:“嗯,早安,雨停了呢。”
“是啊,至高神保佑,再下下去刚『Сhā』好的秧苗就给冲了。”
“各位正要去上工吗?”
“咱们已经是去得晚的,杨阳也要加油哦。”
“彼此彼此。”杨阳目送那些村民扛着农具,喧哗笑语着离去,转过身,换上一张不耐烦的脸,走到房里另一张床前,轻踢床脚:“喂,懒猪,起床了!”
“嗯...”鼓起的被褥只不给面子的传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再没半点声息。杨阳挑高眉,想起以往叫这个友人起床的艰辛,毫不犹豫地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白杨木弓,也不上箭,直接拉满弓,念出咒语:
“飘浮于大地之上的无尽之风,请在此汇聚,以我的意志化为风的箭矢——风之矢!”
一只闪烁着青『色』光辉的魔法箭逐渐浮现在握手处,杨阳将箭头抵住友人的后脑勺——因为她现在的准头还没法远『射』——然后,放!
“呜哇!!!”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响彻室内,但是没有出现血花纷飞的情景。杨阳『揉』『揉』被震得嗡嗡叫的耳朵,向被风之箭『射』飞到地上的友人绽开和煦的微笑:“早安。”
“***!阳你谋杀啊!当我的头是铁做的!”
西城隐捷敏亚的失业满愿师严昭霆看清友人手里的凶器,破口大骂。杨阳摇摇心爱的木弓,和气地道:“不会啊,我都计算好了,以我现有的魔法水平,风矢的威力顶多和一记重拳的力道差不多,不会害你致死的。”
“那万一我得脑震『荡』怎么办!?”
“这个嘛...”杨阳一时语塞。昭霆狠狠瞪视她:“你没想到是吧!”
杨阳干咳一声:“众神不会让这么凄惨的情形发生的。”
“我杀了你!!!”
上演了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后,两个少女才一边彼此互踢,一边下到一楼。昭霆先注意桌上的伙食,见只有吐司大失所望。杨阳蹲下身『摸』了『摸』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经过这些天的刻意习惯,她已不再恐惧这只『性』格温顺的小魔兽。
一阵食物香气传来,杨阳抬起头,正好和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的师兄打了个照面:“啊,早安,耶拉姆。”
“起来啦。”褐发少年依旧一派淡漠的神情,黄玉『色』的眸子宛如两枚历经岁月打磨的古玉散发着冷硬沉静的质感,平缓的吐字也带着一贯的疏离感,“赶快梳洗一下,艾瑞克队长他们就要来了。”
“是。走吧,昭霆。”杨阳一扯友人。
“慢着。”耶拉姆放下汤碗,走到昭霆面前,像变魔术般将两个沙袋分系在她手腕上,“负重。”
“为什么!!?”昭霆吼声如雷。
“再烦就在你腿上也绑两个。”耶拉姆抿唇,冷冷的语调泄『露』了内心的不快。老实说,当初神官叫他教昭霆练武时他就满腔不情愿,一个礼拜教下来更助长了他的厌烦情绪。严昭霆的确是拥有少见习武资质的人才,可她不合作的精神同她的资质不相上下,每节练武课不是尽钻空子偷懒就是受不了严苛的训练当逃兵或骂声不绝,若非看在神官面上,他真的不想教了——这种不识抬举的顽劣学生。
“昭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杨阳好言相劝,以免这两个人演变成师徒相残,一不注意打坏了她重要的早餐就糟了。昭霆怒声道:“你不要用这种石器时代的话来蒙混我!”
“对了,杨阳。”耶拉姆仿佛刚刚想起什么,“昨天艾瑞克队长送来一篮水果,你先拿只垫垫饥。”杨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是担心她又像第一次空腹跑步完后累得呕胃酸。昭霆嗅出不对,高声道:“喂!那我呢?”
耶拉姆扔给她一个白眼,懒得回答,转身离开。
“你这混蛋!!”
昭霆再度爆跳如雷,吼声之大甚至震飞了屋顶的两只栖鸟。杨阳食物有了保障,不再理会两人,躲到角落大啖苹果,任另一厢闹翻天,只是在晨跑时间到了时将抓狂的友人拖出神殿花了不少功夫。
“今天还是很热闹嘛。”
警备队长艾瑞克好笑地向两人打招呼,身后站着八名清一『色』身着硬皮甲腰悬长剑的士兵。这总共九个人就是西芙利村所有的武装力量,加上桑陶宛领其它村子的队员也只有百来人。魔导国疆域广阔,正规军无法顾到绝大多数偏远地区的人民,所以这些地方的百姓都有组建自卫队的习惯,以抵御盗贼和魔兽的袭击,桑陶宛领也是如此。不过因为最近正值农忙,警备队不得不大大缩水,毕竟说是士兵,平时也是以务农为主业。
“艾瑞克队长。”杨阳恭敬一礼。昭霆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嗨,艾里大叔!”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大叔!”艾瑞克危险地眯起眼,“还有别叫艾里!”他说的认真,杨阳和一群士兵却哧哧笑起来。艾瑞克今年刚满二十二,然而壮硕的身材和粗犷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长好几岁,他又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名,全村只有无名氏神官和昭霆敢当面犯他禁忌,后者更连犯两个。
“好啦。”昭霆爽快改口,“大伯。”
“...”
年轻的警备队长脸『色』一青,一瞬间似乎要爆发出来,终于还是没和小女孩一般见识。杨阳捶了友人一记,道:“对不起,这小子刚在耶拉姆那儿吃鳖,心情很差,故意拿你出气。”
“看的出来。”艾瑞克瞅瞅昭霆两臂的沙袋,这才心理平衡。
“喂,丫头,你还没洗脸吧,眼屎还在眼睛里头耶。”一名士兵笑着揶揄。昭霆瞪他一眼:“少啰唆!”跑去井边打水洗脸。艾瑞克目送她走远,突然忆起一事,卸下背上一只装满箭的囊袋,递给杨阳。
“这是——”
“你正在学箭吧?前天神官拜托我的,已经打好了,总共三十只,是轻质箭,最适合初学者用。”
“多谢你。”杨阳捧着崭新的箭囊由衷道谢,心里更多的是对银发青年细心关怀的感动。艾瑞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不用谢我,这是我爸打的,我对打铁没兴趣——对了,你要好好加油哦!”
杨阳应了声,将箭袋放进神殿,出来时正好昭霆洗漱完回来,于是一行人开始晨跑。
初升的旭日给小小的边境村庄染上一层薄红,掠过大片农田的晨风带来清新的草叶香气和悦耳的鸟鸣,沿途的村人都对“运动员们”致以热切的加油。因此,虽然没有铺石板的小径被昨日的雨水冲得泥泞不堪,又不时有鸡犬牛羊招摇过市,两个少女还是坚持跑完了全程。昭霆因为多了两个负重,今天竟是最后一名,而且到终点时累得一头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杨阳也两手按住膝盖,喘息不已。
警备队员们都称赞两人有毅力,艾瑞克更信誓旦旦保证昭霆有成为优秀战士的潜质。可惜当事人对他提供的前景毫无兴趣,只翻了个白眼做回应。
“好,你们回去吃饭吧,神官大概起来了。”艾瑞克和气地道。杨阳勉强挺起腰板,拉起昭霆向众人行礼道别。因为警备队员们可不止要每天早起锻炼,还要巡视整个领地。
杨阳和昭霆没有直接回神殿,半途拐进西芙利村唯一一家旅馆兼酒店“跳舞的麦酒桶”。店里冷冷清清的,客人都上工去了,老板娘娜塔在柜台后面洗盘子。她是个红光满面的『妇』人,身材肥胖,把狭小的空间塞得水泄不通。瞥见两人,她立刻停下手边的活,快步迎出,大声道:“哎呀呀,快坐快坐!瞧你们累的!”
昭霆早就不客气地一ρi股坐下,杨阳吐出近似呻『吟』的低语:“娜塔婶~~~牛『奶』~~~”
“早就准备好啦!”娜塔将沾满肥皂泡的双手随遍往围裙上一抹,跑回柜台后端出四只装着白『色』『液』体的木杯,见杨阳呆站着,奇道,“你还站着干嘛?坐啊!”
杨阳本想说刚运动完不宜马上坐或躺,对心脏不好,但实在没力气解释,只好依言坐下。娜塔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人旁边,眼中浮起疼惜之情:“其实我和外子本来想收养你们的,毕竟神官大人已经收养了一个耶拉姆,这样你们也不用受修行的苦。”
“没关系,娜塔婶,我们俩是自愿成为神学生的。”杨阳温和地道。
“唉,想当初耶拉姆那孩子也这么说。真不知道当魔法师和战士有什么好,年轻人就是这样。”娜塔叹息。杨阳笑道:“娜塔婶你真是的,你也不老啊。”昭霆『Сhā』嘴道:“娜塔婶,你刚才说死小鬼是被收养的!?那...他的父母呢?”
杨阳一挑眉,她早就注意到娜塔话里的深意,只因天『性』不喜打听他人的私事,便没有问。
娜塔比昭霆更诧异:“耶拉姆和你们一样是孤儿,这件事你们不知道?”
“知道个鬼!那小子的嘴巴像贴了封条似的,从来不说自个的事,娜塔...”一言未毕,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捂住她的嘴。
“娜塔婶,我们肚子饿死了,先告辞了,就这样,拜拜!”杨阳拖着友人一溜烟跑出酒馆,直奔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敲了友人一记,骂道:“你这笨蛋,一点不通人情世故!那种事怎好『乱』问!下次别再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
杨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吧,我举个例子,如果我现在把你小时候被野狗咬伤ρi股和七岁还在『尿』床的丑事当众抖出来,你会有什么反应?”
“杀了你。”昭霆没有半点犹豫,目光狠厉地回答。杨阳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每个人都不想回忆也不想他人提起的过去,所以像你那种行为是非常失礼的。即便是你不太喜欢的人,你也不可以冒然捅他的痛处。何况耶拉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更不可以伤害他。”
“唔...”昭霆受教,点头表示认错。杨阳却暗暗作呕,为说了一堆煽情泡沫对白感到极度恶心,但为了让智商等同小学生的友人听懂只好也充当三流剧演员。抬眼看向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红砖房子,她胸中浮一股暖意,不觉放柔表情。
“好了,我们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回家吃饭。”
没走几步,两人就瞧见神殿门口的水井前站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正想打招呼,却见对方提起打满的水桶,双手倒扣往头顶浇下。
“!”两人吓了大跳。而且青年淋了一回还嫌不够,把木桶放下去,又浇了一次,然后像小狗甩干体『毛』般抖抖身子,水珠顿时顺着他灿银也似的发四散飞溅,宛如断线的珍珠项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昭霆咋舌道:“这种洗脸方式,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神官怔了怔,转过头,绽开笑容。
“哦,阳,昭霆,回来啦,辛苦了。”
杨阳不由得失神了片刻。青年秀丽的面庞在水滴的映衬下更像朝霞般眩目『迷』人;白皙的肌肤细致如锦缎,毫无瑕疵;和长发同样银亮的眉睫下,碧眸仿佛最上乘的祖母绿一样澄清美丽。其实杨阳不知道真正的祖母绿是什么样子,但此刻她只想得到这个比喻。
“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了,有必要把自己弄清醒些。”神官用干布拭脸,瞥见昭霆两手的沙袋,他『露』出和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今天开始加负重啦?”昭霆脸孔一板:“你好像在兴灾乐祸?”
“没的事,只是想起耶拉姆当初训练时比你还苦,脚上也绑两个,看来他也会体贴人了。”
“什么体贴!我是女孩子,这不是当然的!”
“女孩子就不是人吗?”神官不解。
昭霆目瞪口呆,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向对方撒娇。真是不可思议,眼前的青年似乎有让人在无意识下亲近、依赖的气质,换作老是冷着张脸的耶拉姆,打死她也不会说出那番示弱的话。
神官关心地问另一人:“今天还有没有不舒服,想呕吐之类?”杨阳笑着摆摆手:“习惯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不用担心。”神官这才展颜,拍拍两人的肩膀,道:“来,我们进去吧。”
红棕相间的格子桌布上摆着一大碗加了番红花的玉米浓汤,吐司和小餐包,掺有莱姆酒的橘子果酱,『乳』酪和牛『奶』。花『色』虽然称不上丰富,味道却足以弥补这一点,热腾腾的食物更营造出家庭用餐的温馨气氛。
但昭霆还是注意到量有所变化,一连歼掉三片土司后,她先喝了口牛『奶』帮助下咽,再兴师问罪:“我觉得今天的早饭比以往寒酸很多啊!”言下之意是质疑司掌神殿内务的少年待客诚意度是否下降了。
“有吗?”正往小餐包上涂果酱的神官奇道。他一向不关心酒以外的饮食,只要有的吃就行。另一个原因是耶拉姆已经把他宠坏了,不需他伤脑筋。
杨阳皱眉训斥友人:“你真是的!才四个人吃,要那么丰盛干嘛!”
“不,她说的没错。”耶拉姆冷冷地道,“家里的支出是有点困难了。”
“咦!?”余人一齐瞪大眼。
“我本来想吃完饭再提这件事。昨晚我查了下仓库,我们的存粮最多再撑一星期,因为当初没想到会多出两个人,只预备了两个人一个月份的食粮。”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们...”杨阳很是内咎。耶拉姆摆摆手:“杨阳你不用道歉,你的饭量是最小的,某个老是包掉三人份饭菜的家伙才需反省。”昭霆磨牙,却不能吭声,因为一开口就等于承认那个某人是自己。
“唔,看来我们今明两天得去附近的市镇采购一下了。”神官双手环胸,“班斯要下下礼拜才来。”
“班斯是谁?”两个少女问,村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他是个独立商人,和我们有生意上的往来,每个月来送一次订货。”耶拉姆白了师父一眼,“也是神官大人的酒友。”神官摇摇食指:“不不,班斯不是我酒友,是我‘朋友’,要当我酒友他还不够格。”耶拉姆咬牙不语。杨阳想起银发青年每天泛滥的信件,问道:“那谁是你的酒友?”
“多勒!光说附近,红石山脉的矮人全部都是,特别是佛利特。”
“对了,神官,我早就想拜托你了,哪天你带我们上山看看矮人好不好?我和昭霆从没见过真正的矮人。”杨阳央求。昭霆也连连点头,表示其迫切的希望。
“没问...”
耶拉姆打断:“别岔开话题!现在最要紧的是补给!神官大人,我打算今天或明天买齐存粮;而且春之祭典马上就到了,也得开始准备工作,所以我们最好去趟雷南郡。”(注:魔导国边境的领地都是自给自足,所以连杂货铺也没有,武器店倒是有的。雷南郡则是北城南部的商业大都市。)
“雷南郡?很远呐...”
就在这时,大门被砰地撞开,吓了众人一大跳,只见警备队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神官!西城...西城攻破米亚古要塞,开进东境了!!”
“...!”耶拉姆脸上血『色』尽失,唰地站起。看到他反应这么激烈,两个少女比听见艾瑞克的噩耗时还惊讶。神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悠哉悠哉地嚼着面包。
“是24号的事吗?”
“是...你怎么知道!?”艾瑞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因为报纸有六天没来了,只有战时才会发生这种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领主大人告诉我的,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原来如此。”神官轻拍徒弟的臂膀,动作充满抚慰之情。耶拉姆这才颓然坐下,眉间浮起少见的阴郁。昭霆看得莫名所以,杨阳隐隐猜出几分。
艾瑞克焦虑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不住搓着双手。
“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亏诺因城主还被夸称天下无敌,智勇双全,竟然才几天就让那群西匪...西城军冲进城,这下他们一定会大肆屠杀我城的百姓。”
“我觉得不会。贝姆特城主据说是个明理之人,应该不会伤害平民百姓,他的目标八成是贵族的财宝。”神官沉『吟』道,接着转向艾瑞克,“你想响应召集令投奔东境军?”
“这不是废话吗!我好歹是王国的军人!”
“你这白痴!”
神官大骂,从秀丽的双唇迸出的脏话震惊了余人。
“卡萨兰除了拉克西丝元帅和诺因...城主的军队全是酒囊饭袋,根本不是西城的对手!目前诺因城主的西境军已被打败,拉克西丝元帅的队伍一时下不下来,那些东境军只有挨宰的份,你去了肯定死路一条!”
“军令如山!再说军人怎会怕死!”
“我是叫你不要无谓送死。桑陶宛领的兵力连一百都不到,不但帮不上忙,那些贵族兵也不会稀罕你们加入。总之我先和领主大人商量一下,想个办法。”神官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饭站起身。
艾瑞克犹豫道:“那我要不要集合大家,做些防御工事出来?”
“千万不要。贝姆特城主虽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但也绝不心慈手软,我们不予抵抗还不会怎么样,可只要稍『露』异心,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堆尸体。”
昭霆不自在地动动身体,对神官口中的唤主人品感到十分的意外。
神官豁达地笑道:“反正抵抗也无用,就顺其自然吧。嗯,其实我认为贝姆特城主不会打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以西城骑兵的速度,这场仗搞不好已经结束了。”
“你言下之意是我们输了?”艾瑞克的脸『色』宛如吞了颗苦瓜般难看。
“在米亚古要塞陷落时不就很明显了?”神官耸耸肩,走向玄关,“艾里,你的马借我。”
“啊,哦。”
“神官大人,你的早饭...”耶拉姆追上去,顺道取下衣架上的斗篷递给对方。神官拍拍他头,温言道:“那你帮我打包吧。”耶拉姆点点头,麻利地张罗起来。昭霆被严肃的气氛震慑,没计较他把自己那份也塞进便当里。艾瑞克解下佩剑,坚持要友人带着。神官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四人将他送到门口。
“神官,路上小心。”
杨阳这才找到机会『Сhā』口,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实在很莫名其妙,事实上她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神官歉然道:“今天早上你只好自修了,我会尽量在中午以前赶回来,若赶不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不要!”
三人齐声拒绝。神官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呃...那我尽量,不,一定赶回来。”三人这才满意点头。
下一秒只见雪白的斗篷仿佛展开的鹰翅般扬起,再一眨眼一人一骑已消失在四人的视野里。两个少女因为吃惊吃了满嘴灰,昭霆边咳边赞:“咳咳,好高明的骑术啊。”
“我们进屋吧。”耶拉姆对两个少女道,随即转向另一人,“艾瑞克队长也进来坐一下好吗?我有很多事想问你。”杨阳和昭霆也十分关心这场中西两城的战事,定定瞧着警备队长,目光透出满满的问号和请求。
艾瑞克踌躇了半秒,道:“好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队长!队长!”就在四人转身的同时,响起一声声越来越近的呼唤。还留在村里的村民纷纷好奇地探头张望,杨阳四人也转移视线,看到一个士兵从村头方向急奔过来,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
“透纳,什么事?”艾瑞克脸『色』微变,因为他看清部下身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队长,大事不好了!”
“我听够不好了,到底什么事?”艾瑞克苦笑。
“有旅人被魔兽袭击了!”
闻言,在场的人都呆在当地。
山道上,一群人且战且退,身后紧跟着黑压压一大片魔物。警备队员们负责断后,战况却明显不利。那些旅行者共有五人,服饰各异,也满身狼狈,三个还挂了彩,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没有站在内圈接受警备队员的保护,反而手持武器和前者一起战斗,而且身手高明,不亚于任何一个警备队员,其中一个拿板斧的大个子青年尤其厉害,接近他的魔兽无一不头破血流地倒毙于地。但是从他不断渗出鲜血的几处伤口,看的出来无法久撑。一个像是魔法师的女『性』站在他身后,张起防护罩护住她身旁唯一没有武器,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
这批人不简单啊。赶到现场的警备队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不禁松了口气:应该是冒险家,这样救起来就容易多了。
然而,当他把目光调到追击者一方时,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口,额上冒出冷汗。站在他旁边的透纳也是相同的表情。
双头哭虫!!被喻为旅行者恶梦的高等魔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那么多!!
双头哭虫顾名思议,是一种形似蟒蛇,长着两个头的恐怖魔兽。它的叫声像婴儿啼哭,所以常常有旅人上当受骗葬生蛇腹,和能发出女人声音的植物科魔物拉芙蕾西亚骗人的手法一样。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战斗力。双头哭虫和狼龙一样是火系魔兽,可是它喷出的火焰弹威力大多了,甚至能击穿岩壁;他的牙有剧毒,沾上一滴就足以致命;它的全身覆盖着厚实的鳞片,刀枪不入;最难对付的是它的两个头,若不同时解决掉双头,马上又会再生出来,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非常棘手。
而现在,这种超级麻烦的魔兽就站在艾瑞克面前摇头摆尾,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但他不能,肩负的责任『逼』迫他正视现实——一旦不能在这里歼灭这些魔兽,西芙利村也将被卷入血的漩涡!
“如果神官迟一步走...”艾瑞克咬紧下唇,懊恼至极。会用冰系魔法的术士和弓箭手是双头哭虫唯一的克星,而神官两样都会。于是,他当机立断:“透纳!立刻去追神官!告诉他这边的情况!”
“是!”警备队员毫不犹豫地接令,拍马离去。
为了最后的胜利,也只有牺牲一个宝贵战力了,希望神官能及时赶到。艾瑞克正要冲上去加入战团,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尖叫。
“那、那是什么!!?”
“昭霆!”转过头的警备队长眼珠子差点弹出来,“...还有杨阳!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们和大家一起去军营避难!”瞥见站在两人身旁的褐发少年,他才恍然大悟:“——你带她们来的!为什么?”
“对付双头哭虫需要弓箭手。”耶拉姆依然是那副波澜不兴的冷静模样,手指脸如土『色』,和他呈现鲜明对比的少女,“而这家伙,坚持和杨阳同进退,就跟来了。”
我看她如今是巴不得逃走的样子。艾瑞克皱眉道:“话是没错,但杨阳还是初学者吧!”而且看她的情形,虽然比另一个好些,脸上没显出恐惧之情,颤抖的双手却毕竟泄『露』了掩不住的惧意。
“不行!杨阳和昭霆还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不能让她们战斗!你快带她们回军营,照我先前的指示保护大家!”
“如果你们全死了,我一个人也无法抵挡双头哭虫。”耶拉姆沉声道,骤然阴郁的脸『色』透出内心的怒火。他不再理会艾瑞克,拉着昭霆就往山道冲去,震呆了三人,尤其是被强拖走的昭霆,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妈妈咪呀~~~~”
凄厉的哀嚎远远传来,惊醒了杨阳和艾瑞克的神智,两人连忙追上去。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啊!救命——”
现在昭霆脑中只剩下满溢的骇怕无助,平时苦练的剑术,磨砾的脚力,克敌的技巧统统不翼而飞,唯一的念头是逃跑,偏偏双腿连一步也挪动不了,而且随时可能瘫软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眼前一片刀光血影,连自己身处战场的哪个角落也分不清。她是知道自己在呼救,叫嚷的内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那个将她拖进这片混『乱』的罪魁祸首也不见了,但她此刻无心找他,甚至不想骂他、揍他,她只要一样——逃走!回家!!
“为什么有女孩子在这里?”
昭霆『迷』『迷』糊糊中听见这句话,出于条件反『射』,她手按住剑柄,却没有力气拔将出来。
老天!根本没人告诉她与真正的魔兽对峙会有这么大的压迫感!仿佛连骨髓也凝结成冰,死之世界带来的恐怖化作丝丝寒意渗透四肢百骸,最终变成冰网牢牢捆住少女的身体和灵魂,令她连一个反抗的念头也生不了、一个反抗的动作也做不出。蓦地,这张网颤动了一下,因为一只巨大的蛇头朝她转来,然后,四目相对!
刹那间,昭霆的感知世界就像坏掉的电视机屏幕,自动转为无数雪花。一片杂声中,她只听见一个声音,熟悉的呼唤:
“昭霆!!!”
视野豁然开朗。
铮——长剑出鞘。原来真剑是这么重的!昭霆十分惊讶,同时用力举高武器,望见一支箭擦过魔兽的头斜斜飞走。
是阳来了!不用回头看昭霆就知道,心中顿时涌出无比的勇气:“来吧!臭蛇!”
“危险!”
“哎。”一只横『Сhā』过来的大手将她推开,接着一个壮硕的黑发青年挡到她面前,挥舞两把巨斧将张大嘴咬来的蛇头劈成四块,喷溅的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连跌坐在地的昭霆也不能豁免,俏美的小脸绽开一朵朵血花。
“咳咳!你没事吧?”砍完魔兽,那青年也吐了几口血,转头关怀地询问。昭霆还没回答,那个魔法师远远喊道:“肯,你不能再战了!快退下来!我帮你疗伤!”
肯摇头:“不,你先把这个小姑娘带走,让她和雇主在一起,这孩子大概是不小心闯进来的...”
“才不要!”昭霆跳起来,说出令四名冒险家,一名冒险家雇主为之呆然的话,“我才不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小姑娘,我和大叔他们一样,是来救你们的!”
“没错!”站在几步远处的杨阳附和,因此把好容易安在握手上的箭滑落了,她急忙捡起来,手忙脚『乱』地重安。
“...”一时间,人类阵营少了四名战士,多出四尊雕像。
她们俩啥时变得这么有胆量了?另一头正和部下一起战斗的艾瑞克瞥见这一幕,也目瞪口呆,差点被双头哭虫咬了一口。
昭霆一脸生气勃勃地戳着肯的胸膛,边点边数落:“你刚才很过份哦,大个子!竟敢抢我的猎物。”
“可恶!又没中!”仿佛唱和一般,手持白杨木弓的俊俏黑发小男孩一面嘀咕,一面辛苦地又『摸』出一根箭,用粗鲁的动作搭在弦上,“这次一定中!”
别开玩笑了!四个冒险家在心里大吼。
原来如此。警备队长终于从这片混『乱』中理出头绪,下了个自以为没错的结论:她们俩已经完全吓疯了,所以行为才这么反常。
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罪魁祸首:“耶拉姆!!”
“干嘛?”
褐发少年从他身边跑过,横挥长鞭,击中最前排的五头双头哭虫,响起清脆的爆裂声,只见血泉喷涌,染红大地,支离破碎的魔兽死体也跟着纷纷掉落。
“啊...”四人吐出近似呻『吟』的叹息:这...这才是真正的战士啊!这样的人说自己是救兵才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只见那位神威凛凛的战士抽打地面甩干鞭上的血迹,黄玉『色』的眸子定在两个跳梁小丑身上,冷冷地道:“有觉悟了吗?要上了。”
扑嗵!响起一片跌倒声。
“废话!”昭霆咬牙道,杨阳默然点首——事到如今,她们就算想退出也不可能了。
“好。”少年回过身,手中的黑鞭蓄势待发,“记住按照我的指示战斗。”
两个少女点点头,握紧各自的武器。
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冒险家们真想哀嚎,但谁也没叫出来,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端稳武器摆出备战态势,打醒十二分精神关注再次冲上来的魔兽大军。
真正的战斗,刚要开始。
第三章 激战
第三章 激战
“喝啊——”
艾瑞克抡起佩剑朝一只蛇头正面劈下,双头哭虫侧颈避开这强力的一击。另一名警备队员尼斯对准另一只蛇头瞬间连刺三下,每一剑都精准地命中头部与身体的衔接点;而已看出蛇头闪躲轨迹的艾瑞克反转手腕,挟带离心力的斩击斜斜削中颈动脉。只听得蓬蓬两声,魔兽的两个头几乎同时标出大量的血雾,却没有断折,甚至没有伤到筋骨。
“啧!这些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警备队长为敌人的耐打感到懊恼又不解。桑陶宛领警备队的装备虽然称不上精良,但都被无名氏神官做过强化处理,对付普通魔兽早就无坚不摧,可双头哭虫的鳞片之坚硬显然超越了常理。
其他的警备队员也陷入相同的困境,幸好他们个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不用上司下令,立刻变更战术,改劈为戳,并且瞄准魔兽脆弱的脖根部位进行突刺,成效很快就显现了:脖子被洞穿的魔兽发出宛如小孩啼哭的惨叫。但是一来这个战法极其耗力;二来双头哭虫即使脖子开了个洞依旧死不了,只是再生速度慢了点。所以,以艾瑞克为首的八名警备队员基本上是仗着数量优势和彼此之间的默契才勉强抵挡住四只双头哭虫。
而另一边,由四名冒险家和三个少年少女临时拼凑实力参差不齐的队伍对付三头双头哭虫,战况就有点复杂。
“圣灵枪法龙绞闪!”
一名身披斗篷的冒险家青年转动手里的长枪,枪身在带起一股猛烈的气流的同时发出淡淡的萤光,以直线的轨迹展开突击。魔兽的单首与枪尖正面冲突,激发巨大的爆音。因为武器的『性』能不及警备队员们,三名冒险家青年只得以各自的绝招取胜。双头哭虫半个脑袋刹时灰飞烟灭,但持枪青年的虎口也迸出了鲜血。
本来在同伴挺枪直刺的前一刻,那叫肯的持斧青年就飞身扑向另一只蛇头展开配合攻势,然而不知是他受伤太重导致行动力降低还是魔兽的反应太灵敏,那只蛇头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斧锋,还从他背后绕过来,『露』出闪烁着青光的利牙。就在这时,三名战士中唯一没有佩戴重兵器,打扮像盗贼的小个儿青年朝蛇眼『射』出两柄****,『逼』得魔兽只得放弃这大好机会缩回颈子。说来繁复,但这一连串攻防不过是几息间的事。而且以人类一方的失败告终。
第二回合的序幕紧跟着第一回合的落幕拉开。重生的那只蛇头立刻发动反攻,长长的蛇尾以惊人的气势扫向持枪青年。他急忙招架,可是蛇尾的力道远远超出他的想像,长枪登时被打飞,连带他也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幸好着地时马上滚开,才没被蛇头咬个正着。捡起地上的长枪,持枪青年一跃而起,重整态势。双头哭虫却已对他失去兴趣,又一个摆尾抽打肯身前的土地,激起的尘灰蒙蔽了他的视线,猛烈的劲风更令他身体一晃,因而没来得及挡住反弹起来的蛇尾,被扫飞到旁边的山壁上,撞出一个人形窟隆。而且双头哭虫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一只蛇头尾随而去,对着倒卧于地的青年张开血盆大口。
“肯!!”
目睹同伴遇险的持枪青年和盗贼急忙来救。前者顾不得连续施展绝技将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手持闪动着足以烧灼视网膜的光芒之枪拦在魔兽跟前,银白的光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瞬间炸裂了蛇头。
“圣灵枪法龙魂闪 !”
成功阻挡住一只蛇头的青年还不及松口气,另一只蛇头就朝他们恶狠狠地扑来。没有力气施展第二击的持枪青年只好抱起受伤无法动弹的同伴想要闪避。这明显是个不智的想法,加了一个人体重的他更不可能逃开蛇牙;而且这回盗贼的小刀也被魔兽侧身以蛇鳞挡掉,眼看两人将要葬生蛇腹...
嗖嗖!两支羽箭接连飞来,一只擦过魔兽眼角,一只却掠过盗贼的前额,只见一簇头发晃晃悠悠飘落下来,吓出他一身冷汗,忍不住对那个『射』出这种乌龙箭法的人咆吼:“喂!你在『射』哪里啊!?”
“对、对不起!”杨阳一脸比他还骇怕,拼命赔礼道歉,让盗贼气消大半。其实四名冒险家早就看出后来加入的两男一女(他们也以为杨阳是男生)除了那个使鞭的少年,剩下两个都是初学者。估且不说他们冒然闯入这样严酷的战斗的轻率,至少勇气值得激赏。而且杨阳刚刚两箭准头虽然一踏糊涂,时机倒抓得不错,差点『射』中蛇眼的一箭也令魔兽生了怯意,稍缓攻势,让另一人趁隙闪进攻击范围。
“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昭霆以不亚于持枪青年的气势一边高声大喊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戳魔兽的腹部,可惜成果与气势不成正比,剑尖只在蛇鳞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她这才发现这把临时从神官房里『摸』出来的剑竟是钝锋的,不禁破口大骂:“神官先生搞什么!收藏这种烂剑!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呀呸!”
“你竟敢说神官大人的坏话!”
一人独对两只双头哭虫还显得游刃有余的褐发少年投来一个杀人的眼神,“明明是你自己不会用好不好!还有,我是叫你当饵牵制敌人,谁要你跑上去逞英雄?快给我滚下来!”
“呜哇!”
黑鞭卷住少女纤细的腰身向后甩飞,让被戳得奇痒难搔而低头咬下的蛇头咬了个空。耶拉姆后跃避开两头趁机抢上的双头哭虫,横挥长鞭赏了四记耳光,警告它们别想钻空子,身手之矫健与专业驯兽师有得一拼。
但耶拉姆心里并不如表面那么轻松,适才一瞥,发现那个实力最强的使斧青年伤势很重,不能再战,凭持枪青年和盗贼连一只双头哭虫也对付不了。就算再加上那两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丫头;那个到现在一个魔法也没使出,八成魔力用尽的法师,也济不了什么事。这么一来整条战列一定会崩溃。
目前他们一共十五人(扣除那个纯粹累赘,似乎是雇佣四个冒险家的华服男子)完全是仗着地理优势才挡下双头哭虫。西芙利村座落于红石山脉的基亚丘谷里,魔兽来袭的地点恰好是通往谷口的一条狭窄山道,才没有一拥而入,只能七只七只上。不过众人站脚的地方还不是山道最窄的位置,只要退个几步,魔兽就只能挤六只前锋上来,诸人的压力就可以大大减轻,但这样情势也会变为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一旦他们再被『逼』退少许,八只双头哭虫齐头并进,那就真的吃不消了。何况人的体力远远不及魔族,战得久总会疲倦的,到时恐怕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艾瑞克瞄见这厢战况吃紧,喊道:“耶拉姆,你那边撑不住了,我们退一点如何?”
“不行!再往后退的话,村子就会进入火焰弹的『射』程范围!”
艾瑞克心下一寒,但还是坚持己见:“可是,大家已经去军营避难了,房子是身外之物,不及人命重要...”
“少啰唆!”
这句话不是耶拉姆,而是昭霆喊的。只见她俏美的小脸沾满泥巴尘灰,手肘和膝盖也蹭破了,模样十分狼狈,然而她棕『色』眼珠反而迸『射』出比先前旺盛得多的战意,不仅把残留的恐惧一扫而空,还凭添一抹像野兽被『逼』急了时会『露』出的狠厉之『色』。她高高举起近似赃物的钝剑指向那头正戏耍两个冒险家的双头哭虫,怒道:“我才不相信我收拾不了这只臭蛇!大叔你闭嘴!”
“昭昭昭霆,你你你已经很努力了...”警备队长胆战心惊的劝言在看见棕发少女像离弦之箭般朝魔兽冲去的刹那化为惨叫,“昭霆啊啊啊——”完了!我会被神官杀掉!
“小姑娘...”持枪青年和盗贼也瞠目结舌:这...这太莽撞了!
双头哭虫仿佛感觉到敌人高昂的战意,长叫一声,抛下被它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两个冒险家,摆动脖子迎上前,四只泛着幽光的眸子盯着少女单枪匹马的身影。但就在众人以为昭霆此举纯粹是送羊入虎口时,她突然改用鞋跟踩地,上身后仰往前滑行,闪进魔兽身下的死角,然后翻转手臂用力削出。
“严家独创技1——剃须刀!”
我的天呐。杨阳呻『吟』。余人则是一脸莫名其妙,随即转为目瞪口呆。因为被砍中的地方居然标出少量的血花。昭霆精神大振,乘胜追击,回身又劈出一剑,精准地砍进原来的伤口:“严家独创技2——削苹果!”
咯嚓!随着一声很像西瓜被剖开发出的声响,魔兽半个头部平平飞走。在场诸人无一例外地张大嘴,瞪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但下一秒,包括昭霆在内,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把赃物钝剑上。只见原本乌漆抹黑的剑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这异像应该才是魔兽被****的原因。
“原来真是宝...这把剑。”昭霆出了会儿神,接着信心大增地跳起来,用剑尖指着另一只头,宣告道,“好!我要用这把宝剑杀死你!”
“别闹了!”耶拉姆又惊又怒,“凭你那些乌七八糟的剑法打得倒敌人才怪!我平常教你的剑法呢?”
“垃圾桶里!”
昭霆实话实说,气得耶拉姆脸都绿了。勇气如滚雪球涨满全身的她已听不进任何劝言,三步并两步冲出死角,与魔兽面对面,平举长剑飞奔上前:“喝——第三招零式牙突!”一时想不出与前头相配的称号,她只好借用某漫画某仁兄的成名绝技,既威风又帅气!杨阳闻言一个踉跄。
这一剑无论气势还是速度都值得称赞,也不偏不移地命中蛇首的额心要害,可是众人预想的脑浆迸裂的情景没有出现,长剑又恢复黑黝黝不起眼的模样,厚钝的剑锋砍在魔兽坚硬的鳞上除了发出一声闷响,连一丝细微的伤口也没留下。
昭霆连大叫“啊”的时间也没有,魔兽立刻展开反击,巨尾朝她头顶砸下。
“危险!”好几人纷纷来救,站的最近的一名警备队员抱起仍在发呆的少女往旁边跳开,持枪青年和盗贼后脚赶到,前者握枪猛击大地:“圣灵枪法地龙旋!”螺旋舞动的枪刃击碎岩石地面,激起大量的碎石,形成一股小型的冲击波袭向双头哭虫,令它攻势一缓。后者从腰间抽出八把****,朝两只蛇头分别投出。碰到魔兽外皮时,****竟没有像先前那样弹开,发出刺眼的白光爆炸,将双头哭虫的颈子炸出两个深深的大洞。离的稍远的耶拉姆一眼就看出这些****和神官那把剑相同,都是附有精灵力的法器。看来这批冒险家的等级不低,那个会使圣灵枪法的青年说不定是“枪圣”梅菲斯的弟子。
魔导国有二圣一神,为剑圣裘斯达,枪圣梅菲斯和拳神拜萨,是武技立于全国顶点的人物,当今许多优秀将领和成名战士都受过他们的教导。比如东城三将之首,[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是拳神的唯一爱徒;北城的三位龙将是枪圣的弟子;中城的拉克西丝元帅,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和南城的希莉丝公主都受艺于剑圣。因此,虽然这三人都未在各国各城担任官职,他们超然的地位和实力反而更赢得人们的敬重。
不过,魔导国疆域广阔,藏龙卧虎,不出名的强者大有人在,耶拉姆就坚信他最景仰的人拥有绝不逊于,不,是超越二圣一神的实力。
话说两名冒险家成功拦下魔兽,也累得倒在地上。那名救走昭霆的警备队员原本是和另一人一起牵制一条双头哭虫,他一走,剩下那个警备队员根本挡不住,一会儿就被甩在一边。重获自由的魔兽摇头摆尾爬过来,后面的双头哭虫见缝『Сhā』针,顶替了它的位子。眼见战列崩溃的艾瑞克脸『色』大变,却无计可施,更糟糕的是被两头双头哭虫围攻的昭霆等人,情势危急万分!
明白友人闯下大祸的杨阳现在无暇像平常一样出言训斥,忙着向来袭者发『射』羽箭,然而『射』出十来只箭,一箭也没『射』中。她不禁咬紧下唇,内心涨满懊恼之情,突然忆起神官在第一节魔法课上对她说的话:
[魔法师在实战中不仅扮演后方支援的角『色』,更肩负参谋的责任,所以需要审时度势的眼光和一颗绝对冷静的心。要做到即使全部的同伴死在面前也能毫不动摇,继续施法将敌人彻底打败,如此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小。记住,你是个魔法师,魔法师必须冷静沉着,善用头脑...]
我该怎么做?持弓的右手不住颤抖,少女清俊苍白的脸蛋沁出滴滴汗水:教我,神官!我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咯!那名警备队员的剑被蛇牙震飞,现下他是赤手空拳独对两头双头哭虫,身后是两个使不出力的冒险家,一个拿着把不能伤人的钝剑还想往前冲的少女。
“昭霆,求求你,别蛮干!你打不过它们的!”警备队员简直要跪下哀求了,但他劝说的对象还是不为所动:“啰唆!要我毫不反抗地去死,我才不干!”杨阳喝道:“昭霆,滚回来!你还想给大伙添多少麻烦才够!”表姐的面子果然大,昭霆立刻灰溜溜地退下。
然而眼下的局势是他们想退也无路可退,两头双头哭虫一前一后拦住去路,连杨阳、肯、魔法师和那个华服男子也被封在包围圈里。持枪青年勉力站起,虚软的双臂却连枪柄也握不牢;盗贼将余下的小刀全部投掷出去,总算阻住一头双头哭虫,但另一头就无人拦得住了。魔兽轻轻一扫尾,警备队员和两名冒险家就重重撞在山壁上,狂喷鲜血。
“该死!”杨阳这时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伸手往背后的箭囊掏『摸』,却『摸』了个空,顿时傻在当地。没想到三十只箭不知不觉间就给自己用完了!又想起神官曾千叮万嘱弓箭手一定要节省箭支,因为一旦箭『射』完,『射』手就和羊栏里的小绵羊一样只能任人宰割。杨阳一步步后退,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像一头羊,面对一群恶狼的觊觎毫无反抗之力。她瑟瑟发抖,惊恐不已,完全忘了还能用风矢代替实箭。
“炎之精灵沙拉曼达,请集中到我手里成为我的力量,毁灭眼前的阻碍——爆炎!”
眼见同伴陷入危境的魔法师终于出手了。杨阳一听见咒文就明白了为何她一直不施法——不管等级多高,单系魔法撞上同系魔兽断无用武之地,只有使用相反属『性』的魔法才能克敌。但是很少有魔法师突破属『性』限制习得三种以上的魔法,除非天赋异禀、才华奇高者。所以大陆上多是单系或加上一门中间魔法(如风魔法)的两系魔法师。
人头大的两发火球卷起热浪呼啸而出,虽然在打中敌人的瞬间火元素就被吸收殆尽,但强大的冲力使得两只魔兽重心不稳。昭霆趁隙扑上去捡起警备队员掉在地上的长剑,用尽全力往蛇尾劈下。她决定舍弃那柄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威的“宝剑”,踏踏实实用普通的剑攻击,思忖这样总能奏效了吧,不想剑锋只是刮破了魔兽的鳞片,连血肉也没砍到,这下打击远比之前沉重,令她震愕得久久不能言语。
原...原来我是这么弱的?还以为是剑不好,事实是若没有神官先生那把剑,我早就被魔兽杀掉了,我还...我...
“昭霆!你在发什么呆啊!?”
杨阳大喊,扑到友人面前,整个人暴『露』在巨大的蛇头之下。见状,昭霆骇然变『色』,想也不想地投出长剑。剑以惊人的准确度掠过杨阳的肩膀,没入魔兽大张的嘴巴,激『射』而出的血『液』浇了两人满身。吃痛的魔兽全身痉挛,朝她俩倒下。
“小心!”魔法师大惊,接着睁大眼,『露』出更为吃惊的表情,一个熟悉的人影跃入她视野,挥舞板斧将蛇头四分五裂,“肯!你还不能动!”昭霆也惊呼道:“是你,大个子!”
“小姑娘,别难过,十年后保证你是大陆第一的剑士。”将少女适才的神情看在眼里的青年转过头,一边拭去从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一边真诚地安慰。昭霆浮起感动,重重点头。
“只怕在那之前就被干掉了。”
“阳你说的什么话!”
“一点没错。”
耶拉姆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身畔,长鞭击出一道肉眼捕捉不到的黑『色』残影,位于鞭子剖面的魔兽连吭也来不及吭一声,就沿着身体的中心线一分为二,尸块伴随大量的鲜血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躺着三具魔兽的死体。
无视棕发少女冒火的双眼,少年冷冷地道:“拜你的鲁莽所赐,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余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他们后退了一大段距离,剩下七名警备队员正辛苦地抵挡六只双头哭虫。分配明显不均,因此左支右拙,险象环生。昭霆面『露』惭『色』,肯却一挥板斧,狠狠地道:“怕什么!大不了再将它们赶回去!”
“你这种伤势,算了吧。”耶拉姆瞄了他一眼,不屑地背转身,“杨阳和未来的大剑士小姐也留下。”语毕径自离去。
“我...”杨阳欲言又止,她身旁的两人全身冒出冲天的怒焰。
“可恶!不要瞧不起人啊,小子!”
“少狗眼看人低了,死小鬼!”
“啊...”杨阳伸出的手只抓住一把空气,冒险家青年和菜鸟剑士已摇身一变为脑充血患者,飙到前头去了。“伤脑筋。”不觉吐出银发青年的口头禅,杨阳耙耙浏海,无奈地尾随而去。
魔法师神『色』惶急地踏出一步,瞥见身旁的雇主和两个因伤重失去意识的同伴,终是打消了跟进的念头。
耶拉姆的奔跑速度很快,肯也不慢,杨阳和昭霆相较之下就差远了,不一会儿就给远远抛在后头。听见脚步声,少年知道自己的命令落了个没有回应的下场,心下微恼,没有耐『性』好言相劝,回头喝道:“跟来可以!别扯后腿!”
“废话!”三人回他一个微笑。估且不说黑发少女和持斧青年,棕发少女那个笑容让少年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若不是看在神官大人的面子上...耶拉姆暗暗叹息,蓦地一个踏步跃起。借助助跑的弹跳高度十分惊人,甚至超越了双头哭虫。手腕一抖,黑鞭化为一道黑『色』螺旋,贯穿了魔兽的脑部。肯后脚赶到,上身前倾,配合加速度以滑行的方式突进,锋利的斧锋深深砍进魔兽的躯体。只听得一声爆响,从切入点飞快裂开一条银线,爆炸的光气瞬间炸飞了以上的蛇头。艾瑞克等人见来了援兵,都是精神一振。
“身手不错。”耶拉姆轻巧降下,落地无声。
“哪里,还比不上你。”肯立刻忘了先前的不快,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没办法同时解决五只双头哭虫。”
耶拉姆怔了怔:“你误会了,那种伤身的招式我一天可没本事使两次。”肯睁大眼:“你是说...那个是你的绝招?”
“怎么不?所谓的绝招一定得像猴子一样大叫几声才能发?”少年这句话连同另一厢的持枪青年也一块儿讽刺了,幸好当事人已昏『迷』,听不见他的评语。肯结结巴巴地道:“呃,这倒是。”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看不出你这人这么多话。”耶拉姆刚转过头,听得身后传来黑发少女的惊喊:“火...!”
在场了解双头哭虫特怔的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道的人也看到了魔兽嘴里闪现的红『色』光芒,并逐渐凝聚成跳『荡』的火焰。
“快!快分散!”艾瑞克大叫,和他反应一样快的还有两人,其他人全被吓呆了。
嗖!耶拉姆的长鞭击出清脆的破空声,卷住一头双头哭虫的嘴,让它吃了一肚皮灼热的烟火。少年犹带稚气的面容迸发出强烈的杀气,一把提起那只双头哭虫,扔进魔物堆里,有三只魔兽受到惊吓,朝天外来客喷吐火焰的洪流,转瞬就将同伴烧成一块焦炭。与此同时,魔法师的咒语也准备好了。
“悠游在大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啊,请聚集在我身旁,释放力量,以风之牙撕碎我的敌人——风刃『乱』舞!”
对了!我也有两个风系魔法可用!黑发少女脑中灵光一闪。
看不见的风刃在魔法师的『操』纵下精准地一一击中魔兽们的脖下部位,当然以风刃的力量不可能对双头哭虫造成实质的伤害,但魔法师的初衷——打偏火焰弹准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下一秒一大丛火炮在魔兽的阵营里炸开,造成一批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但还是有不少沿着正常轨迹落在众人中间。
“呜哇!”一枚火球正好命中两个少女头顶的山壁,掀起的颱风将她俩的身体吹起,在半空连翻几个跟头才重重坠回地面,但也因此免于被落石砸扁的凄惨下场。可是落地的冲击力令两人差点晕过去,而且无数顺着气流飞来的碎石也打得她们好不疼痛,厚厚的粉尘让两人顷刻间变得灰蒙蒙的。其他人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去:艾瑞克代替杨阳和昭霆成为山崩的牺牲品,右脚被巨石压住,抽身不得;肯的右臂被一发火球砸中,受到严重的灼伤;剩下的警备队员因忙于闪避火焰弹,被双头哭虫的尾巴扫得七零八落;只有那华服男子,三名重伤者在魔法师的结界里没有受到火焰弹招呼;还有耶拉姆仗着身手灵活,避过了所有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因热风而起的白烟缓缓散去,众人才看清周围的情景,昭霆轻轻吐出一句:
“好惨...”
的确是惨不忍睹,宛如台风过境的受害现场。原本褐黄『色』的地面因为火焰弹的轰炸到处翻起,一片焦黑,布满了可怕的龟裂和凹洞;两旁的山壁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变成倾斜的形状,坍塌下来的岩石堆和土堆堵住前后的道路。现在还站着的只有褐发少年一个人。魔法师半跪于地,靠着法杖的支撑才没有向前扑倒,满头大汗地喘息着。刚才的结界榨干了她全部的体力,再也无力抵挡魔兽的第二击。她身旁的华服男子看出了这点,顿时脸如土『色』。
“还是来不及吗...”耶拉姆自言自语,他和艾瑞克一个打算,想拖到神官回来,可看样子是不行了。其实他们的运气已经算好的,若双头哭虫一开始就不顾同伴的『性』命使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他们连前面那点时间也争取不到。耶拉姆很快压下懊恼,握紧鞭梢就往前冲去,想再拖一段时间。
“等一下!”艾瑞克的声音震住他的脚步,“把杨阳和昭霆带走!她们本来就是不该被扯进来的!”
“没错!快点,小子!”肯也大喊。杨阳瞪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昭霆骂道:“你们俩***说什么鬼话!”
对了!得把她们俩...耶拉姆战意全消,连忙转过身,突然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势贴上后背,反『射』『性』地回过头,映入视野的是一张张再度闪烁红光的巨嘴。
“还来...!?”余人齐声惊叫。
来不及了!耶拉姆立刻判断出,抛开长鞭,合手施法,一道浅蓝『色』的水幕在他掌心铺展开来。与此同时,数十发人头大的火球留下白炽的轨迹,疾『射』而来,却在撞上水墙的刹那陷进去,再也没出来,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是水系高阶防御魔法,[沉默的潋漪]!魔法师一眼就看出水幕的奥妙:没想到那孩子还是个术士!可是以他的年纪,他不可能是那么高段的法师。果然,一挡下所有的火焰弹,少年身子晃了两晃,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耗力之巨,甚至无法捡起一旁的鞭子。而双头哭虫一击不中,立刻展开冲锋。
“耶拉姆!”
“小子!”
好几人纷纷惊喊,却无力去救。昭霆呸了一声,爬起来冲上前。
“你这把该死的剑,再不发威我就把你丢进熔矿炉!”
少女不知何时又拿起那把赃剑,挡到少年面前。众人都被她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呆了,没注意另一个少女也挣扎起身,念出简短的咒文:
“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赐予我透明的双翼,自由翱翔于苍穹之中——风之翔翼!”
这...这孩子也是术士!?魔法师一怔:可是,他使用这个法术是想做什么?逃跑吗?
“混蛋!你来做什么!?”看清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耶拉姆又是惊讶又是焦虑,禁不住冲口『乱』骂。昭霆回他一道杀人的视线:“有力气骂人的话就赶快逃吧,死小鬼!”
“你...”耶拉姆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打结了。昭霆不再言语,双手牢牢抓进剑柄,紧到手背爆出青筋,然后,高高举起。
拜托啊!!!她闭上眼,咬紧牙关。
剑尖传来碰到硬物的感触,就在她绝望了的一刻,一股奇妙的战栗感从她的指尖流窜全身。昭霆不禁睁开眼睛,随即又被一轮强烈至极的光芒刺得闭目转头。
轰——乌黑厚钝的剑身迸『射』出漂白视野的灿烂白光,一只蛇头登时被这道光气炸得四分五裂。回过头的昭霆狠狠咋舌,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她熟悉的嗓音:“唉,我就知道你办的事没件完成的,总要人擦ρi股。”
“阳!”
黑发少女嘴角挂着微笑,一双似真似幻的青『色』光翼在她背后上下舞动。当她举起没有上箭的木弓,拉动弓弦时,一枚青『色』光箭缓缓浮现。
怎么可能!魔法师站起身:他居然能够同时施展两个魔法!
“风之矢!”
杨阳一边将光箭抵住蛇头,一边念出起动语,随即深吸一口气,零距离——放!
噗哧!一支血箭从魔兽的后脑勺穿出来。余人固然吓了大跳,杨阳也目瞪口呆,没料到自己魔法的威力竟这么强。但她马上就注意到右手所戴的飞焰流动着艳红的光波,恍然大悟。
“小心!”惊呼四起,可传入当事人耳朵里的时候已太迟了。黑发少女同魔兽脑死的头部撞个正着,整个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撞在另一头魔兽身上,滑落下来,重重跌回地面,只摔得眼冒金星,胸口生疼。白杨木弓从掌心脱离,发出钝响在地上弹跳着。
“咳...咳咳!”杨阳困难地咳嗽,感觉五脏六腑像被绞碎般难受,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模糊,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能朦朦胧胧看见魔兽的尖牙化为死神的镰刀向她举起,刀尖青光闪烁,沁寒入心。
我...我要死了吗?
杨阳的意识世界飘过这个认知,激起一圈潋漪,令她不由得在心里发出苦笑。
真是意外,我还以为古往今来掉进异世界的人都是不死的呢!现实和小说果然不一样。那么,我死了以后,就由昭霆把我的骨灰带回地球咯?
父母、好友、挚爱的叔叔...一张张熟悉的脸掠过少女的脑海。人说临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身,果真没错。
可是...心湖突然掀起波澜:我还...我还不想死啊!
谁来救我?
『迷』『迷』蒙蒙中有个身影自深处浮现,杨阳『揉』眼想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心头涌上躁意:是谁?那个人是...
“阳!!”
视界豁然开朗,意识如清水瞬间回流,声音控制不住,溢出双唇,化为那个人的名字:
“神官!”
无人看清那把剑从何而来,只觉眼一花,整把剑已连同剑柄一块儿没入魔兽的腹部,爆发的剑气将巨大的身躯炸成血粉,弥漫在风里,让黑发少女被遮挡住的身影显『露』出来,但下一秒,所有人甚至魔兽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那个突然出现在场中的银发青年身上。原因无它,只要是活着的生物,谁也无法忽视从他周身散发出的存在感,强烈到几乎使人窒息的强者气息!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耶拉姆和昭霆齐声唤道,语气充满了狂喜。神官点点头,目光掠过两人的脸庞,扫过双头哭虫,发呆的冒险家们,艾瑞克,警备队员,最后定在杨阳脸上,顿了一秒时间,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魔兽,祖母绿『色』的眸子『射』出熟悉他的人前所未见,凌厉而冰冷的杀气,秀丽的双唇也浮起一抹仿佛冻结的杀意的微笑。
“艾里,谢谢你把佩剑借我,改天请你喝酒。”
“啊?”正被友人的模样吓着的警备队长听见这句与平常一无二致的开朗招呼,不由得再次傻眼。
神官不再打话,摊开右手,低声道:“水索。”话音刚落,一条晶莹美丽的冰蓝『色』水鞭出现在他掌心。
白皙修长的五指握住鞭梢的刹那,空间被一分为二,静电在切面上疯狂『乱』舞,发出嗞嗞的声响,前两列的双头哭虫根本是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形下身首分离,奇的是断裂的躯体竟没有渗出一滴血。神官踏前一步,轻柔挥动的右手在空中留下一串优美的残影,然而这优美的动作造成的结果一点也不优美,随着凄厉的惨嗥声,后几排的双头哭虫被肢解成无数碎块,在爆开的血海中四散飞舞,情状之惨酷令所有人不忍卒睹。
一抹近似残忍的快意浮现于碧眸深处,很快被一道清明的光芒取代。仿佛被自己的行为吓到,神官飞快地收回水索,这个小小的犹豫给了最后一排魔兽反击的时间,灼热的火焰弹咆啸而来。
“危险!”两个冒险家齐声道。神官刚才吓煞人的身手让他们肯定了他武斗家的身份,因此担心他避不过这片汹汹然的火海。
“炎之壁。”神官收起水索,双手推出,一面巨大的火墙应声拔起,下一秒,火焰弹的魔力被悉数吸收,火墙一下子变厚数倍。
“!!!”这一招对魔法师冲击尤其巨大,她万万没想到同系魔法的弱点竟可以反过来压制敌人的招数,但更让她惊讶的情景还在后面:青年的食指迅速划出一个魔法符文,炎之壁的颜『色』就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汇聚成一颗巨大的水球,悬浮在他的指尖前端。魔法师不禁叫道:“魔、魔力转换!这怎么可能!”
“水龙帝怒冲。”
银发青年缓缓念出水系高段攻击咒文,平静的声音同时宣布了战斗结果。
胜负已判!
第四章 似是故人来
第四章 似是故人来
“仍在...生气吗?”
“废话!”
“呜!可是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我前脚走,后脚就有魔兽来...”
“不管!”
“...呜呜,拜托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当两名冒险家一名冒险家雇主好不容易从九条水龙将双头哭虫一击毙杀的震憾效果中回过神,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那名强得不像话也年轻得不像话的魔法战士在三个虎着脸的少年少女面前又是打躬又是作辑,卑恭屈膝的态度只差没有当场跪下来恳求三人饶恕他“护驾不力”的极恶罪行。
总算有个良知派出来打断这出荒唐的戏码。
“喂,神官,事情还没完呢!别在那儿胡闹了!”
“啊,艾里。”神官转过头,先环视一片狼籍的四下,接着快步走到警备队长跟前,俯视他腿上的巨石,『露』出怎样也不能称之为“善意”的微笑,“你这个样子可真狼狈啊,艾里。”
“闭嘴!幸灾乐祸的家伙!叫我艾瑞克!”
神官笑了笑,然后在十只凸暴的眼睛注视下,单手轻松举起那块半人高的大石,丢到一边,道:“耶拉姆,帮忙抬其他人。”
“是!”少年立马奔过去,精力充沛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体力透支。不一会儿,警备队员们就在师徒俩的合力下被一一安置在简易担架上。
“那个家伙...应该不是人类吧。”肯喃喃自语。
杨阳在友人的扶持下坐起,突觉腹部泛起强烈的反胃感,她干咳两声,一把捂住嘴。
“阳,你怎么了?”昭霆吓了大跳,扳住友人的肩膀,“你不舒服吗?别吓我!”
“等等!她的肋骨可能断掉了,别『乱』摇!”耶拉姆边跑过来边喊,吓得昭霆连忙缩回手,这时,另一双手伸过来,将黑发少女打横抱起。
“神、神官!”
“别『乱』动,骨头会错位。”神官皱起眉,杨阳只得乖乖把手放在胸前,一动也不敢动,脸颊涨得通红。但对上青年赞赏中带着歉然的碧眸时,她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你做的很好。”
“嗯。”杨阳笑开怀,只觉这句话是最棒的赞美。
神官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另两个徒弟身上,绽开笑容:“大家都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是!”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齐声答应,回以灿烂的笑靥。
事情告以段落后,首先自然是治疗伤员,幸好没出现死者,几个伤得比较重的冒险家和警备队员被抬到酒馆“跳舞的麦酒桶”,躺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神官和耶拉姆忙得不可开交,旅馆老板娘娜塔和村里一些『妇』女帮助这对医生护理端水送『药』。两个少女因为被归于“伤员”一列,要求加入的提议驳回。
魔兽的死亡数统计不出来,只能推测是三十至五十之间,原因是神官分尸的手法太过彻底,事后警备队员们清理堆积在山道上的尸体和血迹花了很大力气。
村里也受到少量的火焰弹袭击,幸运的是没有酿成火灾,被神官两个水球一砸就悉数熄灭,但田地烧毁了不少,还有几只牲畜窒息而死,这对生活清贫的村民损失不可谓不大。四名冒险家听说后十分内咎,然而让他们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的是,西芙利村的村民没有说出一句责怪的话,还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们这批引来瘟神的外来者;艾瑞克等警备队员更把他们当作生死与共的好伙伴,拍肩搭背,极是亲热。
神官的白魔法高明至极,没多久就让所有人转危为安,现在“跳舞的麦酒桶”只剩下一个重伤者。
“阳,乖...”青年先是打算采取怀柔政策,却碰了一鼻子灰。
“不要!”黑发少女满脸通红地护住胸口,往角落缩去,瞪目道,“『色』狼!”
“...”神官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吼道,“喂!我可是医生啊!为了治伤『摸』『摸』你胸部有什么不对!?何况我还是你师父,你居然骂我那个——”
“不管!『摸』少女胸部的人就是『色』狼!不管什么理由!”
杨阳也火大地吼回去,但其实她本来不想反应这么激烈,她也明白医生救人无关『性』别的道理,而且眼前的人是长了她一辈的老师,她不该有绮念,可是——可是这个没神经的家伙!他就不能等回神殿再帮她治!?这里众目暌暌,他不会不好意思,她可会害臊啊!!
原来那个黑发的男生竟是“少女”来哉...四名冒险家目瞪口呆。村人们则挤进店里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即无名氏神官吃鳖的模样,准备日后好好抄作一段时间。挤不进来的人也堵住大至窗户,小至狗洞的一切缝隙,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睛,唯恐漏看一个细节。
“唔唔唔唔...”神官用力拉扯头发,将一头银『色』的中长发拉得『乱』七八糟。他挫败地瞪着不可理喻的二徒弟,低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就算我是医圣再世的白魔法天才,也没办法光用看的就把你的伤治好!”
杨阳刚要说话,胸口又是一阵反恶,脸『色』刹时变得十分难看,反『射』『性』地捂住嘴。余人都惊叫起来。神官咋了下舌,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往她胸口按去,数落道:“看吧看吧,这就是逞强的后果...”
啪!
一声清脆的异响打断了青年的碎碎念,余人无一例外地『揉』『揉』眼,才确定自己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真的,某人真的被扇了个好大、好大的耳光。
杨阳一手顿在半空,前一刻还毫无血『色』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泪花『乱』转。
“混蛋加三级!”
下一秒,她排开人众,奔出店子。昭霆愣了半晌,一边大叫一边追了上去。众人目送两人远去,再一致转过头,注视那个呆在原地,捂着半边脸颊,完全陷入空白状态的青年。
“神官大人,你没事吧?”耶拉姆战战兢兢地询问师父,他也吓得不轻,没想到那个平日温文沉静的少女也会像某个粗暴的丫头一样出手揍人,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看那红肿的程度——好狠。
“...”问话没有回音。
“神官大人?”
“...”
“算了。”少年决定不再追问,耸了耸肩膀。
“哇哈哈哈!”
“别笑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
“好好,我不笑了。”见友人一边掏出水索,一边『露』出就要暴走砍人的神情,艾瑞克拼命收起笑声,紧紧按住抽痉的嘴角,辛苦地憋出正经的表情,“可是,拜托你用白魔法把脸上的,呃,那个五线谱消掉好不好?看着让人好想爆笑。”他已经忍得肠子都打结了,再下去就要得内伤出人命了!
“不好!”神官怒道,“我就要顶着这个五线谱走路!丢尽那个践踏别人好意、胆敢殴打师父的丫头的脸面!”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自是连圣人都发火。
“何必呢?”艾瑞克无奈地道:只怕这样做,先丢尽脸面的会是你。
“是啊,神官大人。”耶拉姆加入劝说行列,“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你调戏了良家『妇』女,别忘了你是个圣职者,形象最重要。”
“形象?现在我还有任何形象可言吗?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过我的笑话了!”
“呃。”耶拉姆环视笑得东倒西歪的众人,无言以对。
“我真搞不懂,我到底做错什么?得受到这种待遇?”神官越说越伤心,最后扑到了柜台上。好几人像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啊,快看!神官大人哭了!”
“那个巴掌真的这么痛吗?”
“不,他是伤在脸上,痛在心里。”
“原来如此。”
眼看青年又快抓狂了,艾瑞克、耶拉姆和娜塔强忍笑意,将这群落井下石的家伙撵走。但村民们还是嘻嘻哈哈地张望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持枪青年挪动身子,戳戳肯的肩膀,悄声问:“喂,这家伙真的是你说的一击杀死三十只双头哭虫的强者?怎么我瞧着像个笨蛋似的?”战斗中途他和盗贼因为伤重昏倒,有关无名氏神官的强悍实力全是听同伴转述的,因此两人很有点将信将疑。
“是真的,虽然我现在也很怀疑,但那绝对是真的。”肯底气不足地道,努力不让眼前没有形象又孩子气的男人破坏他心中那位宛如鬼神的战士印象。魔法师附合道:“没有错,我可以清楚感觉到那个青年身边的魔法元素之强是我生平仅见;还有他的战斗方式,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
“是吗?”持枪青年似乎十分信任魔法师的判断,不再怀疑,也对这名令两个同伴都推崇备至的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喂,神官,透纳呢?”艾瑞克想起失踪的传令兵。神官愣了愣:“哦...大概在路上吧。我一听到你们出事,就把他丢下,先赶回来了。”
“他的骑术的确比不上你。这么说你没有见到领主大人?”
“嗯,我打算下午再去一次。”神官压低声音,略带担心的视线尾随徒弟的身影。耶拉姆正将娜塔调好的『药』剂一一端给伤者。四个冒险家对这位并肩作战过的少年都很有好感,道谢接过。日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少年端正的脸庞上,呈现出接近小麦『色』的肤质。肯先是一怔,随即双目圆睁,大喊道:“西城的狗!”
耶拉姆呆了呆,不防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拽过去:“你是隐捷敏亚人?”
“...”耶拉姆回过神,抿嘴不语,使劲想挣脱钳制。眼角瞥见神官等人已站起身,剩下三名冒险家忙按住同伴:“住手,肯!”耶拉姆趁机拉出手,将托盘搁在柜台上,快步奔出酒店。
“耶拉姆!”艾瑞克本想追上去,被神官拦下:“你去只会坏事,你是中城的军人——娜塔,麻烦你照看一下那小子,别让他钻牛角尖。”
“好。”旅馆老板娘二话不说跑出门。
魔法师歉然道:“对不起,神官大人,肯的哥哥也参加了最近那场战事...”
“可恶!中西两城打仗,又不关耶拉姆的事!”艾瑞克气冲冲地道,“他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说他!”
“你们才奇怪呢!身为卡萨兰人,居然收留西匪!”肯吼回去,嗓门更高了八度,“小孩又怎样!隐捷敏亚人在我城烧杀掳掠,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我城的『妇』孺幼儿!你们怎么就不同情同情他们!?”
“你...!”
“好个冠冕堂皇的说法。”神官讥诮一笑,绿眸冷光流转,与他目光相对的人都背脊一凉,心头涌上寒意,“那你想怎样呢?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来为另一群无辜的孩子报仇吗?真是好有同胞爱的行为。”
“我...”肯词穷,满腔怒火被神官这番冷语浇熄大半。
“如果你敢那么做的话,我可是会宰了你哦。”
神官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摞下狠话。四名冒险家惊骇地瞪着他,无法置信这是从一个圣职者嘴巴里说出来的话。
“因为耶拉姆不是隐捷敏亚人。”青年的下一句话又令众人错愕不已,他微微一笑,瞬间柔和下来的五官取代了适才冰冷的神情,宛如春阳融雪,“——他是我的弟子。”
“...”
半晌,肯一言不发地鞠了一躬,以表歉意,抱着双斧坐到角落。余人知道他正在整理思绪,不去打扰。艾瑞克睨视友人:“刚刚的你还真帅呢,就可惜脸上的五线谱破坏形象。”
“给我闭嘴!”神官恼怒道,擦了擦红肿的右颊。
魔法师代替同伴再次向两人致歉,神官摆摆手:“不谈此事了,各位是冒险家吗?”瞥了眼四人别在胸前的徽章,他明知故问地岔开话题。魔导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冒险家必须佩戴表示身份的特殊徽章,用以区别一般的旅行者。冒险家分为ABCDE五级,对应金银铜铁锡五种金属。肯四人的徽章边框是银『色』,代表他们都是B级冒险家。B级在冒险家中已经算是很优秀的人才,A级冒险家全大陆也不过千把数。至于用精金代表的S级冒险家只存在于传说中。
神官眨眨眼,注意到持枪青年的徽章与其他人略有不同,是一枚赏金猎人徽章。当今世界有四大公会,分别是冒险家公会、魔法师公会、盗贼公会和佣兵公会。赏金猎人是个相当特殊的职业,虽被归为冒险家的一个支叶,其实『性』质还是有点不同。冒险家多数接保人、除魔之类工作,以保障人民的安全为先旨,而赏金猎人就比较重利益,以逮捕各国各城通缉的要犯为主业,其中有不少嗜杀贪钱之辈,所以在民众的印象里不太好。不过普遍认为赏金猎人的综合实力要胜过冒险家,尤其是同级之间。往往一名C级的赏金猎人比B级的冒险家强,毕竟有许多人类罪犯比徒有蛮力的魔兽强多了。神官之前就听耶拉姆提过这个青年可能是枪圣的弟子。
三人点点头,就着由魔法师作介绍。神官和艾瑞克于是知道了那个莽撞的大个子叫肯,中城人,职业是斧战士;盗贼叫萨姆,和持枪青年特亚修一样是北城埃特拉籍;魔法师来自东城伊维尔伦,有一头蜜金『色』的波浪卷发,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名叫法尔切妮。冒险家一向是五湖四海什么人都有,神官和艾瑞克一点不奇怪。
“我是桑陶宛领警备队长艾瑞克,请多指教。”
“桑陶宛领正神官,很高兴认识你们。”银发青年微笑,“我没有名字。”
四人一怔,但他们和杨阳、昭霆不同,是土生土长的魔导国人,马上就猜到神官的身世。法尔切妮指向一直不发一语,默默旁观的华服男子,道:“这位是我们的雇主,博尔盖德先生。”
“咦,哈梅尔商会的主人?”
神官猛点头,一边用力拍打胸口希望让梗在食道里的小甜饼顺利下滑。耶拉姆见状忙递给他一杯水,神官才免于被噎死。
灌了半杯水,神官才吁了口气,答道:“没错,就是雇佣那四个冒险家的老头子。我听到他名字时还吓了一跳,[银狐]博尔盖德哈梅尔。”
正如佣兵公会有最出名的[十大佣兵团];魔法师公会有几名顶尖的[五叶草]术士;罪犯也有恶名昭彰排行黑榜前十位的大魔头;魔导国最富有的商会有三个,分别是北城的哈梅尔商会、东城的希顿商会和中城的凯曼商会。而哈梅尔商会是其中实力最雄厚,资格最老的。其它两个现任的当家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崛起时间不长,虽然锐气十足,底子却不及有数百年历史的老牌商会。哈梅尔商会势力之大,甚至可以影响北城埃特拉的王室,历代北城城主见了哈梅尔商会的主人都要买三分面子。它不仅掌控了北城的经济,大陆三分之一的贸易也把持在它手里。另外,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埃特拉是唯一可以通过北港希望角与西北方的夏尔玛大陆进行交易的城市,这条发财路自然被哈梅尔商会牢牢握在掌中。东城伊维尔伦因为暗黑岛和拉姆斯达洋的恶劣天侯,很难与东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建起交易网,所以希顿商会的财源不是买路钱。至于凯曼商会的主要财源是中城首府里那位于分割下界的两条公路——横向的中部大道和纵向的莫尔肯大道(也称纵道)的交叉点这一地理优势所带来的丰厚利润。凯曼商会的主人就是当今王储的左右手之一,兼任财务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希顿商会长的背景则无人知晓。
而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也是三人中最狡滑、最阴险的一位,因此很多人在背后称他为[银狐]博尔盖德。相比赚钱方法还算清廉的两支后起之秀,哈梅尔商会的手段无疑肮脏卑劣得多。原本初代哈梅尔商会长就是靠走私布匹起家,后来的商会长不但沿袭这一“光荣传统”,还发扬光大。把生意扩展到奴隶贩卖;走私『迷』幻『药』之类毒品;及垄断北城盐、米等日用品,以谋取暴利。还有传闻哈梅尔商会多次挑拨夏尔玛大陆和艾斯嘉大陆爆发内『乱』大赚战争钱。然而由于银狐每年塞给王室和贵族大笔贿赂,又和北城绝大多数大臣私交密切,所以至今哈梅尔商会仍然无所不用其极地聚敛财富,寄生于国家内部。
耶拉姆回想这段只要是魔导国人都知道的常识,心中升起疑云,却没有马上提问,而是等师父吃完迟来的早餐。清晨神官带走的便当在归途中丢失了,所以他现在只能用“饥肠辘辘”来形容,先前几乎是像饿虎扑羊般冲回神殿。
见师父把一盘小甜饼歼个精光,心满意足地啜饮饭后茶,少年才一边抹桌子,一边问:“为什么那种大人物会出现在边境,而且只带了四个B级冒险家保镳?更何况现在的时局这么混『乱』。”
“你听过商人聚会吗?”神官反问,见徒弟摇头,他放下杯子,徐徐解释,“所谓商人聚会,是指每年一个特定时间,各大商会的代表在某个秘密会场约见,商量生意方面的事以及解决平时累积的矛盾。三大商会主都会出席。今年的商人会议就在里那召开,不巧碰上中西两城爆发战争,西城军还冲进东境,可想而知会肯定是开不下去了。本来博尔盖德只要在哪个角落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就行,偏偏他约了人三天后在雷南郡恰谈生意,但战时空浮舟站不对外开放,才不得不雇佣冒险家,而匆忙间他也找不到更好的人手,只好就这么上路了。谁叫信誉是商人的生命。”
“雷南郡?”耶拉姆捕捉到一个专有名词,浮起不好的预感,果见神官点点头:“嗯,正好和我们的目的地一致,所以我答应做他的护卫。”耶拉姆皱眉道:“那家伙要你送他去雷南郡?”
“不然他怎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这世上想要银狐『性』命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活该!谁叫坏事做太多!耶拉姆一点也不同情,又问了个问题:“那些冒险家怎么办?银狐可以随便解除和他们的契约吗?”冒险家和雇主间的合约十分严格,一旦前者接下委托,在任务完成之前,双方都不得反悔,除非能提出合情合理的理由;或者受雇的冒险家死亡,陷入不能履行契约的情况。否则冒险家公会将对违约的一方进行讨伐,不致其于死地绝不罢休。这是为了杜绝有段时期一批不屑的冒险家『乱』接任务,拿了定金就跑的恶『性』案例所制订的规则。
“不可以,但以那四个人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继续护送任务了。”神官轻声一叹,“他们身上比较严重的伤虽然都被我治好了,但失血过多,必须静养一阵子,而此去雷南郡要起码两天的时间,所以我才答应博尔盖德,陪他北上,到雷南郡的冒险家公会分部办让渡手续,以白魔法师的身份提供证明。”
“原来如此。”耶拉姆就想以师父的『性』子,怎会那么轻易答应那种恶德商人的邀请。突然,他想起一个可能:“神官大人,银狐该不会想招搅你吧!”肯定是!以师父的身手,任何国家组织知道一定会眼红得没命!
神官呸了一声:“赛因都没能把我挖过去,凭他?何况银狐和北之贤者是死对头的事人尽皆知,即使我不做赛因的部下,也不会倒戈去帮助他的敌人。”
“可是...”耶拉姆依旧放心不下:哈梅尔商会的主人毕竟不是好惹的啊!而且赛雷尔是神官的师兄,自然不会『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博尔盖德却可能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逼』他就范。或许我现在该偷偷杀了那个家伙比较好。耶拉姆甚至冒出这个狠毒的想法。完全不知徒弟脑子里的念头的神官笑着宽慰:“别担心,别担心,我不会做任何人的部下的——话说回来,阳...那两个丫头呢?”
“跑出去练习了。这次战斗对她们刺激好像蛮大的。”
“哦。”神官掩不住担心的表情。伤刚好就做剧烈运动不太好啊,而且昭霆的伤我还没帮她看过,阳的内伤也不晓得是不是全部治好了,那时我才施法施到一半就...想到这儿,他的右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痛起来,登时火大,一咬牙:不管了!
耶拉姆饶富意味地瞧着他:“想去就去吧。”
“不要!”
“何必勉强呢?”
“我才没勉强!”神官提高嗓门,不一会又降下来,“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耶拉姆差点笑出声:“军营那边。”他这个师父啊,永远是这样,口硬心软,待会儿想必就会用“我要上厕所”之类的理由溜走,悄悄从后门出去直冲军营吧。
神官注视徒弟脸上难得展『露』的笑靥,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他略带迟疑地问:“嗯...耶拉姆,先前你去哪了?娜塔说她出了店子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人。”
“我去山道那边了。”相比师父的紧张,少年的态度只能用“泰然自若”形容。
“去山道做什么?”神官不解:那边只有尸体啊。
“去看有没完整的蛇皮留下——双头哭虫的皮可是很卖钱的。”
“...”
神官埋首桌上,心想担心这小子会郁卒的我真是个笨蛋!
耶拉姆望着对方,心里浮起浓浓的亲情。这种感情,他已经很多年没体会到了,所以现在,他才会这么珍惜眼前的人。
“再来一杯吧。”少年笑着端起茶壶,语带捉弄,“这样你才能比较快『尿』循。”
神官顿时面红耳赤。
次日清晨,神殿的四名房客和一个商人轻骑上路,向着红石山脉进发,目的地是北城南方最大的商业都市雷南郡。
为避免再发生昨天的事件,神官花了番心血在村子外围布了许多魔法陷井。当然有竖警示牌,以防村人或不知情的旅人误中。本来为了以防万一想留一个人看家,但盼着出外游历大饱眼福的两个少女和担心唯一师父被『奸』商挖角的少年死活不肯,毫无威严感的家长只好罢了,把宠物丢在了家里。
虽然这趟旅行一半的原因是替四个冒险家护送他们的雇主,但是对神官等人来说,补给存粮和购齐春之祭典的庆祝用品才是主要目的,因此当然需要一辆大车随行。担心行程赶不上的哈梅尔商会长向众人保证会在事后白送一辆四轮马车载他们回来,所有的货物也由他付帐。对此杨阳和昭霆的反应是大叹“好阔绰!”,耶拉姆冷冷地道“算你识相”...听到这句话的银狐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颤动,反而堆起和气的笑,看来寻常的冷言冷语还是刺不穿商人的厚脸皮。
就这样,五人三骑只带着简单的行李便上路,西芙利村的村民连同那四个冒险家都参加了送别,法尔切妮代表同伴郑重向神官道谢,并退还了雇金给博尔盖德。后者毫不客气地收下...果然不放过任何利益,哪怕是再小的进帐也是商人的本『色』。
好容易,村人们絮絮叨叨有关土产的交待告一段落,三名男士一扯缰绳,驱策座骑朝西北方前进,预备今晚翻过山头,花两天时间穿越战歌平原到达雷南郡。战歌平原是大黑暗时代前期矮人族与死灵王决战的地点,据说现在战败的死灵王还在红石山脉深处等着魔王将他放出来。
杨阳和昭霆第一次离开自来到异世界起就一直收留、庇护她们的小村庄,却不感到心怯,因为两个最重要的家人:神官和耶拉姆都在身边,等于把神殿整个搬了出来,至于另一名同行者则忽略不计。黑发少女甚至现在还记不全第一商会长的姓名,棕发少女也以其名饶口为理由而用“喂”字替代。
晨曦投过叶缝洒落,在生出茂密苔藓的地表烙下点点金痕,耳畔尽是清脆的鸟鸣和山涧的天籁,不时有松鼠从高高的树洞探出头,白兔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在美丽的景『色』里,杨阳和昭霆很快就遗忘了小小的离乡情愁,兴奋地左顾右盼,恨不得把所见所闻都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
第一天的旅程平静无波,五名旅人只在半途遇见一只狮子。对方大概是刚刚吃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摇摇尾巴继续睡,众人于是也不去招惹这只识相的畜牲,从旁绕走。当晚他们在红石山脉脚下扎营。
猜拳猜输的神官第一个守夜,余人钻进『毛』毯,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赶了一天山路毕竟累了。只有杨阳在毯子里翻来覆去,了无睡意,过了良久,她听见刻意压低的清越嗓音:“睡不着吗?”
“嗯...嗯。”杨阳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看见青年正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堆,白皙秀丽的脸庞被火光照得红艳艳的,显得十分温暖,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让她心下很没底。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实在不想就这么打退堂鼓。自从昨天那件事后,她就没跟神官说上一句话,已经再也憋不下去了。而且这场冷战一半的原因应该归咎于她。之前为胸部被『摸』揍了一巴掌也算了,可之后把牛饲料丢到担心跑来询问她伤势的银发青年头上就绝对是她的不是,因为她当时心情很『乱』,而好心二度遭践踏的神官也气得再不睬她了,今天一路上也不说话。
杨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神官皱起眉头,吓了她一大跳,险些转身逃回去。
“把毯子披上,北地春天的夜晚很凉。”
“啊...哦。”杨阳心下大安,捞起『毛』毯搭在肩上,放轻脚步走到火旁,慢慢坐下,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旅伴,接着注视火堆,思索怎么措辞。
“如果是要道歉的话,不必了。”
“咦?”黑发少女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洋溢着笑意的眸,青年的脸庞也『荡』漾着深深的笑容,那笑容既开朗又真挚,绝不是心里有疙瘩的人笑得出的。
“道歉是一种为了让对方消气才需要的话吧?那么如果我已经不生气,你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了——咱们和解。”
由于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杨阳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偷瞄对方:“真的不气了?”神官咋舌:“我是那种,如果看不顺眼某人就直接表现出来的人,你不要再用这种警戒野兽的眼神瞧我!”杨阳吐吐舌,这才松了口长气,伸手握住那只等待许久的大掌,温暖的触感立即从五指和手心扩散到全身。但这次,杨阳没感到任何尴尬的情绪。其实她早就知道,不管是关心她的ρi股也好抚『摸』她的胸部也好,青年都没有丝毫不良的居心。这个人的内心就是这么风光霁月、片尘不染。她气的,是他风光霁月过了头,变成不解风情的这份迟钝!世上还有其他男人会像他这样在众目暌暌下『摸』了女生胸部,却还不明白为何被打吗?
发现对方的右颊仍有极淡的瘀痕,杨阳浮起愧咎,忍不住轻碰了下:“这个...疼吗?”
“不可能不疼吧?”
“呃。”杨阳被这句老实的回答弄得不晓得如何接口。神官笑道:“不过现在完全不疼了。好啦,你也该睡了!不然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可是我一点也不困耶。”这是借口,杨阳的真实心意是想跟对方再多聊一会儿。
“伤脑筋。”神官一拍额头,“你得习惯旅人的作息啊...算了。”他转身翻找行囊,在少女不解的视线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诗琴,“我只宠你这一次,听完立刻睡。”
“你、你还带琴来!?”杨阳大吃一惊。
“轻点!你想吵醒大家吗!”神官一指按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那你弹琴就不会吵醒他们吗?”
神官得意地昂起头:“哼!你太小看我的琴艺了!想当年在圣域时,我还被大家称作音乐之神缪斯的使者哩!”杨阳忍俊不禁:“是,是,那我就洗耳恭听咯,乐师大人。”
“...”神官似乎误会了对方发笑的真意,有点赌气地斜视她,却在看见少女明亮的笑靥的刹那,不自禁地柔化,变作深深的宠溺。将诗琴抱在臂弯里,他手移琴弦,试拨了两个音。
没有风,杨阳却感觉一股透明的凉风拂过耳畔,眼前绿意盎然,未受污然的青空清朗若洗,洁白的云朵棉絮般轻柔,远处的地平线窜起一群小鸟,哗啦哗啦,是振翅的声音,羽『毛』落到胸前,一『摸』之下发现是暖的...
然后,当清越纯净的歌声轻轻柔柔地渗入诗琴旋律的瞬间,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在少女头顶的依然是清朗如水的夜,身旁的青年专注抚琴,银亮的长发披泻而下,折『射』出月光草微蓝的光晕,与浓密的浏海同『色』的细长眼睫半遮着醉人的碧眸,唇畔的笑意轻浅得宛如一个古早的梦境,却又让人感到隽永,清水般恬淡流云般温煦。
而他的歌,是雨后初晴的蓝天,通达明朗;
也是清晨芒草尖上闪烁的『露』珠,晶莹剔透;
更是午后洒落瓷器边缘的阳光——
是温馨的滋味。
柔和的笑容仿佛一层轻纱,在杨阳脸上缓缓『荡』漾开来。
不是感动,是纯粹的幸福,被传达到内心的最深处。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一行五人终于到达了北城埃特拉的南部大都雷南郡。
所谓郡是一种在领之上的行政机关,通常一个郡包含几十到几百个领地。像桑陶宛领就是卡拉尔郡的属地。郡的统治者称为“郡主”或“总督”。
众人左手边的西方天空开始染成红『色』,而前方的土地则泛着暗蓝,世界正进入夜的领域,而平原中央的巨大都市就像凝聚了天下所有的光芒般闪闪生辉,张开双臂欢迎疲惫的旅行者。穿过大片田野和外围的村庄领地,就是雷南郡的主城。这时,夕阳正好完全没入远方的山岭后面。
雷南郡的主城是在矮人所造的碉堡上改建的,保留了磅礴的整体外观和许多实用美丽的机能。越过护城河,五人纷纷下马接受门卫形式上的盘检,但因为博尔盖德一看就是个商人,却没有带着货物;旁边的青年神官、三个虽带着武器却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也怎么看都不像护卫,所以两个门卫还是有点怀疑。但在博尔盖德上前交涉了几句后,他们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变,摆出恭谨的姿态侧身让路。
杨阳和昭霆惊叹地望着那历经岁月摧磨变成褐黄『色』,却依然沉稳厚实的城壁,还有宽阔的护城河、高高的塔楼,只看得两眼发直,当进入城里后,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哇呀——好大啊!”
“好多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天呐,太棒了!我死而无憾!”
“我回去一定要向大家煊耀!”
博尔盖德悄声问神官:“她们是从哪个乡下地方搬到你们村子的?”就算是再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也不可能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而且,他早就从两人带有异国气息的容貌,不一样的礼仪习惯看出不对劲。
神官听出对方话里的怀疑,淡然一笑:“我也不清楚,她们不太谈自己的事,或许是外大陆的移民吧。”
“哦。”青年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圆滑,让银狐找不到深入挖掘的空子。
“神官。”杨阳转过头,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人?现在不是晚上吗?”
“小姐是第一次来埃特拉吧?”博尔盖德『Сhā』口,“埃特拉的夜市可是举世闻名的,不仅热闹,好玩的地方也多,不介意的话我当导游,带你们四处逛逛游览游览。”昭霆眼睛一亮:“好好!你带我们去逛!”
“你约了人在哪里见面?”耶拉姆冷冷地道。博尔盖德一听就知道他摆明了是拒绝,识趣地道:“在一家叫作‘蜜蜂与蝗虫’的酒店,不过还有点时间...”
“那就请你带我们稍微逛一会儿吧。”神官瞥见两个少女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开口答应。而师父说话了,原想赶紧拆伙的少年只得吞下后面的GoodBye。
杨阳和昭霆脸上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博尔盖德也难掩喜『色』:“好,那我们先找家旅馆放包,然后你们休息一会儿,等我同客人打声招呼,我们再一起逛夜市,由我做东。”两个少女齐声欢呼。
耶拉姆微一皱眉。博尔盖德的态度太热情了,让他起了疑心。神官却似一无所觉,笑道:“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来,我们走吧,附近有家不错的旅店。”
哈梅尔商会长牵着座骑在前领路,余人跟着他混入夜市的人流里。
街上的确十分热闹,两旁商铺林立,灯红酒绿,店前的地摊传来小贩的推销声和顾客的杀价声。杨阳和昭霆被擦肩而过发『色』和肤『色』各异的人们及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完全眩花了眼,一不小心就落后本队一大截,使得三名男士不得不紧紧盯住她们,尤其是昭霆,已经三次差点消失在食肆里,被列为一级麻烦份子受到严密的监视,但这么一来,对另一人的注意就不免松懈下来...
“哎呀!”黑发少女和一个大概刚从馆子出来满嘴酒气的男人撞了个满怀,一ρi股坐倒在地,四周的喧哗笑语掩盖了她小小的惊呼,所以当她发觉不妙赶紧爬起来左顾右盼时,已经连一张熟悉的面孔也看不见,茫茫人海刹时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陷入呆滞状态的杨阳才猛然警醒,脑中跳出一个令她惊骇不已的认知:
我『迷』路了!!!
“博尔盖德那家伙真慢!”
“老板,再等等吧,还没到点。”
“我好饿哦~~~首领!我可不可以吃了?”
一个『奶』白『色』头发,长相可爱逗人的少年盯着满桌佳肴流口水,眼中『射』出饥渴的光芒。坐在他对过,身穿短袖麻衫,亚麻『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双眉一挑,左手抓起一瓶麦酒的同时右手一挥,豪爽地道:“吃吧!不等了!”少年欢呼一声,大块朵颐。
“老板,这不太好吧。”两人身旁的红发青年劝说,他是这张桌子唯一没动筷的人。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怕什么!等他来了再叫一桌好了!反正又不是咱们付帐...危险!”
“咦?”维烈压根没反应过来,夏亚咬着鸡腿瞪着他身后,呜呜连声。贝姆特探出手,捞住一只险些砸中部下后脑勺的碟子,然后看向“飞碟”的来处。
不出他所料,是两批刚刚火拼起来的客人。在埃特拉,这是随处可见的情景。因为这个城是个民族大熔炉,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来此定居。然而,不设藩篱地接纳移民虽然可以带来丰富的商机和新鲜的文化,同时,一些属于渣滓的东西也会混进来,比如亡命者和罪犯;另外,也常有属于敌对阵营的人们在这里狭路相逢,然后理所当然地从叫骂升级为斗殴。像这会儿干架的双方,很明显就是一帮卡萨兰人和一帮隐捷敏亚人。
不过还鲜少有在酒馆闹事的。贝姆特一下一下抛着碟子,不怎么感兴趣地瞧着那团乌烟瘴气。埃特拉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打要杀要寻仇都可以,只要别在任何私营设施,还有别牵连无辜,如此哪怕你杀得血流成河也没人睬。显然,这票人是不知道这条规定,等他们打完肯定要倒霉了——他心想。
“蜜蜂与蝗虫”的老板哀嚎连连,拿着算盘计算每秒他又损失了多少财产。其他客人早见机地溜了,一半还没有付帐,不愧是商业城市的居民。现在店里只剩下来自西城的三位客人。
“唉唉,时下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有什么事不能口头解决,偏要动手动脚呢?”借着额头的精灵之眼看见店里情景的红发青年叹息不已,发出与他的脸孔极不相符的感言。贝姆特白了他一眼:“你好像也没多老吧!算了,我们走吧,这里真吵,那帮家伙干架的水准也太低,看着有够气闷。”
“我还没吃饱啊!”夏亚抗议,这时异响迭起,三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原来是那群人嫌赤手空拳不过瘾,纷纷开始『操』家伙了,寒光烁烁的利器将老板吓得尖叫了一声。维烈微微蹙起眉,上前道:“各位,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俗话说...”
“啰唆!”一把菜刀朝絮絮叨叨的劝架者飞来,破风声甚是凌厉,可惜准头不若力道那么了得——菜刀擦过青年耳畔,深深刺入墙壁里。贝姆特和夏亚尚不及松口气,一条断裂的白『色』发带就晃晃悠悠从他们眼前飘落...
“啊啊啊啊——”
隐捷敏亚的佣兵王和大神官异口同声地发出世上最凄厉的惨叫。
完蛋啦!!!
完了完了!我居然『迷』路了!杨阳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半途一想不对:她这样胡『乱』走,万一和神官他们离得越来越远怎么办?
冷静点冷静点,她深呼吸,竭力压抑混『乱』的心绪:首先,神官的银发和身高都很好认,老远应该就能看见。
然而,就在她踮起脚的一刻,想起银发青年今天披了罩头斗篷,又瘫软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杨阳站在路中央,急得六神无主,渐渐一阵哭意涌上,塞住了喉咙: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万一...
这是第一次,她独自一个人。虽然来到异世界,杨阳却很少感到不安或恐惧,主因不是她坚强,而是有来自同一世界的好友和等同新家人的神官和耶拉姆一直在她身边的缘故,所以现在,他们都不在了的现在,以往她潜意识压下的寂寞,统统化作焦虑涌上心头。
等一下!杨阳突然一个激灵,一把拉住一个路人,急声道:“对不起先生!请问‘蝗虫与蜜蜂’这家店在那里?”她现在万分感激哈梅尔商会长,感激到想用力亲吻他的地步;她也无比感谢那位店主,起了这么个新意好记的店名。
“‘蝗虫与蜜蜂’?”路人脸『露』困『惑』,看得杨阳心惊胆战,但他下一句话又令她的恐慌瞬间消融,“应该是‘蜜蜂与蝗虫’吧?”
“呃...是吗?哎,怎样也好!快告诉我那家店在那里!”杨阳完全忘了礼貌这回事,好容易控制住没去揪对方的领子。路人倒没有介意她的态度,伸指比了个方向:“就在那边啊,那栋绿房子。”
杨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然而奔到中途,视线锁定的屋宇冒出冲天的火花,爆炸声震耳欲聋,写着“蜜蜂与蝗虫”五个烫金大字的招牌从天而降,掉在她脚边。
怎么回事!?杨阳大吃一惊。她身旁的人反应就比她激烈多了,一边尖叫一边往后退。被带着连退好几步后,杨阳顾不得再猜想原委,拼命排开人众朝前挤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家店是她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一定得去!
不一会儿,原本『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也不再往后退,还渐渐朝前涌。杨阳不知道这是埃特拉人喜欢看热闹的心态所致,只庆幸路好走了,连忙加快脚步。于是没多久,她就挤到最前面。
杨阳喘着粗气看向事发现场,这一看顿时呆住。
豪华的酒店已变成一堆最彻底的废墟,碎裂的木板上燃烧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火头;一群脸孔被熏得焦黑,衣裳破破烂烂,模样十分狼狈的男人或坐或伏地聚在一起,但这些都不是杨阳关注的重点,她,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群男人在内,目光汇聚的对像都是一个——那个站在场中的白衣男子。
从黑发少女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头血『液』般鲜红的发狂肆地披散在他的背上,及『臀』的长度连神官过肩的银发与之相比也成了短发;热风卷起他长长的发丝和风衣下摆,『露』出垂『荡』在大腿外侧的一面精致手镜,就和他背在左肩的一只奇大无比的背包一样怪异。男子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连周围的火焰也被压倒的狂狷之气,仿佛君临天下的霸主,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威势,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熟悉啊!杨阳心想: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好熟好熟?我明明没见过任何红发的男人!
“混蛋!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那群已快被观众遗忘的男子稀稀落落地大吼,声音小得和蚊子叫没两样,显然『色』厉内荏,他们也被白衣男子的气势震慑住,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装腔作势地吼两声。
“你们问我想干什么?”男子开口了,声音不愠不火,但明耳人绝对听得出那暖玉系的声线包含了多少濒临爆发的怒气。随着一声“爆炎!”,数十枚火球被丢了出去:“我要你们死!!”
“唯叔叔!!!”
听见男子声音的瞬间,杨阳全身如遭雷墼,怔了半晌,她无法置信的放声大喊,扑上去一把扳过他的身子。
这一看,她完全确定了:真的是杨唯!她在地球的叔叔!!清俊儒雅的五官,微带苍白的肤『色』,还有声音...虽然是红发,而且额心多了块奇怪的龙形额饰,还有青年的双眼不知为何闭合着,但她确信,她绝没有认错!因为世上绝没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存在!
狂喜在胸☐爆开,令杨阳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青年的腰,泣不成声地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唯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搞慒了,呆呆注视这对男女。红发青年也浮起极为困『惑』的表情,精灵之眼闪闪发光,就像人的眼睛般,细细端详怀里的黑发少女。
“...奇怪,我从没见过你啊,小丫头,你怎会认识我?”
“咦!?”杨阳错愕地抬起头,惊恐地望着眼前似乎无比熟稔,又似乎无比陌生的男子,心里浮起慌『乱』:难道...难道他不是...不会的!!
“你不是叫我‘维叔叔’吗?所以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红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容飞扬跋扈,充满狂气和睥睨天下的君威,
“我的名字是萨克!维烈萨克!”
第五章 交错的命运之丝
第五章 交错的命运之丝
“阳不见了。”
神官转头后望的同时呆呆地道。闻言,余人立刻停下脚步,惊愕地转过身。
“真的!她去哪了!?”昭霆尖叫。耶拉姆皱眉道:“她居然也会走失...”这两天那个少女真是让他惊讶得够,先是扇神官耳光,再是现在的『迷』路。
博尔盖德是一行人中最不担心的,但他的表情却最担心:“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定个聚点,然后分头找?”神官沉『吟』道:“这里人太多,瞎找恐怕很难有结果,而且你的约会时间也快到了——对了!阳可能会去那家店等我们!”
“她又不认得路!”昭霆大吼,好友失踪,急得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博尔盖德道:“可以问路嘛。‘蜜蜂与蝗虫’在这里是很有名的一家店,随便问个人就能找到。”昭霆脑筋转得飞快:“那...那万一她没听见呢?或者是没想到!?”
“这个...”
耶拉姆击了下掌:“她会不会去城门等我们了?那里她总该认识。”昭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能保证吗!”
“...”
“好了好了。”神官双手『Сhā』腰,吁了口气,神情甚是焦躁,“什么都别说了!阳终归是在这座城里,不会飞掉的,我们先送博尔盖德商会长去酒店。”
“我不要!”昭霆大声道。
“闭嘴!做人要讲信用!”神官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吓得昭霆立刻噤声不语,但接着,他的神『色』又缓和下来,“放心,我一定会把阳找回来,别忘了我是个魔法师。”语毕,他『摸』了『摸』少女的棕发。昭霆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珠。
神官转向博尔盖德,绽开一贯的开朗笑容。
“好了,我们走吧,快点解决你的问题。”
...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你的“朋友们”跟踪到何时呢。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他飞快地朝后瞄了一眼,锐利的视线在两名灰袍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间,接着转开,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维烈...萨克?”
杨阳怔怔重复,脑中一片空白。维烈奇道:“怎么,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怎么叫我‘维叔叔’?...对了!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不然像我这么年轻英武、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哪会被叫成叔叔!小丫头,你可真冒失!”
“我...我...”杨阳连吸几大口气,才稍稍镇定下来,一把抓住对方胸前的衣服,急道,“不是的!你、你难道不是杨唯吗?不是维烈什么的...那么我先问你,你认识我吗?我是杨阳、杨阳啊!”
“杨阳?”维烈复述少女的姓名,凝神思索,甚是认真。杨阳满怀期待地瞧着他,心想眼前的青年一定是因为不明原因丧失了记忆,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会想起来。
“这个名字...嗯...”
“怎样!?”杨阳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追问道,“这个名字,怎样?”
“好奇怪。”
“...”
“杨唯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哩,你应该不是这个大陆的人吧。”维烈宣布他的思考成果,突然一愣,“咦,你干嘛?”杨阳咚地靠在他胸膛上,虚弱地道,“抱歉,请给我一点振作的时间...”可恶!神啊~~~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该开我这种玩笑啊!!!
维烈不解地歪着头,攸地双眉一耸,挥拳揍飞偷袭者。杨阳惊愕抬头,望见那张酷似杨唯的儒雅俊容迸『射』出无垠的杀气,由一整块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龙形额饰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光滑的表面闪过一抹艳红的芒彩,仿佛一个危险信号。
“哼。”他哧笑一声,语气森然,“托这个小姑娘的福,让你们多活了一段时间,居然还不晓得感恩叩拜,又跑到太岁爷头上动土,果然是活腻了!给我乖乖待在那边站好!我要把你们的狗头一个个拧下来!!”
杨阳听得张大嘴巴。另一边被刚刚的火球轰得七零八落的男人们怒不可抑地叫道:“闭嘴!狂妄的臭小子!别仗着自己是术士就了不起!兄弟们,上!别让他有念咒的时间!”话音未落,一群人就手持刀剑扑了上来。
“唯...”杨阳刚叫出一个字,想起这个人不是杨唯,又闭上嘴。
维烈神情漠然,丝毫没把来袭者放在眼里。
“不管哪个时代,都有一群飞蛾扑火的人类。也罢,触犯禁忌者,就用你们的血偿还这个罪吧——魔兽召唤!”
“什么!”包括杨阳在内,余人纷纷惊喊,“他是黑咒术师!?”
黑咒术师召唤魔兽的方法和一般召唤师不同,类似于驯兽师,不与魔兽订契约,而是驯服它们或做精神控制,所以许多黑咒术师的心灵魔法都很高杆。然而当众人看清从魔法阵中昂首飞出的巨大生物时,都怔住了,因为那只长翅鸢尾的召唤兽姿态实在高贵美丽得出乎他们意料,一点不像印象中黑咒术师驱使的丑恶魔兽。连那群男人也被这头魔兽轻拂羽翼的优雅模样『迷』得失了神,呆呆站在当地,忘了攻击。而魔兽一方就毫不客气,一振翅就将他们扇飞了。
“古拉迪乌斯!”杨阳冲口道,“它是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她前天才看过《圣兽大百科》,对上面每一幅图签记忆犹新,而其中一头圣兽就跟她眼前这只魔兽一模一样。
她的话立刻引起一阵轰动。
“什么!!”
“那是圣炎兽!?”
“不会吧!那只洁西卡珂曼的使役神兽?”
“那..那他不就是...”
“圣兽召唤师不是已经绝迹了!?”
“你...”一名跌得灰头土脸的男子挣扎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被圣兽的双翅温柔护卫的红发青年,只觉他的模样说不出的圣洁高贵,让人宛如面对真正的神明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念,“原来你是圣兽召唤师!请...请原谅我们的有眼无珠。”
“爆炎。”维烈额上浮起青筋,伸出右手对准他,咬牙念出咒语。一枚车轮大小的鲜红『色』火球应声飞出,正中目标。那人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就被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连点尸灰也没剩下。余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更搞不懂青年出手的理由——那男人明明没说任何不敬的言语啊!
不对!黑发少女连连后退,脸上写满骇异:他不是唯叔叔!唯叔叔不会杀人的!也没有这么残忍!更不会魔法!但...但他们的脸为什么一模一样?
“你***耳背啊!”
维烈暴喊,怒气如火焰狂卷猛飙,吓得围观人众险些做鸟兽散,那群男子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惹怒这位瘟神了。
“我明明清清楚楚说了是‘魔兽召唤’,居然还敢叫我‘圣兽召唤师’,摆明了找死!”维烈一口气朝男子消失的地点砸了百来颗火球,直把地面炸出一个尺许宽,数千米深的窟窿,这才好像略略解愤,在众人哑然失声的注目下拍拍手,对那头圣兽道:“真气死我了!古拉迪乌斯,给我设下结界,我要把这座城的人全杀光!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等等,你...”杨阳抓住他衣袖,双眉紧蹙。她不认为对方是说笑的,但奇怪的是她此刻竟不觉得害怕,反而是好奇的感觉多些。这青年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古怪,让人无法理解,却也正因如此,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了,你——叫杨阳是吧?”维烈仿佛现在才想起她,“站在我旁边,我要施法了。”
“呃...”杨阳还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眼角瞥见一只苍鹰闪电般向对方脑后疾飞过来,嘴里叼着一根像是发带的白『色』布条。维烈查觉破风声转过身,挥出右肘。可是那只鹰的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避开青年的攻击同时闪进他扬起的长发下面,飞快地绕了两个圈,再打了个结。
“呜...!”这一瞬间,青年全身剧震,口中发出呻『吟』声,两手牢牢捂住太阳『茓』,『露』出痛苦的神情。杨阳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扶住他,这时,她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嗓音:“干的好!野冰!”
“老板...?”维烈摇摇头,挤出虚弱的声音。两个人影飞奔进场,其中一人反手勾住他颈项,像一阵风似地从少女面前跑开,转眼消失在人群里。
“啊——”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反应过来,拔腿去追,不光是为了探知维烈的身份,主因是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那个带走维烈的高大男子背上有把十分显眼的乌柄金身的大剑——这特征正是神器闪空的特征!
然而她才跑出两步,一群穿着相同式样衣服的人从斜刺里杀出来拦住她的去路。其中一个头头模样的人道:“这位客人,我们以放火、杀人的嫌疑犯罪名,正式逮捕你。”
“啊!?”杨阳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诺大的火场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的,包括那群倒霉男子在内的其他人早就脚底抹油。
“等...等一下!我、我不是...”
“有什么话到总督府再说。”头头一挥手,两名身材壮硕的雷南郡纠警就上前一人一边,牢牢夹住黑发少女细瘦的身子,“带走!”
“幸好有只替罪羊。”
远处一条小巷里,一双灰眸正凝视这一幕,右手慰劳地抚『摸』立下大功的饲鹰。他身旁『奶』白『色』头发的可爱少年吁了口长气,拍拍胸口,附合道:“是啊,而且那个人正好和维烈长得很像哩。”说着,他担心的看向被主君背在背上,失去意识的红发青年,“如果维烈知道有人帮他顶罪,一定会很内疚的。首领,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他。”
“废话!这小子哪次不是惹了事后呼呼大睡,把烂摊子全丢给咱们?一点不晓得别人的辛苦!”贝姆特怒骂,接着捂住脸,“要不是幸好还剩下半卷发带,这雷南郡就成为我俩的墓地了...胃好痛。”
“没关系,首领,我会带你及时逃离的。”夏亚拍拍他肩,宽慰道。贝姆特翻了个白眼:“你真的有自信在这家伙——黑榜头号罪犯[血魔]的绝招‘闪光焦炎地狱’下逃出生天吗,夏亚?”
“这个...”
“唉,算了,这趟全是那帮混蛋不好,连累我们无辜受罪,活该被宰。”
“首领。”大神官突然收敛表情,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打量红发青年,再转回主君脸上,“我一直很奇怪,到底维烈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你认识他时他就是这样吗?拥有两种那么极端的『性』格?”
沉默良久,贝姆特缓缓点头:“不错,我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夏亚皱眉道:“你不觉得害怕吗?那个维烈可不会认你做‘老板’啊!”
“但是他也不会杀我,虽然有两次杀得兴起忘了我还在场上。因为即使极端,那两种『性』格都是维烈本人,记忆、感情都相同。不然你以为凭血魔的身手会让野冰欺近身边?他是故意放水的。”
“是吗?”夏亚将信将疑。贝姆特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反正不管哪个维烈,我都当他是我部下!”就算拥有诡异的双重人格,又老是惹麻烦。
“首领,我好崇拜你!你是我的偶像...”
“住嘴!恶心死了!话说回来,博尔盖德究竟死哪去了?他生意不要谈了?”贝姆特困『惑』地双手环胸,自言自语。
这次他只带着两个部下万里迢迢赶来北城埃特拉,不仅是为了脱手不久前在卡萨兰东境抢得的财宝;最主要的目的是与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牵订一项合约:内容是由哈梅尔商会投注设备,他负责金钱和人力,开采十八座位于西城东南方的瓦雷利亚铁矿山。
瓦雷利亚铁是精炼大陆最坚硬的金属之一,瓦雷利亚钢必需的原材料。这种金属打造的武器是所有武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可想而知一旦谈成功,这笔生意将给合约双方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可是那个博尔盖德,从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博尔盖德,居然会迟到,令贝姆特百思不得其解。以银狐的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好的商机一定会引来各方觊觎。不说别人,光是第二三两大商会长灵敏得连响尾蛇也自叹不如的情报触角...
仿佛印证他的想法般,小巷深处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前一个沉稳却不够扎实,显然不会武;但后一个步声轻盈,实力不容小觑。判断出来者的底子,贝姆特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夏亚也捏紧五芒星法杖,警戒地注视从巷弄的阴影里缓缓现身的男女。
“是你!”与当先一人打了个照面的瞬间,佣兵王惊噫出声。
“谁?”大神官奇道。
“沙曼达希顿,曾经是沙曼达瓦托鲁帝。”商人打扮的青年微微一笑,灰眸流动着怀念的光辉,“好久不见了,贝迪,我估计你等的人是到不了了,所以,可否解除和哈梅尔商会的契约,把这笔生意让给我呢?”
希顿商会的年轻当家直接了当地表明来意。
“那个女孩好像被带去总督府了。”
向一名曾在火场逗留的市民问明事情原委后,博尔盖德转告焦虑的三人。先前看到“蜜蜂与蝗虫”烧毁时,神官和昭霆急得差点没把四周的地皮翻起来找。
“总督府?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设嫌酒店的火起和几名地痞的死。”
神官和耶拉姆张口结舌,昭霆激动地叫道:“不可能!阳怎么可能杀人放火!这是污陷!!”博尔盖德反驳道:“可是好几个市民都做证...”
“谁?”棕眼珠浮起嗜血的红光。商人立刻识相地闭嘴不语。
“追究这个干什么,找到杨阳的下落就好。”耶拉姆冷静地道,眼望师父,“我们这就去总督府吧,神官大人。”
注意到哈梅尔商会长脸上难掩的焦『色』,神官了然地问:“博尔盖德商会长,你是不是没找到你要找的人?”
博尔盖德以沉默表示肯定。少年转头打量已成废墟的酒店,问道:“会不会他久等你不来,先走了?或者不幸被卷入事故?刚刚那个人不是说有好几个顾客都被暴徒杀害了?”
“第一个还有可能,因为我误点了,但...”博尔盖德沮丧摇头,不相信堂堂佣兵王会死于一场小小的事故。他现在只诅咒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发展,并向贸易女神渥金祈祷贝姆特还没有离开雷南郡,那他就有充足的把握找到他。
“我认为两个都不是。”神官祖母绿『色』的眸子『射』出犀利的目光,定在商人脸上,“我给你个忠告,博尔盖德商会长,赶快回你在这里的商会分部,发动所有人力找回你的合作伙伴,再迟恐怕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昭霆和耶拉姆眨巴眼睛,不解师父这席话的意思。博尔盖德瞪大双眼,咽了口口水:“你是说...”
“嗯哼,你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废唇舌了,快走吧。”神官笑道。
博尔盖德表情阴晴不定,偷眼扫瞄周围,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发现那些真正高手的踪迹,于是收回视线,转回银发青年身上。这时他的神情已完全恢复正常,甚至敛去了平时商人和气的面具,展现出符合大陆第一商会长的沉着气度来。一连串变化看得昭霆和耶拉姆矫舌不下。
“神官先生,我真的很欣赏你,不止你的武艺,还有智慧。”
神官反应漠然:“这类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博尔盖德点点头:“我想也是,当权者不全是笨蛋。那么我开门见山问你,愿不愿意协助我?”耶拉姆顿时绷紧身体,在他身旁的昭霆却仍是一副鸭子听雷的模样,眼光穷极无聊地扫来扫去,盘算数到第几只羊时才可以出发去找表姐。
神官笑笑,毫不犹豫地道:“不愿意。”
“可以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吗?”
“可以。”神官爽快颌首,“赛雷尔史汀是我师兄。”
“北之贤者...原来如此。”博尔盖德恍然大悟,“我曾听说他有个宝贝师弟在卡萨兰边境隐居,原来就是你。嗯,看来,我只好死心了。”叹了口气,他摆摆手,“我对我们不能缔结良好的合作关系感到由衷的遗憾,不过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告辞,神官先生。”
“很干脆的人嘛。”目送哈梅尔商会长远去的背影,耶拉姆又是诧异又是松了口气。
“是吗?”神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道:我已经把身份告诉他,接下来博尔盖德会怎么做用膝盖想也想得出。但即使我不说,直接拒绝他的邀请,结果也是一样的。哼,看来我马上就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了,不过在那之前——
“好了,我们去找阳吧,不然昭霆要烧起来了。”神官『摸』『摸』棕发少女的小脑袋,绽开真心的笑容。昭霆瞪他一眼,大声道:“是要爆炸了!”
“哈哈,抱歉。”神官拍拍她肩,笑道,“不用担心,只要阳还没被砍头,就算她被关进王宫大牢里,我照样有办法把她救出来。”
昭霆高兴得手舞足蹈。耶拉姆道:“劫狱好像是犯法的。”昭霆呸了一声:“去他的混帐法律!我们是地球人,这里的法律对我们无效!而且他们也挟持了无辜的阳,污陷她莫须有的罪名,这难道不也是犯法吗!当权者无道义,人民造反有理由!我们没有明天!”
“什么和什么?”耶拉姆嘀咕。神官却十分受用昭霆慷慨激昂的演讲,连连点头:“嗯嗯,此言深得我心。”
“神官大人,你也陪着这丫头胡闹!”耶拉姆白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对博尔盖德讲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路上再告诉你,走吧。”
神官一笑,领着两名弟子朝总督府走去。
总督府位于雷南郡市中心,与空浮舟站遥遥相对。作为关口都市的统治者,总督的日子自然很好过,除了丰厚的年薪,还可以靠借予商人们关税上的方便收取贿赂,抑或改索情报囤积抢手货物大赚一笔,生活可说不亚于王公贵族。这一介雷南郡总督沙姆是个没什么特别的中年男子,也就是说他政绩平平,没有大过也没有优异的表现。市民们认为他不算太贪心;商人们觉得他还算好说话;士兵们肯定他是个马马虎虎过得去的上司,总之雷南郡知道沙姆是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的吹笛木偶的人几乎没有。
“你这个总督是怎么当的!居然让希顿商会的小子混进来!”
博尔盖德喧宾夺主地拍打办公桌,而桌子原本的主人蜷缩在墙角,拿着手帕不断擦拭脸上的冷汗,颤声道:“是,是,这是属下的失误,请大人原谅,属下立刻就派人把那小子揪出来,然后喀嚓一声...”
“他喀嚓你还差不多!”博尔盖德没好气地打断。沙姆不解地瞪大眼:“可是...报告上不是说才两个人?”
“那是‘报告’上说!天晓得那小子埋伏了多少人在暗处!还有在他背后撑腰的那个人...希望是我多虑了,如果连罗兰城主也『Сhā』手了这件事的话,我要和贝姆特瓦托鲁帝谈成功就很渺茫了。可是那票双头哭虫好死不死竟然...难道真是...”博尔盖德陷入思考的『迷』宫,许久回过神,看向听得云里雾里的沙姆,皱眉道,“总之,既然让他混进来了,只好靠我自己的力量把他轰出去。凭你的手下,恐怕连他一个贴身保镳也打不过——我要交待你办的是另一件事...”
沙姆听完上司的指示,立刻像只充气气球般振作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谀媚地道:“是是,请大人尽管放心交给属下来办!区区四个乡下村民,其中三个还是娃儿,最迟明天早上我就会把他们的尸体送到您面前。”
“不要小看他们!”博尔盖德厉声道,吓得沙姆当场跳起,“如果我不把那四个人当回事,就不会借给你我手下十个精英了!你千万得给我小心行事!失败的话,你就自动抹脖子吧,不用来向我请罪了!”
“是...是...”沙姆全身汗如雨下,几乎无法成言。
“那四个人里,两个女娃是没什么作为。”博尔盖德稍稍缓和语气,“但两个男的,尤其是一个银发小子,对付他时你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他是赛雷尔史汀的师弟!”沙姆大吃一惊:“什么!史汀的师弟!?难怪您——”
博尔盖德眼中『射』出狠厉的光芒:“没错!我岂能让那小子的人活着!那个总是和我作对的臭小子!这下你明白了吧,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把麾下最厉害的好手借你,再加上总督府所有的士兵和术士,别说北之贤者的师弟,就算他本人,也寡不敌众。”沙姆吁了口长气,笑着答应。
“对了,你先前抓住的嫌犯,应该还在牢里吧?”博尔盖德突然想到可以拿杨阳做人质威胁神官等人就范,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于是连忙询问。
“就...是那个涉嫌放火烧毁“蜜蜂与蝗虫”酒店的犯人吗?”
“废话!她还在不在?”
“在是还在,不过马上就要释放了。”
“不能放!”博尔盖德大吼。沙姆一脸困『惑』:“为什么?我们已查出他不是真正的犯人...”博尔盖德打断:“她是那四个人的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
“马上把她秘密带到我商会的地下仓库关起来。”博尔盖德浮起得意的表情,“太好了,那银发小子很重视这个丫头(沙姆心道:那好像是男孩?),这下还不乖乖臣服于我!呵呵,真正有智慧的人,是不会把弱点暴『露』出来的,他还是太嫩了啊。沙姆,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我会重重赏你。”
“谢大人!”沙姆喜容满面,深深弯腰。博尔盖德挥挥手:“好了,你快叫部下带走那女孩,我还要赶紧回商会派人找寻佣兵王的下落。”
这时,一个士兵叩门入内,奇怪地看了看坐在桌后的哈梅尔商会长,然后转向上司,也就是总督。博尔盖德就在这一瞬间决定回头把这个士兵灭口,还有好好教训沙姆一顿,要他严加管束部属。但是士兵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惊讶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贤者大人和满愿师小姐来访。”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犯人了?那还要抓我到哪儿去?”
被从地牢拖到走廊的一路上,杨阳不断质问紧紧扣住她双手的两个壮汉士兵。本来在牢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还以为终于自由了,开心得要命,但随即就从这些人没将武器还给她看出不对。
难道这里的郡主其实是人贩子?专门抓年轻貌美的罪犯偷偷卖给有钱人,对外则谎称已处刑,另拿尸体充数?杨阳越想越心寒,尤其是想到不久的未来她将被迫侍侯某个变态主人,而神官他们毫不知情地对着她的假尸流泪伤心的画面就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不行!她绝不能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她要反抗!!
杨阳思索目前她手上可用来逃跑的筹码,要摞倒这两个大个子并不难,问题是摆拖他们后,要如何才能从这栋建筑物里逃出去。对了!可以使用风翔!在高处就可以轻易找到出口,甩脱追兵也会方便得多。
调整呼吸,她令自己进入冥想状态,低声念颂昨天刚从书上学来的“风石压”咒文。虽然是新学的法术,但现在她手里无弓,双手又不得自由,只得使用这个没什么把握的新招,幸好成功了——两个士兵的后脑勺同时遭大气结成的无形石块重重一击。当然,以杨阳目前的魔法力不足以让他们昏晕,但是士兵们吃惊之下松开了手,捂着痛处朝后望去。她没有放过这一闪即逝的机会,撒腿狂奔。
“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杨阳一边拼命跑一边尽量以平稳的声音念出浮空术的咒文。因为一旦法术失败,她还是会被马上抓住,所以,她一定要成功!然后逃离这里,回到神官、昭霆、耶拉姆——回到大家身边去!
攸地,她的视野彼端飘过几缕似曾相识的冰蓝『色』发丝。杨阳瞪大眼,一时不敢相信这天降的好运,跌跌撞撞地绕过一座花坛,放声大喊:
“赛因先...呜!”
一只冰冷的大手冷不防伸出来捂住她的嘴。杨阳不及挣扎,就觉颈后被用力一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怎么了,史汀老师?”
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扎着两条马尾的少女不解地询问身旁突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的蓝发青年。
“我好像听到...”北之贤者眼中映出空『荡』『荡』的花坛,淡淡的疑『惑』立时消失在风里,“不,没什么。”一定是听错了,那个少女不可能在这里,她现在应该和无名氏一起,在那个边境小村过着和平的生活。
埃特拉满愿师邱玲侧着头看他,清灵秀气的小脸写满担心。
“史汀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这两天我看你一直很没精神。”
“呃,是吗?”赛雷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上去真的那么颓废?”
“不是颓废,是没精神。”邱玲被对方不甚在意的口吻激起少许怒气,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现在有黑眼圈哦!”
“啊!?”赛雷尔如雷轰顶,险些冲到一旁的水池照镜子,脸『色』青白地想:如果大贤者大人在天之灵看到我这副模样,又或民众看到一个贤者顶着黑眼圈走路...我毁了!
邱玲扑哧一笑:“史汀老师,我逗你呢,瞧你吓的。”
“好哇。”赛雷尔佯怒地敲了她一记,松了口长气,不过老实说,他是有些累了。这些天由于西城对中、南两城的侵略,连带使北城的经济也受到严重影响,还有外交上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城主米利亚坦把这一切全丢给万能贤者,自己舒舒服服地又抱了房儿子。有时候赛雷尔真的很想不通,已经四十好几的主君为何还这么精力充沛?虽然那个婴儿确实非常的天真可爱,但北城城主的每个小孩都无一例外的小时宛如天使般纯洁可爱,然后长大了变成兽人般愚蠢低能...这已经成为一条定律了。
邱玲吐吐舌,接着『露』出犹豫的表情,眼望蓝发青年,道:“嗯,史汀老师,明天我可不可以去趟轩风那里?我只见轩风,不会打扰梅莲可城主的。”
赛雷尔一窒,他很明白少女的言下之意。这次南城战败,城主和满愿师都受到很大的舆论压力,为了抵挡至今尚在边境徘徊的西城军队梅莲可和她的臣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肯定不会欢迎一个不事生产的客人。但赛雷尔还是不忍拒绝少女的请求,笑道:“好罢,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了啦!史汀老师这么忙,我不想打扰你。”邱玲高兴地摇摇头。赛雷尔皱眉道:“你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邱玲急道:“我已经认识路了!也会独自驾驶飞龙,没问题的...”
“不行!”赛雷尔断然驳回,沉『吟』了一下,道,“对了,就让巴曼陪你去吧。他在摩斯海峡打了个胜仗,应该会有段长假可放,正好陪你。待会儿我就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他刚刚打完仗...”
“所以啊,我才叫他出去散散心,他待在上界只会无聊得发霉而已——好了,我们快去向总督打声招呼,就去空浮舟站接人,不然万一巴曼比我们早到就糟了。”
邱玲蹦蹦跳跳地拉着赛雷尔朝主建筑物走去,丝毫没查觉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目送他们。
“原来那帮龙骑士就要回来了...”
而且还打了个胜仗,这下青龙骑士巴曼的职位理所当然会提升,而推荐他去的赛雷尔的地位也...
“北之贤者一手搅着满愿师,一手掌握青龙骑士团和蓝龙骑士团两支龙骑士团的友谊,势力不断坐大哪,看来我也得想点法子出来了,只靠红龙骑士团不够...就找那个人做靠山吧。”
迅速做出计较,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狠狠瞪了眼现在才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两名总督府士兵,将怀里昏厥的黑发少女抛给他们,疾颜厉『色』地道:
“赶快送去指定地点!再有什么闪失,我砍了你们脑袋!”
第一章 龙城历险
第一章 龙城历险
青龙骑士巴曼俯瞰脚下。
在他视野里迅速铺展开来的是为夜幕深深笼罩的大地,不见万家灯火,只有零星几点大都市的灯光点缀,就像不小心溅到一幅漆黑幕布上的几滴白墨水,然而拥有四分之一龙族血统的巴曼夜视力极佳,清清楚楚地分辩出掩藏在深沉夜暮下的秀丽景致,宛如在白昼视物一般。
无数『色』彩在他的浏览下脱去夜『色』,还以本来面目,但给人最强烈冲击的还是绿银两『色』。绿『色』是森林、是山川、是沃土,是生命的颜『色』;而银『色』的河流、湖泽和溪涧是神明失落凡间的星之碎片,反『射』出无数空中之火,与月争辉,两者交织谱写出一曲最状阔的咏春歌剧,迎面扑来的风也不再带着摩斯海峡的腥『潮』咸味,而是夹杂着浓厚的花香,青草的芬芳,甫融的极北雪原干燥的凉气...属于北城埃特拉的独特气息。
“春天到了...”年轻的龙将轻声一叹,胸中涨满归乡的情怯。
这时,前方一只飞龙调头向他靠近,飞龙的主人,巴曼的副将肯特朗声汇报:“阁下,已经看得到雷南郡了。”
“好,在空浮舟站前面的广场降落。”巴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部下——当初他带去支援东城的总共有百名龙骑士,经过与兽人族的一役,只剩下七十人。但七十只飞龙降落平地的声势仍然非同小可,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注意不要惊扰了民众,现在是晚上。”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龙骑士们正轰然应声,肯特『Сhā』口,手指一幕让余人诧异不已的景象,那是上百颗火球定点抛掷的奇景。
“那、那是什么!?”龙骑士们纷纷惊喊,连巴曼也不禁咋舌。在他们视野彼端,雷南郡的一角冒出令周围的灯火为之失『色』的冲天火焰,在浓厚的夜『色』中割出一抹鲜艳的红,灿烂夺目,喧哗的声浪顺着晚风隐隐传来,可见市民的惊讶不亚于他们。
肯特喃喃道:“是陨石群落术吗?”
“哇靠!那不是传说中的禁咒吗!”一名龙骑士大叫,“你少瞎掰了!真要是陨石群落,别说雷南郡,整个埃特拉搞不好也化成灰了!”
“可是没听说有其它炎系魔法能够『操』纵那么多火焰球啊。”
“或许有一群暴徒在那儿闹事。炎系法师多数都比较暴力,就像修习水系魔法的术士都是冷冰冰的僵尸脸一样。”龙骑士们越聊越起劲,压根没将嘴里的“暴徒”放在眼里。这是埃特拉飞龙骑士的共同特征:无论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也无所畏惧,一往无前。阵前逃走对他们是最大的耻辱,更甚于败北和死亡。正是这毫无瑕疵的骁勇,成就了龙骑士威震大陆的最强兵种的地位。也因此,埃特拉虽是魔导国面积最小,军备最少的城市,却最少为战『乱』波及。
巴曼挥挥手打断部下逐渐跑题的热烈讨论:“多言无益,我们这就赶去探探情况。”龙骑士们齐声叫好,只有一人提出异议,还是肯特:“阁下,赛雷尔大人应该已抵达那里,有他在,属下认为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何况雷南郡的内务,当由总督自行处理。”巴曼一窒。
“肯特你不要扫兴好不好!我们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就是!身为埃特拉人,我们自然有出力的义务!”
“沙姆那个笨蛋,软脚虾!凭他哪挡得住那些个暴力法师!”
好几名龙骑士大声鼓噪。肯特没有生气,沉稳地道:“那么赛雷尔大人总能独力摆平闹事者吧?”余人无言以对,眼中更浮现出对北之贤者由衷的敬佩。
突然,巴曼击了下掌。
“贤者大人不会出手,因为他得保护邱玲小姐!”
“邱玲小姐也会来吗?”余人一怔。
“嗯...他们好像一直在一起的...”巴曼回忆己城满愿师已有点模糊的五官,他一个多星期都在摩斯海峡为击退兽人族指挥做战,之前也只和那个少女有过短短几次交谈,印象就不是很深刻,但感觉也不坏就是了。他记得最牢的,是邱玲总像连体婴似地粘着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不放,赛雷尔走东她绝不往西。巴曼回想起他留在军官宿舍的波斯猫宠物:沙耶在他出公务之外的时间里,也是这个样子,好可爱;还有他的风信子,不知道怎样了,前天有下过雨,希望别给淋坏了...不过朵琳公主应该会帮我照看它们。
想起北城长公主朵琳欧斯达温柔含笑的芙蓉秀脸,巴曼心头一热,再也克制不住思乡之情,大声号令:“出发!这种小事不用麻烦贤者大人,交给我们青龙骑士团就行!绝不放过那群闹事份子!”
“哦哦——”
龙骑士们精神的应和响彻云宵。
“嗯...”
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差异,直眨了七八下眼,杨阳才猛然想起昏倒前的情景。
她身处的是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杨阳试着伸出手,马上就『摸』到一堵冰冷的岩壁。看来还是个狭小的地方呢——她嘀咕。
“哎唷!”刚撑起上半身,杨阳顿觉颈后根一阵闷疼,忍不住呻『吟』。她一边『揉』捏痛处,一边叹息自己终是没有逃掉,还被打晕关进这样一个鬼地方。
“好痛啊。原来电视上演的不是骗人的,敲脖子真的会晕,幸好那两个混帐没打我肚子,不然搞不好隔夜饭会呕出来。”杨阳直觉认定打昏自己的是那两个士兵,完全没料到犯人其实是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
她小心地确认自己的方位,没一会儿就手测出这是一间不足丈余的小室,为了测量高度,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接着又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摔得颇惨。
“可恶!这牢房的主人也太吝啬了吧!连盏灯也不施舍给犯人!这么黑叫人连站都没法站!”杨阳自言自语,一方面是真的生气,另一方面是为了驱散心里的恐惧。人在黑暗里尤其容易产生不安感,何况她现下和同伴分开,独自待在这陌生又诡异的环境里,自然会感到心慌。蓦地,她一弹指:“对了!”
我怎么会忘了我还会一个光系魔法呢!看来我身为魔法师的自觉还不够。
“周围的自然之力,请聚集在我的手中——照明之光。”
杨阳合拢两手食指,熟极而流地念出当初折腾了她三天才学会的咒语,也是她习得第一个魔法。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半点微光出现。
“怎么回事!?”杨阳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依旧老样子。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魔法水平退步了,这时几道微弱的光芒闯入她的视界,深深刺痛已习惯黑暗的双眼。
眯眼适应了一下,杨阳看清光线来处,也明白了法术失效的原因。
她身下是一个魔法阵,发出光芒的是四颗镶嵌在圆周上的水晶球。虽然杨阳尚未接触在魔法中属于高级技巧的魔法阵的相关知识,但看这阵仗也能猜到用途:这是个专门关押术士的魔法阵,那四颗水晶球能够吸收魔力,再反馈给施术者。也就是说,若杨阳刚刚施展的是攻击咒文,现在她就躺在地上呻『吟』了。当然,这种魔法阵容纳的魔力是有限度的,像这个魔法阵就只能关住七段以下的术士,但对杨阳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凭她现在的水平,恐怕连个一段也捞不到,博尔盖德还高估她了。
研究完魔法阵,杨阳猜测那个不知名的监头大概是看见她使用了“风石压”,才做此布置,但是这也未免太...当她抬起头,借着水晶球的光望见头顶一扇紧闭的石门后,她心中的困『惑』转为确认。
不对,不可能是奴隶买卖,没人会吃饱饭没事做对一个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奴隶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白白浪费财力,那么是谁?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结下什么仇家(虽然在地球也没有),到底是谁这么大费周章地关住我?
杨阳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团『迷』雾,全然『摸』不透事情的前因后果。突然,她眼前一黑,悴不及防地跌了个仰八叉。原来是照明之光的效力到头了。
“呜,我忘了,我的法术最长记录是三十秒。”杨阳『揉』着后脑勺哼哼唧唧爬起来,回想起神官也有一次类似的失误,那次忘记的结果可比这回严重多了,差点吓破她和昭霆的胆囊。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杨阳宁愿回到被无名氏神官种种乌龙魔法荼毒的那段生气又快活的时光,甚于现在独自身处这片混『乱』,面对深不见底的黑暗发呆,懊恼自己的无能与智慧的浅薄,就像那场与双头哭虫的战斗一样。
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呢?可以不用他人的救助昂然立于这天地之间?
轻声一叹,杨阳靠向一堵石墙,并拢双脚,手臂环住膝盖。她并不担心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神官会来救她——尽管没有理由,但她就是这么确信。自青年回应了她的呼唤的那一刻起,这份信任就无意识地根植在她心底。杨阳之所以叹息是因为不甘心自己总是被救的立场。
算了,万事开头难,只要继续努力,我总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对他人有用处的法师的。杨阳宽慰自己,拨散心头的乌云后,她头一个想到的是那些让她心系挂念的人们,黑眸浮起忧虑。
神官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了,希望别和我一样中了偷袭才好...
雷南郡总督沙姆细细打量眼前的三人组。
领头的青年如博尔盖德所言留着一头罕见的过肩银发,修长的身材罩着月白『色』的衣裳,秀丽端正的五官漾着开朗亲和的微笑。如果沙姆不是打算暗算他,真的会对这样讨喜善意的笑容产生好感。他身后的男女只有十来岁,男的似乎还要小一些,生得一个俏一个酷,此刻一致板着脸,眼神充满警告意味地瞪着他,只差没在额头写“快把人还来!否则——”。尽管论气势是比那青年狠上许多,但沙姆还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事实上,沙姆现在十分轻视这三人。虽然博尔盖德千叮万嘱他不可轻敌,但是等亲眼见识了所谓“劲敌”的庐山真面目后,涌上他心头的第一句话仍是:“什么!就这种货『色』!?”——一个黄『毛』丫头,一个黄『毛』小子,一个黄口孺子组成的队伍。这样的队伍,居然要哈梅尔商会长投入五名白银剑士(注:剑士分五级,从上到下依次为黄金、白银、红铜、黑铁和青瓷)、三名八段法师和两名A级赏金猎人;还要搭上他府里近百名部下?沙姆不禁觉得博尔盖德太小题大作了,虽然其中一个是北之贤者的师弟,可沙姆看他一副文弱好欺的模样,实难相信他会有什么惊人技业。先前他进办公室时因为没看到脚下高高的门栏,给雷南郡总督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若非地毯够厚,他那张俊脸早就破相了!这么『毛』『毛』躁躁的家伙,沙姆真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稳重端严的赛雷尔的师弟,搞不好是个冒充的。
但既然他的上司已计划好一切,他这个做下属的也只好照办。反正敌人越好对付,他就越轻松,省得掉脑袋。而且这三人来的时机也很巧,正好赛雷尔和邱玲前脚走,沙姆不禁认为连幸运女神也站在自己这边,当下他就照事先背好的台辞开始说话。
“你是说阳已经离开这里了?”
听完沙姆的说辞,神官诧异地眨眨眼,昭霆和耶拉姆更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发展错愕不已。沙姆点头强调:“不错!很抱歉我们误会了那个少女,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我们已经查清楚了。”
“那、那她现在人呢?”昭霆追问。友人的冤情得到昭雪的确是好事,可因此找不到人就不好了。她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老跟表姐失之交臂,霉星高照吗?
“有位叫博尔盖德的先生把她带走了。”沙姆顺利投下饵,不意外地看到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出钱保释那个少女,还拿出许多证据替她开罪,然后一等我们调查清楚,正式释放她,就马上把人带走了。博尔盖德先生留话要你们三位移驾‘金鹿旅馆’,他在那家店预定了席宴为你们接风,当然那个少女也在那里等着与你们汇合。”
“那个博尔盖德...”耶拉姆无法置信地喃喃自语。昭霆跳起来,一边欢呼一边拉神官的袖子:“好样的!我真要重新看待那个浑身铜臭味的老头子了!走啦、走啦,神官先生,我们去见阳!我们去吃饭!”
神官任她拉起,状似无意地问沙姆:“请问,总督认识博尔盖德商会长吗?”沙姆一怔,随即满脸堆笑:“身为埃特拉人,谁会不认识堂堂第一商会的主人呢!其实我蛮好奇的,你们是怎么和那种连我都巴结不上的大人物结识的?而且博尔盖德先生还称呼你们为恩人,对你十分推崇。”神官连连摆手,神『色』羞赧:“啊,那个,只是小恩惠,没什么大不了的!”
沙姆一瞬间有些不忍将这个单纯的青年致于死地,但他很快就抛去动摇。比起他人的『性』命,沙姆还是更宝贝自己的小命和乌纱帽。
“那么,我让部下送你们一程。”
“这个...不用了吧。”
沙姆笑呵呵地道:“就当是我对你们的陪罪吧,毕竟我关押过你们的同伴啊。”神官这才没有继续推辞,于是六名孔武有力的士兵在总督的传唤下入内,朝三人行了一礼后,带他们走出办公室。
昭霆蹦蹦跳跳地一马当先,心里涨满雀跃之情。神官和耶拉姆悠闲地跟在她后面,再后头是那六个士兵。
“神官大人。”
“嗯?”
“为什么打走出办公室我就觉得气氛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我也感觉到了。”神官祖母绿『色』的眸子浮起尖锐的笑意,然而他的唇角仍旧保持开朗的弧度,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有股讨厌的刺痒感盘据在脖后根,说白点就是杀气啦。”唉,那位总督的部下实在是好无能!如果不是他们太白痴,我还想看在他刚才那么搏命演出的份上,给点面子暂缓出手,装作上当去那家旅馆看看热闹的说,现在什么兴致都飞了!那两个跟踪博尔盖德的家伙就不知比他们厉害多少倍,起码没令耶拉姆惊觉,当然要瞒过我还是不可能的。
少年沉默半晌,小声问:“莫非博尔盖德没有放弃?”
“废话!像我这样的天才可不是到处都捡得找的!”
“可是为什么会在总督府?”
“很简单,沙姆和那老家伙是一伙的。”神官耸耸肩,耶拉姆声音一沉:“那么杨阳——”
神官眼神一冷,双唇抿成一线。耶拉姆见状,会意师父动了杀机,也暗暗绷紧身体:“现在出手吗?昭霆谁带?”神官缓和神情:“我来吧,你下手别太狠,那帮家伙只是拿薪水才做这种事。”
“嗯。”
下一秒六个士兵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银发青年的身影,同时其中两人感到颈后一凉,便即着道。瞬间帮徒弟摆平两个包袱后,神官迅速退回,抱起昭霆朝正门冲刺。只慢了一步,耶拉姆也解决了剩下四个追上来。
“啊——”当昭霆回过神惊叫时,神官已冲破大门的防线奔进一条小巷,将她轻轻放下。这回耶拉姆足足慢了六拍才抵达。
“怎么回事?”昭霆也是反应灵敏的人,一见师徒俩凝重的神情,立刻猜到事情有变。神官将总督和哈梅尔商会长暗中联手,扣压了黑发少女做人质,意欲置他们于死地的推论简要叙述。
昭霆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和他又没仇?”
“因为我是赛因的师弟。”神官苦笑,“而博尔盖德和赛因是仇敌。”
“所以他就要杀你?”昭霆瞪大眼,“而且那个赛因居然有仇人...”
“是政治上的对手。不过政敌有时比寻常敌人还要不共戴天,总之这次我好像是救了个不该救的人,连累了大家,害得阳也被抓了。”神官十分内疚。昭霆啐了一声,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你说的这什么见外的话!咱们四个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安啦,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何况这次也不是你的错,全是赛因先生惹来的事端。”神官被这番充满江湖道义的发言感动得眼泪汪汪。
“不,也不关赛因先生的事。”耶拉姆『Сhā』口,“别忘了真正的坏蛋是谁。”
“呵呵呵,不错。”神官和昭霆醒悟过来,绽开一模一样的阴狠笑容,喀啦喀拉扳弄十指,透出浓浓的暴力意味。耶拉姆发现这两个人的本『性』说不定非常相似,果听得两人齐声道:“博尔盖德还有那个死胖子总督你们等着吧!竟敢惹到咱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待会儿就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
耶拉姆突然十分怀念杨阳,他现在才明白那个少女的重要『性』。这次没有她踩刹车,这两头人形暴龙一会儿会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连想都不敢想,何况那个刹车阀如今还成了数亿马力的起爆剂...
幸运女神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呢?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4月)2日,雷南郡的市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失眠之夜。以“蜜蜂与蝗虫”酒店的爆炸为序幕,一系列混『乱』宛如泛开的潋漪般扩大到整座都市。先是总督府无故起火,然后一些市民看到许多警卫和术士从“金鹿旅馆”周围涌出,神『色』慌张地奔去救火,可是等了半天不见火势减小,那群救火队就像半途消失了似的。直到总督府附近的人家提着水桶出来,才发现失踪人口全在门口的草坪上躺成一堆。在“山顶”的赫然是肚皮朝上,仿佛一条死去的金鱼的总督,额上有三个黑墨水的字迹“死肥猪”,肚子上一条长布直垂到“山脚”下,写着“我是罪人,请逮捕我”一行鲜红的狂草...总督本人已失去意识。众人将他救下后,很烦恼要不要马上叫醒他,最后决定还是等想法子擦掉那几个用特殊墨水写的字再叫醒可怜的总督比较好...
另一方面,也有几个市民目击一位银发披肩,气质就像月光般温雅文静的青年施施然走到哈梅尔商会分部的正门口,亲切地向两名守卫问好,守卫们也很和气礼貌地回以微笑和问侯,然后他们就被踢飞到两旁的民居屋顶上晕死过去。在哑然的注视下,银发青年一边喃喃道“对不起”一边提足踹门,两扇镂金镶玉的厚重楠木门板在披着良家子弟外皮的凶暴罪犯脚下轻易碎成无数破木板。青年毫不犹豫地从大开的门洞里闯进去。四周的市民直至听到里头传出震天价响的斗殴声,才回过神,急忙跑去宪兵处报告有胆大包天的恶匪上第一商会长的地盘闹事,在那儿从总督府的目击者口中得知包括总督在内,雷南郡所有上层管理人员全部被送进了医院抢救...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一传开,整座城为之沸腾,犯罪率一夜间暴增好几个百分比...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骚』动的起因只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完全不知道地上的变故,此时,她正在哈梅尔商会分部的地下仓库一角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肚子好饿哦~~~现在几点了?”
黑发少女抚着不断发出抗议声的肚皮,挤出没什么中气的声音。在这个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鬼地方,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也不想浪费力气只为看表施展照明之光,那会大大加深她的饥饿程度。说来幸运,她的手表没有被敌人拿走,杨阳猜想可能是牢头不知道怎么拆的关系,而飞焰因为有神官施加的魔法,除了她,也没人能拿下。
“呜呜~~没想到会落到这么凄惨落魄的地步,早知道就不坚持来雷南郡了。”杨阳自怨自艾,接着一转为怒吼,“都是那家伙的错!那个该死的红发暴力男!窃夺唯叔叔容貌的大混蛋!若不是他,我哪会被抓!他倒好,脚底抹油逃得没影!天理~~~我要天理啊~~~”越吼越火,她情不自禁地捶打地面,但只捶了两下就停下来,“...不行,一发火肚子更饿了,我得冷静、冷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我记住他的名字了——维烈萨克。”
杨阳咬牙切齿,蓦地一愣:“咦,萨克?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她凝神思索:是哪个城主的名字吗?记得五个城主的名字是...
咕噜!一声现实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回忆,杨阳垂下头,再次敲打地面:“可恶,我不想做个饿死鬼啊~~~这里的牢头是怎么回事?特地把我关在这里只是为了饿死我么?就算再吝啬的牢头也该给犯人伙食啊!饭~~~我要饭~~~”
少女已经不顾形象地哀嚎了,这时仿佛上天垂怜,天花板发出喀一声细响,正中紧闭的石门被缓缓拉开,强烈的白光投入黑暗的地牢,在地上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白影。杨阳以为是那位牢头终于良心发现送饭来了,一跃而起,『揉』『揉』被强光刺得泪水只流的双眼,不想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头顶洒落:“阳!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昭霆!”杨阳失声道,一时难以接受这么让人惊喜的变故,脑子好像被揍了一拳似的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字不断盘旋飞舞:来了,他们来了...
棕发少女振臂欢呼,满脸喜『色』。褐发少年从她旁边探出头,平日冰冷的容颜也绽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释重负地道:“太好了。”
“来!快抓住我!”昭霆朝洞里伸出手。杨阳刚举起手,又无力地跌坐回地。两人见状大惊:“怎么了!?受伤了吗?他们拷打你?”
“不...我只是太饿,没力气...”
耶拉姆和昭霆面面相觑,半晌,昭霆建议:“那我去找点吃的给你?”该死的博尔盖德!居然连点食物也不给她表姐吃!
“现在时间很紧,你再忍耐一下好不好?”担心在前厅担任诱饵的师父,耶拉姆硬起心肠道。杨阳点点头,勉强振作精神,摇摇晃晃爬起来:“好...对不起,麻烦你们把我拉上去。”
杨阳一手握住昭霆的手,一手拽住耶拉姆的皮鞭,在两人的帮助下爬出地下室。一回到地面,她就被昭霆紧紧搂住。
“太好了,太好了...”棕发少女泣不成声。杨阳先是不好意思地抠抠左颊,随即也情不自禁地回抱住她。这一刹那,杨阳深深感激上天,让她和昭霆一起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现在又让她们重逢。
耶拉姆静静注视这对相拥的表姐妹,没有打扰。
“我担心死了!怕再见不到你!”昭霆哭诉一路寻觅的辛酸痛苦。杨阳苦笑着拍拍她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人还哭鼻子,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越过友人的肩头,四下巡视,却没有找到那抹怀念的身影。
“神官呢?”杨阳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为了方便我们救你,他去引开敌人的注意了。”
杨阳心头的失望立刻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转为惊讶和担忧:“他一个人吗!?”
“神官大人不会有问题的。”耶拉姆坚定地道,语气充满对师父发自心底的信赖。杨阳略略心安,又想起神官在双头哭虫一役表现出来的惊人实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如果她知道银发青年此刻正和好几名高段法师和白银剑士对战,刚放下的心恐怕又会提得半天高。
“对了,抓我的人到底是谁啊?”杨阳环顾周围,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摆设豪华的客厅,名贵的南城地毯被掀起扔在一边,门口倒了两个看起来像是守卫的男人。昭霆狠狠地道:“是博尔盖德那贼秃佬!”
“他!?为什么?”杨阳大吃一惊,接着想到一个可能,“难、难道是我的身份不小心暴『露』了?”昭霆和耶拉姆一怔,后者摇头道:“不知道,神官大人只说博尔盖德和赛因先生有仇,所以连带想除掉他。”
“赛因先生?对了...”杨阳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身穿术士长袍的男子和着大量的石块碎屑飞进来,重重撞上她正对的墙壁,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三人都吓了一跳,杨阳转过头,看到被打破的墙外站着一个她熟悉的颀长身影,正以不亚于他们的惊愕表情注视他们:“咦!你们还没走?”当望见黑发少女的瞬间,澄碧的眸闪过“太好了”的神『色』。不知为何,杨阳觉得脸微微一热。
“对不起,神官大人。”耶拉姆跳起来。
“赶快离开。这里的保镳倒都是硬角『色』,我恐怕没办法分心保护你们。”说话间,银发青年也不忘闪躲两名剑士的偷袭,同时一发“炎龙破”将二楼的走道轰成两半,让上头施法施到一半的术士们掉下来,“快点!记得在哪碰面吧!”
“是!”耶拉姆毫不迟疑地拉着两个少女朝后门奔去,杨阳回头喊到:“等等!你不和我们一道走么?”
“博尔盖德还欠我一笔帐没还,放心,我随后就到。”
神官挥挥手,确定三人平安退走后,立刻展开反击,水索一挥就令两名缠斗不休的剑士失去意识。瞥了眼大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商会守卫,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补上一剑,转身奔向楼梯。
刚踏上二楼的地表,从断裂的走道尽头又冲出大批人马。青年微一冷笑,心道:博尔盖德手下旁门左道倒不少,也不乏真正的精英,可惜欠缺统一的指挥体系,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吗?哼,马上就让你们尝尝大意的下场。
合上手,他用古代语飞快念诵一段咒文:“蛰伏的大地幻兽贝希摩斯,回应我的力量,从沉眠中苏醒,将百倍的重力施加我的敌人——重力风暴!”
惊呼。众人在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的同一刻,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发动了第二波攻击:“掌管大气的风之神,听从我的指示,扫『荡』我的敌人——龙卷风!”
当晚,雷南郡的市民们目睹了一幕奇景——都市里刮起了苍蓝『色』的巨大风卷,而且旋风里还有哈梅尔商会分部的的半个屋顶和一打保镳...
“巴曼大人。”
肯特的视线从远处的龙卷风调回来,落回身后的上司脸上。不用一个指示,青龙骑士与铠甲同『色』的青眸里『射』出的怒火已明白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全体人员,升空!”他挥手,七十只飞龙便振翅飞起,带起大量的草屑。为了不惊扰城里的民众,他们特地在这片郊外的坡地降落,打算走路进城,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北之贤者发现,但看现在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竟敢在埃特拉的领土上撒野,嚣张的家伙!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巴曼右手牢牢握住鞍上的龙枪,遥望不远处的雷南郡,在心里发誓。
当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时,第一商会长手抖了一下,白玉茶杯溅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洒在他领口上。
“那伙该死的龙骑士!”博尔盖德诅咒,直觉认定是飞龙制造的人工地震,却没料到这股震动其实是来自无名氏神官打坏的一堵墙,而且是关押黑发少女的那间房间的墙。
喝了两口红茶降火,他把注意力调回手里的文件。
为了寻回他的准生意对象,也为了避开神秘的跟踪者,博尔盖德不得不躲回老家也就是这个分部,把解决神官等人的任务交给沙姆。虽然有点担心无能又懦弱的沙姆会否搞砸他的计划,但一来他对派去支援的部下很有信心,二来也布下了天罗地网,三来还有人质在手,所以博尔盖德认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派去搜查佣兵王下落的探子们还没回来,于是商人无聊地命令部下呈上无名氏神官的简历翻来看。他并不担心找不到贝姆特,雷南郡是他的地盘,希顿再会躲也多不了多久,他担心的只是贝姆特会不会屈服于希顿商会长的巧言令『色』下,改换合伙人。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也只好采取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谁叫这个世界的竞争就是这么激烈呢?
博尔盖德皱眉翻过几近空白的覆历表,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当看完后面一张简历时,他喷出了嘴里的茶。
机密程度:五颗星。(绝密)
本名/不详。出生年月/不详。收养人/加卡德瑞姆席德(大贤者)
经历:一岁从玩积木中推出因数分解公式;三岁取得学者学位,修完魔法三段,被喻为圣域有史以来不世出之奇才;五岁学会五系魔法成为“五叶草”,同年被提拔为最年轻的神官;七岁打败当时圣域第一高手取得神****士资格(空手对剑);九岁学完圣域所有课程,全览魔法典籍,全修武技课目,无所事事下加入冒险家公会,不到半年取得S级赏金猎人证;十二岁匿名参加首都少年武斗大赛,一路过关斩将却在决赛主动弃权,最后由十二岁的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战而胜;十四岁获颁圣骑士勋章,本人在授章仪式上询问仪礼官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当了圣骑士可以喝酒吗”,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把勋章丢在地上离开了会场。当天两百十八名参加者一半得痉挛症,一半进了疯人院,大贤者加卡德气得心脏病复发,在病床上连呼“逆徒”,第二天他宣布大贤者的继承人除此“逆徒”外无第二可虑人选...
就在博尔盖德捏着这份资料喷茶瞪目的时候,传来啪一声钝响——他房间的大门被一只大脚踹飞,重重掉在地上,接着响起一个他印象深刻的开朗声音:
“哎呀,你在啊?”
银发神官两手『Сhā』腰,站在玄关。博尔盖德毫不意外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如果看了那份只能用恐怖形容的覆历他还怀疑眼前这人的实力,他的神经就不正常了。现在博尔盖德深切懊悔为什么没早点调查清楚,那他就不会犯下向不该出手的人出手的愚行了,他还注意到青年月白『色』的衣服到处溅着斑斑的血迹(其实这是神官在写八字狂草时不小心沾上的),可想而知他那班护卫的下场;而且他既然找到这里,代表他和沙姆的关系也...博尔盖德那精于计算的大脑此刻更是动得飞快,想找出一个扭转局势的法子,因而没注意对方正打量室内。
“原来如此,这房间的隔音设施做得有够彻底,难怪外头闹翻天你还像个死人似地坐在里面没反应。嗯,你在看什么?”神官好奇地抢过对方手里的文件,瞄了一眼后,脸上浮起陶醉的『色』彩,“啊啊,原来是在看本天才的光辉史,早说嘛!不过亏你能找到一本,我还以为有关我的资料全被老头烧了或藏起来了,真不亏是号称‘万事通’的哈梅尔商会(博尔盖德心道:我怎么没听说有人这么称呼我的商会?),太感谢了!好,这本东西归我了!我要带回去贴在墙上!”他老实不客气地把文件往怀里一塞,上下扫视对方,眼中透出不怀好意的讯息。
“你...你想干什么?”博尔盖德被他看得一阵发『毛』,立持镇定,“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因为...”
“因为那个女孩还在我手上——是想这么说吧?哼,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点呢。”神官冷笑一声,搭住他的肩膀。博尔盖德顿觉仿佛巨岩压身,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别说阳已经被我救回去了,就算她还在,凭你现在的立场,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快点!把答应的东西交出来!”
神官用和真正的流氓没两样的语气恶狠狠地威胁,佐以寒酷似冰的眼神,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吓得博尔盖德两脚发软,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啊?”他是真的不明白对方想从自己这里拿到什么东西,要钱,只需把旁边的锁密柜砸开,就可以尽情地拿。不过看来还有商量的余地,这就好!只要留他一条命,金山银山他也给!
“还用问,当然是车子啦!”神官不耐烦地大吼,换来博尔盖德张口结舌的瞪视,“你不是答应过,一到这儿就白送我们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车吗?别说你已经忘了!要一时拿不出用现金垫也行,我这个人是很好说话的——哦,还有到冒险家公会解除契约。放心通情达理的我知道你很忙不会叫你亲自跑一趟,只要写封短信让我带去就行,当然跑路费一个子也不能少。”今晚被这家伙折腾得足足累掉半条命,绝不能便宜了他!
博尔盖德嘴唇开闭了三十次,才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几乎是半失神地写完信,他一边颤巍巍地从柜里取出钱袋,一边哑声道:“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才智本事,连史汀那小子也望尘莫及,却甘于在那个贫困的边境小村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你只要投靠我,别说日后飞黄腾达立于万人之上,光说取钱这种小事,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去我金库,要多少...”
“够了。”
神官打断,平静的声音却令博尔盖德打了个寒噤。他淡淡笑着,秀丽的唇线勾起的弧度却比夜晚的『露』水更清冷,祖母绿『色』的双眸不见往日的温和开朗,只有一片凛冽的冰芒。四目相对的瞬间,博尔盖德感到一股寒意由脚底沿着脊椎迅速向上延伸,四周的空气变得像铅一样沉重,一种分不清是冷是热的威压感紧抓住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哈梅尔商会长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自恃就算在几位魄力与威仪兼具的城主面前也能保持自己的步调,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文弱的青年,他却切切实实感到畏怖。
“不要想研究我的生活方式。”神官的声音仍是清清朗朗,甚至让人感到一股音乐的魅力,博尔盖德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深深扎进他的灵魂,激起震憾与恐惧相融的战栗感,化为最坚固的枷锁,不仅绑住他的身体,还有所有的勇气和自信。这是绝不能与之为敌的人物——他仅剩的理智提醒。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好好珍惜你拾回来的『性』命,今天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暂时还不想动手罢了。”
捞起桌上的信和钱袋,年轻的夜盗恢复愉快的表情,挥了挥手:“剩下的不用我交待了,你是个聪明人,不是吗?”语毕,修长的身影就矫健地翻出窗子。
夜风卷起雪白的帘布,轻轻拍打在商人凝固的脸上,让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被冷汗打湿了,劫后余生的安心感充满他的心,让他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坐去。
“聪明人啊...”博尔盖德苦笑了一下,他的确猜得出青年没出口的警告,就一句:不许再来烦他。
从此哈梅尔商会长再没想起或提起这五天经历的事。
第二章 逃脱
第二章 逃脱
神官跃回地面的刹那,感到一股奇妙的压迫感,仿佛空气被抽掉似的胸口涨痛。他立刻明白这股感觉的由来,闪身避开一枚像是光弹的气炮,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银白『色』的满月和黑压压一大片飞龙,龙背上坐着等数全副武装的战士,正一致以看待宵小的鄙夷目光瞅着他。
“躲的好。”其中一名身穿青『色』铠甲的年轻人开口,冷冷的语调听不出一丝褒奖的意味,从排列来看应该是这群龙骑士的头,刚刚那发咆哮弹十有十也是他的座骑吐出的。一般龙骑士所骑的三爪龙没有吞吐能力,只有龙将的四爪龙才有,而五爪龙,就是传说级别的了,比如最有名的[三首龙]——红黑白三龙王,龙族中的顶级强者,不过即使一头普通飞龙也有单挑一个人类小队的实力。
“青龙骑士?”从对方的扮相推出其来历,神官微一皱眉。
“不错。”巴曼眯起眼,上下打量这个怎么看也不像邪徒的青年。
“呸!那你干嘛袭击我?”神官朝他比出食指,倾泄出一堆令龙骑士们呆然的脏话,“好狗不挡道的道理你不懂吗!老子哪里惹到你了,居然叫那头该死的蜥蜴朝我喷火!万一我避得迟些,你怎么办!向我的尸灰赔罪!?”
“无礼!”肯特第一个回过神,大身怒骂。巴曼举起只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神官道:“尊驾的意思是指责我莽撞了?可你既然有胆子在埃特拉的领土上闹事,就该有迎接龙族报负的心理准备,因为这里是受龙庇护的土地。”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闹事的是我?”神官耍赖,“别说就因为附近只有我一个人。”一个龙骑士喊道:“难道还需要别的理由吗?深更半夜好觉不睡,跑到出事现场瞎逛,还说自己不是可疑份子,鬼才信你!”
“我偏喜欢深更半夜散步不行吗?何况今晚的月『色』是这么的美,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不错的视角想静静赏会儿月,却有一群不识情趣的粗人一声不吭地破坏了这样的良辰美景,还一句道歉也不对我这个无辜受惊的善良老百姓说。”
“胡说八道!”龙骑士们齐声怒吼,请示巴曼,“阁下,赶快把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的舌头拔下来吧!”青龙骑士不置可否,将信将疑地凝视对方:“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神官笑嘻嘻地道。龙骑士们大哗,没想到这个前一刻还像泥鳅般滑溜的家伙一下子变这么干脆。巴曼皱眉道:“我不是检查官,没兴趣审问你,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留下?”
“不!”
巴曼眸光一沉:“那我只好把你的腿打断,强留你下来了。”神官轻笑:“早该说这种话了,高贵的龙族还去学人类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活该被我耍。”
“!!”众人脸『色』大变,这才发现四周多了无数由水元素凝结成的透明丝线,密集的程度连飞龙的翅膀也无法大幅摆动,更彻底封杀了龙骑士们的行动。细如发丝的水线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水晶般剔透的质感,晶莹美丽,却也带着浓厚的杀机,因为每根线都有削金断玉的利度。[水晶丝笼]——这优雅的名称就是这个杀人法阵的名字,被喻为最强困缚的水系魔法。
龙骑士们万万没料到敌人如此狡滑,先用一堆胡言『乱』语引开他们的注意,再悄悄布下陷井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巴曼不这么认为,这种程度的水网还困不住他这个龙将,所以若对方有心杀他们,应该使用更激烈的手段。果然,银发青年没有发动魔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别紧张,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要求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谁叫龙骑士的臭规矩太多,还是照我的方法来比较节省时间。”
“你要决斗就决斗好了!弄这劳什子东西出来做什么?摆明了没有诚意!”
“我怕万一打败你们头儿时,你们脑子发热,我逃起来不方便。”
龙骑士们大笑,笑声不含轻蔑之意:“这小子口气倒大!”这一刻,他们原先的敌意冰消瓦解,还升起几分敬佩和兴味。龙骑士天生尊崇强者,而神官毫不做作的自信态度正证明了他的强!
巴曼也绽开笑容,发出斗气震断身周的水线,驱使座骑降底高度,在离地两尺处一跃而下,与神官面对面。
“我是巴曼,你呢?”
“...索莱顿。”
神官微一犹豫,将“无名氏”三字咽回肚里。龙骑士对决斗的认真举世闻名,他若报真名,对方恐怕会以为他有意隐瞒,不肯吐实,那刚刚浇熄的敌意又要如野火燎原般窜烧起来,只得临时搬了个假名出来,其实也不是假名,“索莱顿”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正是“没有名字的人”。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叹息自己的坏运气,好死不死居然被一帮龙骑士缠上。有句俗语“死缠烂打的龙”形象地比喻了他们的执着。只要是被龙族或龙骑士认定的对手,就算到世界末日他们也会缠住不放,恢复自由的唯一办法是彻底打败他们,而且要凭实力,不能耍阴技,否则下场比战败还惨酷。
最倒霉的是,他碰上一个龙将!龙骑士的骁勇和武名威震天下,而龙将的实力又是龙骑士所不能比的,青龙骑士在埃特拉三龙将里更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神官对自己的武技固然有信心,也没把握轻松击败他,起码得拆到千招以上才有可能,而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一支龙骑士团的正常编数是一百,而这里只有三十来人,所以剩下的龙骑士肯定被巴曼派去维护治安了,万一耶拉姆他们被发现,可完蛋大吉。而且他们又不是瞎子,看到哈梅尔商会上空被飞龙团团包围,他又没赶回去,会有什么推论神官用膝盖想也想得出,到时一窝子罪犯自投罗网,笑歪龙骑士的嘴——所以,速战速决!神官拿定主意,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卓然高昂的战意,眼神寒酷凌厉,一扫前一刻笑嘻嘻的悠闲状。
龙骑士们神『色』一整,从银发青年身上传来的巨大压迫感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这在他们还是头一次。这样的存在感和迫力,绝非一个术士能拥有,而是属于一个战士的。但他先前又召唤了龙卷风还施展了[水晶丝笼]那种高段法术,看来这个青年的真实身份是魔法战士。
魔法战士顾名思议是对魔法和武艺都有涉猎的人,或是使用魔法武器的战士。一般认为魔法战士酷归酷,却不是那些老老实实修行的正牌法师和战士的对手,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美其名是魔法战士,常常是武技不如青瓷剑士,魔法比不上见习术士,除了神****士和龙将。神****士有信仰得来的力量,就不需另外苦练魔法,可以专攻武艺;而龙将都会和高等龙族签订契约,也可以使用某一属『性』的魔法,像巴曼就可以自由使用八段以下的风魔法,故他有个别称[风之龙将]。
虽然眼前的青年没有穿圣职者的服饰,但仔细看可看出他凌『乱』的浏海下戴着一只圣职者专用的头环,白银制的环身与他的发几乎区分不出彼此来,中央雕琢精巧的银百合图样是至高神贺加斯的标志,果然是名神****士。
看到那枚头环,肯特开始觉得事有蹊跷。估且不论数量极为稀少贺加斯神官怎会出现在卡萨兰以外的地方,他以前可从没听说有圣职者会杀人放火的,除非是暗黑神优希亚的司祭即黑咒术师,但禀持协调神教义的贺加斯神官绝不会是邪恶之徒。
肯特启唇,想劝上司暂缓决斗,先了解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了解巴曼的为人,龙骑士已经很好战了,而青龙骑士身为龙骑士中的龙骑士,自然是更加好战,只要一遇上强敌,他就一反平日的冷静摇身一变为战斗狂,再也听不进任何意见,现在银发青年显『露』的气势正好激起他的战意。
“索莱顿吗?我会记住的。”巴曼一笑,随即正容道,“你用什么武器?还是空手?”他打量两手空空的对方,有些困『惑』。神官也笑了笑:“我有武器,和你一样。”
举起右臂,将掌心朝向天际,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雷光枪。”
不见乌云聚顶,一道白炽的闪电就对准他直直劈落。龙骑士们只觉视野一白,一把仿佛由光凝聚而成的龙枪已悬浮在那只白皙的手掌上方,青白的电花与不断发出嗞嗞声的游丝在枪身周围飞舞溅『射』,很快被雷枪悉数吸收,只见白『色』的枪身一转为灿烂的金黄『色』。
龙骑士们尚不及对这个异象表示惊奇,场中两人已握紧各自的武器,拼斗在一起。一声龙『吟』,青『色』的龙枪与金『色』的雷枪枪首相抵,激起猛烈的气旋与耀目的闪光。只一眨眼,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又回到相隔五尺的原位,在中央留下一只直径半米,散发出阵阵焦臭和白烟的乌黑大洞,作为刚刚那下试探的证据。
强敌!相同的认知闪过两人的脑海,神官是为这一击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巴曼则心悸微微发麻的身体。有龙族血统的他气力远胜常人,可眼前这个青年看似文弱,竟拥有不亚于他的力气,还有他那把古怪的雷枪——不能硬碰硬!几乎在同时得出相同的结论,两人移形换位,不相上下的迅捷身法使得两把长枪再次在同一地点密切耦合,只是这次是枪刃对枪刃。硬拼不成,神官和巴曼决定放弃枪技中最具威力的刺突,改为斩劈。
炸裂的闪光夺去余人的视力,只听见一连串金戈交鸣声,等他们恢复视觉,两人已交战了百来招。期间不断变幻身形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却徒劳无功,突刺、横扫、纵劈、后退重整态势、反击、回防...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毫无瑕疵,旁观的龙骑士们固然看得赞叹不已,比拼双方对彼此的技艺也是暗自深佩,尤其是巴曼,他现在深深感激老天赐给他这样一个好对手。
“龙牙连刃斩!”
久攻不下,巴曼使出了“圣灵枪法”的绝技之一。这招属于『乱』击术,以斩劈与刺突的连续施展对敌手进行波状攻势,适合在面对多数敌人时使用,缺点是劲势不强,不像强力的贯刺能崩坏敌人的防御,但是从先前的交锋,巴曼看出就算自己全力一击也未必能突破对手铜墙铁壁似的防守,他的目的是打『乱』对方的阵脚,再趁隙攻击,然而,神官瞬间就看破了他的意图。
“太天真了。”剃刀般锐利的光弧在翠绿『色』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银发青年面对四面八方『射』来的风刃夷然无惧,采取了让所人大吃一惊的行动——不退反进!一记气合的突刺刹时缩短了将近二十步的距离,速度远远超越了之前的水准,手中的雷枪配合以滑行的攻势,化作一道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朝青龙骑士疾奔而去。
尽管遭到意料之外的反击,巴曼仍能迅速应变,一边飞快闪避,一边朝对方也发动一记强力的斩击。白刃交击处迸出刺眼的火星,两人以不及一根头发丝的空挡擦身而过,又拉开距离。趁此机会,龙骑士们看清了这一回合的战斗结果:几缕银发在空中飞舞,是神官因强行突破龙牙连刃斩所受的伤害;而巴曼左胸的护甲碎了一片,『露』出里面的衣服,幸好没有见血。胜负很明显:巴曼略逊一筹,因为他的对手可是没有穿防具。但是包括神官在内,无人指出这一点。在场每个人都知道,要使龙将屈服,唯一的法子是剥夺其战力抑或生命,这点小小的挫伤是不够的。
“不好。”肯特突然发觉不妙,两次短兵相接,没有给战斗双方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反观附近的地表,却是满目疮痍,到处是被气劲划出的深刻凹痕,恐怕周围的民居...肯特连忙四下张望,愣了愣,不知何时,神官以自己为中心张开了一道直径约七八尺的魔法障壁,完全挡住了向外散发的气芒。肯特越来越觉得这个青年不是坏人,但他还不晓得神官设结界的另一目的。
第三回合开始了,这次是神官抢攻,依然是近身攻击的模式,雷枪挟带雷霆之势刺向巴曼,各种角度袭来的斩击摇憾着龙枪的防御铁壁,激烈的兵器撞击声连成一气,喷溅的火花明示了战局的凄厉,龙骑士们均屏息注目,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雷枪和龙枪同时脱手,而两枪的主人也喷出一口血,向后倒飞。
余人脸『色』大变,却见两个青年一肘撑,一蹬地,几乎同时跃起立定。巴曼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取回龙枪;神官却没有管掉在一旁的雷枪,合掌比了个手印。
“爆雷。”
无数闪着紫光的电球应声出现,巴曼也不甘示弱,挥下龙枪:
“风镰。”
雷球和风刃在场中狭路相逢,仿佛墨水在无形的幕布上溅开般炸出一朵朵绚烂的光芒之花,不相上下的魔力要么彼此互冲,要么四下弹飞,失去控制的能量波刹时袭卷了方圆七尺的土地,然后一头撞上结界壁。
闪光炸裂。
“糟糕!”肯特失声叫喊,正如他担心的,无法泄出的能量只有胡『乱』反『射』一途。一时间,结界里雷光舞动,风刃咆哮,彻底暴走的魔力令悴不及防的青龙骑士躲得狼狈不堪,而早料到会有这结果的神官不慌不忙地拾起雷枪,以惊人的敏捷身手一一避过贴身袭来的雷球和风刃,枪尖闪烁不定,紧紧咬住巴曼飞速腾挪的身影。
“龙尾返!”
千钧一发之刻,巴曼及时发动了圣灵枪法的另一绝招,超过音速回拦的龙枪硬是架住了雷枪撼天动地的攻势,连神官也没料到这个快攻竟会失败,惊愕了一瞬间,若非他本来准备的就是二段攻击,一定会被巴曼趁隙打伤。
枪刃与枪刃交汇的刹那,雷光枪的枪身爆发出刺目的闪光,随即一股强烈的震憾沿着龙枪的枪柄穿至巴曼的双手,宛如怒涛的巨大波动不断冲击他的虎口与全身,险些令他拿不住武器,而龙尾返阻挡的枪劲也在此刻形成气旋,吸收了周围的雷球,一骨脑拍上他的身体。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巴曼终于握不住枪身,龙枪脱手飞出,被暴风卷起抛到高空,转了数圈『Сhā』进地面。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巴曼无力取回武器,甚至没法动弹,神官趁机一脚踹中他胸口,将他踢飞。青龙骑士倒飞了数来丈,穿越结界,撞破一栋建筑的围墙,然后伴随轰然巨响没入一丛灌木里。
“巴曼大人!”
这一幕就是后来的三十五名龙骑士看到的景象,不假思索,齐齐朝伤害上司的凶手投下武器。刚刚撑起上半身的巴曼和困在水网里的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大喊住手。
下一秒,银发青年的身体被三十五把龙枪贯穿。
“...”巴曼的脸孔登时变得比雪花还白,双眼也涂上空白的『色』彩,一句“你们这群混蛋”滑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看见青年被刺穿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化成水幕爆散开来。
“是水傀儡...”他松了口长气,对对手不亚于枪技的警觉和机变更增钦佩。
一串开朗清越的笑身回『荡』在夜风里,随着远去的人影迅速淡去。
“今晚的比试很有趣,有缘再见吧,枪圣的高徒。”
年轻的龙将心底升起惆怅和更多的尴尬之情,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无愧于“枪圣的高徒”这一称呼,但如今,见识过那样的武艺后,他甚至觉得连老师也不够资格担当那个称号。
神官一走,水晶丝笼自动解除,重获自由的肯特等人下到地面,关怀地奔向他:“阁下,你没事吧?”
“没事。”巴曼这才回过神,摇晃站起。身子还有点麻,也受了点内伤,但是这些对青龙骑士而言连伤势也够不上,真正受伤的是身为战士的矜持。
那三十五个龙骑士也下了座骑,畏畏缩缩地靠过来,在听到神官的话时,他们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再想起妨碍神圣的决斗会有什么下场,个个垂头丧气。
“算了。”巴曼不太释然地挥挥手,宽恕了部下们的冒失行为,遥望对手离去的方向,轻声道:“索莱顿...真是个好对手。”那些龙骑士几曾见过上司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错愕不已。观众们立刻绘声绘『色』地向他们描述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后者听得如痴如醉,捶胸顿足自个儿没有眼福。
肯特叹道:“阁下,真没想到竟然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强者。”
“是啊,老师常说大陆上多的是隐匿的高手,我还不信,今日一战,才知道自己是只井底之蛙。”巴曼深深叹息,“我输了。”
“巴曼大人...”龙骑士们望着陷入内心世界的上司,不敢打扰。但只过了一会儿,肯特就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用哀求的语气道:“阁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来总结心得好不好?”
“...好的。”
巴曼重重点头,下一刻,总共七十名龙骑士像被狮子冲进队伍的羊群般一轰而散,青龙骑士和他的副将跑得尤其狼狈飞快,让好几双挽向他们的柔夷挽了个空。
“讨厌!都已经进了我们[春香院],怎不进屋坐坐!”
“就是嘛~~~~帅哥们,别走啦!”
“那两位英俊的爷儿,别跑那么急,就陪香香说会儿话也好嘛~~~”
“...肯特,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故意把我踢进这种地方?”
“...启禀大人,属下不知。”
听见龙骑士们响彻云宵的哀嚎,等在远处的颀长身影扬起恶作剧得逞的轻快笑声。
“今晚外头真吵呢。”
拉过一名浓妆艳抹的『妓』女,希顿商会长问道:“香香,怎么回事?院子里好像闹哄哄的。”
叫香香的『妓』女尚未开口,周围好几张嘴就忙不迭地叫起来,希顿差点听不请楚,好容易才弄明白原来是有人在附近打群架,其中一个“很帅很帅穿着青『色』铠甲的骑士大人”正好跌进春香院的后院,还把一堵围墙撞塌了,却连句道歉也没留下就溜了。众『妓』女都惋惜得没命,连夸那几位“骑士大人”多么帅气多么威风云云。
“哦,埃特拉的龙骑士也堕落了嘛。”
哄走一帮七嘴八舌的女人,希顿自言自语。他对座有着亚麻『色』头发和灰『色』眼眸的男子没有听清,挑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龙来了。”
“嗯?”八道视线集中到发话的红发青年身上,夏亚喜道:“维烈,你醒啦?”维烈点头,表情却缺乏明晰,加上闭着眼,更像是刚刚睡醒。贝姆特拍拍他肩,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香草茶滑到他面前,温言道:“来,先喝杯水提提神,小心别呛着。”
“兄弟,你正走向一条危险的路。”
看到佣兵王对部下关怀备至的模样,希顿冒出一句。
“放心,我的『性』向正常的很。”
“是吗?正常的男人会趁另一个男人喝茶的时候偷偷抚『摸』他的发带吗?”把贝姆特拼命打死结的动作看成另一种行为,希顿打量维烈清俊的五官,『露』出暧昧的笑容:“不过,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想打架吗?”
希顿没有回应贝姆特的挑衅,反而是他身旁一个十二三岁、做护卫装束的少女柳眉倒竖,将短剑的环扣弄得哐啷作响,大声道:“打就打,谁怕谁!”
“噢,亲爱的夏侬。”商人立刻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别紧张,我只是和贝迪闹着玩的!”夏侬将信将疑:“真的吗?”希顿点头如捣蒜:“当然!你不相信哥哥吗?”夏侬这才将手移开。见状,希顿长长松了口气。
“她就是夏侬?”贝姆特很意外,端详少女,努力想将这张脸和记忆中裹着『尿』布的婴儿重叠在一起,“...不像。”
“废话,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在襁褓里呢。”希顿爱怜地『摸』『摸』妹妹的头发。
夏侬脸现困『惑』,目光游移在义兄和素未谋面的青年之间,另一边的夏亚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只有维烈满不在乎,悠悠哉哉地喝着热茶。
当今五位城主里,东西中三城城主的少年时代都是一团『迷』雾,虽然他们并不刻意隐瞒自己寒微的出身,却也从不提起,加上三人目前的高贵身份,没人敢当面询问,只能旁敲侧击。比如东城城主罗兰福斯,许多人认为以他超凡脱俗的容貌和优雅温文的谈吐不可能是出生于平民,而应该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子,对这些阿谀奉承罗兰总是笑而不答,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们于是跑去问和罗兰戎征多年的几位将军。可和罗兰认识最早的死神伊芙每次一听见这种采访,就第一时间躲得不见踪影;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则是一句老话“我记忆不好,全忘光了”;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还好,看到连吃两次闭门羹的记者们哀求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先施舍了一个微笑,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对不起这是属于军事机密的范围,恕我无可奉告”;唯有大粗汉马尔亚姆最好摆弄,几杯热酒一下肚就话匣子全开,什么“罗兰从小就是个天仙绝『色』的美人啦”、“他跳舞跳得可棒了”、“唱的歌更是顶呱呱”、“他还差点嫁给我做新娘子呢”等等不知所云的醉话一箩筐一箩筐倾泄而出,记者们一句也不信。听闻此事的东城城主以雷厉风行的速度组织了“马尔亚姆麦斯韦恩酒后失言调查委员会”,几名拥有权威资格的医师出堂作证,用一堆繁复的数据证明马尔亚姆将军在发表讲话时体内的酒精含量已经超过95%!整个在发酒疯!所有的采访记录统统不算数,一律销毁!到处碰壁的众人无法,只好跑到罗兰的心腹,神圣而绝美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面前,请求他仁慈地透『露』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仁慈的大神官马上就答应了,是含着泪,用他饱含矛盾和哀怨的声音答应的:“我是城主大人的仆人,但也是神的仆人,而神是万民的仆人,所以...”没等他说出“所以”后面的话,所有的人已经全跑光了,第二天还传来有人『自杀』以谢让美丽高贵纯结无瑕的大神官为难的罪责,从此再没人敢采访大神殿,也因此罗兰的身世至今仍是个谜。
而诺因和贝姆特的情形相较就好一些。虽然极端重面子的德修普王家千方百计掩盖诺因的私生子身份和一切不名誉的过去,但无孔不入的狗仔队们发现,只要花钱买通“好说话”的财务部长吉西安凯曼,那炒作的素材是要多少有多少,犹如绝堤江水淘淘不绝,只是真实度方面就很让人怀疑了。最后那位毫无为人臣子自觉的宫廷术士长觉得光说还不过瘾,开始高价出售从“诺因王储用过的牙刷柄”到“诺因王储如厕过的马桶”之类他主子的日用品,也不怕遭天谴人怨。然而看在销量异常棒和大批书籍献金的份上宽宏大量的诺因王储居然一声不吭,睁只眼闭只眼,直到听说他的部下打算出售“惊爆!诺因王储首次女装版——王立学院第一一七届戏剧公演《精灵少女丹蒂『露』丝》记念照”时,才终于火山爆发,联合了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心腹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对不知何谓节制的术士长进行“再教育”,当天激烈的战火毁掉了半座行宫,以正义的“王储联合军”险胜告终,因为那张照片成为激战的炮灰了。但是狡滑的术士长早就偷偷复印了好几份,最后还是超额卖出,大赚一笔(购买的人无一例外是男『性』),使得女装版的诺因成为全西境男子的梦中情人。从此他老是不明原因地恶战、起鸡皮疙瘩、打喷嚏,去看病又看不出半点『毛』病来,笑坏他两个部下。
最后一位,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他是三人中唯一拥有本来姓氏的人。按照艾斯嘉大陆的习俗,平民和奴隶是没有姓氏的;贵族和商人继承父方的姓和家业;阶级中最高的王族同时继承父方和母方的姓氏,因此王族通常有两个姓。但诺因母亲是平民,没有姓氏,他中间那个姓是拉克西丝元帅帮他取的,而罗兰自然是继承了他妻子的姓。所以照道理,应该很好推算贝姆特的出身,但人们却不能肯定,因为那个姓氏——瓦托鲁帝,是个已经消失的姓氏——曾经的魔导国首席商会,十四年前被灭门的古老家族;而贝姆特瓦托鲁帝,也应该是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的名字...
“对了,你还没向我的部下们自我介绍呢。”注意到夏亚疑『惑』的表情,贝姆特提醒对座的人,“——七姐夫。”
夏侬和夏亚的眼睛刹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希顿苦笑道:“把那个七字去掉吧,毕竟你也只有我一个姐夫了。”贝姆特默然,灰眸闪过一缕苦涩的光芒。
“首首首领。”夏亚戳戳主君的肩膀,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你有几个姐姐?”
“十个,我是独子。”
“真的?她们在哪里?”夏亚兴致勃勃地追问。贝姆特脸『色』不变,一边捧起碗喝茶,一边解下佩剑闪空放在桌上,淡淡地道:“想见她们,容易,拿这个抹下脖子就行。”大神官吓得不敢再开口。
希顿眨眨眼,脸『露』诧异,随即敛去,冲夏亚和维烈友善一笑:“失礼了,我的名字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我妹妹夏侬,十二岁,请多指教。”夏侬神『色』古怪地盯着红发青年的脸,好似没听见兄长的介绍,余人以为她是头一次瞧见这么英俊的瞎子,觉得稀罕,没有在意。
“我是夏亚典恩,隐捷敏亚大神官,今年十五岁。”夏亚轻快地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哦,还有‘泥十字’佣兵团长。”贝姆特咬牙纠正:“是‘逆十字’。”
希顿笑了笑,转向另一人。维烈轻轻放下茶杯,动作温文和煦,一如他的微笑:“我是维烈,为了报恩暂时跟随老板,正职是『吟』游诗人,兴趣是挖宝,在隐捷敏亚军的职务是...杂工吧,对不对,老板?”他不放心地询问一旁的雇主。贝姆特一字一字道:“是会记。”
“哦,是会记。”维烈立即改口。
“你们硬要当杂工和泥水匠我也没意见!”贝姆特翻了个白眼,转回希顿,“言归正题,姐夫...不,希顿,我明明已经拒绝你了,你又用故人之情把我硬拉到这种地方做什么?”说着,他厌恶地环视搂着莺莺燕燕的娇客们,语气低沉下来:“我不喜欢这种调调。”
“这可不像一个强盗头子说出来的话哦,贝迪。”希顿调侃,瞥见青年不同寻常的恼怒表情,他敛去嬉『色』,认真地问:“怎么回事,贝迪?”
“没什么。”贝姆特抿了抿唇,避而不答。
“...抱歉。”希顿会意,无意识地整理领巾,这是他局促时的小动作,“当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不小心说出一些不谨慎的言语,请原谅。”贝姆特瞅瞅他,浮起一抹恶作剧的笑意:“这也不像一个厚脸皮的商人说出来的话哦,姐夫!”
下一秒,两人一齐笑出声,淡淡的不快烟消云散。
“好罢,咱们谈正题,说完就解散,这里毕竟是博尔盖德的地盘,即使我把你藏在‘这种地方’,天亮前也肯定穿帮。”希顿灰『色』的眸子『射』出锐利的目光,直视西城城主,“贝姆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对瓦托鲁帝家的产业我远比你清楚,以那十五座瓦雷利亚铁矿山的规模,不擅此道的哈梅尔商会绝对承担不了,而我的商会本来就以采矿和武器制造起家,给你的价格也公道,器具人手更是随便你开口,为什么你还要犹豫呢,我亲爱的小弟?如果是担心承信方面的问题,那你就多虑了。商场上竞争金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虽然博尔盖德这次一定会生点闷气,但只要下回你带着别的合同向他招招手,那老家伙马上又会飙到你面前,待你亲热得活像你是他的再生父母。”
“换作你也是如此?”贝姆特不无嘲讽地道。希顿泰然自若地点点头:“当然,我也是商人嘛。怎么样,贝迪?你还是不肯吗?”
贝姆特沉『吟』良久,缓缓道:“希顿,我曾听过一些传闻,希望你帮我证实一下。”
“好啊,说来听听。”
“据说正如凯曼商会的荣誉会长,背后靠山是卡萨兰的德修普城主,你的商会也有某位大人物撑腰,而且时日不浅,从他还是个白手起家的佣兵时你们的合作关系就开始了——有这回事吗?”
“确有此事。”希顿笑了,笑容坦率而温暖,“我明白你的顾虑了,但我是个商人,贝迪,商人是不谈政治的,我投资罗兰福斯,只是因为他有那个价值,而他现在也回报我了,证明我眼光无误,再说我不是只看中他一人,我也在你身上下过不少本钱啊,贝迪。”
“什么!?”贝姆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怔了会儿,他喊道,“啊——难道推荐我进翔鹰战团,还有后来卖军备给我的都是...”
“都是我,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不过发信通知我你难处的是那位,因为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希顿灿然一笑,“你的命可真硬啊,贝迪。”
贝姆特轻哼,心里却有点动摇了,尽管他仍然不相信希顿与东城城主之间的关系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单纯,但既然知道对方是他的大恩人,又是亲如兄长的姐夫,总不好拒绝得太硬让他下不了台,左思右想找不出适当的言辞,贝姆特灵机一动,决定把烂摊子丢给另一个人。
“维烈,你给我姐夫说说我的难处!”他用力一拍“会计”的背部,很大方地转移交涉权。希顿和夏侬一怔,以异样的目光打量那个被一口茶呛住喉咙,咳得万般痛苦的青年:“咳咳,说什么啊,老板?”
夏亚代为回答:“首领要你说他的难处。”
“那你的意思是婉拒咯?”维烈看看神『色』尴尬的雇主,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商人,沉『吟』片刻,道:“老板,其实我蛮赞成你和希顿先生牵约的。”
“什么!”贝姆特和夏亚错愕地瞪着这个“叛徒”。
希顿眼中喜『色』一闪,他早就看出这个青年对贝姆特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他点头了,这笔生意或许有希望。
“为何?”贝姆特果然马上镇定下来,认真询问。维烈食指在桌上划出虚线:“理由有三:一,就如希顿先生所言,他的商会在采掘和冶炼两方面是内行,把矿山交给他,再合适不过,而且瓦雷利亚铁的精炼是一门相当困难复杂的工作,以粮食、布匹、日用品、宝石和『毛』皮等轻工业为主要经营项目的哈梅尔商会恐怕无法胜任,到时一定得请一批专家指导,这笔开支就多出来了,不划算,而希顿商会就没这顾虑,那里本来就是这一行专家的大本营;二,希顿商会出产的武器一向是大陆最好的,我们正好可以请他们帮忙打造一批精良的装备出来,也省得日后再找客户,至于加工费可以从佣金里扣;最后一点,希顿先生是老板你的亲戚又是恩人,首先面子就比哈梅尔先生大得多,你把这笔生意让给他,可以当作是还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唔...”贝姆特举棋不定,维烈说的这三点他已经考虑过,希顿的人情债在他也的确是很大的负担,能还清当然好,但问题是——
“不过这里还有个问题。”仿佛看穿贝姆特的想法,维烈很快补充道,“哈梅尔商会毕竟是我们合作多年的老伙伴,这次若让他损失如此好的商机,我们实在难辞其咎;何况将来我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倚仗哈梅尔先生,他心里有了这个疙瘩,虽然表面不会怎么样,合作的诚意度却肯定会下降,而暗地里揩我们的油——所以我建议两位商会长采取竟标的方式合摊这份合同。”
“竟标?”希顿本想说若哈梅尔商会跟你们决裂,自己的商会随时欢迎加盟,却听见这么个新奇名词,不觉被引开注意力。余人也一脸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其实就差不多是你们说的合伙,只是份额不由金主协定。”维烈详细解释,“是这样的,如果希顿先生和哈梅尔先生都愿意接受这笔生意,我们就在一开始授予你们各30%的股份,佣金也与股份等比例算。所以两位若想获得更大的利益,就自己私下协商,或者想办法把对方的股份抢过来。抢得越多钱越多,若抢光的话,还可以省下订金。剩下的股份,我们会邀请十到二十个小商会加入,分给他们,这样你们就可以公平竞争。哦,还有我们会规定期限,以免耽误了最重要的生意——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的确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尤其“美”了金主,他只要什么也不做地在旁边喝茶纳凉,一边看着众股东在那里争得头破血流,一边数着越来越厚的钞票就行了,多美啊!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合理又聪明的提议。希顿不禁对小叔子的会计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气质像魔法师和学者的青年有这么精明的经济头脑,就连那人这趟也失算了,若和哈梅尔商会合作的话,就无法同时获得开采和转售这两个最可以暗中捞油水的项目。而且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贝姆特把采掘和冶炼的工作交给自己,加工和售出交予博尔盖德,美其名是公平,其实是避免了成品的外流——说白了,瓦雷利亚铁就是统治者最眼红的军备啊!
“怎样,希顿先生?”与贝姆特埋首商议片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维烈转向希顿,清俊儒雅的脸庞依旧挂着让人看了就舒坦的谦和笑容。
思考未果的第二商会长抬起头,表情不见丝毫犹疑。
“成交!”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希顿大爷,今后还要多多光顾我们春香院哦!”
“一定一定。”
塞给老鸨两枚金币,希顿与来自西城的三人挥手作别,领着妹妹离开了喧哗笑语不断的纵欲场所。
遥望远方初『露』鱼肚白的天空,年轻的商人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从很早以前就暗中关照、保护那个瓦托鲁帝家仅剩的男丁,但直到亲眼所见,才惊讶岁月之于人的改变之大,记忆中那个顽皮跳脱、无忧无虑的男孩已经消失在瓦托鲁帝家族厚厚的废墟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西城城主,英武的佣兵王,灰『色』的眼眸溢满坚毅和世故,那是双经历了无数风霜苦楚的眼,但仔细看,深处又残留着对过往的追忆,是仅余的温柔。
“真的变了啊...”他喃喃道,“但是,我又何尝不变?”
“哥,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啊,啊?什么?”希顿回过神,正对上夏侬冒火的双眼,他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跃后三大步,用无比恳切诚挚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的好妹妹,哥哥刚刚不小心走神了,麻烦你再说一遍好吗?”
夏侬这才缓下不愉之『色』,道:“我说,我们没完成任务,怎么向罗兰哥哥交待?”
“你说什么啊,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希顿耸耸肩,态度轻松自在。夏侬皱眉道:“可是!成品的处置权万一被哈梅尔商会抢去,那不就...”
“没错,不过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夏侬。”希顿笑道,灰眸在微弱的晨光下闪闪发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和贝姆特签约,谈拢生意,有关那位半途杀出来的会计和后来的变故全是他的失策,我们就好整以瑕旁观罗兰怎么扭转乾坤吧,反正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倒是。”
“话说回来——” 希顿话锋一转,浮起促狭的笑意:“我倒是注意到你从头到尾都盯着那个会计瞧哦,夏侬!唉,就算人家长得稍微帅气了点,你一个女孩家,也不该那样看得目不转睛啊!哥哥我可是吃醋死了。”
“哥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在确认那人身上的气味啦!”
“气味?”希顿一呆,茫然不解:人身上有什么气味?除非是——“汗臭味?”不会吧,那青年怎么看也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对!十足的小白脸一个!
“哥你自己才有那种味道,再加一堆脂粉香气。”夏侬讽刺,但她厚脸皮的老哥只嘿嘿两声,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那他是什么气味?”
“龙的气味。”
希顿呛了一记,猛然转头,瞪视妹妹。夏侬以极端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字道:
“而且不是我这种半龙人,那家伙的级别起码是五爪龙以上!”
初春的清晨,或许是四季中最宜人的时刻了,金黄的阳光洒落肩头,伴随迎面吹来的凉风,有种温暖又舒爽的感觉。
经受一夜风雨洗礼的雷南郡也在曙光下展『露』疲惫的面貌,只见满地玻璃碎屑等狼籍,夜市拉下帏幕,商店挂上休业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早点摊在街旁叫卖,堂堂商业都市,居然变得如此冷清萧条。
“怎么还没来?”
距离南门几十步远的一家小商品店前,传出少女的抱怨声。一个极为平和的中『性』嗓音附合:“是啊,他该不要『迷』路了。”
“不会吧!”站在两人身旁的褐发少年举起手,指着足足有三十米高的烟囱式店牌,道,“这么显眼的标志,就算他忘记集合地点,看到也会马上想起来。”虽如是说,他的语气却不那么有把握。
“万一他没看见呢?”
杨阳的担忧没有实现,左近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清朗嗓音:
“阳,昭霆,耶拉姆,久等了!”
三人大喜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呆若木鸡,直到那名黑发披肩,身穿斗篷的青年奔到近处,才齐声道:“你是谁?”
神官踉跄了一下,两手各捏着一截发尾,吼道:“是我啦!真是,我只是改变发『色』,你们就认不出我了!?”
“你干嘛把头发染成这样?”仔细端详半晌,三人这才确认眼前的人是无名氏神官没错,不解发问。昭霆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看你就很看别人似的。”
神官一言不发地掏出一张纸,递到三人面前,杨阳慢慢读出来:“悬赏500银币,捉拿银发暴徒...”
“明白了没?”银发暴徒问。
“明白了。”银发暴徒的徒弟们回答。
神官笑了笑,从肩上解下两样东西,递给杨阳:“喏。”
“我的弓箭!”杨阳大吃一惊,连忙抱住,“我还以为拿不回来了...”抬眼望向银发青年澄碧的眸:“你特地去总督府帮我拿的?”
“不是特地,是顺便。”神官摆摆手,一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的样子。已了解他『性』子的杨阳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将白杨木弓和箭袋背回肩上。
“好啦,现在人到齐了,东西也拿回来了,这就走吧!这死胖子统治的城市我可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昭霆拍拍手,满脸雀跃。杨阳虽不作声,眼中却闪着赞同的光芒。她对这个郡也是再无半点好感,昨晚的遭遇让她吃足了苦头,而且好不容易和同伴们相聚,她也不想节外生支,所以决定等出了城,再告诉大家红发青年和闪空,以及曾在总督府与北之贤者赛雷尔擦身而过的事。
“没那么容易。”耶拉姆浇冷水,“我去看过了,四个城门都被龙骑士们牢牢把守住,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除非有通行证。”
“放心,我有办法。”神官自信满满地道。三人一愣:“你偷到通行证了?”
“不不,是我有别的法子出城。”神官东张西望一阵,本想说“跟我来”,临时改口:“对了,你们肚子饿不饿?先吃饭吧?”
三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我们已经吃过了。”杨阳尤其内咎,因为昭霆和耶拉姆全是为了陪她才吃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双手递出,红着脸道:“对不起,我们没等你一起吃,只留了这个给你,好像是这里的特产黄金包,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最后几个字声如蚊呐。
神官噗哧一笑,接过油纸包,诚挚地道:“谢谢你,阳。”杨阳这才松了口长气,听到下一句时又哭笑不得:“不过如果你再顺便买瓶酒给我我会更高兴,黄金酒加黄金包,才是埃特拉的名配料理。”
“吃那么多金子,当心便秘。”耶拉姆冷冷地道。两个少女哈哈大笑。神官厚脸皮地道:“我的胃是铁胃,不怕。”耶拉姆敲了他一记。
“喂,神官先生,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城啊?难道用飞的出去?我先旨申明,我的恐高症还没好。”
“是是。”清楚昭霆言下之意的神官苦笑,“我们不用飞的,用钻的。”
“钻的?”三人鹦鹉学舌。
“不错!”神官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我早就想好了,召唤两只噬岩兽(注:一种以岩石为食的精兽,但是极难召唤,所以这个世界的攻城法还是很传统的)出来,不出一分钟就能打出一只大洞来,根本不需要走城门。”
“噬岩兽?”昭霆奇道。杨阳解释:“是一种以岩石为食的精兽。不过...真的要破坏那么漂亮的城墙吗,神官?我觉得很可惜耶。”
“城墙重要还是自由重要?”
“...自由。”
“这不就得了!”神官一挥手,耶拉姆道:“那么干脆打大点,我们还要采购一车子的东西——神官大人,你应该从博尔盖德那儿拿到约定的酬金了吧?”
“当然!”神官变出一只鼓鼓的钱袋,满脸献宝的表情。
“好,目的达成,我们回去吧。”
少年收下钱袋,俨然队伍的首领发号施令。余下三人齐声欢呼。
在后世,被称为[雷南郡风暴之夜]的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2日晚是史学家们重点研究的课题之一,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几起对历史影响深远的事件。首先是瓦雷利亚铁矿山采掘合同的签订。这份合同后来牵涉了三个城的军备,也是第一、第二两大商会首次生意上的合作,为之后的合并打下了基础。再来是雷南郡总督沙姆被追究管理责任紧急下台,有传言这一人事案是害怕自己与总督的关系曝光的哈梅尔商会长在背后推动的,从沙姆不久后暴毙一事看,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这传言颇有可信『性』。沙姆本人的不幸且放一边,他的下台却造成北城上层一系列连锁反应。雷南郡是埃特拉的南方门户,更是一处相当重要的商业乃至军事据点,所以朝野以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和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两派为首的派系都争着要把自己的人安『Сhā』过去,造成一段时间总督之职空缺,又一度更换的可怕后果,大大薄弱了北城的东南防线,以致后来被东城城主罗兰福斯趁需而入,导致城破家亡的可悲局面。另外,最让北城丢面子的是,这起事件的两名罪犯一直未能逮捕归案,尤其当夜还有北之贤者、青龙骑士两大巨头坐镇,民众因此极为不谅解,而遭人上门踢馆还让人从容离去的哈梅尔商会也丢了个大脸。从此每个人都想“第一商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瞧,连个小『毛』贼也拦不住”,加上希顿、凯曼两大商会趁机倾扎,使得堂堂第一商会再也抬不起头来,威信大为受损,甚至渐渐走向没落。因此,史学家都对这位令青龙骑士和哈梅尔商会长同时吃鳖的神秘犯人十分感兴趣,却查不出蛛丝马迹,直到两年后,中城满愿师杨阳出版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一切才真相大白,人们惊讶地得知原来中西两城的满愿师也是[雷南郡风暴之夜]的参与者和导火线,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
历史隐藏在黑暗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的真面目。
第三章 归乡的勇士(上)
第三章 归乡的勇士(上)
广大的校场上,映出几个漆黑的影子,从上俯瞰可看出是展翅的龙形。
飞龙缓缓降落,激起少量的气旋和尘土,最后轻轻停落在广场中央。从革制的鞍上跃下几名龙骑士,当先一人身披青甲,古铜『色』的短发随风轻冉,青玉『色』的眸子充满英气,说不出的飒爽。他朝早就等侯在校场的两人单膝跪下,身后的龙骑士也跟着齐唰唰跪倒,用嘹亮的声音道:
“参见贤者大人,邱玲小姐!”
“不必多礼,巴曼。”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踏前一步,英俊沉着的脸庞洋溢着温暖的笑意,他身旁穿着一整套浅黄『色』衣裙的少女提起裙角还了一礼。
巴曼却不起身,低头道:“巴曼是特来向贤者大人请罪的。”
“?”赛雷尔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你还是这么耿直啊,巴曼,但非常时刻不要计较那么多,昨晚城里闹得那么『乱』,警备系统又全部瘫痪,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何来罪过?至于沙姆总督那里我会帮你解释的。”
“对贤者大人的宽容属下等十分感激,只是...”巴曼面『露』惭『色』,“我们没有拿到那个犯人,所以特来请罪。”
“哦?”赛雷尔着实吃了一惊,没料到世上竟有青龙骑士团拿不到的罪犯,“是什么样的犯人?很多吗?”
“不,就一个,他叫索莱顿。”
“索莱顿(无名氏)...”赛雷尔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巴曼的副将肯特『Сhā』口道:“不对,阁下,康斯的小队查出最先在城里丢火球,炸毁酒馆‘蜜蜂与蝗虫’的是一红发男子,和我们碰到的好像不是一路,所以昨晚挑起事端的是两个人。”
另一名龙骑士接口:“不不,肯特副将,我的小队听好几个目击者说那个红发男人逃走时身边还跟了两名同伴;当哈梅尔商会被踢馆时,也有市民看见两个少年男女从后门溜进去,不久后带着个黑发的男孩子逃出来,所以犯人搞不好有一窝子!”
“到底有几个人?”巴曼被他们说糊涂了。
赛雷尔一手按额,脸『色』发白:黑发男孩,一对少年男女,再加上索莱顿——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定了定神,他开口道:“巴曼,先把你遇见的那人的形貌说给我听听。”
“是!”巴曼没花半秒钟回忆就流畅地报出来,因为神官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一头过肩的银发,绿『色』眼睛,相貌非常秀丽,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身高和我差不多,蛮文气的——对了,他戴着一只银制的头冠,应该是个神官!”
...无名氏,你这个混蛋。
接着青龙骑士详细地描述自己与银发圣职者的交战经过,埃特拉满愿师也感兴趣地听着,其他龙骑士更是热血沸腾,七嘴八舌地附合:“对对!”“没错!”“这里过去!”“那里过来!”“强手啊!太帅了!”...活像一群狂热的赛马赌徒,连带使邱玲也受到影响,跟着兴致勃勃地追问:“嗯,嗯,然后呢?他一枪过来你怎么样了?啊!他居然把你踢进『妓』院!?”
听到这里,赛雷尔再无怀疑,满腹忧思:我在总督府听见的声音果然是杨阳的,但她后来为何被带去哈梅尔商会?难道博尔盖德知道了我和无名氏的关系?不可能啊!我一直把无名氏的行踪隐藏得十分妥当,就算是博尔盖德也查不出来,除非无名氏自己去招惹他,希望不要是博尔盖德查觉了杨阳的身份,不然...
“你怎么了,史汀老师?脸『色』不太好。”邱玲头一个发现赛雷尔的异样。
“我没事。”蓝发青年回过神,展颜一笑,安抚了少女的担忧,转向巴曼,“你下令通缉他...那个索莱顿了?”
“是的。虽然我觉得他不像坏人,但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姑息,有什么理由,他可以堂上解释。”巴曼『露』出略带困『惑』的表情,因为他听出对方的口气有一丝忧心,“——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做得很好。”赛雷尔压抑焦虑之情,硬挤出嘉许的笑容。
巴曼开怀而笑,仿佛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顿了顿,对赛雷尔小声道,“贤者大人,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很希望那家伙能逃掉。这次他让博尔盖德那老钱奴吃鳖,真是大快人心!我的部下没一个是想认真抓他的,最好他逃得远远的,气死博尔盖德!”
赛雷尔被他逗笑开来,随即竭力肃容,佯装正经地道:“巴曼将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此人既在我城的领土上胡作非为,又伤害我城的百姓,就理应受到制裁。”没错,你放心吧,过段时间我就抽空杀到西芙利村去好好教训一顿那个老是无法无天『乱』来一气的臭小子!尽给我惹麻烦。
“是,遵命。”龙骑士们心照不宣地行了个过于端正的礼。
“不过,你们刚从摩斯海峡回来,旅途困顿,又忙乎了一晚上,就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些我们再一起搭空浮舟回上界。”赛雷尔温和地扫视巴曼一行人,“我和小玲刚去过医院,治好了沙姆总督他们,接下来城里的事务就交给他们吧。”现在他总算知道沙姆头上那三个字是怎么来的了,他早该想到,除了无名氏谁会干出这种事,唉!
巴曼恭敬应声,这时邱玲走上前,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花束递出。
“这是...!”青龙骑士脸『色』大变。
“啊?不是对战胜归来的勇士要送鲜花的吗?”邱玲被他的反应吓了大跳,求助地望向北之贤者。赛雷尔也一脸诧异:“巴曼?”
“不...我只是没想到我这败军之将还能受到如此殊荣。”巴曼没有接过花,苦笑摇头,“对不起,邱玲小姐,这束花我不能接受,也没有资格接受。虽然这次战斗我们打赢了,却付出三十人的『性』命,这是青龙骑士团至今为止最惨的一次打击,也是我的疏忽,而且最终的胜利并非我等的功劳,完全归功于东城的盟友和伊芙将军,所以...这份礼,请你收回去吧。”
余下的龙骑士们也脸『色』惨然。
邱玲不知所措地呆站了一会儿,道:“可是,这束花是朵琳姐姐摘给你的...”
“朵琳公主!?”巴曼如遭电击,震在当地。
“巴曼。”赛雷尔一手搭住少女的肩头,肃然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我也听说了,你根本没理由责怪自己。敌人手上有[混沌水压球]那样的武器,是谁也没想到的事,证据就是不止我们,东城也受到很大的打击。你说是因为你的疏忽才导致大家的牺牲?这种说法真是太自大了!难道你事先提高警惕,就能单独毁掉混沌水压球,拯救大家了?”以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严厉口吻狠狠批评完年轻的龙将,他又缓和颜『色』,扶住满脸通红的巴曼,语重心长地道:“尽力了,就该原谅自己。最后破坏那个法器时,若没你的帮助,死神伊芙也成功不了,所以别闹小孩子脾气,胜的,就是胜的,世上本就没有不流血的战争。同伴的死不是你的错,只能归咎于兽人的狡滑凶残,所以你我唯一应该做的事,不是自责,而是报仇!”
“报仇...”
青龙骑士出神半晌,黯然的眸重新燃起属于一名龙将的自尊和骄傲,平视赛雷尔水『色』的眸子,他重重点头。
北之贤者欣然一笑,转向身侧的少女。邱玲会意,再次递出花团,道:“朵琳姐姐要我转告你,‘平安回来就好’。”
“...”
许久,青龙骑士才在一片静默中,用颤抖的手指接过那束雪白的花束。
南城梅迪。在其它地方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季节,这块位于魔导国最南边的土地已然感受到盛夏的气息,一片浓绿的风景顶着炎炎夏日,暑热难当。
“这该死的天气!”
净之月3日午后,在王宫一隅的花厅里,响起少女的谩骂。
柳轩风从竹编躺椅上坐直,抄起旁边小几上的冰果『露』,一口就喝了大半杯,左手使劲摇着蒲扇,试图给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降温,然而她拼了老命的动作只换来阵阵热风,无疑是火上浇油。
“啧!没用的东西!”轩风火大地将蒲扇丢回小几,用和表情、声音不符的优雅姿态起身步出凉亭,自言自语,“算了,还是找伊莉娜一起去浴室玩水吧,整座宫里只有那块地方是凉快的。唉,真到夏天我可怎么办?”
如果有旁人经过,一定会为这位南城满愿师凉快的穿着瞠目结舌——上身一件『露』脐小背心,下身超短裙,足蹬竹编凉鞋,清一『色』的绿『色』,与衣服主人明快的气质十分般配,及腰的乌黑发丝随着充满韵律的步伐微微波动,更给她增添了一份飘逸感,使少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俏皮的风之精灵。然而,这种打扮在以保守为风气的南城是离经叛道,不知廉耻的表现,所以梅莲可和十二祭司不止一次要轩风换回“正常装束”,后者却从不把这些劝说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伊莉娜!伊莉娜!”
轩风一边呼唤贴身侍女的名字一边在花丛间寻觅,蓦的,她的视线被一样异物吸引住:“哇!好棒的鹰!”
碧蓝的晴空中,一只苍鹰唳声飞过,以睥睨的姿态俯视脚下的大地,与它相比,轩风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只能任由人观赏、摆布...不自觉地,她跟着那头鹰跑起来,脑中充斥着一个念头:我要追上它!
飞越大半个庭院,苍鹰突然一头栽进一排花树后面,轩风连忙追上去绕过花树,不及松口气,就看见一幕让她惊讶不已的景像:一个身穿侍女衣裳的小女孩背对她跪坐在草坪上,右臂上停着那头她追得累死累活的鹰。
“伊莉娜!?”轩风冲口道。
“轩风小姐!”伊莉娜似乎吓了一大跳,全身一震,那只鹰拍拍翅膀,飞离她臂膀,转眼就消失在蓝天的另一头,目送它迅速远去的身影,轩风内心涌起惆怅之情。
“那只鹰...”
“哦,我在喂鸽子时,它突然跑出来。真奇怪,我还以为鹰是不吃面包屑的呢。”伊莉娜一脸镇定地起身拍拍手,果然落下一些面包屑,“可能是有人养的吧。”
“真好,我也想养一只。”轩风不疑有他,语气是由衷的羡慕。
“很危险的,城主大人一定不会同意的。”伊莉娜摇头,瞥见轩风的打扮,她叫出声,“啊——轩风小姐你又穿成这样了!不行不行!被大人看到她会生气!”
“没关系,我就是看梅莲可城主那张保养得比我还年轻的脸不顺眼,她气出皱纹我最开心!”轩风幸灾乐祸。
“不行啦~~~”伊莉娜脸比苦瓜,“在城主大人气出皱纹之前,她会先关你禁闭。想想吧,轩风小姐,在这样的天气里,你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狭小封闭的室内...”
“OH!NO!!”
光是想像侍女描述的光景,轩风就不寒而栗,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伊莉娜虽然听不懂她在嚷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自己的危胁凑效了,于是推着她往回走:“快快,我们回宫换衣服。”
“伊莉娜,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轩风磨磨蹭蹭打商量,“我真的不习惯你们那些又厚又重的衣服,我又不像你们已经穿习惯了。”
伊莉娜暗暗叹气。可怜的轩风小姐,她也很同情、很了解她的苦衷,可是入乡随俗,有什么办法呢?而且轩风小姐一点自觉也没有,穿成这副德『性』,在全是女人的宫里还没什么,一旦上了大街,别说有多少男人会当场爆血管,梅莲可和十二祭司恐怕就先口吐白沫昏倒了,放眼全国,都没有一个女人敢穿成她主子这样在外头跑。
“反正我又不出去!”轩风看出侍女的心思,“没有男人会看见我这个打扮!”其实她还希望他们看见咧!自从来到异世界后,除了赛雷尔她再没看见第二只有看头的“雄『性』生物”,轩风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因为严重缺水而开始口吐泡泡。
“可是听说今天有西部防线的使者要来...”当伊莉娜惊觉说漏嘴已迟了,轩风棕黑的眸子浮现出期待的小星星:“使者?是男的!?”
伊莉娜犹豫地点点头,哗的一声,轩风眼中的星光刹时变成燃烧的火焰。
“是帅哥吗?一定是帅哥吧!绝对是帅哥!!要不是帅哥我砍死他!!!那个使者在哪儿,伊莉娜?快带我去!”说完不等侍女带路就往前冲去,姿态宛如一头看见红布的斗牛。
“等一下,轩风小姐!”伊莉娜死命抱住她腰,“你不能就这样去啊!”
轩风看看自己的装束,叹了口长气:“好吧好吧,我们回宫换。”为了“她的”帅哥,轩风决定壮士断腕牺牲一回。换作在地球,她这穿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在被召唤来这个女儿国的当天,轩风就曾亲眼见识过此地风气的保守程度。所有的女『性』都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活像伊拉克的民众跑错了时空。稍有身份者还头戴高礼帽,脸覆厚面巾,整个包得木乃依也似,把头上毒辣的日头当假的一样,让轩风光看就热死了。或许这是个天生拥有坚韧毅力的民族,可很抱歉她没有啊!也不想向她们学,但考虑到梅迪城的男『性』看惯了木乃依女人又长期处于“男卑女尊”的思想压迫下,八成无法接受她这太过新『潮』的服装冲击,才无奈应允。
另一个原因,是轩风不想让侍女太过为难。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除了来自同一世界,远在北城的邱玲,就只有这个忠心又善体人意的女孩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是我最多披一件外褂哦。”为了小命着想,轩风又补充了一句。伊莉娜连连点头——她哪敢反对啊!一向任『性』自我的主子肯妥协到这地步,她已经非常感激涕零了。
轩风主仆刚走到正殿附近,从前庭走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一身戎装尽染血污,头发也散『乱』不堪,沾满汗水和尘灰,但充满倦『色』的面容仍可看出原本的年轻俊秀。他没有看一眼路旁的两人,匆匆走进内殿。
“哗~~~他就是那个使者吗?好帅啊!!”
轩风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都变成心形地直摇侍女的肩膀:“伊莉娜,快告诉我他的名字!还有身家背景!我要追他!”
“不...不行啊,轩风小姐。”伊莉娜被摇得七荤八素,仍竭力反对。
“什么不行?不能告诉我?还是我不能追!?”轩风瞪眼。伊莉娜苦着脸道:“是不能追。那位是凯伊将军,和卡特将军一样是城主大人的重臣。”轩风皱眉:“所以——?”别说我配不上他!恋爱是自由的!无关身份地位,国籍年龄,文化财产等等等等,只关乎脸!(此乃轩风的恋爱哲学)
“所以他配不上你。当今世上,只有国王陛下能和轩风小姐平起平坐。”
“『操』!要我和那老肥猪配作堆,干脆叫我『自杀』算了!”想起魔导国国王在画像上的尊容,轩风一阵恶心,险些连隔夜饭都呕出来。伊莉娜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轩风『摸』『摸』她头:“乖乖,我知道你没恶意。”
伊莉娜抽咽一声,道:“轩风小姐,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的身份尊贵无比,即使凯伊将军是[南城四璧],大人的爱将,他也万万不敢接受你的求爱,搞不好为了端正满愿师的形像,城主大人还会叫凯伊将军『自杀』。”
“什么!没这么严重吧!?”轩风惨叫:示个爱而已,居然会赔上男方一条命?这是什么世道?它疯了还我疯了?
“不,这绝非危言耸听。”伊莉娜的神情异常严肃,“梅迪城是仅次于卡萨兰,神权意识最浓厚的城市,轩风小姐既是至高神的使者,圣贤者预言的救世主,就相当于我们伟大的神,而神和凡人怎么能谈恋爱呢?光是服侍您,像伊莉娜这样,就已经是无上的荣幸了。所以凯伊将军若敢回应你的求爱,除非是吃了龙心凤凰胆,做好了被千刀万剐的心理准备。轩风小姐,请你三思啊!就当看在城主大人面上,放过她爱卿一命!”
“...是,我明白了。”久久,轩风才无力地道。伊莉娜高兴地道:“真的?真的?轩风小姐?”轩风苦笑点头,心里却在大骂:***!难道我还能说不吗?那个凯伊一定也不想莫名其妙因为我一句话被送上绞刑架,这点良心我还有,只是『操』※○+◎$¥...可怜我风华正茂青春美丽就要当老处汝了!
捶胸顿足完的轩风想起侍女刚才的表情,立即有了某种联想:“伊莉娜,你这么拼命帮凯伊求情,该不是喜欢他吧?”
伊莉娜愣了愣,一见她的反应,轩风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我当然喜欢凯伊将军啦,他是个好人。”
“伊莉娜,我说的喜欢是...”轩风说到一半,苦笑摇头:不,以伊莉娜的年纪,还不适合跟她谈这种事,“嗯,没什么啦,你说说那个凯伊的事给我听。”
“是。其实我对凯伊将军的为人也不是很了解,因为他长年镇守西防,很少回来一次,但他很幽默,亲切,大伙都喜欢他,比卡特将军得人缘多了。”
轩风回忆了一下,好容易想起一张平凡的脸孔:“卡特啊...对了,我倒是经常看到他,他每天都上神殿和蕾雪约会,嗯,那家伙确实挺闷的,找他聊天从来没聊过三句,不过感觉还好啦,不讨厌——他人缘真这么差?”
“都是因为蕾雪小姐啊。”伊莉娜叹息,“还有,轩风小姐,卡特将军每天去神殿不是约会,是去读书。”
“读书?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神殿还兼军校?”
“不是,是这样的,当初卡特将军因为战功彪炳而被封为四将军时,城主大人问他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华宅(注:梅迪城是不拿美女做奖赏的,美男赏倒有,只是...),他说不要,只想识字,因为他是文盲。”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堂堂一个将军是文盲!?”
“不奇怪,轩风小姐。”伊莉娜微笑了一下,笑容却有点苦涩,“卡特将军是平民,而在我国平民和奴隶是不允许识字的,像我原来也一字不识,是希莉丝公主教我,我才能念书给你听,所以我很理解卡特将军的心情。”
“这样啊...”轩风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可是城主大人让蕾雪小姐当将军的老师,引起很多误会。大家都说卡特将军居心不良,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想找机会接近蕾雪小姐,不然才不会在大庭广众自曝其短,但我认为将军不是那种人。“
“嗯。”轩风脑中浮现一双清朗如水的眸子,不禁赞同颌首,随即好奇地问道,“那卡特和蕾雪到底是什么关系?师生?朋友?我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蕾雪小姐是喜欢凯伊将军的。”
“同感!”轩风击掌。伊莉娜笑道:“城主大人是乐见他们俩在一起,就像另两位将军一样。”
“咦?”
“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未婚夫妻。”
“什么,凯伊有未魂妻了?早说嘛,我就不会对他有兴趣了。”轩风摆手。伊莉娜瞪大眼,心道:没想到轩风小姐也有道德感!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伊莉娜已彻底肯定轩风是个标准的任『性』鬼兼花痴,虽然自从那次郊外遇袭后她安份了许多,但言行距“有『操』守”三字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光看她挂在颈子上当护身符的东城城主画像,就可以想见罗兰最近八成恶梦缠身。
轩风打了个哈欠,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正殿大门移开,落在左首一丛连翘上。
梅莲可城主果然还是把我当外人和花瓶看,那使者进去那么久了,她却连个屁都没放,摆明了不想让我知道任何梅迪城的内务,只要我当个中规中矩的满愿师。哼!就算我的确是外人好了,堂堂城主,如斯行为,忒也小气!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想办法,一定要回地球去!
“轩、轩风小姐...”瞧见主子脸上诡诈的笑容,伊莉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你你又想做什么了?”这表情她太熟悉了,第一次轩风『露』出这样的笑脸,一位劝她注意穿着的祭司隔天大泻肚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元气;第二次是骗蕾雪要学冰系和风系魔法,结果用六十八遍“再示范一次”让蕾雪用[冰之息]和[风旋]帮她大小姐扇了一下午的凉风,那个舒服啊(事后一向温柔沉稳的蕾雪暴走,失手将轩风冻成冰棍,引起大恐慌);第三次是设计卡特和蕾雪这对“恋人”,因为她大小姐爱看文艺片;第四次...反正类似的情景已经数不清了。
轩风绽开一朵艳如桃李的微笑,掩嘴娇声道:“讨厌啦,伊莉娜,干嘛一脸防贼似的,我又不会做什么坏事,我可是乖小孩啊。”
才怪。伊莉娜心道,同时暗暗叹息:为什么我总是摊上这种任『性』的主子呢?像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
“我只是想起后天的前夜祭结束后,城里会召开盛大的烟火晚会,到时,嘿嘿...”
原来...伊莉娜松了口长气,她早就猜到主子会趁春之祭典的机会大玩特玩,不过烟火晚会本来就是全民开放的,想必这次梅莲可也不会硬将满愿师关在宫里,然而,如果她知道轩风心里另一个算盘,恐怕会当场昏死过去。
轩风不无好笑地瞅着侍女如释重负的神情,内心浮起歉咎:对不起了,伊莉娜,这次我又要害你帮我背黑锅,但...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满愿石的下落一片渺茫,这里除了你谁也不把我当知心人,现在我除了联系上我和邱玲仅剩的同伴,一起筹思善计外,别无他法不是吗?
是你的城主大人先对我不仁,并非我对她不义。
其实轩风是误会了梅莲可。东、南北三城虽成功召唤了满愿师,但这“满愿师”一无满愿石,二无能力,根本与圣贤者的预言完全不符。所以目前除了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已准备好一套充份“使用”冰宿的方案,其他两个——梅莲可和米利亚坦连如何安排自己的满愿师都没有一个定论,只好先供着再说,倒不是存心排斥轩风和邱玲。
而且,此刻的梅莲可正为西部防线的使者,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带来的紧急军情伤透脑筋,那还有空理会轩风?
远在听说贝姆特逆袭西防时梅莲可就心知前线的情形会不妙,立刻抽调了两个军团的步兵,一个中队的骑兵赶去支援,因此她万没料到今日身为前线指挥官的凯伊竟亲自回来求援——那些援兵都去哪了?
“全军覆没!?你是说……两个军团和一个中队全部……”
南城城主有生以来头一次说话结巴,脸『色』铁青。汇报这个噩耗的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从他压抑的声音,就可以猜到他的脸『色』一定也好看不到哪去。
“是...昨天早晨,我军和敌方的血徽佣兵团在灰水河西岸交战,死伤惨重,多亏援军及时赶到,妮可、蕾茜莉两位军团长不顾己身冲入敌军右翼,使我们得以顺利退到东岸,然而两位军团长本人……光荣就义。她们麾下的士兵都是步兵,虽然柯林中队长尽力掩护,但大多数人还是被西城的骑兵砍死,只有极少部份逃回东岸,而柯林中队长也……”
“混帐西匪!”梅莲可破口大骂,突然,她绞紧的手一松,发现部下话里有问题,整个人跳起来,“等等!为什么是灰水河!?我们的军队已经退到这么后面了?那灰水河西岸的五个郡呢?全沦陷了?为什么?就算六座要塞全被西城突破了,以肯格、诺雷两座要塞的规模,不可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顶不住敌军,而要退到灰水河,凯伊!”
坐在主君下首左侧的祭司长蕾雪伊娃以担忧的目光望着这一幕。她第一次看见梅莲可这么愤怒的模样,很为僚友的处境担心。对面的卡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泄『露』了相同的情绪。
“不,大人。”凯伊的语气浸饱了疲倦和怆然,“六座要塞已全毁了,包括肯格和诺雷在内,肯格更被天火烧得一干二净,连块瓦跞也没留下。”
室内出现片刻的凝窒,余下三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反问:“天火?”
“是的。”凯伊打了个寒噤,眼中流『露』出恐惧,“天火...是的,绝对是天火,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火焰,仿佛来自地狱的红莲之火,却从天上飞下来,一夕之间,哀鸿遍野——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坐在西城城主的马背上,他只挥了挥手,足足七十尺高的城墙就像纸糊的一样在火焰中蒸发,鲜红的石头不断落下,将大地化为一片火海,肯格全城几乎是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化为焦土。”
“……”
三声抽气声,许久,蕾雪才惨白着脸颤声道:“是陨石群落术!传说中的禁咒!怎么可能!连公认法力最高的术士赛雷尔也不会禁咒的啊!那是只有上级魔族和龙族才能使用的魔法。要是贝姆特瓦托鲁帝真的网罗到这样的术士,为何以前没听说过?而且……”而且遇上这样的术士,凯伊也根本不可能有命回来——她硬生生咽下这句话。
凯伊听出她言下之意,没有生气,还笑了笑:“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相信,蕾雪。”
“嗯……”祭司长脸一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很奇怪,除了肯格是全毁,其它五座要塞只是被破坏了城墙,所以我和芙尔才得以率领残军往灰水河退走,而且之后不止那个术士,连贝姆特瓦托鲁帝也不知所踪,我们先是和白凤、黑龙两支佣兵团打,接着朱烈斯桑达的血徽佣兵团也来了,三股合流。我们多数是步兵,失去城墙的庇护,根本不是对手,加上士气也……若非魔法师大队拼命掩护,还有两位军团长的牺牲,西防三万将士的『性』命早就悉数葬在灰水河西岸了。但很遗憾,即使如此,我和芙尔手上的兵力也只剩下不到三个大队的编制,真的是……损失惨重。”
的确是惨重,而且是惨败。三人心道:三万将士只剩两千多人(注:一个大队一千人,一个团由十个大队组成,即一万人),还赔上十分之一的领土,这样的战果是梅迪城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次,都够格编进历史教材警惕后人了,真正唯有一个惨字能形容。但是看凯伊沉痛的神情,谁也不忍心责备他,何况这次战败也不能归咎于他的责任。
梅莲可深吸一口气,压抑下混『乱』的心绪,起身走下王座,扶起凯伊。
“你无罪,不必再自责了,你和芙瑞尔能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大人……”凯伊哽咽,双眼浮起一层水雾。
“芙瑞尔还好吗?”
“嗯!我们已经集结起兵力死守住东岸,绝不让那群西匪渡过河,请大人放心吧。我回来期间,相信芙尔一个人也能守住的。”凯伊『揉』『揉』眼,坚定地道。梅莲可点点头:“我当然相信芙瑞尔的能力,但问题是——”
“大人,请宽心,尽管不知道原因,但那个术士的确是离开了,不然以他火焰的威力,烧干区区一条灰水河不在话下,现在前线需要的是援军!夺回灰水河以西的领地短时间内是不行了,但东岸无论如何得守住!四月中旬开始就是枯水期,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到时绝对抵挡不住西城的骑兵,这最后的防线一破,横在敌人面前的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情势将再难挽回!救兵如救火,求大人开恩!”
凯伊再次跪下,梅莲可沉『吟』片刻,转向在场另一位男『性』将军:“卡特,你怎么看?”她已经明白凯伊的目的,知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卡特的个『性』是你不问他绝不主动,但你一问他一定老实回答,而且从来不说完整:“出动风骑士团。”
“大人,我和卡特、凯伊一个意见。”蕾雪叹息,为心上人的耿直感到无奈。风骑士团是南城最精锐的劲旅,也是梅莲可的压箱法宝,所以若这支队伍也不幸葬送那恐怖术士的火口,南城就彻底完了,到时不用说建言的卡特将背负所有的罪责,被处以极刑。凯伊就是料到有这个可能,才吞吞吐吐不肯说明白,虽然他是情有可原,蕾雪还是怨他欺负老实人,凯伊被她瞪得满脸通红,想了想,他抬起头,用豁出去的口吻道:“恕我直言,大人,唯今之计,确如卡特所言,只有出动我们最强的军团,打西城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我们刚打了个败仗,士气正弱,也需要强大的援军让士兵们吃一颗定心凡。西城的骑兵确实勇悍,没了城墙,我们的士兵不是对手,只能从别的地方取胜——从兵种!从实力!众所周知枪兵、弓箭手克骑兵,但我亲眼见识过西城骑兵的速度,普通弓箭手在他们面前发不到两轮箭就被踩平了。这点诺因城主做得比我们好,他的弓骑士团能发能逃,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有大陆最强的枪骑兵团——风骑士团!”
梅莲可忍不住一笑,她这两个部下,一个伶牙利齿,一个嘴笨口拙,真是天生的好搭档。她思虑良久,颌首道:“好,我同意出动风骑士团。”
凯伊大喜过望。卡特起身,行了一礼:“属下请缨指挥,望大人准许。”
“卡特!”蕾雪失声惊喊。凯伊一呆。梅莲可挑了挑线条娟丽的眉『毛』,不怎么意外地道:“你可想清楚了,卡特?风骑士团让你们任何一人指挥都没有问题,但你应该明白,这是凯伊挽回名誉的机会。”
“我并非——想抢凯伊的功劳。”卡特困难地选择词汇,“如果凯伊不同意的话,我就收回这个提议。我只是想凯伊、芙瑞尔,还有那些士兵经过这么多天的作战,一定很累,需要休整,要他们继续作战,太辛苦了,所以才——而且,凯伊和芙瑞尔三天后要举行婚礼……”
“对了!你和芙瑞尔三天后要结婚!”梅莲可和蕾雪异口同声。凯伊红着脸摇头:“没、没关系,我和芙尔商量好了,延期……”
“这等喜事,怎可延期!好,你立刻把芙瑞尔叫回来准备婚礼事宜,卡特率领风骑士团暂代前线指挥,直到你们度完蜜月!”梅莲可敲案道。
卡特领命,凯伊却犹豫不绝:“这...对大人的体恤属下粉身难报,但儿女私情,岂可与军机大事相提并论……”
“行了行了。”蕾雪笑道,“芙瑞尔等你也很多年了,别让她再等下去,前线交给卡特,不会有问题的。”说着,她纯蓝的眸子浮起一抹失望,因为她一直期待着和卡特一起逛烟火晚会。
梅莲可漾开温暖的笑意:“没错,多亏卡特提醒,不然我真是对不起你们俩。凯伊,不用内疚,军机大事固然重要,也不能用个人的幸福去填,而且前线的将兵也的确需要休整,为了明日的胜利,充足的体力是必需的。”
凯伊红着眼点点头。
“蕾雪,你也去吧。”
“咦,我?”蕾雪惊喜不已。
“嗯,那个术士,我很介意。虽然以你的实力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我需要一个人把情报带回来,我相信这你一定能办到。”
蕾雪会意,脸『色』刹时变得雪白,声音也变了调:“大人,我……”
“蕾雪。”梅莲可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严厉,“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很残酷,但这是你应尽的责任。一个禁咒级数的术士已不单是我城的威胁,而是全人类的敌人,偏偏我们首当其冲,唯今之计只有让其它三城也动起来,不能让他们报着袖手旁观的心态,要知道兔死狐悲,今天我们垮了,明天就轮到他们。我怀疑那个术士是血魔,现在只缺证据,一旦证实贝姆特招搅了世界头号罪犯,不愁西城不成为全世界的公敌,也不愁强大的援军不来——现在,你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了吗?”
“是。”蕾雪平静以应。梅莲可心下雪亮:如果卡特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蕾雪会把情报带回来,然后就『自杀』吧。但她嘴唇嗡动,一句劝说的话也说不出来。祭司长的眼神明净宁定,灿亮遥远如月沉潭,神情清朗,一往无悔,她的决心已定,绝无挽回,再瞧卡特,也是一样的淡定决然,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大人。”凯伊打破沉默,他也看出两个僚友的打算,既惶急又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蕾雪牺牲?我们有满愿师不是吗?她可以打赢那个术士!”
一片苦笑声,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卡特嘴角也牵起无奈的波纹,看得凯伊一头雾水。
梅莲可叹道:“凯伊,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我也不用瞒你,轩风她,没有任何能力,她只是个普通女孩。”
“什么!但圣贤者的预言——”
“谁晓得那预言何解!”梅莲可有些失控,但她很快就约束住自己,重新戴起上位者优雅泰然的面具,“我询问过赛雷尔,他也不知情,只说圣贤者的预言大概还需要某个契机才能实现,所以在那一天之前,我不能让轩风遭遇任何不测,总之暂时不要对满愿师报以希望就是。”
“这样啊……”凯伊面『露』失望。
他的反应早在梅莲可的意料中,她真正担心的是前线将兵知情后的反应,沉『吟』片刻,她转向祭司长:“蕾雪,若有人问起轩风,你一律答说她正在寻找满愿石的下落,没空管俗世的事。”蕾雪领明。
年轻的城主暗暗叹息,己城满愿师的处置一直是她头痛却悬而未解的难题。曾经她想仿照罗兰的做法,塑造一个政治偶象出来,却因轩风的不配合而夭折。那个少女虽然看起来像个好摆弄的大家闺秀,其实『性』格极为独立自主,根本不肯乖乖照着周围人的要求做,反而将服侍她的人吓得不是心脏衰弱就是胃溃疡。但如今都上了贼船,梅莲可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想到这,她甚至羡慕起失去满愿师的中西两城,而且他们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叫嚣着要逮捕犯人,眼红人家有满愿师就我没有。
梅莲可收敛心神,和三名部下讨论出兵的一些细节问题,完事后,体谅凯伊远来辛苦,她让卡特带人下去休息,留下蕾雪商量后天春之祭典的种种事宜。魔导国已经历了四个荒年的摧残,每年的春耕秋收对人民越来越是重要,而起鼓舞作用,向春之女神祈祷丰收和平安的春之祭典,自然就成为全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何况这次祭典还赶上一场婚礼,更要办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了。
话说准新朗和僚友并肩走出正殿——
“对不起,卡特。”
“……”
凯伊注视友人平凡朴实的脸庞,绽开爽朗的笑意:“别误会,不是兄弟我跟你客气,这么多年来,我和芙尔守边境啃粗粮,跟西城没日没夜地干,老实说心里很不平衡,所以这次回来前我就决定,就算你不愿意,也要想法和你换位,我和芙尔在上界享清福,轮到你去边境吃苦。”
卡特笑了笑,仍是不说话。看到他真诚温暖的笑容,凯伊轻咳一声,勾住他肩膀,微微脸红地道:“可是呢,我没想到你这么有义气,咱们自家兄弟,这里就不谢了,但那声道歉我却不能省……”
“蕾雪能理解的,凯伊。”卡特完全明了友人的言下之意,拍拍他肩。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凯伊松了口长气。
“倒是不能喝到你和芙瑞尔的喜酒,我才应该说声报歉。”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凯伊大笑,勾着友人走下阶梯,“咱们这就去酒馆,喝个不醉不归!天晓得我多怀念上界的果子酒!在那鬼地方,除了马『尿』你连一滴酒也找不着,我都快变成苦行僧了——记住啊,兄弟,一定要带箱美酒过去,这是为兄过来人的忠告。”
北城埃特拉上界——
向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报告完战果并领到半个月的假期后,青龙骑士巴曼立即飞奔回军官宿舍看望自己的宠物和盆栽,却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朵琳……公主?”
巴曼『揉』『揉』眼,才确认那伫立窗前,身穿印有芙蕖图案衣裙的婀娜女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心口一热。
波斯猫从松开的臂弯间跃下,踱至主人脚旁,亲昵地叫唤;洁白的风信子像拥有意识似地,随风轻摆,欢迎久居在外的主人终于归巢。
“巴曼,你回来了。”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纤白的手指缓缓移动,将一只铜制的水壶小心地搁到阳台上。她的笑,也轻轻柔柔的,宛如沾上『露』珠的月季,清雅温婉。
巴曼这才想起君臣之礼,慌忙跪下:“参见公主!”
“快请起。”朵琳上前扶起对方,微嗔一笑,“你我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还这么多礼,要我说,我一个女孩子家,擅自跑进男生的宿舍,才叫真正的失礼呢。巴曼,你怪不怪我擅闯你的房间?”
“不!”巴曼冲口道,“公主特地为我照料沙耶和风信子,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岂来责怪!只是公主的名节,我...那个,我……”他越说越是手忙脚『乱』,辞不达意。
朵琳忍俊不禁地听着,突然注意到对方手里的物事:“这束花,你还留着?”
“啊,是的。”
“瞧你手劲重的,都捏坏了,来,给我找个花瓶『Сhā』上。”
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那抹忙碌的身影,只盼时间就此停住,永不流动。朵琳轻抚有些焉黄的花瓣,轻唤道:“巴曼。”
“是?”青龙骑士收回遐思,垂头恭谨以应。
“……”朵琳却迟迟不作声,仿佛在犹豫什么。
“公主,你有心事?”巴曼这才发现朵琳平日明亮的双眸愁云深锁,心一紧,关怀地道,“若不介意,臣下愿为你分担。”
“谢谢你,巴曼。”朵琳开怀一笑,整个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巴曼被这夺目的美貌慑去心神,一时无法呼吸。
“……我好烦恼,又不好找别人商量,贤者大人公务繁忙;小玲忙着回信给南城的满愿师,况且她是外人;哥哥们我一个也不信任……巴曼,幸好你回来,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朵琳的眼眶浮起大片水雾,吓得巴曼心跳加速,正想上前为她拭泪,听得一个哀怨的声音一字一字道:“父亲大人他,要我马上嫁人。”
犹如九万个雷打在头顶,青龙骑士顿时失去思考能力,房间里好像有十万只蜜蜂在嗡嗡飞舞。膝盖一软,巴曼硬是挺住,问道:“谁?”嗓音沙哑,干涩得像晒了几百年的粘土板。
“道格拉斯将军。”泪水终于扑簌簌掉下来。
巴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混『乱』的心绪,他看出朵琳对这场婚事也是不怎么乐意的样子,内心浮起一丝希望:“你...不愿意?”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对方摇头,那他的心会当场碎成一地。
朵琳点头,吸吸鼻子。巴曼开心得差点没手舞足蹈。
“可是...父亲大人的旨意是不可违背的,再说我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我...我并不是讨厌道格拉斯将军,他是很英武很强壮的军人,对我也一直很好,我相信父亲大人说的,嫁他后我会很幸福,可是——可是——”
朵琳凄然喊道:“求你了,巴曼!帮我向父亲大人求情!说我不要嫁,不要嫁给道格拉斯将军!”
巴曼越听越心惊,朵琳不想嫁人他不奇怪,但她会这么激烈地反对就——他很清楚朵琳温顺到近乎盲从的『性』子,对她仰慕的父亲的决定,她一向是宁可受委曲也照办不误,所以,她如此反常的行为,只代表一个可能:
“公主,你是不是另有思慕的人了?”
年轻的龙将颤声问,不是期待,而是害怕、惊恐,一股比刚才更深刻的绝望包裹住他。美丽的公主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过了良久,轻轻点头。
脚,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你会帮我吧,巴曼?”朵琳抬眼,希翼地问,丝毫没查觉对方的异样,双眸盛满羞涩和患得患失,以及对视如兄长的人全心全意的依赖。
“……会。”巴曼努力微笑,虽然他的笑容空洞死白。与之相反,朵琳脸上立刻漾开由衷的笑容,灿烂一如鲜花绽放。这笑容是巴曼非常熟悉的,以往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笑得这么开怀,这么甜蜜,这么无忧无虑。
“可否告诉臣下,那人是谁?”
青龙骑士调整呼吸,虽然破碎的心还没拾回来拼好,但在眼前的人儿的面前,他永不会说出一个责备的字眼,他只是用最温柔的语气,不经心地问。
“他是……”朵琳垂下通红的脸蛋,小声却坚定地道,“东城的罗兰福斯城主。”
第四章 归乡的勇士(下)
第四章 归乡的勇士(下)
整理完行李从卧室出来,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拿着一本英文词汇速记走向后花园,却在中途,听见园里传出优美的小提琴声,她好奇地上前探视,这时,一个她熟悉的清冽嗓音和着琴声唱起,回『荡』在午间的风里,难以置信的动听,充满壮阔的豪情,令少女当场震住。
疲惫的蹄声自战场归来,
溅血的盔甲上满是尘埃;
咒语已经止息,
天地尚有余哀;
心爱的姑娘啊,
穿过了高山越过了大海,
遥远的故乡在绝崖之外——
你甜美的笑靥是否依然存在?
雄雄的战火已经彻底封埋,
归乡的道路上无有阻碍,
咒语已经遗忘,
宝剑换了发钗;
心爱的姑娘啊,
剪除了盗贼消灭了魔怪,
丰美的田园已无灾害——
你深情的眼波是否正在等待?
倾圮的村落兴起住宅,
新耕的田地种着蔬菜;
炊烟如此温柔,
惨伤永远不再;
心爱的姑娘啊,
守住了晨曦守过了暮蔼,
小小的柴门前满是青苔——
我解甲的胸怀是否仍是你唯一的爱?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罗兰微微一怔,放下提琴的同时转移视线,正好看见茶发少女纤长窈窕的身影绕过花丛,俏生生地站到他面前,明丽的脸庞漾着笑意。
“兰小姐。”他也笑了,“偷听不是好习惯哦。”
“我是碰巧听见的,打扰你了吗?”
“没有,你拍手的时机刚刚好。”罗兰扫视对方,“很惊讶我会唱歌?”
“怎么说?”
“你的表情这么说。”
冰宿吐吐舌。罗兰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俏皮的动作,情不自禁地眨了下眼。
“很好听的曲子啊,叫什么名字?”她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
“原来不是因为我唱的好啊——叫《归航曲》。”
冰宿愣了愣,噗哧笑出声,感染了她的笑意,罗兰也轻笑起来,一瞬间,空气仿佛受到洗涤般,跃动着欢快的音符,无形中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常来这个地方拉琴吗?”冰宿环视周围,不自禁地用上聊天的口吻。
“啊,心血来『潮』的时候会。”罗兰往一棵金木犀的树干上一靠,线条优美的唇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似轻松的姿态,却蕴含难测的力量,一举一动间,充满浑然天成的气势,协调且无懈可击。摩娑琴身,他慢不经心地问:“兰小姐呢?”
“散步,加复习功课。”冰宿扬扬单词掌中宝,罗兰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可以给我看看吗?”冰宿笑道:“作为交换,给我看你的琴。”
“这笔生意好像不怎么划算。”罗兰咕哝,递出小提琴。
冰宿深思地打量手中的乐器,她早就发现了,这个星球和地球有许多共通点,最明显的就是语言,所以当初法利恩罗塞告诉她的故事应该有几份真实『性』,但是冰宿调查至今,成果仍然停留在他的话上,即,对满愿石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点,毫无概念。倒是如何返回地球,冰宿完全不『操』心。早在第一堂魔法课,大神官就对她讲解了空间转移魔法的等级和原理,罗兰也保证过一等她责任了结,就送她回去。伊维尔伦人才济济,发动十二段的谴返魔法固然吃力,要成功却不在话下,再不然,她就自己学好魔法回去。所以,冰宿可以算是五个满愿师里精神负担最轻的一个了,只要扮好满愿师,闲瑕时做功课也好,到处闲晃也好,罗兰一律随她高兴,毫不干涉她的人身自由,两人的关系几乎可用“融洽”形容,但冰宿没蠢到相信他们能永远这么下去,因为她是被利用的一方,只要处于棋子地位一天,她就必须有随时遭丢弃、背叛的觉悟,除非想法子翻身,而要翻身,又只有一个“难”字形容得。
“再看下去,这把琴要被你瞪穿个洞了。”
罗兰揶揄。冰宿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看穿了,有时她真的很佩服眼前的男子那份犀利无比的洞察力,反之她却从来看不透罗兰这个人,让她懊恼得要命,有不能发作。
冰宿将琴还给对方,赞道:“城主唱得很好,琴声也很动听,虽然我对艺术是个门外汉,说不出好在哪里,但我刚刚确实听得入神了。下次城主再心血来『潮』的话,务必叫我欣赏。”罗兰挑眉,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想不到兰小姐对音乐有兴趣,那我改天请一位宫廷乐师教你弹琴。”这女孩一定没发觉,她在他面前耍花枪时,总是不自觉地称“城主”,而不是“你”。
“不必了!”想起礼仪课的惨剧,冰宿断然拒绝,神情惊慌失措。
“呵呵,我是开玩笑的。”罗兰笑得很可恶,至少在冰宿看来很可恶没错,“说实话,兰小姐实在不擅长恭维人,你和我一样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何必勉强自己又浪费时间?”
罗兰淡笑道:“我弹琴,是为整理思绪,正如你的做题、复习。”
“那么唱歌呢?”
冰宿凝视他的双眼,冰蓝的眸宛如最纯净的蓝宝石,中央的乌黑瞳仁仿佛蕴有无限博大的宇宙,深远不可琢磨,也看不出丝毫情感的体现。
年轻的城主唇角微扬,用流畅优雅的动作将英文速记放在少女茶『色』的秀发上面,简洁地道:
“不告诉你!”
冰宿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从容离去。
罗兰神清气爽地回到书房,心情愉快。他发现,捉弄冰宿和调侃法利恩效果一样好,郁积的压力在看到那个少女挫败的表情时奇迹似地一扫而空。
幸好另外三只出气桶就要回来了,不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们走哩!
随手将小提琴挂在右首的墙壁上,罗兰绕过桃花心木制的办公桌,在椅上坐下,从墨水瓶里取出一只羽『毛』笔,摊开白纸开始写信,现在他的心,清澈而冰冷,仿佛冬日纷扬的白雪无一丝私情杂念,如此,才能做出最妥当细密的考量。
自今年开春,魔导国的政局迈入一个高敏感的阶段,诸城之间或内部的明争暗斗都演化得更为激烈,其间更出现了许多预料之外的变数,使时局变得看似混『乱』、复杂,但东城城主仔细分析了各路情报回馈后,认为这些变数比如血魔的出现、哈梅尔商会被踢馆之类,从量和质上尚不足以影响全局的发展,只是使局部的势力比变得比较微妙罢了。他相信西城城主也不会狂妄到以为凭世界头号罪犯一人就能把五大城全踩平了,不然贝姆特也不会在灰水河见好就收,以免招来全世界的反对声浪,不过贝姆特能招搅到血魔还是让罗兰颇为意外。
无所谓,在有朝一日成为威胁前,大不了我亲自出马拔掉他。
罗兰轻轻抚『摸』额心的蓝宝石,眼中浮现冷残的光芒,但想了想,他立刻放弃涌上心头的杀念,提笔另取了一张信纸,收信人署名是浮岛的水族三长老,接着又写了封信给天之部落的羽族族长。
这样就能从海陆空三面锁定血魔了。罗兰满意点头,他不认为这是小题大做的安排,小觑黑榜头号罪犯才是最愚不可及的行为。
一连写完数封亲笔函,他再次摊开那本《雷泊涅诗集》,将所有的报告从头到尾又浏览了一遍,沉『吟』片刻,拿过一张白纸,沾湿羽『毛』笔,这回不是给某人写信了,而是把行动指令回给等在全国各地的东城间谍们。
一等墨迹干,他立即用裁信刀将纸裁成十几张小纸条,因为罗兰把指令全写在一张纸上,这么做正好符合情报信的规格,另一个原因是节约用纸。即使如今已贵为伊维尔伦城主,魔导国最有势力的大贵族之一,罗兰还是改不了早年养成的穷酸脾气,宁可多花点时间。
他灵巧地将小纸条折成十几朵麻花,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打开窗台下的鸽栏,一大群白鸽飞了出来,温顺地任他点名,把信扎好,放飞出去。不一会儿,湛蓝的天空就多出一大片白影,在宫殿上空盘旋一周,唰啦啦飞向四面八方。
闻声抬首的人们只看了一眼,就不以为奇地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东城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城主有个驯养鸽子的爱好,而他们认为这是个既健康又不劳民伤财的兴趣。的确,和成天举办狩猎、园游会、飨宴的绝大多数王公贵族比起来,罗兰不仅起居简朴,连少少几个兴趣也那么高雅。然而没有几个人知道,罗兰曾为这个“兴趣”投注了多少心血和财力。在这交通不发达的世界,讯息传递一向是有心人们头痛的难题,所以深诣情报重要『性』的东城城主很早以前就着手筹划建造一个遍及魔导国全境,甚至延伸向两个外大陆的巨大情报网,而他也成功了。用天上飞的鸽子传讯的速度是快马的三倍,即大陆最常用的八百里加急三天才能送达的消息,他一天就得手了,而且安全『性』也高(注:魔法快递比信鸽的安全『性』还高,速度更快,但只限于高段法师之间使用,无法普及)。说来简单,从信鸽的训练到专门人员的培养以及设施的营建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决策者的构想力,企划能力和庞大的财力后援缺一不可,但这些和建筑完成的情报网所带来的好处相比又不值一提了——大陆上种种最新动态,东城城主就能最先得知并有充裕的时间做出反应,再借着鸽子的羽翼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全国各地埋下火种。
过不了多久,棋子们就会一一动起来了吧……
目送最后一只鸽子消失在上界的地平线之下,罗兰心道,他可没有自言自语的坏习惯。
回到桌后,他往报告书上敲了个大大的“阅”字,总算了结一桩最大的心事。
把报告放进抽屉,稍微理了下桌子,罗兰抬眼看向角落的落地钟,发现还有时间,于是飞快处理掉几件城里的内务,然后泡杯最爱的月桂茶犒赏自己的勤勉。除非有客,不然罗兰都亲自料理这些生活琐事。
一边悠哉品茗,年轻的城主一边闭目养神。畅开的窗户飘进清新的草木气息和甜美的花香,令他高度运动完的脑细胞得到最舒适的享受。
大约喝到一半时,响起敲门声,罗兰一动不动,道:“进来。”大神官法利恩罗塞应声推门走进,手里捧着一叠衣物。
“大人,阅军式快开始了。”
罗兰这才睁开眼:“庆祝活动什么的都安排好了?”
“是的。不过马尔亚姆将军对艾德娜的布置有少许不满,他认为还应该追加四十箱香槟和十桶麦酒。”
东城城主没有怒吼“叫他自己掏钱”,摆了摆手:“随他,只要艾德娜同意。”
“艾德娜要他自己掏钱。”
“咳咳,这就没办法了。”罗兰耸了耸肩膀,想像部下哭丧的嘴脸,叹了口气,“算了,叫艾德娜通融一次,此等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这些小小的支出了。”
法利恩恭身领命,上前为走到镜前的主君褪去黑缎长袍,换上伊维尔伦全黑的制式军装和同『色』的斗篷,最后双手停顿在罗兰的额饰前,见他摇头,便没取下。打认识罗兰起,法利恩就一直看他戴着这只头环,连洗澡、睡觉也不拿下,说不奇怪是骗人的,但法利恩从未生出置疑的念头。
穿上戎装的罗兰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魄,较平时贵族打扮的优雅多了份武将特有的英睿之气。虽然坐上伊维尔伦城主的位子已近十年,罗兰却一点也没被权力腐化,站在法利恩面前的依然是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让全城女子疯狂恋慕的俊美将领,如今他的气质比之当年,更为成熟,也更加威严。
大神官深褐『色』的瞳眸浮起崇敬的光芒,心道:这个人就是我侍奉的主君,发誓效忠的对象,也是我的……
“咳!法利恩。”罗兰提醒:他快被掐死了。
“啊!对不起!”法利恩满脸通红地拉松主君被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
“你怎么在发呆?太累了吗?”罗兰关怀地问道。
“不,没事,大人。”
罗兰看看他,确定是真的没事后,将搁在办公桌上的佩剑别回腰间。这把剑也是法利恩初见罗兰起就一直看他带在身上,而且剑柄处和头环一样镶了颗蓝宝石,只是这颗的『色』泽淡得多,是近乎『乳』白,轻烟一般的微蓝。法利恩就感觉出这把剑散发出一股极微弱的魔力,应该是把魔法剑。但是以罗兰的身份,比这种剑高好几个档次的武器也弄得到手,所以法利恩猜想这剑可能是有什么纪念之类的特殊意义,主君才不肯换掉。
瞥眼间,大神官注意到桌角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封信:“这是——”
“哦,其中给沙曼达、梅莲可和米利亚坦的待会儿帮我发掉,剩下的用魔法快递。前天北城的大情圣发信说他又抱了房儿子,真是的,他怎么都不嫌烦?我都替他烦!又要准备礼物。”
“好像陛下的生日也快到了。”
“……”
罗兰略带疲惫地挥挥手:“反正这些都交给你打点,陛下那份多用点心。”
“是。”法利恩检视三份要马上发的信件,『露』出诧异的表情,“希顿商会长这封,好像搞错了吧?上头写收信人是你,字迹也……”
“哦,我忘了把信封换掉了,因为他叫我直接把回执写在信上。”
“……希顿商会长好要勤俭节约的美德。”
“嗯,我甘败下风。”罗兰理理披风,笑道,“走吧。”法利恩连忙收起信件,紧跟上他的脚步,顺手带上了门。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5日,于摩斯海峡大胜兽人族的东城海军班师回朝,举城上下欢腾。城主罗兰为犒赏归乡士兵。宣布春之祭典提前一天,并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当日午间,一万多名出生上界的官兵与三位将军:伊芙比拿,席斯法尔克雷因和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以及由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率领的魔导团搭乘空浮舟进入空港,受到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艾德娜菲尔的热烈欢迎。稍事休息后,按照惯例,这一万多名将兵将代表全体参战士兵出席慰灵大会与阅军式。于是不到一点,正殿大门前的广大校场就整整齐齐排列开八个方阵,三名将军身穿黑『色』军服屹立阵头,身后是戎装笔挺,神情肃穆的士兵,伊维尔伦的鼎盛军威,一览无遗。
从摩斯海峡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回上界,大部分将兵连午饭也没吃,却没有一人『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个个腰板笔挺,一霎不霎地盯着大门,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他们打心底憧憬、效忠的人出现。
一时,正殿两扇巨大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发出隆隆的声音,五十个近卫队成员率先走出,手持金『色』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站到红毯两端;接着是一干服装素雅的文官,恭敬得犹如站在场上的士兵们一样,分站左右,目视前方;然后,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挺了挺原就绷得紧紧的背脊,呼吸急促起来,,眸光聚焦于一点——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的方向。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出大门,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修长的四肢和高挑挺拔的身躯,那袭漆黑的军服穿在他身上是如此合衬,宛如一个天生的军神,金『色』的肩章和穗带又给他凛然的军人霸气增添了一份雍荣;修剪得十分利落的淡金『色』短发与黑缎斗篷迎风飘动,带起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俊美的五官笼罩着沉肃威严的表情;举手投足,充满与生俱来的自信风范;而他冰蓝的眸,是全身英气的焦点,机敏而犀利,深邃而睿智。
他就和十年前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不需一个口令,士兵们齐齐拔出武器,朝他们的军神,他们的主君致以最高的敬礼。只见长枪如林,刀刃似雪,伊维尔伦深蓝『色』的兵服登时被一大片明晃晃的光海覆住。气氛,肃杀而沉寂。
罗兰微微一笑,走到台前,停下脚步,俯瞰全场,严肃地,以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的姿势握紧右拳一碰左胸——行了个干脆利索的军礼。
唰!再一次,士兵们整齐地收起武器。
“辛苦了,各位。”
罗兰的声音不大,却朗朗传入每个人耳中,亲切得仿佛家人的问侯。士兵们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一阵响彻青空的欢呼:
“万岁——”
这声呼喊是如此响亮、有力、震憾人心,以致有些文官站不住脚,不敢置信主君只一个手势、一句发言就挑起士兵的狂热情绪。
罗兰纹风不动,迎接士兵们发自肺腑的敬爱表示,随即,他一扬手,欢呼声立即止息,官兵们以激动的目光,膜拜的心情等侯年轻城主的致辞。
“各位,我罗兰福斯,在此衷心感谢你们。”罗兰语调沉着,殷切地扫视全场,被他注目的士兵都心头一热,“你们是我国坚强的子弟兵,更是我伊维尔伦的骄傲,这次兽人族大举来犯,全仗各位英勇作战,拼死杀敌,才将侵略者打回老巢,我谨代表祖国,代表伊维尔伦感谢你们。”
他言语朴实无华,却比任何华丽的词藻更激起士兵心头的热血。
“这次战役中,我失去了许多忠诚的将兵;你们失去了无可取代的好伙伴;而他们的父母妻儿,失去的是他们孝顺的儿子,深爱的丈夫,崇敬的父亲……”
罗兰的语气一转为悲伤,台下的士兵也喉头哽咽。
“对兽人族的暴行,我们同感切齿憎恨!它们是我们全人类不共戴天的仇敌,是和平与秩序之敌!然而面对这样一个野蛮残戾的民族,你们却无所畏惧、一往无前,让我深深折服,我不禁感叹,伊维尔伦的兵是打不倒的!你们是全人类的榜样,坚定勇敢的象征,最伟大的战士表率!我罗兰福斯,以你们为傲。”
士兵们情不自禁地鼓掌,脸上满溢着激动之『色』。
罗兰缓缓绽开一个欣慰,却让人感到伤感的笑容。
“勇士们——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称呼你们,你们很幸运,能够回到这片念着你们,深爱你们的大地,可是我们,尤其是我,不能忘——永生永世不能忘——多少烈士的鲜血染红了摩斯海峡的水面,多少烈士的躯体被兽人族砍成碎块,对他们,多少致歉都不够,多少感激也不为过!俗世的荣耀根本匹配不了他们,只有天神的荣光能让他们的英灵安息。”
大神官踏前一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水酒。罗兰取过,将透明的『液』体洒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低下头,默默为死者做祷告。
“或许在这个胜利的日子,我不该说些气馁的话。”罗兰一字一字道,“兽人族对我们美丽的家园虎视眈眈,将来一定还会爆发许多战事,还会有许多人为保护我们的家园牺牲,但是,我在此衷心恳请各位,一切以生命为重。国家需要你们,伊维尔伦需要你们,我也需要你们;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家人不能没有你们!若你们累了的话,这个家随时张开双臂欢迎你们,但你们若失去生命,只有天界的大门会为你们敞开——所以,勇敢的战士们,今后,请保重自己。”
罗兰深鞠一躬,台上台下一片静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士兵们神情呆滞,望着那挺拔的身躯向他们弯屈,金『色』的头颅向他们低下。
他抬起头,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扑面而来,将整个大地践踏的悍扬,吞并天下的霸气,经由他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肆扬全场。
“我发誓!终有一天,将暗黑岛从地图上彻底拔除!为保怔我伊维尔伦人民生活安泰,为告慰死难勇士的在天之灵!”
“万岁——”
震天撼地的呼喊从在场官兵口中逸出,响彻寰宇,比之前更热烈,一浪高过一浪,“万岁——”无数人流下了热泪。这一刻,再无人畏惧死亡——只要是为了台上那位身披黑衣的军神,只要他一声令下,刀山油锅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跳!
心『潮』澎湃中,人人看见他脸上的微笑,这个笑容,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每个伊维尔伦士兵依旧能够非常鲜明地回想起来,为之疯狂,为之悲痛,同时,他们也清楚地听见他轻轻说:
“欢迎回家。”
当晚,伊维尔伦全城举办盛大的前夜祭庆典,到处张灯结彩,欢歌笑语,从世界各地来的街头艺人在大街小巷表演各自的拿手绝活,吸引人们驻足观看;市中心搭起了戏台,广场上挤满载歌载舞的情侣们;酒馆里充斥着归乡的士兵,一边互相干杯,一边高谈阔论。为嘉赏官兵们的英勇奋战,罗兰宣布到明晚为止所有的酒馆一律对军人免费,帐单报公。在这样一个欢乐的夜晚,连阵亡士兵的家属也稍抑悲痛之情,感染了少许祭典喜庆的气氛。
王宫里,也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大臣和仆役都卸下平日的身份隔阂,聚在一个宴厅谈笑风生。早就布置好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开绚烂的『色』彩;无数明晃晃的蜡烛与魔法火焰将整座宫殿妆点得美伦美奂,宛如天上宫阙;两大桌简单却精致的宴席摆放在凉爽的花厅内,任人们取用;香槟酒一瓶接一瓶打开,泡沫和着拉炮声喷向空中;人们或欣赏宫廷乐团的华美宫乐,或自唱纯朴的民歌,跳起优美的圆舞曲与轻快的乡间小调,热闹缤纷。
在内厅,伊维尔伦城主办了一桌类似家人聚会的小宴席,与会者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三名将军,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和大神官法利恩,以及满愿师兰冰宿。
盛装打扮的异界少女就如同真正的公主般明艳夺目,高贵典雅,伊芙等人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已故东城公主,罗兰的妻子美洛达福斯的幻影,但随即,他们就注意到少女墨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深刻的智慧和坚定的理『性』——这并非一尊美丽的瓷娃娃,而是有自己思想,聪明独立的女『性』。
当众人打量冰宿的同时,后者也在端详初次见面的东城三将和魔导团团长。冰宿早就耳闻这四人与艾德娜是罗兰最亲密的旧战友,一直盼望有结识的一天,可是左看右看,除了中央的大个子,也就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其他三人都看不出一点军人的样子。
三将之首的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褪去了白天的制式军装,换上一件轻便的功夫装,两手两脚扎着绑腿,身材娇小,灿烂的金发高高梳成马尾式,用布条扎裹,直垂到腰间,浏海也长长遮住眉眼,看不清面容。老实说,要不是确定东城三将都是男的,冰宿百分之百断定他是女的,再想起对方今年好像过了二十五……差点没晕过去。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容貌娇媚更胜女子一筹,一头苍炎『色』的长发披散在背上,同『色』的眸子只在冰宿脸上溜了一圈就别开,定在餐桌上,好像美食对他的吸引力比美女大多了。冰宿也对美男子不感兴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席斯法尔脸庞两侧的三丛天空『色』羽『毛』,还有他身旁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鱼鳍状的双耳。虽然冰宿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人类之外的生物,但实际见到还是第一次。然而,和卡萨兰满愿师杨阳不同,伊维尔伦满愿师对一切奇幻事物的兴趣是基于学术『性』质,所以她现在想的是怎么设法麻醉了这两个异生物架到手术台上来个彻头彻尾的大解剖,以促进科学的发展。
完全不知少女心中的可怕念头,四人恭敬行礼。冰宿也提起裙角还了一礼,仪态极为优雅,冰清玉润的嗓音自红艳的双唇流泄而出:
“久仰大名,我是满愿师兰冰宿,各位叫我冰宿就可以。”
不想她一言即出,换来的是四人呆然的瞪视,正错愕间,只见马尔亚姆用肘关节捅捅席斯法尔,悄声道:“听见没?她会说话耶!”
“而且说的是咱们的语言。”席斯法尔也一脸震惊。
“真不可思议,怎看她也像普通的女孩子啊。”
“是不是神人就这么神通广大?”伊芙天真地道,“能够幻化成我们的模样?”
“艾『露』贝尔,你看得出她的原形吗?”马尔亚姆转过头问。
魔导团团长苦恼地摇头,表示“我能力不足,抱歉”,三人大失所望。
冰宿感到十分有趣,这个世界的人民普遍将地球人视为神使,所以敢当面评头论足的人,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茶发少女不禁看向一旁的伊维尔伦城主,他冰蓝的眸写满置身事外的悠闲,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反而是艾德娜和法利恩上前制止了四人越来越高涨的讨论。
“你们节制点!这可是在满愿师面前!”
“没关系,艾德娜。”冰宿微笑着安抚生气的武术老师,慈和地望着伊芙等人,表现出毫无破绽“神使”风范,“正如你们看见的,我的原形就是这样,因为失去了满愿师的象征满愿石,现在的我等同于普通人,所以请各位不用介怀,就把我当作一般的人类少女看待即可。”本来就是一般的人类少女。
“是。”四人显然松了口气。席斯法尔立即转向东城城主:“喂,罗兰,可不可以开饭了?我饿死了!”——这回换冰宿目瞪口呆。
“再等会儿。”罗兰丝毫不介意部下直呼自己的名字,本来私下里,他就要求这些老部属像过去一样言行随意,“还有一位客人……马尔亚姆!再偷菜吃我砍了你的手!”艾德娜更爽快,直接窜上来狠狠拧了把偷儿的手背,痛得他嗷嗷叫。另一边的法利恩挂着冰宿也望尘莫及的圣洁微笑,用法杖将一盘翡翠虾仁移到席斯法尔手指够不到的地方:“饭前要洗手。”
“我洗了。”马尔亚姆忙不迭地澄清,又垂涎地望向一桶发泡米酒,没等他扑上去,罗兰一脚踹在他ρi股上:“那就再洗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妖精女王驾到!”转移开室内众人的注意力,也让冰宿摆脱了失神状态。罗兰迎向玄关,余人纷纷跟上。
那是些可爱的小人们,尚不及成人的巴掌大,全部清一『色』生着半透明的薄翅,向上弯曲没有耳垂的耳朵是与降魔战争中灭族的精灵相同的种族特征。他们有男有女,衣着雅致而精巧,就和脸蛋一样,充满和谐的美。领头的妖精看似人类的十七、八岁大,明眸皓齿,穿着森绿『色』的束腰连衣裙,体态轻盈,微笑动人,额上戴着一顶简单的金制头冠,淡黄『色』的头发直垂到她的『祼』足,正是妖精女王妮兰迪娅。
“你好,罗兰城主。”妮兰迪娅的声音宛如音乐般优美动听。
“欢迎您,妖精女王。”罗兰深施一礼,问侯简单而诚挚。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自短短几句交谈显『露』无遗。
音乐和谈笑不知不觉停止了,人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幕只有『吟』游诗人的歌曲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连冰宿这般现实的人一刹那也觉掉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妖精女王从人类的城主面前转身用悦耳的嗓音说了些奇妙的语言,妖精随从们齐齐敬礼,在围观者惊叹的视线中飞走,宛如一群美丽的萤火虫,不一会就消失在夜空的彼方。回过头的众人惊讶地发现原地多了位娇俏的美女,妖精女王却不知所踪,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放大版的妖精女王。
“不想让臣下看见自己的吃相吗,妮娅?”罗兰含笑调侃。
妮兰迪娅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明知妖精不食人间烟火,还硬邀人家参加这种人类晚宴的,也不知是哪位仁兄。”
“可是就我的记忆,我邀请的明明是一个曾经和人类抢山鸡吃的妖精,而非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难道是我邀错人了,妮娅?”
“咳咳。”妮兰迪娅尴尬低咳,“这些陈年旧事,亏你还记在心里头。”
“谁像你老是漫不经心的。”
“哼!”妮兰迪娅语带薄嗔,澈蓝『色』的大眼却绽放出喜悦的光辉。她眷恋地注视青年俊美清逸的五官,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增添了一份成熟坚毅的韵味,当年的小少年,已成长为了不起的男子汉,但同时,她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时间的转轮,对于人类和妖精的影响,是绝对不同的。她的寿命永恒,而罗兰的脚步会不断前行,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他是划过她生命的一道流星,却燃烧得太璀璨,太辉煌,使得她冰冷的心灼热,流泻而出的情感如奔腾的岩浆不受控制,再也回复不了原样。
但是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她会尽己之力助他,成就所谓的“鸿图霸业”。
[男儿立身这天地之间,怎可不建功立业?人生如此寂寞度过,有何意义?如果流芳百世做不到的话,难道连遗臭万年也做不到吗?]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尚透着稚嫩音调的清冽嗓音,妮兰迪娅心一暖,伸出手,笑道:“好啦,那你就赶快带这个曾经抢你山鸡吃的馋嘴妖精,进去享受美酒佳肴吧。”
“等一下。”
金发青年接过大神官递上的绿『色』皮靴,蹲下身轻柔地套上妖精女王赤『祼』的纤纤玉足,“幻成人形也不晓得穿双鞋子,帮我擦地板啊?”
妮兰迪娅精致的脸蛋浮起红晕,两手反『射』『性』地搭在罗兰裹着黑衣的肩头,心口突跳,说不出话来。不远处,冰宿静静瞅着这一幕,眼神若有所思。
罗兰小心地托着妖精的纤足放回地面,起身牵起她的右手,绽开真心的笑容:“走吧。”妮兰迪娅也微笑以应:“嗯!”她丝毫没查觉冰宿深思的视线,眼中所见,只有面前的男子一人,是以连东城三将,底下那些人群,妮兰迪娅自始至终也没顾上一眼。围观人众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走进室内,才缓缓散去。
“准备了这么多野味料理,你是想嘲讽我对吧?”妮兰迪娅瞄了眼宴桌,轻哼。认识罗兰多年,她很清楚隐藏在他美丽皮相下的是无数坏心眼和鬼点子。蓦的,她想起一件事,探手入怀,『摸』出一只五六厘米高的小水晶瓶,道:“对了,这是答应你的[生命泉水]。”
[生命泉水],取自沉星森林深处的[生命之泉],是最佳的疗伤圣『药』,据说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沉星森林是仅次于『迷』雾森林的神秘之境,不但地形诡谲,而且被妖精设置了许多幻术结界,没有地图的人进去只有『迷』路到死一途,所以就无人能到[生命之泉]取得[生命泉水],除了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因为他是复苏沉星森林,全体妖精的大恩人。
“谢谢。”他笑得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
“这么点……够吗?”妮兰迪娅担心地问。她很清楚罗兰要用生命泉水做什么,妖精族不关心人类的事,惟独对东城的动静了若指掌。这回不少伊维尔伦士兵被兽人族所伤,急需治疗,可是近年来连生命之泉也受到旱灾的影响进入了枯水期,所以妮兰迪娅担忧这么一小瓶泉水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太够了。”罗兰掂掂斤量,满意颌首,瞥见妖精女王的表情,他笑道,“不用担心,妮娅,这瓶水我不是拿来救人,而是解疲的。”
“啊...哦!”妮兰迪娅恍然大悟,暗笑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伊维尔伦医师资源丰富,治疗大批伤兵绰绰有余,生命之水只是用来救助一些垂死的伤患,以及在白魔法师们体力透支时,充当营养补充剂罢了。真要拿生命泉水医治所有的大『毛』小病,叫作暴殄天物。妮兰迪娅猜想以罗兰利用到几近抠门的『性』子,十有十成会挤一两滴生命泉水到一大缸水里,就足够治个百儿八十人了。
罗兰将水晶瓶交给法利恩,妮兰迪娅由衷地道:“希望那些士兵都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奇了,你何时开始这么关心人类的死活?”罗兰诧异地转过头,想他初识妮兰迪娅的那段日子,别说他伤重垂死她不闻不问,依旧快快活活地吃她的山鸡,其他无论友军敌军死在她面前,也不见她挑动眉头一分一毫。
“自从我爱上你以后。”
妖精女王十分诚实地回答,神情丝毫未变,“而,他们是你的兵。”
第五章 棋子
第五章 棋子
自开春以来,全魔导国日子过得最不舒坦的人恐怕非宰相父子莫属,而造成他们不幸的根源就是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王储。
诺大的沙龙里,虽然是季春时节,华丽的壁炉里依然生着火堆,将整个房间烘得几近闷热,但弥漫在室内几人间的气氛却异常阴沉,明暗不定的火光在他们脸上投下诡谲的影子,除了第五个人——一个裹着灰『色』斗篷坐在角落,看不出『性』别的人。
“请想个法子,宰相阁下。”
其中一个华发半生的中年男子打破沉默,他身穿素雅的文官服,米黄的底『色』是卡萨兰财政官僚的专用『色』。男子脸『色』灰败,不断搓着两手,吐出苦恼的牢『骚』:“再这样下去,卡萨兰就要被那小...诺因殿下败光了!且不说至今还没修好的结界,他他...三天两头,不!三不五时就往财政部跑!一会儿说军备不够,一会儿抱怨后勤物资短缺,说穿了,不就是搜刮嘛!我们财政部都快被他『逼』疯了!又不敢反抗,就怕他来个撒手不管,任那群西匪在咱们的庄园领地逞凶。呜!可是——我最近愈来愈觉得西匪也没他狠、没他贪!宁愿让西匪……总之,不能再任他这么下去了!不然这次陛下的生日,我们连园游会也办不起了……”
“真这么糟糕?”听到最后一句,一直表情冷静的谢尔达皱起眉头。
“绝不夸张!”财政部长凄声喊道,“所以,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烦死了!”粗声打断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锦衣男子,精瘦的身材和宰相如出一辙,正是谢尔达之子,与诺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尼基。他的五官倒还端正,但是暴燥混浊的眼神,沉『迷』于酒『色』导致的青白肌肤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钱不够的话,问民众拿不就得了!把税提高三四倍,白花花的银子还不要多少有多少!在这哭什么丧!惹得大爷我心烦,切!”
财政部长瑟缩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这...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想到,但是尼基少爷,现在才四月,春种刚刚完结,哪来的粮食可收?起码得等到……”
“你这驴蛋,耳朵聋了!谁叫你收粮食?我家的存粮多得都要倒出来了!我要你收钱——你不是缺钱么?”
“啊……”财政部长为宰相之子的无知程度瞠目结舌,魔导国,不,全世界的税法都是百姓交粮为税,商人交银为税,城主上供现金为税,从没有当权者要民众交钱的,但他不敢纠正,惟恐尼基恼羞成怒暴打他一顿。宰相之子的火爆『性』子就和他的无知、好『色』一样有名。
谢尔达开口道:“尼基。”尼基好歹买父亲几分面子,立即闭嘴不语。谢尔达转向财政部长:“无论如何,不能怠慢了陛下的生日,一定要按原计划,晚宴、狩猎、园游会、斗技表演一样不能少,缺钱就把税粮提高再转手出去,尤其是周边和西境的领地,给我狠狠地刮!这次西城侵略,他们连皮也没擦破半点,掏点钱出来也是应当的。”
“没错!把那小子的城民榨干!最好全宰了!”
尼基『露』出牙齿,恶声叫嚣。他确实有憎恨诺因的理由,三年前,他因为调戏莉莉安娜和诺因结下梁子,这回又添了新仇。春之月24日,当他兴冲冲拿着西境新任统治者的任命书来到下界,打算照父亲的计划先在东境吃喝玩乐半个月,让诺因的部队和西城打得精疲力尽,他再率领游击队捅前者的背,借西城之手一举铲除诺因的势力,到时要怎么处置那棵无根草就怎么处置。他甚至已经想好一千种凌迟诺因和他两个部下的方法,再将莉莉安娜纳为第七百九十一房小妾,享尽齐人之福。没想到才过半天就风云变『色』。西防被攻破的噩耗上一秒才传来,下一秒西城的虎狼之师就冲进东境,逢人便杀,逢财便抢,逢屋就烧,如秋风扫落叶的攻势一下就吓破尼基的胆。他毫不理会颇颇呼救的前线,打也不打就带着麾下三千名贵族兵仓惶而逃,在乡间像无头苍蝇似地瞎闯了半天,才想起上界最安全,连忙赶往空浮舟站,却恰好碰上携着军需物资,奉命下来平『乱』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雷瑟克果然眼睛被火烧得通红通红,亲热地拉着尼基,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尼基对这张曾将他扁成猪头的脸记忆犹新,一边惨叫一边挣扎,忘了雷瑟克只有一人,而他还有三千名保镳在身边。因为军务长当时的气势实在是太骇人太可怕了,眼中充满杀伐之气,嘴角的狞笑足以使野兽调头逃跑,结果被雷瑟克轻易擒获,挟天子以令诸侯地收编了那三千个贵族兵,平白大大增加了诺因的兵力。接下来几天尼基算是见识到何谓真正的地狱,外界盛赞沉稳果决,温和善良的军务长在他眼里根本是个恶魔!最初他把他关进一栋暗无天日的仓库里,睡的是烂草席,吃的是飘着烂菜叶,稀得可以用来照镜子的稀饭,而且一天只供一顿。如厕用的是便壶,差点没熏死他!当他被从仓库里放出来,以为苦难终于结束时,却被押往诺因的大本营——米亚古要塞,在那里更是受到非人的待遇。走一步摔次跤,吃顿饭泻回肚子,说个字就有透明的巨掌扇他耳光;夜夜噩梦缠身,内容集成人不宜的恶心,小孩不宜的暴力,老人不宜的惊悚于一身,直搞得他的气『色』比死人还差。其他家具被刷油漆,地板上蜡,天花板滴血,墙壁伸出吐舌头的手,窗外老有白影飘来飘去不说,衣服被偷、鞋子被灌石胶害得他只能『祼』奔竟还被精兵团一帮女人嘲笑“瘦得猴精也似,难看死了”才最叫一辈子的耻辱!所以在已然奄奄一息的尼基好容易“出狱”的一刻,他发誓,不把诺因和雷瑟克两人挫骨扬灰,将所有他俩的部下生煎活剥,誓不为人!
“尼基少爷说的不错,一群贱民的生死,何足挂齿?”
发言者是名身穿白银铠甲的粗壮青年,有尼基四倍粗的手壁交叠在胸前,神情不屑,眼中满是恨意。他叫布鲁诺,是王家正规军主力[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也是当今国王不能相认的儿子之一,即私生子,现年二十七岁。布鲁诺对诺因的敌意一点也不亚于宰相父子,最初的梁子结于十二年前的首都少年武斗大会,自持武艺过人的他被小他三岁的诺因轻松击败,连剑也没拔出来就给撂下场,当时诺因蔑视的目光至今还烙在他心底,化为不雪不甘的毕生之耻。而且,布鲁诺的年龄顺位在诺因之上,凭什么大家都是私生子,你能当王储我不能当?所以长久以来,他不仅对诺因深怀嫉恨,连带对包庇诺因的拉克西丝和不肯选中自己的魔封剑也恨之入骨。当谢尔达找他商量打压诺因的计策时,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加上布鲁诺和尼基是一对臭味相投的狗肉朋友,此刻便出言附合,说的倒也是真心话。他虽是私生子,但母亲并非平民,而是某位贵族夫人,因此才不能父子相认。受门闼观念教育长大的布鲁诺,对平民的态度和大多数贵族一样,都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不,不过……”财政部长狼狈地抹着额头的冷汗,他是在场唯一有点良心的人,很难赞成谢尔达三人的方案。而且照这个标准收税,恐怕明年的粮食就要告磐了,不能不给佃农们留下种子,如今又是九个荒年中最艰苦的时期,他可不能像这帮做事不瞻前顾后的贵族一样,不然卡萨兰很快就自己垮了。但最重要的理由还是……财政部长打了个寒噤,脑中浮现一双冷残的紫眸,结结巴巴地道:“诺...诺诺诺因殿下一定不会同意我们擅自提高他领地的赋税,搞、搞不好会拆了财政部的官邸。”
不,拆房事小,若拆人……事情就大了!以诺因的『性』子,十有十会在听到加税通告的第一时间冲到财政部,拔出魔封剑砸个片瓦不存,杀个完尸不留,再一把火烧了现场,跑到国王面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有贼子入侵财政部,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后不敌溜走,遗憾的是不及救下被贼子无辜所杀的官员们和惨遭纵火的楼宇,臣请降罪……惩罚就减薪一个月好了——肯定是这样!过去就有王家派去西境的税务官和督察因贪污渎职,『奸』杀平民少女被诺因当场砍成十七八段。事后国王质问他为何不送交宪兵处而自行处置,难道不知这是违法吗?诺因的回答是:[我又不是因为他们犯贪污强『奸』的罪才杀他们的,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撞上魔封心情欠佳拿他们发泄,根本不关我的事。]随即冷冷一笑,温言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将魔封借去一握,亲口问问他……]
国王没有接过魔封一验真假,当场赦免了诺因的罪行。
从那以后,又发生了几起[魔封剑暴走事故],于是再没有一个官员敢在诺因的领土上撒野,深恐这位蛮横无理,残酷无情的王储『射』来嗜血的目光。
谢尔达三人面面相觑,脸『色』也有点难看。他们并不是害怕魔封剑,说是魔王的剑,其实谁也没证实过,而且魔封再强也不过是把剑,没了使用它的人,还不等同废铁一块,他们忌惮的是诺因本人和他不断坐大的势力。
自从隐捷敏亚军入侵东境后,诺因的身价就日渐飞升,虽然目前西城的大军已撤出东境,但还是有许多流寇盘踞,而东境本土的军队早被西城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无力反抗他们的掠夺,所以诺因和雷瑟克指挥的西境军就成了唯一的希望。本来感谢他们的只有平民,贵族们是不得不依赖他们,但在术士长吉西安向元老院投递了一份谢尔达的通敌文件,并用他的三存不烂之舌四处游说之后,连贵族们也渐渐对谢尔达产生了不信任,甚至被利诱过去。他的说辞是这样的:米亚古要塞镇守西境九年不落,如无内应,怎么可能短短两天就被攻克;而且事情怎么会如此巧合,西城就在诺因返回上界的第二天攻打,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更别提还有明文证实,所以,这一切都是宰相的阴谋啊!他为了铲除政敌,不择手段到割让国土,引狼入室,却人算不如天算,反而搬起石头砸痛自己的脚趾。本来他自作自受也算了,却连累陛下和全体贵族陪他一块儿倒霉,你们再相信这种人,迟早不止身家,连『性』命也赔上!再看看我们的诺因殿下,即使遭人出卖,依然以大局为重,马上派心腹奔往前线,击退西匪,保住我大好河山,和某人比起来,他的行为多么高尚!所以,赶快弃暗投明吧!那诺因王储还会即往不咎,一个人的肚量毕竟是有限度的,不要错过机会将来后悔!现在站定立场,今后有的你好处!在诺因登基的那天,爵位、金钱、领地,要多少有多少;家里有貌美女儿的,更要把握——说不定明天你就是权倾朝野的国舅爷了!听到这些诱人至极的保证,贵族们无不心痒难搔,蠢蠢欲动,尤其是最后一项,无人能挡。于是诺因的行宫天天访客不断,阿谀声充斥,礼物堆到天花板,令他大『惑』不解(吉西安是瞒着诺因散布那个攀亲的谣言的,所以当诺因知情时,他已经和三百零九名贵族小姐定下了亲事)。另外,圣巫女莉莉安娜也利用她德高望重的声名帮她老哥拉拢民众,提高他在上界士兵心中的威望;加上莉莉安娜在总神殿的特殊影响力,以右权机神官为首的一帮圣职者逐渐倾向中立,不再坚持拥护谢尔达的右派。就这样,卡萨兰城主的势力飞速地扩张,隐隐已有和国王党分庭抗礼的趋势,谢尔达当然不甘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但颓势已成,他也难以力挽狂澜,只能动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暗杀。可惜这点早在诺因等人的意料之中,白天术士长寸步不离地守在主君身边,晚上拉克西丝派谴的两千名禁卫军铁桶似地围住诺因的府邸,让刺客毫无下手机会。幸好诺因的下塌处不是防卫滴水不漏的元帅府,而是王宫安排的一座小行宫,几名刺客乔装侍从还是混了进去。但他们刺杀的对象并非常人,第二天一早,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给抛在宰相府的后院里,身上有多处刑求的痕迹,每个都缺了半截舌头,显然是受不住残酷的『逼』供自我了断。连谢尔达看到尸体双目被剜、全身骨胳尽碎的惨状也不禁胆寒,更被说被他委托的刺客们。所以不管他出价再高,也没有一个杀手再敢去招惹那尊嗜血修罗,而且他还必需考虑到雇来的杀手嘴巴不牢靠,万一让诺因反咬一口就糟了。
不过……谢尔达瞥了眼坐在角落的灰袍人,心道:上天还是站在我这边的。那小子有一帮能干的部下和亲戚,我也有强有力的盟友在。
布鲁诺咬牙道:“那小子真是太猖狂了!宰相阁下,我们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您的厉害!”
“是啊,父亲,我们今后该怎么做?”尼基也对诺因如日中天的势力感到不安,六神无主地问。
“别担心,我还有张王牌潜伏在敌阵里,是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谢尔达嘴角上吊形成一个半月形,“她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春之祭典结束后,那小子打算只带凯曼一人,秘密返回下界。”
“真的吗?他去下界做什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一定不是好事,八成是针对我们的行动。”
“那个...诸位大人……”财政部长发出宛如小猫咪呜的声音,战战兢兢地打断三人的对话,“如果你们要商量什么机密的事情,请容属下告退。”他嗅出空气里弥漫的杀气,不想搅进混水,急忙想要抽身走人,但他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事,便问:“有关赋税的新法案,宰相阁下能给我个定论么?“
谢尔达沉『吟』片刻,道:“暂时先从东境的周边紧急调集好了,不够的部份我会想办法。”
“让城主们多交一些献金如何?”布鲁诺提议。
“不可。我们可以榨干那些贱民,但绝不能得罪那三位尊贵人仕。”宰相自动踢除中西城主,语气恭谨,“尤其是东城的罗兰城主。”
他看向灰袍人,谀媚一笑。
“是吧,雪『露』特小姐?”
与此同时,东城上界王宫庭院一隅的凉亭里。
罗兰半躺在一张竹编躺椅上,享受着午间的小憩。刚刚下了一会儿阵雨,将平时萦绕上界大陆的浓雾一扫而空,虽然湿气很重,空气中却跃动着清新的氛围。缕缕艳阳穿透云层洒落大地,烙下点点金痕。缠绕亭柱廊栏的藤蔓也吸饱了水分,颗颗绿叶变得饱满而厚实,滚落叶尖的『露』珠晶莹透亮。
拿起搁在几上的月桂茶浅啜,金发青年的神态说不出的优雅闲逸,与他在臣子面前威严冷峻的形象完全不同,仿佛一个刚完成一部著作的学者般满足而惬意。
那两个人应该在空浮舟上了吧,不晓得法利恩的宿醉严不严重?
想起昨晚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联手灌醉伊维尔伦大神官,自己去先阵亡倒成一堆的情景,罗兰忍不住轻笑起来。只有他知道,法利恩的酒量和他不相上下,可以滴酒不沾,也可以千杯不醉,不过昨晚一下子灌了三十瓶香槟还是太过火了些,难怪今早法利恩脸『色』惨白,罗兰也乖乖吞了颗醒酒『药』才能忙完上午的公事,至于那五个暴饮暴食又没海量的家伙,现在还躺在厢房里打呼呢!
放回茶杯,罗兰摊开膝上的报纸,标题是《首都新闻报》。略为浏览,他眼中浮起锐利的冰芒,嘴角也敛去了温馨的笑意。
罗兰的视线自动跳过一大串贵族领地灾情的报导和拉拉杂杂的娱乐新闻,定在角落两行不起眼的小字上:斯帕斯港事件——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声称有将近两百名西城流寇抢夺了民船逃到海上,为安全起见,暂时封锁港口,并逐船调查有无流寇盘踞,此举引起以谢尔达宰相为首的贵族的强烈抗议。
……原来如此,奴隶交易已经败『露』了吗?谢尔达那白痴,强烈抗什么议!应该煽动那些受损的商船长出来,自己躲在幕后别吱声,你一出声不是代表此地无银三百两,心里有鬼吗?白痴!罢了,卡萨兰的门闼贵族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托着下颌的右手食指轻敲微抿的唇瓣,罗兰转瞬就想通了诺因的打算:『迷』雾森林地形诡谲,调查不易,所以他干脆从另一环下手。不过,斯帕斯港毕竟是卡萨兰第一大港,除了奴隶黑市,还有许多商业活动,不可能长久封锁得住,那么德修普的真正目的是——
罗兰脑中灵光一闪,不及深入推敲,一双冰冰凉凉的小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妮娅。”罗兰微掀唇,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别闹了。”
“这么快就猜中了,没意思!”
妖精女王恢复原本大小,扇动薄翅飞到对方面前,嘟嘴道。罗兰合上报纸:“除了你,谁会做这种无聊事。”
“哼!那你呢?想事情想得那么入神,万一刚刚不是我,而是别城的刺客,立刻就偷袭得逞了!”妮兰迪娅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罗兰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妮兰迪娅不放过他,继续盘问:“是不是当城主太久,早年的警觉心全没了?”
“总比某个当了女王好几百年还嘻嘻哈哈像个小孩的妖精好。”
“你!”妖精女王的眼睛冒出火花,“坏蛋!”妖精是文雅的种族,所以妮兰迪娅搜肠刮肚,也只找到这么句贫乏的骂辞。罗兰顺势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要不要我真做出一些像坏蛋的事,嗯?敢叫我坏蛋!”起码也该叫“魔鬼”比较有气势。
“比如说——”妮兰迪娅好奇地眨巴大眼。
“比如说把你关进笼子里。”罗兰认为这个威胁挺够劲了,没想到妮兰迪娅的回应差点让他呛出气管炎:“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抱我哩。”
“咳咳咳!”
“罗兰,你怎么了?”妮兰迪娅关心地飞近对方,却被一把揪住双翅,“好痛!”
“妮娅!”罗兰咬牙切齿,“这些事是谁教你的?”我要把他剁碎!
妮兰迪娅委屈得眼泪汪汪:“没有人教我,很久以前,我听几个人鱼姐姐这么说的,人类的坏蛋就是喜欢掳她们族里的美女抱抱或者卖掉的家伙,她们说那种人类最讨厌——你干嘛生气?”
“那你知道抱的含意吗?”罗兰不理会对方的泪眼指控,毫不放松地追问。
“就是双臂张开,从脖子或腰部环绕过去,收紧。”
“然后呢?”
“没有了。”
“很好很好。”罗兰满意颌首,松手温柔地抚『摸』妖精淡黄『色』的秀发。妮兰迪娅疑『惑』地问:“什么很好?我回答的很好吗?”
“没错,你回答的相当正确,完全符合‘抱’一词的真正理解。”
“真的吗?那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好像在阴笑,又好像松了口气。
“是你的错觉!”罗兰武断地道,凝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呈现半透明的美丽生物,他的眼神逐渐朦胧,宛如梦呓般喃喃低语,“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个样子……”
美丽,脆弱,又虚幻的妖精,多么像美丽,脆弱,又虚幻的……梦想。
“咦?”妮兰迪娅不解地歪着头。罗兰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总之今后尽量少幻成人形,那样很消耗能量吧。”
妮兰迪娅无言点头,内心浮起一抹黯然。罗兰的话再次提醒她,掀开了她的旧伤,虽然她早就知道,不管她幻成人形时多么貌美,也不能掩盖她和罗兰不同种族的事实,正如她无论怎么变也藏不起尖耳和翅膀,这是种族烙印。
“对了,妮娅。”罗兰的语气一转为轻快,“你昨天看到兰小姐了,感觉出什么没有?”
“哪个兰小姐?”
“就是坐在我左边,茶『色』头发,穿蓝『色』礼服的女孩。”
妮兰迪娅凝神回忆半晌,好容易抓住点模糊的画面:“哦,那个人啊!”又苦思了一阵,道:“可是她的五官我想不起来了。”因为根本没注意看,当时她眼中所见,唯有东城城主,其他人包括大神官都视作路人甲。
“没关系,我不是问你她的五官,是问对她的感觉。”
“原来如此,她就是满愿师咯?”妮兰迪娅一指点唇,有些困『惑』,“可是...我没感觉出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啊,果然。”一道锐利的光弧闪过罗兰的眼底。其实从妮兰迪娅在晚宴上的表现,他就猜到事情是这样,只是担心这个大脱窗该别是太专注他而与外界彻底隔离,才确认了一下。
这么一来,终于可以解开我心里长久以来的『迷』团了:满愿师的真正身世;圣柱的秘密;圣贤者的下落;还有满愿石为何不在满愿师身上,而在——
他无意识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轻抚剑锷的蓝宝石,蓦地,视野被一张小巧精致的美颜堵住:“……呃!妮娅?”
“你又走神了。”妖精女王不悦地『Сhā』腰。
“对不起。”罗兰『露』出招牌微笑,在她嘟起的粉唇上轻点一记。
“啊!”妮兰迪娅吓了大跳,倒跳三大步,两手紧捂住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刚刚干了什么!?”
“对不起,因为脸靠太近,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偷香者不慌不忙地解释。
“不是啦!我是问,那个嘴碰嘴,是不是人类说的吻?”
“是啊,妮娅讨厌我吻你吗?”罗兰拉近她,轻抬她下颌。妮兰迪娅直视他的双眼,坦率地道:“不讨厌,但也没感觉,大概时间太短了,要不,你再吻我一下试试,长一些。”
“呵呵,不行哦。”罗兰愉悦地笑了,为妖精的天真无邪。
“为什么?”妮兰迪娅有点不高兴。罗兰敛去笑意,垂下眼,心道:因为,不配啊。
“难道,因为我是妖精……”妮兰迪娅泫然欲泣:对了,记得人鱼姐姐说过,人类的吻是献给所爱的人,人类只爱同类,不爱异族,所以……可是,罗兰应该和其他人类不同才是——“你不会讨厌我吧?”
“当然!你想到哪去了?”罗兰双眉紧蹙,捧起妖精小小的脸蛋,温柔地抚过她微湿的眼角,“别哭,我不想你消失。”(注:妖精一流泪就会消失,等同人类的死亡。)
妮兰迪娅眼睛一亮:“是吗!你在乎我?”
“我在乎。”罗兰认真地道。妮兰迪娅笑开怀,也不问他有多在乎,只要在乎就行。罗兰见状,啼笑皆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果然是个小孩子。”
“哼!”妮兰迪娅鼓起腮帮,正要回嘴,查觉有第三个人的气息。罗兰也听见了迅速接近的脚步声,收回手,往声源处望去。
妮兰迪娅微感失落,变回原来大小,飞到茶杯上坐定。来人一袭伊维尔伦的高级军官服,夕阳余晖颜『色』的短发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波动,正是罗兰的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
“出了什么事?”罗兰单刀直入。虽然艾德娜表情镇定(至于青白的脸『色』是宿醉的痕迹,不算),但从她急促的走速,他就看出一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不然这个从不大惊小怪的部属不会有这么失态的举止。
“三分钟前,一名龙骑士载着三个少女降落空港,其中两位自称是南北两城的满愿师,要求见你。”艾德娜定定神,流畅地汇报。满愿师来访是无比重大的政事,所以她一听见消息,就马上酒醒过来,踹醒三个一样宿醉的僚友去秘密迎进几位贵客,自己过来请示主君。
“哦,终于来啦。”罗兰连一点鸟儿轻摇羽『毛』际象的惊讶也没有,悠然起身,拂拂黑缎长袍,转向妖精女王,温言道,“妮娅,我要去招待客人了,你是和我一道去,还是……”
“我会自己找乐子。”妮兰迪娅挥挥手,“早去早回。”
罗兰颌首,转身扬长而去,艾德娜紧随其后。妮兰迪娅一霎不霎地目送两人,直到那英挺高挑的背影完全隐没在姹紫嫣红的繁花后面。
慈悲的地之母神玛法和伟大的守城龙银龙王麦先啊,请保佑我——保佑我不被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女孩害死!
“咦,小玲,你家的保镳在划十字哩,他是基督教徒吗?”
“……轩风,伊莉娜也是啊。”
“呃。”南城满愿师柳轩风一窒,转过头,果见贴身侍女脸青唇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双手合十,嘴唇翁动似乎在祈祷。
北城满愿师邱玲不安地动动身子,环视空无一人的华丽客厅,小声道:“轩风,我们是不是真的太大胆了些?”趁春之祭典举城欢腾的机会,只带两个部属偷跑到被南北两城视为“半敌城”的东城伊维尔伦,说她们不怕死还真的不怕死;而且罗兰还是梅莲可口中涉嫌指使刺客暗杀轩风的主谋,但是,轩风并不相信。不止因为罗兰是帅哥,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信任梅莲可。
“来都来了,还能怎样?你也想确认东城的满愿师是不是你朋友吧?”
“嗯。”邱玲点点头,脸上的不安褪去,换上坚定的神情。
“话说回来。”轩风捅捅她,指着身后的青年,小声道,“这个人是谁?不是青龙骑士巴曼啊!”她十分好奇,此人的英俊程度不亚于她看过的青龙骑士画像。
“他叫肯特,是巴曼的副将,不知道为什么,巴曼这两天失魂落魄的,史汀老师不放心他陪我,就叫肯特陪我来了。”
“哦。”轩风一听见“史汀老师”四字,脑中就清晰地浮现出北之贤者飘逸的冰蓝『色』长发,端和儒雅的俊容,心口一热。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肯特道:“罗兰城主来了,两位快坐好。”他已经做好回去后被米利亚坦和赛雷尔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但在还有口气的现下,他得尽到最后的责任,以免这两个丫头丢了南北两城的脸。
伊莉娜也冲上前快手快脚地帮轩风拉平衣角,再跳回她左首。
下一秒,随着缓缓开启的门扉,两名满愿师终于见到了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不约而同地,陷入失神状态。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轻,一点不像过了三十岁;黑『色』高领长袍,金『色』衣饰的式样『揉』合了威严与华贵,衬托得他挺拔的身段更为英姿飒爽;一举一动,充满浑然天成的优雅;他不像贵公子般面白如玉,古铜『色』的肌肤是早年长期征战的明证,使他的气质多了份军人特有的沉毅;月光般柔和的金发和俊美出尘的五官交相辉映,宛如画中走出的光神;而他的双眼,是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焦点,仿佛山峰顶部的积雪,那种纯粹而冰冷的蓝。
绝世帅哥。意识好容易回笼的邱玲赞叹。以前以为两个哥哥就是全世界最帅的人,没想到来到异世界后,见到的男『性』一个比一个帅,不过——她心道:史汀老师也不差!
来自女儿国的轩风却着实愣了半晌,险些流下口水。
太幸福了!!她在心里激动地呐喊:就算见不到兰冰宿,我也心满意足了!呜呜~~~~真人和画像果然不一样!
罗兰向护送自己来此的艾德娜点点头,示意她下去休息,便关上门,徐步走到两人对面坐下,趁被打量的空档,扫视两张呆愕的小脸,他轻柔的眸光就像一道微风,吹醒了两人的神智。轩风和邱玲顿时满脸通红地站起,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初次见面,罗兰城主。”
“两位满愿师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增辉。”
罗兰态度和气,不卑不亢,抬起右手,“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坐下后才发觉刚刚不知不觉表现出平日在南北城主面前都不太注意的仕女礼节,东城城主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自然臣服的魅力气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王者风范。他清冽的嗓音也像乐音般低醇悦耳,让人陶醉醺然。
罗兰拍拍手,侍女立刻送来五杯饮料,分送到包括伊莉娜和肯特在内的主客面前。罗兰端起身畔的茶杯,礼貌地轻啜一口,微笑道:“不知两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呢,柳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他根本懒得去摆自我介绍的噱头,五大城彼此的勾心斗角早不是一两前的事,如果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没对两个少女灌输自己的种种有水份资料,才是怪事!而有关轩风和邱玲从名字到『性』格的一切覆历,罗兰也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搞不好比和她们朝夕相处的两个同僚还透彻。
轩风意外发现罗兰似乎是个干脆的人,正当她平心静气,想从那个魅力十足的浅笑中挣扎回神,说明来意时,邱玲已先一步开口:“罗兰城主,我们这次来,是希望见贵城的满愿师一面,望您允许。”
轩风惊讶地看向友人,老实说,虽然对座的男子风采翩然,却从进门起就施放着一股庞大的压力,在在威仪得让人不敢『逼』视,连她都得犹豫再三才敢开口,平时胆小乖巧的邱玲竟如此无惧,看来她真的很想见到那个叫兰冰宿的少女了。不过从她威胁肯特,『逼』他带她们来这里的行为,就能看出伊维尔伦满愿师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罗兰浅浅一笑:“原来如此,嗯,二位和兰小姐是来自同一世界的同伴,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
“只是什么?”刚听得松了口气的两人心一紧,连忙追问。
“兰小姐此刻不在宫里。”
“什么!”
“她和我的部下一起去下界监督高架水路的落成,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罗兰歉然道,“对不起,如果你们先通知我一声,我就能帮你们留下她了。”
“不,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们自己不好。”轩风的失望比邱玲轻得多,马上回过神卸过对方的赔罪。她不认为罗兰是在撒谎,若不想让她们见到冰宿,只要随便编个“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就行,监督水利工程这种一查就能证实的理由不可能拿来当挡箭牌。
罗兰微侧颈项,问道:“恕我冒昧,柳小姐和邱玲小姐是不是认识鄙城的满愿师?”轩风摆手:“我和兰小姐只有一面之缘,称不上认识,和贵城满愿师有交情的是小玲。”查觉青年投来的目光,邱玲稍抑沮丧,点点头:“嗯,她是我同学。”
“不是朋友吗?”罗兰『露』出“不必谦虚”的笑容。邱玲面红耳赤:“不不不!我们真的只是同学!冰宿那个人……不太喜欢交朋友的。”说着,她眉间闪过失落,落入罗兰和轩风眼中,激起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
罗兰温言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也觉得兰小姐是个非常独立的人,但她终究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女,又身处这么陌生的环境,心里不可能不寂寞,所以,若知道你们今天来探望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邱玲喜出望外。
“嗯,一会儿我就派人通知她,你们放心吧。”
“谢谢你,罗兰城主!”轩风和邱玲诚挚地道,现在她们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感。至今为止,南北两城人人视她们为救世主、满愿师,却无一人接近、了解她们的心,只有这个青年,像一个平辈朋友般亲切地对待她们,言谈间也流『露』出对己城满愿师的关怀。
啊啊~~~为什么不是我被他召唤呢?轩风忍不住再次泣血。
“对了。”罗兰双手交叉,托住线条完美的下颚,浮起一抹揶揄的笑意,“让我猜一下,两位是偷跑出来的吧?”
“咦咦!!?”轩风和邱玲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跳起来。罗兰体贴地为她们解『惑』,指着肯特和伊莉娜:“因为他们一直坐立不安,一会儿看天『色』,一会儿看钟——如果是正大光明的拜访,不会这个样子吧?”
肯特和伊莉娜大惊失『色』,一齐拜伏于地:“对、对不起!罗兰城主!”
“快请起,我并不是想让你们赔罪。”罗兰上前扶起两人,歉然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吓了你们一大跳。”两人神『色』微赧,完全明了罗兰的言下之意:像满愿师这么有身份的人正式登门拜访,事先肯定会有书面通知;何况南北两城与东城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就更该注意这些细节了。
罗兰的视线停在伊莉娜脸上,眨了下眼:“啊,难怪我觉得眼熟,你是原先服侍希莉丝冯休拜卡公主的贴身侍女吧?叫伊莉娜?”
“……呃!是、是的!”没想到自己的微名竟被这样的大人物记住,伊莉娜惶恐得深深低下头。余人讶于这个发展,怔怔瞧着。
“还没找到人吗?记得她是三年前跷家的。”
跷、跷家?两个少女张口结舌。伊莉娜沮丧地道:“嗯,城主大人已经派了很多人去下界找,可是都……只能确定不在梅迪,大人担心公主她再不回来,她和北城伯都王子的婚事恐怕——”
婚、婚事?嘴巴又张大数分。轩风暗暗盘算回去一定要把这桩八股打听清楚。
罗兰笑道:“替我带个忠告给梅莲可城主,这么找不是办法,先到诺因城主那儿打通关系,或者解除婚约,才有希望找到人。”
诺因城主?怎么又扯上这号人物?莫非是三角关系?
伊莉娜捂住嘴:“难...难道真是诺因大人他……”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不准。”年轻的城主再度绽开万人难挡的笑容,打发了伊莉娜,转回轩风和邱玲,“抱歉走题了——两位,不介意的话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如何?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梅莲可和米利亚坦那儿我会送信解释,就说是我邀请你们来的,回去后就不必担心会受到责罚。”
“可以吗,罗兰城主?”轩风和邱玲十分过意不去。
“小事一椿,不必介意。”
“那么——”轩风和邱玲对视,达成共识,含羞带怯地望着金发青年,高兴地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说什么!!满愿师小姐离开了!!?”
席斯法尔放声大喊,震得面前的侍从耳膜嗡嗡作响:“呃…是……”
“她怎么走的?乘空浮舟走的吗?”席斯法尔揪起侍从的领子,神『色』激动,口沫横飞地追问。
“是……”
“什么时候?”
“上、上午。”
“该死!!”席斯法尔松口手,转而捶打墙壁。侍从趁机开溜,以为苍空骑士是在发酒疯。
“呜呜~~~~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羽族将军懊恼得几乎要用头撞墙,”……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大不了两个月不上高挡馆子,无论如何得把满愿师小姐追回来!”(注:空浮舟的乘坐费曾吓死无数心脏病患者,可想而知它的价钱,只有钱包马克多的人才乘得起。)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你找满愿师小姐干嘛?”
“哇!”席斯法尔一蹦三尺高,急忙转过身,声音的主人——东城三将之一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和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就站在他身后。
“没…没有,没事!”
马尔亚姆和艾德娜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走上前,合力对席斯法尔施展满清十大酷刑。三分钟后,席斯法尔屈服了。
“是……我想叫满愿师小姐治好我的脸红症啦!因为这个『毛』病,害得我都不敢跟女『性』说话!”
呆了片刻,艾德娜发出一串轰笑,躲到角落抹眼泪去了。席斯法尔盖住脸,一声不吭。马尔亚姆按住他的头,道:“喂,席尔,你说你有脸红症?那我怎么看你平常跟艾德娜聊得挺自然的?”
席斯法尔指着艾德娜说,这也可以算是女人吗?等等的话,结果被艾德娜踩了脚背后,在原地跳了好多下。
“真是个白痴,大人不是说了冰宿现在失去满愿石,根本没有能力,还做这种春秋大梦!”
“咦!!?”
发出惊呼的不止席斯法尔,艾德娜因此愣了一下:“怎么,你也想向满愿石许愿?”马尔亚姆不及回答,席斯法尔笑着『Сhā』嘴:“该不会是想要个老婆吧?”
“嘿嘿,是啊。”马尔亚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最好是啤酒屋老板的女儿阿花,这样我赊的酒费就不用还了,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哩!”
席斯法尔和艾德娜怔了半晌,捧腹大笑,过了一会儿,第三个人也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长廊上。
“冰宿小姐,要不要来份水果慕斯?这艘船的招牌甜点就是这个。”
“不用,我讨厌甜食。”
“哦。”她的喜好倒是跟大人一样,“那海鲜料理呢?你饿了吧?”
“好罢,来一份。”
伊维尔伦大神官点点头,将菜单交还等在一旁的服务生,对上她询问的眼神,他会意地笑道:“我现在还不太饿,不用准备我的份了,倒是给我杯醒酒茶好吗?”
“醒……酒茶?”服务生呆呆反问。
“是。”法利恩罗塞依旧挂着八风吹不动的圣洁微笑,镇定颌首。好一会儿,服务生才一脸无法置信地转身离去。冰宿从一本《微积分应用问题集》里抬起头,不无嘲讽地道:“脸丢尽了哦,大神官阁下!”
“啊,这是神明对我纵欲的处罚,我甘之如饴。”
“想必罗兰城主现在也和你一样顶着一肚皮酒水,胃口尽丧地灌着醒酒茶吧。”冰宿挖苦。法利恩掩不住担心的表情:“嗯…城主大人的酒量稍微比我好一些,大概不至于如此……”
冰宿挑高眉:“你真的对他很忠心。”
“呃?是的。”因为少女指出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法利恩立刻就承认了。
“昨天那四个人,艾德娜,妖精女王……也和你一样。”
“冰宿小姐?”法利恩不解的望着神情微带怅然的少女。
“你是不是被大人昨晚的样子吓到了?”他想到一个可能,笑道,“大人在一般臣子面前必须表现出主君的威仪风范,所以面对伊芙将军这些老部属就会比较放松,当然是私下里,被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了。”
“那你呢?”冰宿直视他深褐『色』的双眼,字字进『逼』,“你并不是他的老部属,你对他的意义又如何?是‘一般臣子’,还是……”
“两位,醒酒茶和餐点来了。”服务生的声音打断。
“谢谢,就放在这里吧。”法利恩和蔼地道,指指两人中间的桌子。
一边啜饮苦涩的浓茶,褐发青年一边朝对方绽开诚恳的笑容:“尝尝看,这个海鲜料理很好吃的。”
“……”冰宿听话地扳下螃蟹的一只脚,然后顶住大神官被雪白的立领包裹住,洁白细嫩的脖子,眼神透出意味深长的讯息。
“那、那个,冰宿小姐……”法利恩举起双手,赔笑道,“有话好说。”
“呵,我是开玩笑的。”冰宿把蟹脚扔回盘子,妩媚一笑。
是吗?法利恩打心底怀疑。冰宿道:“真打起来,我连你一根小指头也及不上。”在对方门下学了近半个月魔法,冰宿非常清楚他的实力。法利恩微笑道:“但是,前题必须是我能够对你出手。”
“哼,那个前题对我同样适用。”
“冰宿小姐。”法利恩的表情陡然严肃,“你就这么……讨厌待在伊维尔伦吗?”
“……不。”冰宿别开眼,小声道。法利恩笑开怀:“太好了。”
“不过我也明白总有一天冰宿小姐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那里是你的故乡不是吗?还有挂念你的家人,朋友……”
“我没有朋友。”冰宿打断,“也无家人。”
“是吗?”法利恩垂下眼,“那就和我一样了,大人也是。在魔导国,这种情况很平常。”
“哦?”冰宿挑眉,“我还以为,伊芙将军他们是你的朋友的。”
“对将军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是的,不是得不到,而是不需要。将军他们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但对我而言,真正想要的是别的事物,所以交不交朋友,就不怎么热衷了。”
冰宿墨绿的瞳眸交织着复杂的光辉,有震憾,也有『迷』『惑』。
“是否…太极端了,这种人生观?”
“也许,不过,人有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嘛。”年轻的圣职者恬静地笑道,眼神浮起一抹深邃,“冰宿小姐,你觉得呢?”
“嗯嗯,反正你的生活方式和我没关系。”冰宿支吾过去,随即好奇地问道,“那么你真正想要的是罗兰城主的信任和重用咯?”
“冰宿小姐,我刚刚好像听你说,我的生活方式和你没关系?”
“……”
“噗!我是开玩笑的,别生气。”看到少女难得受到挤兑的模样,法利恩忍俊不禁。冰宿初时是有些不悦,突然泛起异样的情绪,冲口道:“你和你主子很像。”
“咦!?”法利恩心脏漏跳一拍,强作镇定,假装感兴趣地笑道,“哪方面?外貌吗?”
不,虽然眼前的人和罗兰一样有着超凡脱俗的容颜,但美的类型不同,他们像的是气质,是一部份『性』格,和圆滑的交际手段。
奇怪,为何以前没发现?
冰宿微笑:“不,是感觉。”法利恩“哦”了一声:“那么,我感到很荣幸,因为你对大人很有好感。”
“谁、谁对他很有好感啊!?”正嚼着一块糖醋鲷鱼的冰宿闻言呛住,连连咳嗽。法利恩见状急忙轻拍她背部。冰宿却一把推开他,抄起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字一字道:“这种时候,应该给我这个!”
“是,下次我会注意。”法利恩诚恳地保证。
还有下次!?冰宿瞪他一眼,将脸颊的烫红解释为咳嗽所致,瞥见对方促狭的目光和大有深意的笑容,她火道:“幸灾乐祸是圣职者的行为吗?”
“对不起。”
听出这声道歉还颇有诚意,冰宿这才消气,神情一转为深思。许久,她缓缓道:“我和他,只有两条路走。”
“咦?”法利恩一怔。
“我既无法像伊芙将军他们那样,成为他的朋友知己;也不能和你一样,当他的心腹助手;更不可能取代他已故的妻子,因为我没那个身份地位。”
冰宿深深一笑,是充满智慧与自信,仿佛夏日的艳阳般活力四『射』,不带一丝阴郁『迷』茫的笑容。
“所以我们只能是对手,输赢就是我们的关系,而且,我是不能输的。”
她的声音蓦然低沉,“因为输了,我也会是他的一颗棋子。”
第一章 阴谋之始
第一章 阴谋之始
中城卡萨兰王宫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6日——
“哇!!有老鼠!!!”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划破午后的宁静。
正穿过长廊往后花园走去的俊雅青年闻言止步,往声源,也就是厨房探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串扑打声。
“不对!不是老鼠……哇呀!它抢了我的蒸鸡!”
“还有我的馅饼!快抓住它!”
“怎么了?”青年推开门,几个转过头的炊事侍女惊讶地喊道:“吉西安大人!”话音刚落,一团小小的黑影扑向来者的胸膛。
“果然是你,雷奇。”吉西安凯曼及时捞住它,没让小狼龙满嘴的食物残渣玷污他素净的文官服,“殿下又没喂你饭?可你吃也吃得好看点行不行?瞧这德『性』就跟你主子一个样,亏莉莉安娜殿下还帮你取名叫雷奇。”雷奇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蓝『色』”,取自狼龙深蓝『色』的『毛』皮,但是吉西安心知肚明,主君的妹妹取这个名字的真正用意:“雷奇”除了可以解释为蓝『色』,也是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小名。
遗憾的是,这只狼龙的『性』子一点不像雷瑟克,反而像极了诺因。
“大…大人?”众人见吉西安似乎认识偷食贼,再看清所谓的“老鼠”是一只外形像狼崽的可爱小动物,都放下心来。
“抱歉。”吉西安绽开『迷』人的微笑,俯身亲吻左近一名少女的手背,“吓着你们了,它是诺因殿下的宠物,因为肚子饿溜进这里捣『乱』,今后我一定会管住它,不让它再打扰各位。”
“呃…呃。”那少女脸红得像熟透的虾米,呐呐说不出话来。吉西安留下一个亲切的笑容,在数十道『迷』醉的视线下离开厨房。
可惜。青年一边提着主君的宠物走路一边叹息:若不是有元帅的传话得马上转达殿下,我就可以和那些女孩多套套近乎了。
想到这儿,他无意识地加重手劲,令雷奇痛得呜呜叫。
眼中映出一个坐在树下的熟悉身影,吉西安一声“殿下”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卡萨兰城主双目闭合,一动不动,膝上摊了本精装古籍,似乎看书看到睡着了,但吉西安从他一手按住剑柄的姿势,看出诺因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内心世界与魔封谈话。
魔封是自我意识剑的事人尽皆知,但是没有几个人能确认这个说法,和寄居在剑里,据说是魔王爱剑的灵魂勾通,除了几位前代国王和魔封的现任主人诺因,而且诺因不止是得到魔封的承认而已,他们之间有一种连莉莉安娜、吉西安、雷瑟克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也无法比拟的默契,每当诺因和魔封交谈着他人听不见的话时,吉西安就觉得自己与主君被一条无形的线隔离开来。
“谁?”诺因睁开眼,冷电似的目光直直扫来,宛如冰风的杀气飞快扩散,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收回,“是你啊,什么事?”
“你别动不动就放出这么恐怖的杀气好不好?”吉西安抚胸,这也是他刚刚没有出声的原因。每当诺因和魔封聊天被打扰,就会『露』出这种吃人的眼光,比睡觉被吵醒还夸张,因为诺因是严重的低血压,有很大的起床气。
“要你管!有屁快放!没事滚!”
“喂,就算你这两天被宰相的杀手烦透了,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吉西安佯装受伤地道,“我心灵是很脆弱的耶!”
“哈!你脆弱?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你那颗心我让史……魔封来捅都未必开得了缝。”诺因嗤之以鼻,合上书站起身,两簇鬓发随着他的动作『荡』下来,『露』出形状姣好的白皙耳根和一对轻快跳跃的耳坠,红宝石雕琢的坠身流光溢彩,衬得黑发青年清秀的面容更为娇艳。吉西安忍不住数落:“我早就想说你了,大男人戴什么耳坠?你已经够像女人了,再去戴这些叮叮当当的女人家物事亏你还有脸老怪人家错认!”想当初在王立学院和诺因初次见面时,他左猜右猜确认不了『性』别,最后凭着这对耳坠下了定论,结果——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啰唆!是老妖婆硬『逼』我戴的啦!”诺因仿佛挨了一针般跳起来,他也是很为这对耳坠耻辱的,吉西安这家伙竟敢捅他的痛处!
“元帅?为什么?”吉西安一愣。
“她说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象征真王的荣耀之类——全是狗屁!”
“狗屁你还戴?”
“……没办法我那时才八岁,拳小体弱,反抗不了妖女的暴行,被强行穿了耳洞。既然耳洞已经穿了,耳环不戴也补不还我失去的血肉,就让它去了。”
“真可怜。”
“你的表情好像不带有同情含意。”
诺因眯眼打量部下肃容不成干脆窃笑开来的脸孔,注意到他掌中奋力挣扎的宠物,奇道:“雷奇怎么在你这儿?”明明前一刻还在他旁边打盹。
“这要问你才对,我发现它时,它正在厨房偷食。”吉西安一脸“你该反醒”的表情。可惜他的主子天生缺乏自我批评的美德,而且厚颜无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到厨房,我也饿了。吉西安!去帮我拿便当来!要热的!别忘了端杯冰咖啡!”
术士长把小狼龙丢到他脸上,作为回答。
三刻钟后,大战完三百回合的两人一齐趴在地上喘气,因为一向扮演和事佬的军务长去下界执行军务未归,这一架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如果这时候谢尔达正好派杀手来,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卡萨兰城主和宫廷术士长一并送上西天,可惜,他没有千里眼,不知道。
“你这个混蛋……竟敢在我吃饭的工具上……哈、哈,留下伤痕!”
“呼…呼,要不是我没吃饭,一定多添只黑眼圈给你!”
诺因坐起,大口喘息。慢他一步,吉西安也爬起来,背靠树干。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在两个青年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抬起头,让盈盈光波沁入蓝紫『色』的眸,诺因轻轻笑起来:“记得在王立学院时,我和你、雷瑟克也常常这样胡打一气。”吉西安呻『吟』道:“是啊,而且总是我输。”
“你还敢说!是谁魔法课尽用风刃打得我和雷瑟克满『操』场跑的?”
“谁叫你们俩是魔法白痴。”
“你说什么?”诺因的目光『射』出杀气。
“怎样?”吉西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哈哈哈!”半晌,两人同时指着对方挂彩的脸大笑起来,直笑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渐渐低微,终不可闻。年轻的城主仰躺在茵绿的草坪上,凝视镶着无数光之碎片的深绿『色』树冠,幽幽地道:
“但是,已经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无论是和吉西安、雷瑟克在王立学院度过的轻狂岁月,还是和母亲、妹妹在民间飘泊的辛苦童年,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成了沉淀在记忆谷底的瑰丽碎片,就像眼前这些支离破碎的光一样,连偶而回忆,也觉奢侈。
诺因无意识地举起手,摊在面前。那双手白白净净,修长纤细宛如女子白嫩的柔夷,他却觉得刺目的红,那雪白的掌心凝聚的,是和那日一模一样,鲜艳夺目的红,连那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似乎再度冲击着他的嗅觉。
“殿下。”吉西安担忧的脸庞撕开血幕,“你怎么了?”
不,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召唤史列兰,杀光那票畜牲,我从来没为杀了人痛苦自责过。
……对,就是这个,我从来不为杀人而内疚,所以我和莉莉安娜不同,也和雷瑟克、吉西安不一样。原来如此,我……在『迷』『惑』吗?
“殿下。”吉西安摇手为主子召魂。
“没事。”诺因坐起来,温柔的笑容如一层轻纱,在他脸上『荡』漾开来,“只是觉得,阳光穿过手指的时候很好看,不小心出神了。”吉西安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那一拳把你揍成脑震『荡』了。”
“凭你拳头的威力,得了吧!你那不比蚊子叮大多少的力气只配去抱女人。”
“总比二十四岁还没跟异『性』接过一次吻的某人好。”
诺因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拨开因汗湿粘在颊上的发丝,随口问道:“话说回来,你这好『色』成狂的家伙肯抛下女人跑来我这里,到底吹的什么风?”由于前些日子宰相的刺客几乎被诺因等人杀光了,这两天他身边清静了许多,术士长趁机请假,和上界的情人们重温旧梦,乐不思蜀到连续两天不见人影,无怪诺因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困『惑』。
吉西安苦着脸回答:“我来传元帅的御令。”他也不想来啊!是拉克西丝杀到他情人的住处,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他才不得不当传声筒。谁让雷瑟克不在,莉莉安娜也不能随便离开总神殿,只剩他一只倒霉蛋可以跑腿。以拉克西丝王妹的敏感身份,在眼下诺因和谢尔达的对立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不能公然表态支持哪一方,不然她身后的十二万正规军会一并搅和进来,而摆明了站在谢尔达一边的圣骑士团也会一股脑涌出来悍卫他们的金主,这样一来,这场政治斗争将演变为不可收拾的内『乱』,相信谢尔达也不乐见如斯局面。所以目前身为军方最重要人物的拉克西丝只能“忍痛”不与“爱侄”见面,声称两不相帮窝在元帅府喝茶看戏,然后暗地里偷偷塞小纸条给诺因。
“我不想听。”诺因捂起耳朵。
“‘由不得你’。”吉西安用严肃的口气说完,摊摊手,“这是她说的——元帅料到你会拒绝。”
也很四通八达,但在卡萨兰上界,拉克西丝收集情报的快度和准度都远远超过他,她那连响尾蛇和驯鹿也自叹弗如的触角延伸至每一寸地表,谢尔达的一举一动焉能逃过她的监视。
“灰衣人?”对“两只苍蝇”漠不关心的诺因一听到最后一句,登时竖起耳朵。
“元帅猜测是东城的间谍,我也认为八九不离十。”
“哼!那老妖婆的御令是不是要我取消三天后的行程?”
“不,她只要你延期。”
悉蔌声响,诺因重新躺回草坪,双臂枕着后脑勺,懒懒地道:“我知道谢尔达长期以来和罗兰福斯联手干了许多肮脏事,但这次不同,暗杀王储是杀头大罪,谢尔达既然铁了心要我的命,就不会让一个危险人物得到消息,掌控他的生杀大权,一定不会漏出口风的,他顶多是和那个间谍商量斯帕斯港的事。”
“这个元帅也明白,她是担心那个灰衣人的能力,万一让他嗅出什么,你就危险了。罗兰城主的部下可不比谢尔达那票虾兵蟹将,就算你有魔封守护,我可吃不消啊!所以元帅希望先『摸』清那个间谍有几两重。”
诺因『露』出沉思的神情,不等他开口,吉西安抢先道:“我事先声明,绝不同意你说一个人去这种鬼话,莉莉安娜殿下会剥我的皮,我害怕美女的眼泪远胜你的愤怒。”诺因狠狠瞪视他,吉西安丝毫不为所动,僵持片刻,诺因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随行权。
“转告老妖婆。”他冷冷地道,“要我延期可以,把那个叫萱卡的侍女宰了。”
“喂喂!”吉西安吃了一经,“你又来了!这件事不是八百年前就商量好,不动她的吗?我们还需要她向谢尔达传假消息呢!”
“反正这次谢尔达中了我的圈套,离死不远了,今后不需要她。”诺因蹙紧双眉,“我不放心莉莉安娜身边有任何危险人物!”
“这句才是重点吧?”吉西安抚额叹息,“那么,莉莉安娜殿下的心情你考虑到了吗?她已经对那个侍女有了感情,一定不会同意你杀她,而坚持劝降。”
“啧!”诺因烦躁地靶靶浏海:他这个妹妹,到底要滥情到什么时候!?
吉西安宽慰道:“我瞧那个侍女也不是打骨子坏的人,也许只是一时『迷』『惑』,在莉莉安娜殿下的感化下,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弃暗投明。再说殿下身边有元帅的人随时看守,不会出事的。”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老妖婆不好!一开始就是她瞒着我自做主张安排那种侍女去服侍我妹妹,才让莉莉安娜产生见鬼的‘姐妹之情’,连我这个做哥哥的话也不听!该死的老妖婆!!”
迁怒。吉西安看着抓狂的主子,默默评价。
下一秒,连吸气也不用,诺因怒气填膺的表情又变回原来的冷漠无谓,就好像从脸上硬生生削了一层下来似的。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吉西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因为他了解,诺因这种不寻常的表现不是缘于他有收发自如的涵养,而是他不安定的天『性』所致,就像一块不稳定的能源体,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卷入破灭的深渊。吉西安想不通主子这种诡异到家的人格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但他明确一点:莉莉安娜是诺因唯一的“制动阀”,只有她能真正揪牢诺因那根薄薄的理智之线。
这一点殿下潜意识也明白吧?所以他才那么重视莉莉安娜殿下。
年轻的城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杀气:“罢了,莉莉安娜难得交个朋友,我也不想太过霸道害她伤心,但是,如果那个女人敢背叛莉莉安娜的话——”
“你做了什么?”吉西安立刻会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让魔封对她下了一种一起杀念就七孔流血,爆体而亡的咒,我也说不上名字(注:诺因忘了,作者来给你们解『惑』,此咒名唤[心灵之牢],暗系魔法九段)。反正她只要不起杀念就没事。“
“好像太过份了吧,万一哪天她只是想杀只老鼠、或者除只蟑螂怎么办?”吉西安抱着为美女请愿的心态劝说。诺因不为所动:“我不管!那就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你啊……”吉西安拍拍头,放弃了。
诺因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为他清秀的娃娃脸更添无邪稚气:“好了,别谈那种小卒子的事了,我肚子好饿,我们上街解决午饭如何?宫里的大鱼大肉我都吃腻了——啊!或者去莉莉安娜那儿淘点心吃!她上次做的蛋糕好好吃哩!”
吉西安脸一青,他犹记得那只被『奶』油包装得很好看的焦蛋糕,而且那只蛋糕还是放错盐和少加了鸡蛋的,不只味道怪极,口感更硬涩得一踏糊涂,也唯有诺因这种味痴和雷瑟克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和味蕾的马大哈能够面不改『色』、快快活活地吃下肚,而可怜的他,三人中唯一正常的他,在拼尽全力咽完那只该死的蛋糕后,人也去了半条命,事后拉了三天肚子,元气大伤,至今都没补回来,诺因现在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要他死是什么?
“神殿的戒备很森严……”为了小命着想的术士长开始找理由推脱。
“森严个屁!”诺因嗤鼻,“吉西安,难道你忘了,连老妖婆那栋号称只进不出的黄金屋也早在十年前就让我们三个探险大师当自家后院逛遍了,区区贺加斯总神殿,咱俩还不来去自如?”
“给右权机神官发现会向陛下告状的。”吉西安再掰。
诺因狂傲一笑:“哈!右权机神官?那没本事的老年痴呆我随便吹口气就让他滚到世界的尽头去。再说凭我们俩的身手,有谁发现得了?”蓦地,他双眉一耸,“吉西安,你哪时变得和雷瑟克一样婆妈了?”
“我……”吉西安暗叫不妙,没等他想出借口,诺因狐疑的眼神已一转为森寒:“该不会——”他一把拎起部下的领子,一字一字道,“该不会你又想去约会吧?”
“啊……?”以为穿帮的术士长闻言一呆。
“不允许!”诺因死命摇晃他,“我绝不允许!这两天你已经够不务正业了!难得回来一次,没说几句话就又想泡马子?你休想!老子警告你,今天你要不陪我吃饭,我就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全给劈烂了当柴烧!你听见没!?”
“我……”吉西安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好容易听出主子是在吃醋,不禁啼笑皆非,“我知道了,你、你快放手,我快被你摇死了。”
诺因依言松手,十分满意:“算你识相。”
“拜托你以后别再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你被当成同『性』恋没关系,我可还要名声。”吉西安理理被弄得皱巴巴的衣服,啐了一声。诺因心情很好地不予计较:“谁叫你古古怪怪地推三阻四,好啦,我们走吧——雷奇,过来!”他招回因嬉扑蝴蝶而跑远的宠物,搂进怀里。小狼龙亲热地摩娑他的胸口,软声叫唤。看到这一幕,术士长心头浮起异样的感触:“这只狼龙,已经完全不在意你是它杀父杀母的仇人了。”
“嗯,魔物是很无情的,不过,也许它只是太小,不记得了吧。”诺因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吉西安咋舌:“你该不会想等它长大后,告诉它一切?”
“告诉它干嘛?让它制裁?我可没这无聊兴趣。”诺因甩甩手,“再说,我们语言不通,就算我想告诉它也没办法。”吉西安失笑:“这倒是——对了!元帅那儿你打算怎么回复?”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他连忙提醒显然也忘得一干二净的主子。
诺因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一会儿,反问:“换作你,会怎么做?”吉西安靶靶头发,叹道:“太狡滑了,殿下。”
“哼!血债血还,就是这么回事。”诺因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那帮家伙杀了你一个部下,这笔帐,我非讨还不可!而且不是听说最近『迷』雾森林外围的雾气越来越浓,瘴气越来越重了吗?这不是自然现象,很明显,那帮家伙已经注意到我们而开始采取防卫措施。魔封告诉我,那是用止息之君(注:也称冥神,名普路托)的力量张起的结界,而且已经接近完成阶段了,我们剩下的时间很紧,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吉西安愈听愈奇:“居然搬出止息之君当挡箭牌,看来那帮家伙在『迷』雾森林干的事不小啊!绝非奴隶交易这么简单。”
“不错。所以我才非得尽快见到那个术士,请他帮忙。”诺因秀眉紧蹙,“魔封的力量对那道结界不起作用。”
术士长不由得瞥了眼主君腰间的全黑长剑,心道:魔封被认为是魔王的剑,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只有同属的力量对同属的神明无效不是吗?
诺因续道:“我曾在一本文献上看过,『迷』雾森林深处有一座隐之神殿,是古时一些暗术士施展降灵术、缚魂术之类邪法的场所。”
“降灵术?缚魂术?”吉西安沉『吟』,“我是有听过这两个法术。降灵术类似召唤魔法,只是召唤的是精神体,从最低阶的人类亡魂到拥有强大力量的精灵神,但是都需要活人的身体做凭依。缚魂术正好相反,是把活人的灵魂抽取出来做精神控制,组织起可怕的亡灵军团,像历史上最有名的战役[死灵之『乱』]。矮人王烈战纽在战歌平原打败死灵王古柏的大军,并把他封印在红石山脉。那场战争差点让北地变为废墟,主力军矮人族也元气大伤,至今人丁凋零——但是,这两种法术应该失传了啊?”
“是失传了,但还有遗址留存。那座隐之神殿就是曾经施展过大型降灵术的[场],而且召唤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止息之君。”
“什么!”吉西安大吃一惊,“古时候竟有这种疯子?就算是最顶级的降灵术,也只能召唤出伊夫利特那种低阶的元素神,他们竟想召唤出仅次于贺加斯和优希亚,与生命女神并列的高阶神,脑壳没坏吧?”顿了顿,他挑眉,“别告诉我他们成功了。”
“废话!当然是没有!”诺因盘起膝盖,两手捏着足踝,“正如你所说,降灵术根本不可能召唤出普路托那种层次的神明,而且也没有能够被他附体的人类,所以法术失败,场也被毁掉了,可是倒霉的是,止息之君的一小部分力量被那帮家伙的邪心吸引过去,因为施法者死亡而留在现世,经年累月更化为‘念’盘踞在那块大地上,形成『迷』雾森林独有的阴湿地气,现在正好被罗兰福斯改造成绝佳的隐蔽巢『茓』。我猜那里很可能已经变成黑咒术师的训练营或某个秘密武器的研究所了!”
吉西安沉默片刻,道:“事态严重,看来这次不跑一趟真的不行。”
诺因眼中『射』出愤恨的光芒,咬牙道:“一想到谢尔达那短视的家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引狼入室,随随便便把那么危险的地方当次理品抵押出去,就恨不得捅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兼份财务部长的青年由衷地道:“奴隶贩卖可不是小数目啊,殿下,老实说有好几回我也险些踢开良心下海……当然和卡萨兰的未来气运相比还是太便宜了些。”瞥见主君冰冷的眼神,他急忙中途改口,装出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诺因淡淡地道:“我不是担心卡萨兰的安危,你不必装模作样。其实就算魔导国今晚毁灭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输给罗兰福斯。”
“喂喂!”这家伙怎么比他还夸张?
“开玩笑的。”诺因扔给对方一个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笑容,道,“总之,『迷』雾森林是我的属地,我绝不容许有人在里头撒野弄鬼,不将那帮家伙杀死或赶走,有伤我自尊!所以,我非去下界不可,叫老妖婆少管闲事!”
不是责任而是自尊吗?吉西安低声道:“是。”
“不过,老妖婆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诺因沉『吟』道,“万一消息走漏,我们俩恐怕挡不住罗兰福斯那些高水准的杀手大军。”
吉西安赞同:“不错,还是变更计划,别让谢尔达知道我们的确切行程,让那个侍女传个假情报过去,另外安排一批人守株待兔。即使不成,谢尔达那老家伙想干掉你想疯了,将来也有的是机会设计他。”诺因点点头。
“这下莉莉安娜殿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她本来就反对你把自己当诱饵。”
“啧!杞人忧天!有魔封陪着我,才不会有问题,这次要不是为了你……”
诺因一句话没说完,吉西安就一拳揍得他撞上树干。
“呜!”中城城主捂住差点撞歪的秀挺鼻梁,吼道:“你干嘛!!?”
“你才少得意忘形了,臭小子!!”术士长的嗓门比他大一倍,“别仗着有魔封剑,就自以为天下无敌,把别人都当成累赘!凭我的实力才不会拖累你!!”
“……对不起。”
“哼!”吉西安余怒未休地冷哼,转身就走。见状,诺因急忙抱住他一只胳搏,哀求道:“拜托,别生气啦,吉西安!我、我不是瞧不起你,是担心你!因为敌人有可能是黑咒术师,而你是术士,没办法克制暗黑神的力量,所以——所以——”
吉西安强忍胸口快爆开来的笑意,竭力肃容:“那你知错了?”
“知错,知错。”诺因点头如捣蒜,眼神仿佛一个做错事祈求母亲原谅的小孩,整个人挂在心腹的半边身子上,活像只无尾熊。
“好吧,我原谅你。”术士长嘴角抽痉,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放手?别人看见一定会以为你被情人抛弃后,死皮赖脸缠住不放……噗哈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住笑倒在地。
“去死吧!”恍然大悟被可恶的部下骗了,诺因狠狠踹他一脚。
“今后你要有生命危险,休想我会去救你!!”
像小孩子般大喊大叫完,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在他身后,吉西安仍在毫不停歇地大笑着。
中城卡萨兰新元帅府同日中午——
飘着几片玫瑰花瓣的琥珀『色』『液』体从壶嘴缓缓倒进一只薄如纸张的白瓷茶杯中,升起袅袅白烟,将浓郁的香气渗入整个房间。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住杯柄,平举到唇前,轻吹一会儿,贴上一张檀香小口。
“唉,我那可爱的侄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优雅地啜饮了两口玫瑰红茶,自言自语道。
“因为他是你侄子。”
“住口!克鲁索,我没问你!”一道青筋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太阳『茓』上。有着一头鲜绿『色』头发的参谋长却似没听见般继续往下说:“根据大量的事例,我分析,诺因殿下的倔强『性』格,一,来源于遗传;二,成形于后天教育;三,受制于反抗心理;其中第三点占主导地位。所以诺因殿下在本人没查觉的情形下,养成了和他的教育者,也就是阁下您唱反调的习惯,你叫他往东他一定走西,你叫他走北他绝对往南——以属下之见,阁下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达成左右诺因殿下行动的战略目标。”
“呵,呵呵……”拉克西丝假笑,“克鲁索,多谢你详尽的汇报。”
“不敢当,这是属下的份内义务。”克鲁索一板一眼地回礼。
“那我叫你闭嘴你干嘛不听!遵从上司的命令不也是你的份内义务!?”拉克西丝掀翻桌子,抓狂地大吼大叫,换作其他人早就被她的气势吓得仆伏在地或作鸟兽散了,但克鲁索还是面无表情,一一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所有茶具后,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我得完成你上一个指令。”
“可是我没问你!”
“在没有指定宾语的情形下,我只能按照军法第一百零七条‘揣『摸』上意’替您补完,既然我的解释有误,敬请责罚。”
“唔唔唔唔……”拉克西丝抱头呻『吟』,心想:我应该把这个混蛋调职,不,杀掉才是!然而下一秒,她说出口的是:“快把桌子给我清理好!”
“是。”
“再帮我倒壶茶,要热的玫瑰红茶。”
拉克西丝翘着二朗腿,仿佛女王般高高在上,瞅着下属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这才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三分钟后,魔导国的王妹兼大元帅坐在已然整理妥当的办公桌后,品尝美味的玫瑰红茶,重整被愚笨的下属破坏的优雅形象。
“克鲁索,那灰衣人的来历查到多少?”
“除了『性』别、身高、三围外,一无所获,而且都是目测数据。”
“废话!难道还手测的!那她是女的咯?”
“是。目标的身高为167cm,三围分别是……”
“够了!给我闭嘴!”拉克西丝被黑发覆盖的额头再次浮起青筋,唯一的安慰是这次克鲁索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深吸一口气,问:“她的外貌和身手如何?”
“相貌不明,因为她用青布覆面,幸好打斗过程她的斗篷被撕破了,才看见她的头发是极罕见的淡紫『色』,眼睛倒是很普通的绿『色』。”
“淡紫『色』的头发……”拉克西丝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从她撂倒我们四名探子,全身而退的身手来看,程度不错。不过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她藏匿的本领。”
“嗯。”拉克西丝慢应,神情凝重,“英雄王的最后一缕血脉,也堕落了啊。”
“阁下?”参谋长纳闷地注视难得以感『性』的语调发言的上司,震憾度好比看见一只哥斯拉叼着玫瑰朗诵唐诗,幸好,拉克西丝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克鲁索。”年轻的元帅秀丽娇艳的脸庞透出冰一般冷肃的气势,喝令道,“彻底搜查那个间谍!虽然她十有八九已经逃掉了,但如果她还在城里,格杀勿论!”
“遵命!”克鲁索并步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军礼,转身离开房间。门关上后,拉克西丝轻叹了口气:“唉,加卡德,当初实在不该依你的『妇』人之仁,让那孩子活下来的,看看你落到什么下场,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罢了,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挽回,雪『露』特科尔修斯吗?嗯,她选择投靠罗兰福斯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但若是她还不放弃那个可笑的复国梦的话,就是真正的痴愚了,现在的天下是德修普王家的,就算将来有何变故,也不会有科尔修斯家族出头的一天。
拉克西丝冷笑着喝干杯里的红茶。
东城伊维尔伦城主办公室同日深夜——
“呜!累死我了,我可是宿醉的人啊。”
好容易完成最佳护花使者的义务,确定两名远道而来的满愿师都心满意足地入睡为安后,金发城主才拖着累惨的身体回到房间,瘫坐进座椅,一双洁白的小手立刻体贴地帮他『揉』捏肩膀,看清手的主人,罗兰一怔。
“伊芙,你还没睡?”
酷似少女的青年将军灿然一笑,却不说话。一旁早就等候着的随侍武官递上一杯参茶:“喏,大人。”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不用叫大人了。”罗兰接过茶杯。
“是,罗兰。”艾德娜很干脆地改口,随即噗哧一笑,“你还是那么讨厌约会,明明比任何人都擅长泡马子,怪胎!”
“如果对象聪明点的话,我不至于这么无聊。”
“比如冰宿?”
“嗯,好主意,哪天跟她约会看看。”罗兰泰然卸过部下的调侃,问道,“妮娅呢?”伊芙答道:“她和马克、席尔打牌去了。”
“啧!那两个家伙,可别带坏了她。”罗兰啐了一声,轻拍金发将军的手背,微笑道,“谢谢,已经没事了。”真正的原因是:再让这位拳神的弟子捏下去,他的肩胛骨会碎掉。
“对不起,我…我不太会控制手劲!”伊芙红着脸缩回手。
老样子,我的演技对这家伙一点用也没有。罗兰一笑,握住他的双手,眼中充满宠溺的情感,直如看待一个至亲的人:“没关系,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怕我忘记那个日子?”伊芙用力摇头:“不不!我知道,罗兰才不会忘记!我只是……想问你,既然决定去墓园了,多祭拜一个人好不好?”
罗兰的眼神瞬间转为冷厉,盯着爱将白皙娟秀的脸蛋,半晌,缓缓抬手撩起他长长的前发,一双清澈的幽蓝『色』大眼映入他的视野。
“……艾德娜,明早以前备好两束祭拜用的白花。”垂下手,罗兰低声道。
“是。”
伊芙喜出望外,一把搂住他的颈项,连声道:“谢谢、谢谢,罗兰!”
谢什么啊,那是我的母亲耶。罗兰内心苦笑:而且,我之所以答应,不代表我原谅了她,只是不想让你失望罢了。
“天晚了,早些睡吧。”他拍拍对方的后脑勺,温言道。伊芙点点头,道了声晚安,一溜烟跑出房间。罗兰没有目送他的背影,睨视另一个下属:“让你瞧了一场好戏。”艾德娜吐吐舌:“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忘记。”
“不用,又不是什么秘密。”罗兰耸耸肩,注视参茶,眼底浮起一抹阴郁,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每年的净之月7日,我和伊芙都去祭拜的人是我们的养母,而他刚刚要我去祭拜的,是我的生母。”
“哦。”艾德娜不解地眨眨眼,但理智告诉她不宜追问这种话题。
罗兰『揉』『揉』太阳『茓』,感到持续了一天的头痛现在才稍稍舒缓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艾德娜立刻查觉,关怀地问:“大人,你累了吗?我帮你铺床。”和马尔亚姆、席斯法尔不同,艾德娜反而比较习惯用敬语称呼罗兰,因为她的身份是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经常和罗兰一起公开处理事务,而东城三将长年驻军在外,偶而回来一趟,一报告完军务,剩下的全是可以跟主君没大没小『乱』开玩笑的“私人时间”。
“不用,今天我已经浪费了一个下午,现在非补回来不可。”罗兰断然拒绝。他是坚信光阴宝贵,把每一秒当金子看待的人。了解他这脾『性』的艾德娜也不白费唇舌,递出一叠文件,俐落地汇报道:“今天下午城里没发生什么事,只有四份民事诉讼;两份财务部的前夜祭花费结算书和抚恤金审议表;建筑部关于重建损坏船只所需时间和金钱的统计表;技术部对新品稻的开发进度;还有人事部新任命了一位二等书记,覆历通过。”
“嗯,很好。”罗兰只浏览了一遍就放在一边。一来他信任艾德娜的能力,二来这些不是困难的政务。喝了口参茶,他问道:“椿有消息传回来吗?”大神官公干期间,秘书官自动接替所有的情报事务,这才是艾德娜这么晚还留在办公室的真正原因,她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帮罗兰泡茶铺床,当然外界对东城城主和他美丽的副官之间少不免有些闲言闲语,揣『摸』猜想。
“有。谢尔达希望你开放达尔邦内海的航路,让他的奴隶船通过,因为斯帕斯内海的港口和航道已经全部被雷瑟克军务长封锁,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令,他说他的生意会受到严重打击。”
“果然,还是这么近利短视又沉不住气,椿怎么跟他说的?”
“她明确告诉他封锁令是诺因城主的圈套,目的就是要他沉不住气暴『露』赃船所在,劝他暂时忍耐,但谢尔达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椿怀疑那些船可能还有什么文章,敷衍了他几句后,就亲自去调查了。”
“嗯。”罗兰眼中寒光流动,这是他动怒的前兆。见状,艾德娜紧张地挺直背脊:“大人,你知道谢尔达在那些船里藏了什么?”
“不,只是猜想,不过,若我所料不错,谢尔达就等着头身分家吧。”
“啊!”艾德娜想起一件事,脸上浮现激动之『色』,“难道他——”
“你想起来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艾德娜狠狠地道,“十三年前,也是这个混帐东西,为了讨国王的欢心劫持了当时还是水族公主的艾『露』贝尔和十来名水族少女,要不是我们救援及时——对了!国王的生日马上要到了,他一定又想……”
“冷静点,艾德娜。”罗兰轻笑,“每次一牵扯到艾『露』贝尔,你就这样。浮岛已是我伊维尔伦的一份子,如果谢尔达敢有任何不安份的举动,我绝不会轻饶他,放心吧。”艾德娜脸一红:“抱歉,大人,失态了。因为艾『露』贝尔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那帮卡萨兰的狗贵族尽是对她美丽的族人虎视眈眈。”
“嗯,我明白。”罗兰双眉微蹙:想当年,他也曾经差点被……要不是……
“大人?”艾德娜发现他的异状,以为他不舒服,关怀地问了声。罗兰立刻回过神:“没什么,你继续说。”
“哦。椿还带回来两个情报,一是谢尔达起草了新的税务法,把东境的赋税提高15%,四城的献金提高三个百分点,不过他特别指明,如果我们不愿意,他可以酌情减免,算是对大人长期相助的报答。”
“不必。”
“咦?”艾德娜一呆。罗兰把玩额前的金发,笑道:“转告宰相大人,我们不想要差别待遇,东城与三位姐妹城共同进退,而且这次首都遭逢大难,财力大损,身为陛下的臣子,怎可袖手旁观,请将东城的献金再提高两个百分点。”
“再、再提高?”艾德娜张大嘴合不拢来,半晌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嫌钱太多了吗?”
“当然不是。”罗兰毫不介意部下无礼的态度,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我这么说是经过大脑考虑的。谢尔达此举表面是优待我们,其实是离间我和梅莲可他们的关系,让南北两城疏远我们。”
“那!只要按他说的交就好,何必再加呢?”
“艾德娜。”罗兰的声音蓦然沉冷,眼中寒芒一闪,比剃刀更锐利的光弧瞬间搓平了秘书官的神经,“让伊维尔伦的民众对王家有好感,对我没好处。”
“……我明白了。”艾德娜会意,躬身行礼。
“嗯…不过,两个百分点会不会太高了点?”罗兰不放心地问:万一伊维尔伦在酝酿起反抗情绪之前先垮了,那他这个脸可丢大了。
艾德娜忍俊不禁:“不用担心,以伊维尔伦的城力,就算再提高四倍也撑得住,不过,你可别因此就大手大脚哦!”
“我才不会!”罗兰瞪她一眼。
“那就好,不然我可要你自己去财务部交涉。”艾德娜边说边打量对方,果见罗兰眼底透出几分心虚。伊维尔伦的财务部长拉斯帝涅是个对金钱支出十分敏感的男人,换句话说正是守财奴,这也是普天下所有财政官僚的通病,所以掌权者最感冒的交涉对象无非就是财务部了。
“话说回来。”罗兰生硬地岔开话题,“椿还带回来一个什么情报?”艾德娜大度地没有趁胜追击,答道:“她说,谢尔达言谈间流『露』出对诺因城主的杀意,而且不似近日的小股活动,像是场有计划的大规模暗杀行动。但是我觉得其中有诈,谢尔达固然近利短视,却不是傻瓜,他若真有心除掉诺因城主,不会让我们听到风声。”
“我也这么想。”罗兰笑道,“那么,艾德娜,你认为谢尔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艾德娜沉『吟』道:“第一个可能,谢尔达手底下的人不够,不得已向我们求助;第二,他对暗杀行动有十足的把握,得意之下『露』了口风;第三,事后杀人灭口……”说到这儿,她陡然瞪大眼。
罗兰轻笑出声,笑声充满发自心底的愉悦之情。
“啊,看来,我们的宰相大人脑袋也不全是豆腐渣,还有几分做大事的狠劲。”
“开什么玩笑!你还笑得出来!”红发副官暴吼,震得金发青年耳膜嗡嗡作响,“那老混蛋,竟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畜牲!活的不耐烦了!我这就出动暗影十三众,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慢慢。”罗兰探身拽住她衣角,拖了回来,“我可不同意你这么做哦。”艾德娜急得满头大汗:“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他要暗杀你耶!!”
“我又不是从没被人盯过哨的小菜鸟,执政伊维尔伦这十年,曾经想取我项上人头的刺客早就超过百位数了,有啥好紧张的?”罗兰一副“过来人”老神在在的模样。
“可是……”
“放心,凭谢尔达那种货『色』哪能杀的了我,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德修普的想法。”罗兰靠回椅背,十指习惯『性』地交握胸前,笑容可掬,“你认为德修普会看不透谢尔达的打算?”
艾德娜冷静下来,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井?”罗兰抿唇不语,片刻,道:“叫西路法进来。”艾德娜愣了愣,依令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带进一个身穿伊维尔伦青『色』文官服的男子。他是隶属文档部的一等书记,罗兰的近侍之一,也是宰相沙克基谢尔达派来监视东城城主的间谍。可惜这个身份在他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被罗兰识破了,聪明的间谍当场选择人生的新方向,从此每当他要回覆他的原主人时,就拿着白纸跑来问罗兰[大人,这个字我不会写,请教教我。],然后照章记录。
从原间谍口中得知卡萨兰城主将于三日后和宫廷术士长一起前往下界寻访一不明人士的情报后,罗兰挥挥手,道:“辛苦了。”让艾德娜送走客人。西路法显然料到主君会传唤自己,才会在下班时间还穿着公服。
门一合上,艾德娜就忙不迭地转过头道:“大人,看来这次谢尔达真的中了诺因城主的计了,我们不能搅进去!”罗兰一笑:“我的看法和你有点不同,德修普的确是看穿了谢尔达的企图,而反过来设计他,准备将他的阴谋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也是解决谢尔达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但我认为西路法刚刚说的也并非烟幕。”
“什么!你的意思是诺因城主真的想出趟远门,而不是纯粹拿自己当诱饵吗?那他会去找谁?又是什么人需要堂堂卡萨兰城主亲自跑一趟?”
“只需把『迷』雾森林和斯帕斯港两件事摆在一起看,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艾德娜全身一震:“对了!他想找能打破『迷』雾森林结界的术士!”
“没错,现在关键是,谢尔达探得的地址八成是假的,打破『迷』雾森林结界这件事的优先顺序怎么说也该在解决谢尔达之上,虽然以德修普的为人,很可能想两件事一块儿完成,但他身边都是群精细人,恐怕不会让他这么干。可惜啊,我很想利用这个大好机会除掉他,就不知三天的时间够不够调查清楚。”罗兰跳跃的言辞间闪烁着思虑和阴谋的火花。
“跟踪呢?”艾德娜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罗兰淡淡一笑:“嗯,是个好主意,只是我目前还没网罗到能够跟踪德修普和凯曼一段长路而不被发现的人才——没必要脸红,艾德娜,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可是脸红是没办法控制的吧!”
“这倒是。”年轻的城主一脸认真地回应,逗笑了生气的副官,这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艾德娜以警戒的姿势上前开门,在看清来人的刹那解除。
“艾『露』贝尔!”
看到好友在主君房里,魔导团团长没感到丝毫诧异,笑着打了声招呼。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哦。”艾德娜爱怜地『摸』『摸』水族少女水蓝『色』的秀发,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比比后头,“我可是因为不得已,才站在这儿的。”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罗兰心道。
“嗯…我找罗兰商量点事。”艾『露』贝尔以一贯温文的语气道。罗兰颌首:“进来吧。艾德娜,关上门,给她泡壶茶,顺便帮我的加满。”他指指空了好久的茶杯,不禁怀念起离开没多久的大神官,换作他,别说添茶了,像夜宵茶点这种细微小事肯定也料理得妥妥当当。当看到艾德娜看也不看地从他的空杯前走过,将一壶热腾腾的麦茶和一盘羊羹放在客人面前时,他更是苦笑。
“艾德娜!”艾『露』贝尔也看出她故意的行为,拉拉她衣袖。秘书官这才慢条斯理地帮主君汲满茶。
“谢谢。”罗兰很有风度地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顶多回头在某人床上放她最讨厌的蚯蚓蟑螂,聊作小惩——看!他多大方!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喝了口参茶润喉,罗兰和气地问道。
艾『露』贝尔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是这样的,有关[魔核光炮]的研究,我们已大致完成了组装工作,现在只差材料这个瓶颈。”
“材料?”罗兰和艾德娜异口同声。
“是的。我们尝试了各式各样的素材制作魔核光炮的发动源,即[核装置],像乌矿、黑水晶、赤铁、青晶石等等,却没有一项成功。缺少蓝本也是一个原因,使我们走了许多弯路,但总算,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勉强研制出一块可以发『射』一公里的青晶石核心。但是青晶石的质地实在太硬,制作成本极高,而且『性』状很不稳定,出意外的机率很高,所以我认为最好不要用它做核装置。”艾『露』贝尔滔滔不绝地汇报,一连串专业术语听得艾德娜头两个大,罗兰却一下就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你应该想出解决的方法了吧,艾『露』贝尔?”
魔导团团长点头:“是青晶石给我的灵感。魔核光炮的发『射』原理原来是种变相的魔法,正如两种相克的法术冲撞在一起有两种后果,一融合;二爆炸,释放出远超过原本法术等级的能量。魔核就是第二条原理的应用,所以只有单一放能的素材能成为核装置,而且最好释能点高,威力就大。大家讨论的结果,认为最适合的矿物是[真红火焰]。”
“真红火焰……原来如此。”
罗兰立刻明白了部下为何深夜跑来请示自己,“记的那是红石山脉——矮人之乡才出产的传说之矿物吧?”艾『露』贝尔垂下头:“是的,这就是问题了。红石山脉是卡萨兰的领土;而且真红火焰消失已近千年,只在几本文献上有介绍,也不知道那儿还有没有,但是身为一名研究人员,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说的好。”罗兰笑道,沉思半晌,他捻指弹出一记清亮的声响,“艾德娜,椿现在哪里?”听得昏昏欲睡的秘书官吓了大跳,愣了会儿才答道:“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发现,已逃离卡萨兰上界了。”
“拉克西丝吗…那个女人是不太好对付。”罗兰脑中清晰浮现黑发元帅娇艳的脸庞,顿了顿,道,“也罢,正好,叫她去红石山脉探一探。”
“万一她被矮人逮住怎么办?”
“椿又不是你。”
“你说什么!?”艾德娜的红眸冒出熊熊怒焰,惊觉失言的罗兰急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你和椿擅长的领域不同,她比较适合偷偷『摸』『摸』隐藏形迹的工作,而我们英武豪迈的艾德娜军团长,是天生站在阳光下,指挥千军万马扫『荡』敌寇的人物——你们当然不一样了。”
转的真快!秘书官双手『Сhā』腰,没气可出地轻哼。魔导团团长掩嘴直笑。
“真红火焰的事就交给椿办,一确定有,我就想法子把矮人赶走,将红石山脉纳为伊维尔伦的矿山。”
金发青年用宛如闲话家常的语气缓缓道,自然的态度不含一丝虚张声势的味道,此刻他身上散发的,是一股很奇妙,不张扬,让人全心依赖的霸气,这个气势正是艾德娜等老部属最为熟悉、最为心醉的罗兰的独特魅力。艾『露』贝尔心悦诚服地应道:“遵命。”
罗兰柔声道:“没有其它事的话,就下去休息吧,天也很晚了。”
“既然如此,茶具就交给你收拾了——走,艾『露』贝尔,我们去睡觉。”
“哎!喂喂……”罗兰瞪大眼:太得寸进尺了!!
“怎么?还有事吗?”艾德娜转过头,脸上清清楚楚写了一行大字“要女士服务的男人是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没有,只是请你们慢走。”
“呵呵,不用客气啦,你也早些睡吧。”艾德娜俏皮一笑,挥挥手,拉着艾『露』贝尔走出房间。看到她的笑容,罗兰实在是气不起来,唯有苦笑两声。
罢了,现在的我,也只剩这么点人『性』让他们几个保存了。
合眼倒向柔软的靠垫,罗兰轻吁了口气,神情慢慢沉寂下来,正觉得有些困时,他感到室内的空气动了一下,宛如微风轻触叶尖般细微的变化,连暖炉里的火苗也没受到影响,但是,罗兰就是感觉到了。
“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监视博尔盖德的。”
缓步走近的灰袍男子心下骇异,主君查觉他的气息他不奇怪,但光从脚步声就判断出来人,这份修为实在罕见。楠突然回忆起银发青年的身影,不知为何,将他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抱歉,因为出现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打『乱』了我等的计划,属下认为有必要亲自向大人说明,所以把任务交给枫了。”
“嗯。”罗兰用一个单字催促。楠立刻切入正题,从他和同伴遵照罗兰的指示,驱使双头哭虫绊住哈梅尔商会长讲到行动失败,博尔盖德于期限内到达雷南郡,与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碰面并签订矿山采掘协议为止。其中,他着重描述了双头哭虫一役,以及让罗兰的计划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的本领样貌。
罗兰陡然睁眼,表情平静依旧,楠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前所未见的狂涛骇浪,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从金发青年身上汹涌而出,令密探全身剧震,不由得倒退数步。
“此话当真?”罗兰沉声道,竭力想使激动的心情平复,却徒劳无功。
“句句属实。”虽然不明白主君为何有此一问,楠还是恭敬回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罗兰心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思绪『乱』成一团:他明明答应过我……
一双仿佛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眸子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耳边似乎也响起那怀念的,犹如竖琴的旋律般优美动听的清朗嗓音:[我答应你,绝不……]
等一下!罗兰一颤,眼神刹时恢复清明:“对了,是他的分身。”
“什么?”罗兰的声音几不可闻,楠竖起耳朵还是听不清楚。
“没什么。”由衷的笑意爬上青年的嘴角,看的出他心情极好,刚刚激烈的情绪波动好像一场梦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楠,你给我带回一个好消息。”
不止找到了“他”,两个满愿师的的下落也一并水落石出。之前我怎么会没想到呢?这个世上有能力当着五大城的面抢人的只有“他”一个啊。
真是一石二鸟……不,也许是一举三得——德修普要找的人,我终于确定了。
“楠,别去招惹那个神官,这是我的命令,不得有误。”
“呃…是。”尽管不解,但不质疑指示是密探的本份,楠愣了一下便躬身领命。
“但是他几个弟子,务必严密监视,一有风吹草动就向我报告。”
罗兰语声轻缓,唇畔『荡』漾的笑意也像和风般让人舒适沉醉,然而他的双眼不带一丝一毫的暖意,仿佛冻池的水面般清冷彻骨,优雅的笑语间,杀机暗藏。
“还有,召集暗影十三众,我要解决两个人。”
第二章 矮人佛利特
第二章 矮人佛利特
正当魔导国的掌权者们各逞计谋,彼此倾扎的时候,中城卡萨兰东境的北方边境,却身处一片祥和安逸的氛围里。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4日清晨,分隔中北两城,卡萨兰北地最大的山脉[红石山脉]的一座山丘上,出现四名旅人的身影,两男两女,分骑两匹骏马,后头还跟着一辆满载货物的骡车,哒哒的马蹄声与清脆的车辚声组成和谐的诗曲,回『荡』在林间,说不出的动听。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雷南郡回来的杨阳一行人。
“啊!阳,快看!瀑布!”
西城隐捷敏亚的失业满愿师严昭霆突然发出一声欢叫,吸引了余人的注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可见一泓碧汪汪的大湖,数条白花花的水龙沿着湖岸的陡峰倾泻而下,倒映着瑰红金灿的煦日光波,分外亮丽。
“真的,好漂亮。”中城卡萨兰的失业满愿师杨阳感叹,凝望头一次看见的大自然美景。坐在她身后的神官干脆拉马停步,让她瞧个够。
耶拉姆却不耐烦地道:“瀑布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说着催动座骑,昭霆一把拉住马缰,怒道:“在你是没什么好看,我和阳可是第一次看啊!”
“连瀑布也没看过?”
“干嘛用这种看乡巴佬的眼神看人!没见过瀑布很稀奇吗!我们那儿也有很多你们这儿没有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神官奇道:“为什么你们的世界没有瀑布,你却知道瀑布这个词?”杨阳摆手笑道:“不是啦,神官,你别听昭霆瞎说,她讲话总是颠三倒四的。我们的世界也有瀑布,只是我们没看见过,但是有听过。”其实她在电视上看过好几回瀑布,但想到解释何谓电视会很麻烦,因此省略了这节。
昭霆灵机一动:“正好!阳,我们去洗澡吧!”经友人提醒,杨阳也想起打离开西芙利村至今,她们一直没有净过身,而且在雷南郡那晚也流了不少汗,一路风餐『露』宿下来更是蓬头垢面。闻闻袖管,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好!”杨阳坚定地道。
师徒俩愕然。
“喂,你们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这里是荒郊野岭耶!”
“所以,就麻烦你们帮我们望风了咯,神官。”杨阳笑着拍拍银发青年的胸膛。耶拉姆皱眉:“你们不能再忍一忍?等回到神殿,由得你们洗个痛快。”
“不能。”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目光杀气腾腾,“对女孩子而言,清洁比『性』命还重要!所以一刻也不能等!”语毕,不给师徒俩再劝的机会,相继跳下马,跑到大车旁取出替换衣服,蹦蹦跳跳地往大湖走去。
“不许偷看哦。”杨阳半开玩笑地道。昭霆威胁:“偷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顺便烧早饭,我和阳洗完澡正好可以吃。”
被留下的两人呆若木鸡,好半晌,耶拉姆才怔怔吐出一句:“神官大人,她们是不是把我们当奴隶了?”
“……算了,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计小人过,把风就把风咯。”神官很豁达地不以为意,耸耸肩膀,“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耶拉姆,烧饭吧。”
少年转过头:“追加——把我当奴隶使唤的,还有你!”
另一边,完全不觉自己言行有愧的两人已经褪下衣物,浸泡在水里。
“啊~~~太舒服了。”杨阳感动地吁叹,水温刚好,清澈度更是没话说,没有肥皂和洗发精是唯一的遗憾,但是有优美的自然景『色』相伴,这点小小的不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昭霆嘲道:“阳,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句话是老太婆说的?”杨阳的回答是泼去一手掌水,昭霆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打起水仗来,欢快的笑声响彻湖畔,也传入在不远处烤野猪和地瓜的师徒耳里。
“好像很快活呐。”神官转头,半途醒悟过来,急忙踩煞车,却扭伤了脖子,苦着脸按住伤处,“呜……!”
“笨蛋!小心点!”耶拉姆凑近探视,见无碍松了口气,坐回原位,他一边用树枝拨动篝火,一边发牢『骚』:“真是的!那两个丫头!就剩那么点路了,还要为一点小事耽搁半天!”
神官拿起一只地瓜,见没熟又放回去。
“也许对女人来说,洗澡真的是一件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吧,虽然我是不太了解。”
“唔。”耶拉姆叹息,只差没说“女人,一种充满『迷』团的生物”。
“也罢,这几天尽是赶路,的确累坏她们了,休息一会也好。”神官绽开充溺的笑靥,剥开徒弟递来的地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反正祭典的东西全买齐了,装饰起来最多半天,而前夜祭要后天才开始,时间有得是。”
“野外剧的排练呢?”
“那些老掉牙的台词,我八百年前就背出来了,今年我们也不一定会抽中戏份。”说到这儿,神官额上爆出一根青筋,加重语气,“而且,如果再要我扮去年那种角『色』,我一定打死也不干!”
耶拉姆噗哧一笑,随即转为轻笑,再变成大笑。他清楚地记得,神官去年抽中“春之女神”的签时,脸上的表情,还有他穿上戏服后颠倒众生的模样。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神官大吼,咬牙切齿地瞪着徒弟。
“不,我只是在想,你的愿望实现的机率恐怕很小。”耶拉姆竭力忍笑,“你不会忘了你的抽签运有多背了吧?”他可没忘,除了去年那个惹人爆笑的乌龙签,神官前几年的手气也好不到哪去,两次扮被勇者扁的魔族小兵,还有一次演大树。
神官脸『色』一变,捶胸顿足,半晌斩钉截铁地道:“决定了!今年一定要作弊!无论如何要抽中一个像样的角『色』,绝不再丢脸!”
耶拉姆耸耸肩,不置可否,这本是神官的小动作,被他学了去,倒也有模有样。
“话说回来,阳和昭霆也许也会抽到戏份哩,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神官是发不来长气的人,不一会又高高兴兴地啃起地瓜来。
“天晓得。”耶拉姆的回应十分冷淡。
话说另一厢的两人——
“我好像听见耶拉姆的笑声。”杨阳把湿透的发往后拨,转过头,但是从她的角度,只能望见银发青年的背影。褐发少年被一株大树挡住了。
一颗湿漉漉的人头从她旁边冒出来,正是昭霆。听见友人的自言自语,她瞪圆一双活像猫眼的棕眼珠,嚷道:“少胡说八道了,阳!那小鬼若是会笑,我把头割给你!他根本就是没有面部神经的人!”
杨阳觉得友人说的太夸张了,因为她就看见好几次耶拉姆的笑脸,而且笑的很灿烂,虽然都是在神官面前;对她则只有少少一两次扯动嘴角,勉强够得上“微笑”的边;不过耶拉姆确实一次也没对昭霆笑过,从来是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但这也是昭霆咎由自取。
“好香!”昭霆嗅到烤肉香气,眼睛一亮,立刻往岸边游去。杨阳不动声『色』地道:“我算过了,是刚刚放在火上烤的,你现在去也只能吃到包着生肉的熟皮。”数天的野外生活在她可不是白过的。
昭霆失望地游回来,叹息连连。杨阳觉得洗的差不多了,便穿上背心和底裤,坐在靠岸的一块大石上,吹着习习凉风,享受地合上眼。
“阳,再来打水仗吧!”
“不要。”杨阳拒绝,她不会游泳,刚才只能站在岸边泼水,被深水区的友人泼得险些窒息,无意再吃次败仗。另一个原因是她刚坐定休息中,不想又出一身汗。昭霆皱眉道:“你呆坐在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我不是呆坐,是在冥想。”杨阳认真地道。自双头哭虫一役后,她一空下来就冥想或『射』箭,想早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他人的保护;在雷南郡遇到的那个酷似杨唯的红发青年也勾起了她的思乡情结,这两天她老是想着维烈萨克是什么来头,可惜神官也不知道。
“冥想?真的假的?”昭霆一脸怀疑。杨阳没理她,甚至连眼睛也没睁开。
昭霆突然叹了口气:“阳,最近我老是梦见那次战斗的情景,而且每次梦见,我都会吓醒过来。”杨阳不觉睁开眼,凝逝她。
“真的,那时我以为我们完了,要不是神官先生……”昭霆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杨阳沉默片刻,宽慰一笑:“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只要我们早日学会防身技,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是啊。”昭霆振作起来,但很快又垮下脸,苦恼地道,“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发动那把剑,真气人!”杨阳一愣:“哪把剑?”
“就是神官先生那把钝剑啊。”
“你还没还给他?”
昭霆吐吐舌:“是他自己忘了问我讨。”杨阳喝道:“快还给他!还有,耶拉姆不是说了要你老老实实从基础练起,少打鬼主意!而且那把剑应该是个很高段的魔道具,你用不来的。”
“我不管!”昭霆任『性』地道,“我喜欢那把剑!我要用它!”
“你……”杨阳有点火了。
“阳,你不明白。”棕发少女的语气刹时变得无比认真,双眼笼上薄雾,“那个时候我握着那把剑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在白光把那鬼蛇的头炸飞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你这个暴力女。”
“不是啦!不是炸飞蛇的感觉,恶都恶心死了,血肉模糊的……是白光『射』出来的感觉!就是…哎!我也没法说清楚,总之我喜欢用那把剑就是!”
杨阳歪着头思考,半晌摆摆手,道:“我不懂。”毕竟她只是个半调子法师,也没研究过魔道具,“待会儿你问神官吧,我要冥想了,别吵我。”
昭霆嘟起嘴,但是杨阳已经闭上眼,看不见了,她只得没趣地转过身,独自沿着湖岸游水。绕了两圈回来后,见友人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连姿势也没改变,不敢吵她,怕惹来一顿骂,只好又游了开去。
对了,到水下看看好了。昭霆冒出一个点子,她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当下深吸一口气,啪哒一声潜下水,往深处游去。
“神官大人,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神官正忙着剥烤地瓜的皮,慢不经心地应了声。没办法徒弟的手艺实在太好了,连几只普通的地瓜也烤得美味无比。
“维烈萨克是谁?”耶拉姆一字一字地问。两天前一离开雷南郡,杨阳就把红发青年和神器闪空的事告诉了众人,当时他清楚捕捉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惊,却在黑发少女询问时,回以不认识的答案,实在不像他的为人,所以耶拉姆猜测那是不能在两个少女面前说的人物,此刻便提了出来。
神官震了震,『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耶拉姆微觉有异,但在下一秒,这股异样之情就烟消云散了,因为神官的说话语气与平时殊无二致。
“伤脑筋,你还真是敏感呐。”神官耸耸肩,坦白道,“没错,我认识他,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不过不是想见面把欢的那种。”
“仇人吗?”
神官摇头:“不不,不是仇人,虽然曾经是仇人,但现在,算是同病相怜的人罢。”瞥见徒弟不解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耶拉姆,你听过血魔吗?”
少年脸『色』大变,无谓其他,这是个禁忌的名词。
灾祸之缘,罪恶的渊藪,尼普亚斯的噩梦,夏尔玛的凶风,暗黑岛的王者,红莲的魔导师,残暴的杀人狂……所有这些称呼,尽数属于一人——三大陆共同悬赏,身价千亿,黑榜排行首位的世界头号罪犯[血魔]!
“难道…是他?”耶拉姆结结巴巴地问,脸『色』发青。他的反应很正常,血魔的强大和残忍连一国的国王也深深畏惧,别说普通百姓了,只要回想一下他那些数不清的罪行:不分青红皂白捣毁尼普亚斯大陆十五座公国;雷劈拜亚帝国王宫只为守卫骂了他句乡巴佬又推了他一下;踏平夏尔玛大陆所有贵族宅邸和博物馆,盗走珍贵文物和金银财宝无数,并将追击的二十一个雇佣兵团和十万正规军烧个一干二净;屠灭村庄;破坏城镇;凡追捕他的人一律格杀无论不留全尸……等等,等等丰功伟绩,让人不脚软也难。尽管至今血魔没对艾斯嘉大陆造成什么伤害,但他既然来了,就代表这一天不远了,而且有关血魔的传闻全是真人真事,绝非空『茓』来风。
神官点头肯定。耶拉姆呆住,蓦地全身一颤,冲口道:“不对!杨阳说的那个人,是青年啊!可血魔……”
血魔是四十年前在夏尔玛西部出现,一直横扫到世界最东边的大陆尼普亚斯,所以保守估计也该有五六十岁了,不过早就有人怀疑血魔是降魔战争的漏网之鱼或者龙族,因为他的力量实在太强了,绝非人类能拥有。
“他外表是青年没错。”神官含糊道,见徒弟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他长叹一声,“对不起,耶拉姆,求求你别问了好吗?”
“神官大人!?”耶拉姆惊诧得瞪大眼,为师父脸上的脆弱神情,他第一次看见神官眼里流『露』出那么深切的哀伤和痛楚。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不想回忆却忘不掉的人。”
银发青年苦笑:刻在心里的疤啊,无论过了多久,也会永远淌血!
“……对不起。”少年深深低头,一字一字道,“今后,我不会再问有关血魔的任何事了。”其实他是想探问一下神官当圣修士时的过去,但是,如果追问的代价是令他痛苦,耶拉姆宁可永远不知道!
神官凝视徒弟,眼神柔和下来,突然,他眨眨眼,“耶拉姆,你干嘛……”
“啊——”
一声惊叫响起,打断了语尾,神官二话不说起身奔向声源,耶拉姆后脚跟上,他听出那是昭霆的叫声。
当杨阳感到震动张开眼,看见友人被一道水柱打上天的情景时,她头一个反应不是救援,更不是逃跑,而是抓起一件衣服把自己包紧。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背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询问:“出什么事了?”
“湖底有怪物!”还在半空的昭霆忙不迭地说明事态,杨阳按住脸,预想到马上将会出现的的悲惨景象,于是为友人默哀。
果然,耶拉姆看到那具毫无遮掩的女『性』娇躯的瞬间,如雷轰顶地震在当地。神官却没有抬头看,一霎不霎地盯着湖心。
哗啦!昭霆坠回湖里,激起一片白浪。杨阳忘了自己不会游泳,随手抓了件衣服朝她游去,兜头套上,然后狠狠揍了她两拳。
“快上来!”神官边喊边跳进湖,不一会就游到两个少女身边,这时,湖心涌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周边冒出冲天浪花,打在三人头上,神官只来得及将杨阳和昭霆推回岸边,一股无形的大力扯住他背心,将他拉进湖里。
“咳咳!”被大浪浇得昏头涨脑的两人瞥见青年向后倾倒的身子,大惊失『色』,离得近的杨阳立刻抓住他的右手,指尖却迅速从她掌心滑出。
“神官!”
“神官大人!”耶拉姆涉水过来,却迟了一步。他骂了句脏话,潜入水下,半天没有声息。
“耶拉姆!”杨阳和昭霆从水面一串水泡看出不对,忙将溺水的师兄捞起。耶拉姆脸『色』惨白,不停地吐水:“咳…咳咳!可……可恶!”
“你不会游泳!”昭霆像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耶拉姆不理她,挣扎着要再下水,杨阳拉住他:“等等!别莽撞!神官应该不会出事的!”
“你当他神吗!在水下,别说念咒语,身手也会不灵光!更别提这湖有多深,水压会不会压死人!”耶拉姆气急败坏地吼道。被他这么一分析,杨阳也脸『色』大变。
的确,神官现在的状态是很糟,急速下潜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令他觉得身体快被挤碎,口耳不断灌进冰冷的湖水。他定定神,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周遭的情况,却什么也看不见,照这个暗度看,他应该下到很深的地方了。
“!”胸口一阵闷疼,肺部的空气快用完了,神官一挺腰,硬是甩脱那股拉力,重整态势,打算先回上头换口气,再来探究这个怪湖的真面目,与此同时,他感到周围的水压一下子变大,几十道劲急的水刀一齐涌至。神官扬手一抹,身前的湖水就起了剧烈的波动,像抖开一块大厚毯子般摊开来,水刀打在上面,几乎是眼睛也没眨一下,,就被吸纳得无影无踪。(注:像神官这种高阶神的圣职者,小法术只需手势就能发动,但大的魔法也必须念颂咒文。)
可这么一来,神官也意识到水下的敌人不会放自己轻易逃脱,以他现在的状态,不宜跟它缠斗,那么——
他本是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主意一定,就不再思前想后,大约估计一下,闪电通过水还能烫到敌人需要多少力道,右手握拳,五指陡然一放,一道白里透蓝的电光猛的从云端劈下,朝湖底贯落,正中对手!
成功!神官打了个响指,笑容却立刻僵在脸上,因为——他的身体不能动了。
啊啊~~~惨了!神官在心里悲喊:我忘了水能导电,这下完了!!!
更糟的是,他自做自受也罢了,杨阳三人却惨遭池鱼之殃,被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又心急如焚,不知水下到底是怎样的情景。就这样过了大概数十秒,碧蓝的湖面突然像煮开的水般翻腾不休,将三人冲回岸上,接着一声清亮的兽吼贯穿湖面,随之出现的是一头冉冉浮起,酷似雷龙的巨大生物。
“神官!”“神官先生!”“神官大人!”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一眼就看见趴在雷龙背上的熟悉身影,然而,他们呼唤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神官——”杨阳跌跌冲冲地跑上前,半途一个声音,不,应该说一道思波流入她脑海:《放心,键守人没事。》
“!?”她愣在当地,恢复知觉的昭霆和耶拉姆一左一右从她身旁跑过。这时,异兽背上的人微微一动,大口吐水,猛咳了好几下,渐渐缓过气来,睁开眼,看清了救命恩人:“煌……丹?”
“好久不见了,小家伙。”异兽咧嘴一笑,吐出流利的人类语言,吓了三人一大跳,昭霆立刻闪到一边。
“你怎么……”神官脸『露』惊喜,伸手想搂住它的脖子,不想双臂软麻,才举到一半就垂下,还失了平衡,整个人跌进徒弟怀里:“小心!”
“抱歉,键守人。”煌丹歉然道,“我没想到是你,才会出手,要不是看到你的脸——”
“没关系啦,我也攻击你了,咱俩扯平。没想到你隐居在这里,难怪我一直找不到。”神官一把搂住他的颈项,笑的宛如一个天真的孩童。余人瞧着这一人一兽亲热的模样,都呆住了。半晌,昭霆才问:“神官先生,你认识这怪…这头龙吗?”
“啊。”神官转过头,笑道,“抱歉,它叫煌丹,是我一个朋友,以前住在圣域后头的池塘里,所以咱们是老伙计了。”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杨阳脑中灵光一闪,冲口道:“煌丹…莫非是圣兽煌丹?”
煌丹吹了声口哨:“哟!小丫头,你肚皮里墨水不少嘛!比这个没常识在水里用雷电魔法的家伙好多了!”神官狼狈低吼:“煌丹!”
“刚才的闪电是你打的?”
“啊哈哈哈哈。”神官傻笑后退,不敢面对三个徒弟凶悍的瞪视,“那个,我也是情非得以的嘛!在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不会考虑的很周到,保命都来不及……啊!住手!”
趁友人和少年暴打不知悔改的师父时,杨阳踏前一步,仰视煌丹的双眼,颤声道:“请问…啊,我叫杨阳,是神官的徒弟,请问你知道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和他主人的事吗?”
“古拉迪乌斯?”煌丹困『惑』地道,“他的主人不是召唤师洁西卡珂曼吗?她应该去世近千年了。”
“不不,我是指它的新主人。”
“新主人?那家伙有了新主人吗?这我倒不太清楚。”
杨阳急切地道:“是一个红发男人!他自称魔兽召唤师……”
“魔兽召唤师,原来如此。”煌丹的表情很奇妙,似笑非笑,他瞅了眼一脸雾沙沙的神官,俯视杨阳,和蔼地道,“女孩啊,恕我不能告诉你那位的身份,反正时候到了,他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是你们俩剪不断的缘份。”
“呃。”杨阳眨眨眼,看着这只掉书袋的圣兽。没想到继北之贤者后,她又遇上一个喜欢把“缘份”、“命运”之类词挂嘴边的家伙,但是煌丹保证她能再见到维烈让她松了口气,于是诚恳地道:“谢谢你。”昭霆就没她这么好的涵养了,嘀咕道:“什么玩意儿嘛!”煌丹不理她,只当没听见。
神官走上两步:“煌丹,你怎么跑来红石山脉住?”面对老友,圣兽的口气立时恢复玩世不恭:“干嘛!你能住这我就不能吗?”
“哼!不说就不说,我也猜得出,肯定是觊觎矮人的矿洞!”
杨阳想起书上提过,煌丹是一种喜欢吃矿石的圣兽……
煌丹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斥道:“别胡说!我是为了一个神圣的使命,看守死灵王的封印!”神官『奸』笑道:“是吗?要不要我把这个湖抽干,瞧瞧你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说着,他阴险的目光落在湖面上,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别别!算我怕了你了!”
“说!”敢跟他耍花枪,这就是下场了!
“……我也是洗澡时偶然发现的,这个湖蕴藏了大量[真红火焰]矿石。”
“真红火焰?真让你发现大餐了!”神官咋舌。煌丹嘿嘿笑了一会儿,神『色』严肃起来:“不过,我说看守死灵王也是真的。精灵王的封印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弱,而且最近我总有股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似的……键守人,替我转告矮人们,务必看好[镇魂石],别让任何人碰它。”
“知道了。”神官随口道,没将友人的忠告放在心上。
“那么,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看我吧,诸位。”
煌丹绽开友善的笑容,缓缓沉入水底,消失在四人的视野里。
“没想到洗个澡,会洗出头什么圣兽来。”
告别煌丹,一行四人坐回篝火旁享受烧烤大餐,当然是重烤的,原来搁在火上的猪大腿在他们和煌丹磨菇期间,化成了名符其实的焦炭。
耶拉姆瞪视昭霆:“还敢说!是谁搞出来的事,浪费了大家那么多时间!”昭霆抬高下巴:“哼!要不是我,神官先生见得到他朋友吗?你不说谢谢,还怪我!”她已经找到克制耶拉姆的方法——抬出他师父!果然,一看到连连点头赞同的神官,少年立刻不吭气了。
杨阳谢过青年递来的半截烤地瓜,问道:“神官,为什么煌丹叫你键守人呢?”神官一怔,叼着野猪肉道:“咦,我没说过吗?那是我们圣修士的自称,意思是[守护秘密之人],也可解释为[掌管钥匙者]。”
“我听不太懂耶……是不是因为你们知道满愿石的由来和下落的缘故?”
“没错,另外,我们也扮演守望历史,修改其行程走向的角『色』,这是圣贤者强加给我们的枷锁。”神官嘴上那块猪肉还在一动一动,耶拉姆看不过去,一把夺过:“要么吃饭!要么说话!”
“总之——”凝视少女困『惑』的表情,神官笑了笑,“就是维持那些英雄在人民心中的光辉形象这样的工作,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杨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那…你很讨厌这个工作?”
“讨厌死了!要不,当初我干嘛拼死拼活逃出来?”神官皱起眉,神情一黯,“但是,我没想到我离开没多久,圣域就给人一把火烧了,没见到我义父最后一面……虽然是个很罗唆很讨人厌的老头子,终归也是我义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余人默然,半晌,杨阳小声道:“嗯…节哀顺便。”却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实在不上道。昭霆用力拍打神官的背:“没关系!哪天你逮到那个叫雪『露』特的女人,将她大卸八块为你义父报仇不就得了!”神官苦笑不语。
杨阳发现那个犯人在青年心中的地位似乎很不一般,心情不知怎么的有点沉重,好像被什么异物堵住了一样。
耶拉姆瞪了昭霆一眼,意示“你别火上浇油了”。昭霆干咳两声,道:“对了,神官先生,那只圣兽说的什么死灵王的封印,是啥东西?”杨阳和耶拉姆暗暗叫好,没想到这个脑袋空空的家伙偶而也会来点急智。却见神官『露』出犹豫的表情,确认道:“真的要听吗?这不是适合吃饭时讲的话题哦。”
这下连杨阳和耶拉姆也被勾起好奇心,三人齐声道:“没关系!你说吧!”
“大约一千五百年前,艾斯嘉大陆是由一个叫作[圣光王朝]的帝国统治,这个国家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鼎盛的魔法文明,虽然这个文明如今已经毫无痕迹可寻,湮没在时光的洪流中。而[死灵之『乱』],是发生在圣光王朝末期。一个叫古柏的灵术师……嗯,所谓的灵术师就是死灵法师的前身,一种使用御魂术控制死者亡魂,役使其为己办事的职业。这个灵术师原本的身份是圣光王朝的王储,他在权力斗争中输给了他的弟弟,未婚妻也被夺走,一怒之下离开帝国,转职成为灵术师,秘密组织起一支由龙牙兵、黑精灵、骷髅、僵尸、亡灵剑士和吸血鬼等不死生物组成的大军,攻进自己的国家。不过,光凭这支军队,不是拥有强盛军力的圣光王朝的对手。清楚这一点的古柏让他的死灵军团在前线引开帝国军队的注意力,单身悄悄潜入帝国,毁灭了[魔法之塔]。”
神官顿了顿,看看已听得入神的弟子,续道:“圣光王朝的魔法文明全是建立在这座塔上。魔法师凭借媒介水晶向塔借用魔力,从而施展魔法。魔法之塔的魔素之高,是现今全世界魔素加起来的千倍,甚至连龙族也畏惧其力量,所以在塔被毁掉后,圣光王朝的法师不堪一击,被死灵军团杀个一干二净。古柏的弟弟和弟媳——他的未魂妻也在混『乱』中丧生,但是他的外甥逃走了,在几名大臣和将军的辅佐下重整旗鼓,向他叔父揭起反旗。他们俩打了四十多年,把帝国破坏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还没分出胜负。”
“……好深的执着。”杨阳感叹。神官淡笑:“那是‘欲’啊,谁也没法豁免的欲!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彼此都坚信能战胜对方。的确,古柏的年纪比他的侄子大许多,只要他一死,死灵军团顷刻就会散伙,可惜他们没料到一件事:古柏在临死前把自己变成了不死怪物,即后来的[死灵王]。”
昭霆咽了口口水:“不…不死怪物?怎么变?”杨阳白她一眼:“问这干嘛?你也想变?”昭霆呸了一声:“我只是好奇罢了!”
“不死怪物很好变。”神官用认真的语气道,“只要把灵魂抽出来,附在骷髅、僵尸之类物体上,就成了——很简单吧?”
“恶~~~”昭霆『露』出作呕的神情,其他两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杨阳吐气道:“这个人,唉。”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耶拉姆皱眉道:“可是,听说变成不死怪物虽然可以得到永远的生命,但在灵魂转移的同时,会失去生前的一切法力,那古柏——”
“不错,问题在于古柏附身的对象是一头尸龙。”
“尸龙!?”耶拉姆大叫。杨阳和昭霆歪着头不解。神官解释:“尸龙就是龙的骸体。”两人恍然大悟。
“所以,附体成功的古柏得到了龙的力量,他原来那点微末法力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更可怕的是,这头尸龙生前是一头足以与[三首龙]比肩的上古龙族魔龙王艾尔拉。它因为名字和外号同魔王艾尔拉斯犯触被杀(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心道:好蛮的魔王,好冤的龙!),没想到死了也不得安宁,被一个人类作贱利用,实在叫人同情。”神官叹了口气,三人连连点头,默默为不幸的魔龙王祈祷冥福。
神官嚼了会儿烤肉,含糊不清地道:“想当然之后的发展,成为尸龙的古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外甥和其他反抗者全杀光了,但在不断追求强大力量的过程中,他似乎泯失了所有的人『性』,不然,到除掉他的外甥时,就该打住了,但是古柏没有,他仗着魔龙王的法力和死灵军团兴风作浪,奴役包括异族在内所有艾斯嘉大陆的居民,甚至把魔手伸向两个外大陆,就这样过了一百年左右。期间古柏处死了无数起义者,其中有矮人、精灵、妖灵、水族、羽族、人类等等,特别是矮人、精灵和人类。矮人和精灵是因为天生桀傲不驯不甘受统治,人类则是人多死的也多。”
“魔族和龙族呢?三首龙都不管吗?”杨阳注意到神官漏了两个最强大的种族。(注:这里的魔族指的是上级魔族,圣光王朝时期,他们还没被封印)
“首先,魔族是不会管的,他们隔岸观火还来不及,哪管你是死是活。”
“奇怪,他们为何不坐收渔翁之利呢?这是一统人界的好机会不是吗?”
神官淡淡一笑:“其实,我研究历史发现,魔族对这个世界的统治权并不像人类所想的那么热衷,要早到手了。古柏的『骚』动不是他们第一次放手的机会,历史上多的是类似的例子,所以我认为魔族的目的绝不是统治世界——总之,魔族没有牵扯进那场战争,至于三首龙……龙族是洁身自好的种族,轻易不会干涉大陆的事,而且魔龙王生前的‘龙缘’好像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同族为他出头。”
三个少年少女叹息,二度默哀。
“本来是这样的。”神官话锋一转,“可是古柏春风得意过了头,将各族联军杀得大败后,一时昏了头跑去招惹血龙王扎姆卡特,把他爱人的墓捣毁了,震怒的血龙王将古柏撕成碎片(昭霆拍手:“哇——好棒!”)但因为尸龙是不死之身,古柏很快又复活了(昭霆垂下头),于是血龙王想了个办法,他先用定身术将古柏定住,然后跑去威胁矮人王烈战纽,在三个月内(定身术的时效)打造出一把能够不断抵消再生力的武器。他要用这把武器将古柏砍成粉末,再封印起来,让他永世受身体撕裂又复元的痛苦,才能告慰他爱人在天之灵,如果期限内完不成的话,他就要拿整个矮人族来陪葬。”
杨阳三人咋舌,昭霆道:“好狠的男人!看来他很爱他的爱人了!”
“是啊,所以历史书上说封印了死灵王的是矮人王,并不全对,他只是间接达成这个结果而已。我这么说不是瞧不起矮人族,但能够战胜龙的到底还是龙。”
“血龙王的爱人是谁?龙族吗?”杨阳只是随口一问,神官的回答却令她呆然:“不,是人类,据说是位名叫‘月’的男『性』祭司。”(注:圣光王朝时期,祭司和神官还未划分『性』别。)
“……”
寂静。好半晌,杨阳才结结巴巴地道:“啊,我以前还以为血龙王是男的,原来竟是条雌龙啊。”
神官郑重摇首:“不,血龙王是雄龙。”余人:“……”
没想到异世界也有BL,还是跨种族的!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发出一串不明所以的笑声。在她们身旁,褐发少年表情空白,不停地摇着他的头。
银发青年似乎对这段男男恋没什么感触的样子,道:“你们还要听吗?下面就是结局了。”三人重重点头:“要!”
“嗯,烈战纽虽然不满血龙王的口气,但他自己也很恨死灵王,因为古柏在战歌平原一役葬送了他近万名同胞;而且像血龙王那么强的龙族肯相助****死灵王,在他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他拼命赶工,终于在期限内打造出一把符合血龙王要求的绝世奇兵,[碎魂剑]阿鲁卡多。”
“碎魂剑?听起来很酷嘛!”昭霆兴奋地道。
神官笑道:“是啊,它是除了五件神器,矮人王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了,可惜血龙王那位不懂得爱惜的先生,用碎魂剑砍碎古柏的身体后,就随手丢到海里去了,至今仍未寻获。”
“……”
“因为这件事,矮人和龙族从此反目成仇,关系势同水火(杨阳三人心道:难怪,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作品,被人当垃圾般抛却,任谁都会发火)。不过,拜血龙王所赐,古柏终于被****了,他麾下的死灵军团群龙无首,很快就被各族所灭。但是,死灵王的肉身虽然受制于碎魂剑的力量无法动弹,他的法力却未消失,怕他再造出一支死灵大军的矮人王请精灵王封印了古柏的意识,再借助大地母神玛法的权能锁住古柏的肉体,而地点正是这红石山脉。”
“什么!”杨阳和昭霆跳起来,局促不安地瞄着地表。一想到隔着薄薄的地皮,有一头尸龙正在沉睡,她们连坐也不敢坐,全身寒『毛』直竖。
耶拉姆皱眉道:“怕什么,死灵王又不会突然跳出来把你们吃了。”
“这可不一定。”神官居然还在说风凉话,没查觉两个少女的眼睛已经迸『射』出杀气,“首先,封印古柏意识的精灵王奥佛瑞特已于千年前的降魔战争阵亡,所以古柏应该早就醒了;而剩下那道封印——玛法的封印也不可能永远锁得住他;最后,碎魂剑的力量在这么长的时间大概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恐怕……哎哟!”被连施两记老拳后,他不得不吞回下面的话。
两个少女生气地坐回原位,少年丢给捧着脑袋呻『吟』的师父一个“活该”的眼神,问道:“那么神官大人,你估计死灵王大约需要多久才能脱困?”杨阳和昭霆竖起耳朵。
“如果镇魂石不破,大概还能撑十到二十年罢。”
耶拉姆低声道:“十到二十年啊……确实蛮紧的。”杨阳和昭霆却松了口长气:一二十年后,她们早就回去地球了,根本不用担心。
杨阳问道:“镇魂石是什么?”神官笑道:“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施法除了咒文、手势的辅佐,一些大型法术还需要魔法媒介。镇魂石就是一块媒介,它本身并没有力量,却是玛法神传递神力所必需的通道兼增幅。一旦镇魂石被毁,神力就会慢慢消散,结界也将随之破裂。”两个少女又紧张起来:“那它——”
“镇魂石一千多年来由矮人族严密看管,如无意外,绝不会有事。”神官轻松一笑。杨阳和昭霆狠狠瞪着他:“好啊!你骗我们!”说着再次摩拳擦掌。神官急忙摆手:“开个玩笑而已嘛,别生气!我最讨厌讲历史故事了,尤其是吃饭时——看,肉都凉了。”
杨阳低呼。昭霆却『摸』『摸』肚皮,满脸惬意:“没关系,我吃饱了。”
“废话!你又不用动嘴!”神官嘀咕,和杨阳一起大块朵颐。怕他们吃坏肚子的耶拉姆忙添了两根柴,加热猪肉。昭霆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做个热身运动吧!”她跑到行李处,掏出一柄用布条包裹的大剑,跑回火旁拉扯青年的袖管,“来,神官先生,教我练剑!”
“啥?”神官一呆,“为何叫我?你的老师不是耶拉姆吗?”当看清少女手里的剑,他瞪大眼:“[无刃]!为什么在你那儿?”
“哦,这把剑叫无刃啊?挺贴切的名。”昭霆咧嘴一笑,将上次和双头哭虫作战,顺手『摸』剑的情由说了。神官微一皱眉:“我都没发现……那你现在是要我教你如何发动它咯?”无视少年难看的脸『色』,棕发少女谀媚地道:“没错!拜托啦,神官先生,我想快点变强,你就指点我点窍门,好不好?”
出乎杨阳和耶拉姆意料,神官二话不说接过钝剑,站了起来。昭霆蹦蹦跳跳地跟着他离开营区,杨阳和耶拉姆急忙跟上。走到一处空地,神官对三人道:“站远点。”待他们退至十来丈远,才转过身,缓缓举高剑。
一记脆响,包住剑的布条被无形的力量震成无数碎片,弹向四面八方,『祼』『露』的剑身不复原来乌黑厚钝的模样,散发出淡淡的萤光,却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和濒临界点的压迫感,但这还不如银发青年全身迸『射』出的气势来得惊人。
下一秒,那只抬高的右臂轻柔挥动,切出两道交叉的光弧,姿势之优美,甚至让人感觉是在舞蹈,可惜这个动作造成的结果一点也不美,一阵天摇地动的轰鸣过后,三个少年少女『揉』『揉』被风沙所『迷』的眼睛,看清面前的景象,一齐目瞪口呆。
银发青年身前的土地裂开一道约有五六厘米宽,深不见底的口子,直延伸到几丈远的小山包下;树木则被拦腰劈断,切面光滑平整得仿佛电锯所刨,更夸张的是,那座山也在同一切面被一分为二,一半以上灰飞烟灭了!
“……”我们刚刚真的是在跟这种怪物聊天吗?两个少女扪心自问。
“无刃,光风系法器,最高可施展十段的[杀戮之风]和[极光飞梭],昭霆上次发动的是光系魔法[光爆],六段;我刚刚用的是最普通的风刃,再加了点剑气。”
神官朗朗地道,将无刃扛在肩上,回过身,“没什么好惊讶的,法器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精神力高,谁都可以用,施展出强力的魔法,关键是控不控制得住。举个例子,如果我不是内行的话,刚刚那招很可能方向相反,换成我们几个被拦腰截断。”
“呃!?”杨阳和昭霆脸一白,死命眨巴双眼,想从对方脸上找出危言耸听的痕迹,可左看右看,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只写满几近严厉的严肃:“现在你明白了吧,昭霆,随便使用法器是件多么轻率的行为!要不是你运气好,那时被光气炸飞的就不魔兽的头,而是你的头!真是……当我听到你曾用这么危险的东西战斗时,我心脏都快停止了!”
“我……”昭霆冷汗涔涔而下,又是惊恐又是愧疚。神官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我也有管理不周的责任,就不说什么了,但以后,千万别再『乱』拿我房里的东西。”
“是。”昭霆低下头,声如蚊呐,“对不起,神官先生。”
青年的神情柔和下来,左手抚慰地搭住她的肩膀,诚恳地道,“昭霆,你是我见过拥有最好习武资质的人,所以不必急,慢慢来,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垂头丧气的少女登时振奋起来,双目灿灿放光:“真的?不许骗人!”
“我保证。”神官笑着点点她鼻尖,“记住咯,不可以再想法子偷懒,强者之路是没有捷径的。只要你乖乖听耶拉姆的话好好练习,我还可以考虑把无刃送你。”
“哇——谢谢你,神官先生!”昭霆情不自禁地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神官挥手:“喂喂!快放手!”昭霆吐吐舌,依言从他身上溜下,暗叹这家伙真是纯情。神官埋怨地指着那道缝:“差点被你推下去!”昭霆心道原来如此。
杨阳建议:“把这个坑填一填吧,免得将来有人不小心掉下去。”神官不以为然:“只要不是瞎子,这么大的坑谁看不见?不用麻烦了。”眼角瞥见徒弟一脸古怪,盯着那座被削平的山,不解地问:“怎么了,耶拉姆,对我的绝世武艺拜倒了吗?”
“不是。”少年一字一字道,“那座山,我记得是矮人的矿山。”
“哎!?”
神官当场石化,与此同时,一声雷鸣般的怒吼远远传来:
“你这个酒鬼神官!!!”
当杨阳和昭霆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和奇幻小说的描写完全相同的矮人:酒桶似的身材;粗壮短小的四肢;沾满煤灰的破旧衣服;快要拖到地上的大胡子与酒糟鼻;炯炯有神(杀气腾腾?)的双眼,还有那把背在背上的吓人板斧——一瞬间,两人的心里涌现出无限的感动和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一霎不霎地瞧着那个矮人。
神官头一个反应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无刃塞进耶拉姆怀里,装出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谆谆教导:“唉,我说耶拉姆啊,努力练功是很好,可是破坏自然就不对了,看看你把这里糟塌成什么样,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语毕,他换上刚刚发现矮人的表情,挥手道:“啊,佛利特,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开导这孩子。”
“……”
杨阳三人为青年的厚颜无耻哑口无语,矮人也一脸无言以对,足足愣了三十秒,才豁然回神,一把抽出板斧,朝友人头顶劈落:“你这家伙!居然还敢跟我装蒜!”
“哎呀。”神官轻松闪开,“有话好说,别这样。”
“行!等你的脖子跟身体分家,我自会听你好好说!”佛利特把斧子挥得虎虎生风。
“到时我的嘴巴可是不会再开口说话了。”神官提醒。
“那更好!我早就嫌你话多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给你们的矿洞少少制造了点噪音而已。”
“而已!!?你知道有多少矮人差点被你震成聋子吗?”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呆呆看着一个矮人,一个人类一边斗嘴,一边在林里玩起捉『迷』藏。总体说来,后者居劣势,但仔细看可发现,佛利特那把斧子虽然每次一挥就砍倒一棵碗口粗的树,却总是和神官的衣角差了那么半个小指的距离。渐渐地,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带身形也模糊起来。
“喂喂,差不多了吧?”过了盏茶时分,神官询问,他已经有点喘了,都怪佛利特出招毫不留情,亏他处处相让,只挨打不还手。
“早咧!俺好久没杀得这么痛快了,再陪俺练练手!”佛利特兴奋地道,手里也没停。
神官翻了个白眼,他保证,这个火爆脾气的矮人已经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而完全沉浸入这场干架了。这样下去,不到晚上他肯定脱不了身。
“好啦!算我怕了你,我道歉、我认输,行了吧?”
佛利特眼中『射』出怒焰,一斧头劈过去,作为回答:“在没分出胜负前,你休想溜!”
……没办法了,只有出动杀手锏。神官叹息。
半分钟后,目送矮人兴冲冲往大湖奔去的背影,黑发少女艰难地启唇:“这样好吗?煌丹是你朋友耶!”
“朋友本来就是专为这种时候出卖用的。”神官毫无愧意地道。
“……我绝不要成为你的朋友。”
“废话!你是我徒弟!”
第三章 祭典
第三章 祭典
当佛利特和煌丹达成五五分帐协议,跑回来时,杨阳一行人已在耶拉姆的指示下打点好,准备上路了。
“真没想到那头该死的圣兽藏了那种好东西,亏我们当初还好心让它住下,没义气的家伙——对了,你们这么大包小包是想去哪儿?”
“当然是回村子了。”神官边答边望向大湖,果见煌丹『射』来怨怼的目光,但这对厚脸皮的他一点痛痒也没有。
“那你们先前在哪儿?”
神官将发生在雷南郡的事简要叙述,佛利特哦了一声,听过就算,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友人身后两张生面孔:“这两个女娃是谁?呃,还有……”她们那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含情脉脉的眼光又是怎么回事?佛利特不由得检视自身,没错,依旧是那个邋遢的矮人,既没有突然变成人类的帅哥,也没多长只角。
“她们是……”神官还没介绍完,两个少女已奔上前,牢牢握住矮人的双手。
“我是杨阳,佛利特先生,久仰大名,请跟我握手!”
“佛利特先生,我是昭霆,我仰慕您很久了,请给我签个名好吗?”
矮人目瞪口呆。少年也为之呆然,青年抹抹脸,对上友人又是求助又是困『惑』的目光,他摊开手:“她们是我新收的弟子,名字你已经听她们介绍过了。这个…因为她们出生的地方没有矮人,所以见到你才会比较…嗯,激动。”
“没错,不好意思。”少女们也查觉了自己的失态,不约而同地收回手。
“原来如此,是外大陆的移民吗?倒挺少见的。”佛利特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没关系,既然你们是这个酒鬼神官的弟子,迟早我们是一国人。”
杨阳和昭霆歪着头不解,耶拉姆冷冷地道:“我绝不会让她们加盟成为酒国的一份子。”神官和佛利特悻悻而笑,两个少女恍然大悟。
“对了,佛利特,马上就祭典了,你和我们一块下山热闹热闹吧?再叫上矿山的大伙。”神官热情邀请,“这次我准备了很多好酒哦!”
“不了。春之祭典是庆祝花和少女的节日,跟咱们这些粗佬不太配,等收获祭和明年的饮酒节再来叫咱们,大伙喝个痛快!”佛利特强抑不舍,婉拒了邀请。
“好!一言为定!”神官绽开笑靥,与友人击掌为誓。
“那么,下回见,我还有工作要做。”佛利特转身欲行,被神官叫住:“等一下,佛利特,你那把精灵王托管的弓还在吗?”
“你说[基里亚斯之弓]?当然在了,干嘛?”
“是这样的。”神官拍拍杨阳的后脑勺,“这孩子是学弓箭的,将来还必须完成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我想有那把弓的话,可以减轻她许多负担,所以想请你把它让给我,作为交换,我把你一直很想要的[修罗之牙]给你,如何?”
“神官……”杨阳仰视青年的侧脸。
“修罗之牙!?你舍得?”佛利特大吃一惊,神官毫不犹豫地点头。矮人沉『吟』片刻,道:“好罢!不过我有个条件。”瞥了眼黑发少女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他一字一字道,“她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拉动那把弓,发挥它的真正力量,不然就算你把修罗之牙给我,我也不换!名鞍配宝马,神兵也一定要由相称的人使用,才不会辱没它!”
神官俯视少女,微笑道:“你办得到吗,阳?”
“……”杨阳心脏噗噗直跳,一时说不出话。虽然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兵有多么难使,但此时此刻,为了这双信任她的双眼,她下定决心:“我会尽全力。”
“很好!”神官和佛利特异口同声。前者『露』出自豪的神情,后者鼓励一笑:“那我就期待你的成就了,女孩。”语毕,他扛起少年送的半只吃不完的野猪肉,朝众人挥手作别,不一会就消失在视野的彼方。
因为少年“今晚不到村子,谁也别想吃饭”的最后通谍,一行人不得不像尾巴着了火的猫般拼命催马赶路。终于,当晚霞绚丽的『色』彩开始煊染西方的天空时,他们遥遥望见了西芙利村纯朴的身影。
杨阳眺望村子上空袅袅盘旋的炊烟,心里充斥着近乎感动的情『潮』,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这个小小的村落当作她在异世界的家,才会油然升起这种游子归乡的感触。昭霆就没她这么浪漫了,一脸苦瓜相地『摸』着肚子,狠不得将跨下的温达特宰了充饥。
“咦?”神官一怔,右手按眉,盯视小路的尽头,“那是——”
一团小小的蓝影飞快跑近,昭霆冲口道:“雷奇!”话音刚落,小狼龙已跑到主人的座骑下面,绕着马腿打转。
神官弯腰抓住它后颈,提起抱进怀里。雷奇伸出爪子,在他衣服上拉出几道爪痕。神官低叫:“喂喂,就算留你一个看家是有点过分,也不能这样欢迎我啊!”说着屈起食指,朝它脑壳扣下。杨阳轻笑:“看来雷奇这几天闷坏了。”
这时,昭霆指着狼龙奔来的方向,欢声道:“是大家!”
没错,是西芙利村的村民,一接到军营值勤士兵的通知,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活,争先恐后出来迎接,其中也包括了那四个冒险家。当耶拉姆瞥见持斧青年高大的身影时,表情略为僵硬。肯也一脸不自在,但先前那股敌意,倒是完全消失了。
“你们这两个丫头——”旅馆老板娘娜塔一把将从马上下来的杨阳和昭霆搂进怀里,连珠似炮地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吃饱饭、睡好觉?啊啊,瞧你们瘦的!一定累坏了!来来,快跟婶婶回店子,我给你们煮顿大餐补补身子!”
“娜…娜塔婶……”两个少女在老板娘丰满的胸脯间奋力挣扎,活像两条被捞上岸的鱼,渴求着新鲜空气的滋润。
在几名『妇』女的提醒下,娜塔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劲似乎“稍微”大了些,忙松开手,让两个差点窒息的少女还了阳。可是她们很快又被别的主『妇』拉去问长问短,在一双双铁臂间交来换去,转得眼也花了。
另一边的神官和耶拉姆遭遇也好不哪去,被一帮男人捶胸拍肩,弄得一身瘀青满头包。半晌,终于有位良知派出来制止了众人的“暴行”,以免发生命案。他就是酒馆“跳舞的麦酒桶”的老板,娜塔的丈夫布克,也是西芙利村的村长。今年六十有七,胖胖的身材,圆圆的鼻头,红光满面的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与常客的神官交情十分之好。
“好了好了,大家别在这儿闹了,神官老弟他们一路奔波,一定累坏了,先让他们吃完饭,休息休息,大伙再慢慢聊。”
尽管不是有威严的发言,但终归是从村长的嘴里说出来的,众人纷纷停止七嘴八舌和拳脚招呼,让神官等人松了口长气。
“村长,我们离开期间,村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神官不放心地问。虽然熟面孔一张不少,临行前他也做了许多防范工作,但有鉴于博尔盖德的例子,他还是有点不安。布克笑道:“没有、没有,除了两只地精跑进田里,马上就被艾瑞克一帮小伙打跑了,其他没事。”
“那就好。”神官绽开由衷的安心笑容。
一个满脸雀斑的男孩开口道:“可是神官大人,有好多坏叔叔跑进村里捣『乱』耶!”村人们脸『色』大变,男孩的母亲一把捂住他嘴,但已经迟了。耶拉姆皱眉道:“坏叔叔?”男孩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神官踏前两步,注视那个『妇』女,目光流『露』出极为坚定的意味。『妇』女只得松手。
“好了,威尔,你可以说了。”神官笑着催促,眉间却凝聚着一团阴影。威尔瞅瞅母亲,再看看其他脸『色』难看的大人,嗫嚅道:“我…我不敢。”
神官也不『逼』他,转而瞪视警备队长。艾瑞克勉强抵抗了两秒钟,就弃楔投降,叹道:“是税务官。”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钱?”
“好像是国王的生日要到了,经费不足什么的。”艾瑞克说着也来气了,“村长都跟他们说了,我们没有粮食上交!以往从来没有一个税务官会选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要钱!可那帮家伙……非但听不进去,还——还——”
“还什么?”神官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一名『妇』女终于忍不住吐『露』:“他们还冲到家里抢东西!砸破家具,把值钱的物品全抢走了!”
“不止呢!那帮家伙『骚』扰我女儿,要不是艾瑞克队长及时赶到……”
“太过分了,田地全被他们踩坏,家畜也被抢走了!”
“他们说过几天还要来,叫我们乖乖把东西准备好,不然就放火烧村!”
村人们越说越悲愤,杨阳和昭霆也越听越心惊,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事,但最让她们骇怕的,还是银发青年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焰。
“那帮家伙……”神官全身发抖,拳头紧握到关节都发白了,浓密的浏海遮住他半个面部,所以只有极少数人预计到他接下来的行动——“我要宰了他们!”他发出一声怒吼。
耶拉姆和艾瑞克抢上前,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架住他。但是他们很快就『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警备队员们一拥而上,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制止住这头暴怒的狮子。余人大受惊吓,呆呆瞧着这一幕。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班畜牲!把国王拆成碎片!用禁咒魔法轰了税务处!”
神官拼命挣扎,大声咆哮。耶拉姆等人的回应是更加卖力地钳住他,他们毫不怀疑青年脱困的下一瞬间绝对是实践他那个可怕的誓言。
“他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正张大口看着这场肉搏战的黑发少女听见一声低语,转头寻视,原来是冒险家队伍里的女魔法师。杨阳朝她投以询问的视线,后者却没有理睬,好像没注意到。
“艾里,耶拉姆,你们再不放手,我就……”久战不果,神官怒气一冲,将仅剩的理智冲到九宵云外,碧眸浮起狂烈的杀气。
“笨蛋!”警备队长给了他一拳,“你冷静点!”
“!”不止神官呆住,在场的其他人也震愕失声。
艾瑞克深深吐纳,凝视面前僵住不动的友人。
“够了,这不是你的责任。”他柔声道。
“……”
神官一言不发地捂着脸颊,空白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蓦地,他排开人众,朝前走去。余人连忙后脚跟上,一半是不放心,一半是害怕青年还没放弃那个恐怖的念头,却见神官走到村口就停下来,默默环视周围。顺着他的眸光,三个少年少女看到了那些在他们走时还青绿欲滴,此刻却焉黄委靡的农作物,内心涨满震惊和难过。村人们的眼神也黯淡下来,几个『妇』女还流下了泪水。
“永恒不灭的曙光,沉浸于其中的悠远诸神……”在众人讶然的注视下,神官合起手施法,“我以开启者之名命令,将受到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赐予我使万物复苏的力量——奇迹之光!”
变化在一瞬间发生,也在一瞬间完成。众人只觉一道十分温和,一点不刺眼的白光划过,再眨眼时,大片映着天光浮云,间有新绿秧苗摇曳生姿的景象跃入他们的视界。就连田梗上昨日调谢的各『色』野花,也重新绽放开来,构筑出一幅绚丽缤纷,让人心旷神怡的田园景致。
“!!!”
如果刚才看到田地被毁是吃惊,杨阳和昭霆现在的感觉就是震憾了!余人也直『揉』眼睛,怀疑眼前所见是自己白日发梦。
“居然拥有这么大的权能……”法尔切妮连连摇头。尽管在双头哭虫一役她就见识到无名氏神官的实力,也知道他是极为少见的贺加斯神官,但她还是没料到他会厉害到这地步。要知道,像[奇迹之光]这种扰『乱』时间轴的法术可不比一般的恢复魔法,就算是信仰极坚定、资格极老的至高神司祭也未必施展得出,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却轻易办到了,而且他还身负极高强的武艺。
这样的本领,若传将出去,会引来何等的涛天巨浪啊!法尔切妮心道。
“呜……”神官突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余人大惊失『色』,杨阳三人第一时间狂奔而至,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法力透支——”
“不是。”青年的神情十分痛苦,“因为空着肚子施法,我更饿了。”
“……”
看来他是恢复正常了。杨阳等人无言的同时,也打心底松了口长气,忍不住微笑。
“啊呜啊呜(我决定了),啊呜啊呜(等那班畜牲回来),啊呜啊呜啊呜(我再赏给他们一顿排头吃)!”
“要么吃饭,要么说话,行不行!”
杨阳和耶拉姆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喝道。神官停下嘴,叼着调羹无辜地瞧着他们,左边的颊上还沾着两粒饭粒。在他身旁,是自始至终没抬过头,狂扫猛咽的昭霆。看她的吃相,谁也不会认为她才两顿没吃,一定断定她已经整整三天滴粮未进了。
黑发少女啼笑皆非地抹去那两颗饭:“你到底几岁?”
“咦!我还没告诉你吗?我今年……”
“24。我不是真的在问你年纪,我是说你幼稚。”
此刻在神殿里的,除了杨阳四人,还有四个冒险家,村里的孩子。本来布克村长是建议办个饯行宴,而且田地也复元了,大家都很高兴,但是耶拉姆以旅途劳顿为由拒绝了。其实是怕师父又大开酒戒,跟一班士兵胡闹到天明,打『乱』明天的计划——后天就是前夜祭,要准备的事多的是,还要和领主联络,商量具体的安排。布克和村人们只得扫兴而归。
听到少女这样近似污辱的话,好脾气的圣职者也火冒三丈。
“你说谁幼稚!?”
“你。”杨阳夷然无惧地将沾着饭粒的食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一个成熟的男人会把饭吃到脸上吗?”耶拉姆加入数落:“没错!一点规矩也没有!”说着,把白兰地酒瓶移到师父手指够不到的地方。
神官哀怨地望着那只酒瓶,伤心过度,反而不在意两个弟子对自己的评价了。耶拉姆叮嘱杨阳看紧这只酒虫,起身进厨房为客人准备茶点。责任感强烈的少女立刻将酒瓶牢牢抱在怀里,漠视青年从哀求转为控诉的目光。神官叹了口气,埋头吃饭,竭力遗忘有一瓶白兰地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仿佛交接似的,酒足饭饱的昭霆一边打嗝一边推开空碗,满心舒畅地靠向椅背,幸福地『摸』着鼓涨的肚皮:“吃饱了,吃饱了。”
“你干脆吃死算了。”杨阳恶毒地诅咒。
“阳你好过份哦!”昭霆哇哇大叫。肯笑道:“女孩子能吃好,吃多精神足,身体壮。”持枪青年特亚修也笑了:“是啊,她这样还不算能吃的呢,法妮的食量是她的三倍。”面对杨阳等人惊讶的瞪视,女魔法师尔雅一笑,狠狠拧了把特亚修的背,痛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吱声。萨姆在旁讪笑。
一下子多出帮盟友的昭霆朝友人胜利地抬高下巴,杨阳只当没看见,温言道:“四位的伤势将养得如何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都是托神官大人的福。”法尔切妮感激地道。神官放下筷子,笑道:“救死扶伤是圣职者的天职,法尔切妮小姐不必客气。”
“你叫我法尔切妮就行。话说回来,我们四个蒙您所救,又受到村民很多的关照,可是他们身处困境的时候,我们却什么忙也没帮上,实在有愧。”
冒险家们垂下头,神情歉疚。神官摇摇头。
“没这回事,我听艾里说了,当那些税务官动手打人,做出种种恶行时,你们都仗义陈词,而且法尔切妮小…法尔切妮你也赶跑了一个登徒子是吧?索拉一家都很感谢你呢。”
“是那家伙太混帐了!”法尔切妮皱眉,眼神一黯,“再说,我们也只能帮到这步……”
银发青年微笑起来,那秀丽的脸庞上流淌的笑意是如此温暖和煦,宛如初春的阳光般无一丝阴影杂质,透明得令人眩目。
“谢谢,”他低声道,“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神官的肺腑之言。他也做过赏金猎人,清楚冒险家公会绝不干涉各国内政的规矩。所以法尔切妮等人的行为,已是冒了很大的危险;何况除了肯,特亚修三人都不是卡萨兰人,本就没有义务在这里强出头,但他们还是仗义执言,甚至当面对抗中城的领导阶层,真是一帮善良又复正义感的人。
“不,这…你太过奖了……”冒险家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暖洋洋的。不知为何,对这个青年,他们有种遇到同龄的长辈的感觉,既亲近,又钦佩。
这时耶拉姆端来了茶点,坐在地上玩积木的孩子们欢呼着一拥而上,大厅里的气氛陡然热闹起来。神官接过一杯加了波旁酒的香草茶,想起一事:“对了,你们和博尔盖德的合约已经正式解除了,冒险家公会也没有说什么,放心吧。”语毕,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经过盖章的文件。
法尔切妮四人接过细细浏览,松了口长气。这几天他们一直担心万一解约不成功,他们就要一生被同业公会的执法者追讨,身为冒险家的前途也将断送,现在才终于安心,不禁对特地为他们跑一趟的神官更是感激:“麻烦你了,神官大人。”
“不客气,我们也从博尔盖德那儿捞到不少好处。”神官笑嘻嘻地道,只字不提雷南郡发生的一切。两个少女趁机和冒险家们攀谈,说到热络处,三个青年开始抖出以往的冒险经历,听得杨阳和昭霆唏嘘不已,孩子们也围拢过来,凝神聆听故事。法尔切妮坐到神官旁边,向他讨教魔法技巧,傍晚的不愉快,至此终于烟消云散。
第二天,春之祭典的种种准备事宜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所谓春之祭典,是庆祝凛冬离去,迎接春之女神,祈祷是年平安富足的节日,重要『性』仅次于庆贺丰收的收获祭和年初的至冬节(相当于中国的春节)。各城的上界往往要热闹整整一个礼拜,载歌载舞,欢度嘉节;但正处于春忙的下界人民最多只能举办两三天。不过这段日子也足够让大伙忘却平时的辛苦,尽情玩乐。
桑陶宛领包括西芙利村在内共有四十八座村庄,多数散布在基亚盆地里,也有少数零星建于红石山脉广袤的山脊上,相距甚远,往来不易,要在两天里赶往领主所在的卡拉玛镇是不可能的事,于是神官建议,采十村一组,各自为乐的庆祝方式,推选一名代表村聚会。领主反馈通过。选举结果,西芙利村很荣幸地当选为五个代表村的其中之一。
在村人的热情邀请下,四个冒险家打算逗留到祭典结束。这对他们也是个求之不得的发展,因为他们还有许多战技想向无名氏神官讨教,再者养伤期间,他们也得到村人很多照顾,心下十分感激,如果参加祭典能够聊表谢意,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至于杨阳和昭霆早就被视为西芙利村的一份子,根本没人多此一举跑来问她们要不要参加。
净之月5日正午,恰逢伊维尔伦城主在正殿门口举行阅军礼的一刻,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身穿朴素的神学生服,腋下夹了本魔法书,背着长弓和箭袋从练习的小山坡返回神殿吃中饭,经过中心广场时,看见表演野外剧用的木制戏台和几十个摊位已初具规模,以警备队员为主干的村人们正在树上、建筑物上串连彩灯和挂饰,一瞧见她,七嘴八舌地嚷道:“嗨!未来的大魔法师,上午的功课完成啦?”
“嗯!今天我有『射』中靶子哦!”杨阳笑着挥动白杨木弓。换作其他人,她一定认为这是恶意的嘲讽,但从西芙利村的村民口中说出来,就是真正的亲爱表示和鼓励了。
“太好了,这样神官大人就不用在你练习时避着你了!”
众人轰堂大笑。这回杨阳红着脸低斥一声:“啰唆!”
娜塔从一棵哨兵树上探出头,边挥彩带边喊:“杨阳,听说了没?野外剧的角『色』名单发下来了!你快回去问问,回头告诉我们!神官大人一拿到名单,就藏宝似地揣在怀里逃走了,看来他也知道他手气很差。”
“是吗?”杨阳眼睛一亮,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娜塔婶,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别小看我,我年纪虽然大了,身手可不比……哎哟!”还没炫耀完,老板娘就一个手滑掉了下去。余人纷纷惊叫,两个站在娜塔身边的村民慌忙拉住她,可哪负担得起她百来斤重的体格,没被带下去就万幸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杨阳深吸一口气,双手平举,大声道:“羽『毛』飘浮术!”
不可思议的情景发生了,娜塔肥大的身躯像一只充气气球般浮了起来。两个村民反应奇快,一把将她拉回原位站好。杨阳见状,松了口气,垂下手。以她现有的魔法力,撑起娜塔这种体重的人几秒钟就『逼』近极限了。
“干得好啊,杨阳!”
众人鼓掌叫好,杨阳嘿嘿一笑,抹去鼻尖渗出的汗珠,对惊魂未定的老板娘道:“要请我吃高级套餐作答礼哦,娜塔婶!”语毕,捡起掉在地上的魔法书,一溜烟离开了中心广场。
“喂,阳,快来看!野外剧的角『色』名单!”
杨阳刚踏进神殿,耳边就响起友人活泼的嗓音。隐捷敏亚满愿师严昭霆穿着鹅黄『色』的功夫装,笑『吟』『吟』地站在桌旁朝她挥手,『祼』『露』的蜜『色』肌肤满是绷带瘀青,脸上也贴了块大皮膏。自从她跟着耶拉姆学武以来,就一直是这么副伤痕累累的模样。杨阳猜友人刚涂好『药』,身上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汗臭的『药』草香气。她别开眼,果见银发青年正将一卷绷带扔进『药』箱,不知是否光线的问题,杨阳总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听娜塔婶说了,到底是什么戏剧啊?”
“传统的戏码,《冬去春来》。”担任神殿管家的少年接口,将一托盘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讲述人类勇者****冬之魔王,拯救春之女神的故事。”
杨阳道了声谢,顺便打掉友人偷食的手。
“好像蛮有趣的,耶拉姆你扮演什么角『色』?”
“他啊。”仗着手法敏捷还是抢到一片炊肉的昭霆含糊不清地道,“最得意了!演****魔王的其中一个勇者——英勇的圣骑士大人!”
“耶~~~很配嘛!”杨阳的兴趣被调起来了,转向背对他们的师父,“你呢?神官?想必是另一位拯救女神的英雄——英俊的魔法师大人咯?”
“错!我是袭击村子的大魔王!”
“咳!”杨阳一口饭梗在喉间。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耶拉姆忍俊不禁地走到伤心的师父跟前,安慰地拍拍他:“算了,终归比去年好。”
“他去年扮什么?”昭霆好奇地问。
神官一句“与你无关!”刚到嘴边,耶拉姆已递出名单:“就是今年艾瑞克队长扮的角『色』。”两个少女眼明手快地抢过,还边看边跑向角落,让青年一时争抢不及,但在看到警备队长一栏时,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眼珠子差点弹出来。
“春之女神艾瑞克……艾瑞克……春之女神……”杨阳和昭霆不住地念着。神官趁机抢过名单,满脸通红地藏到身后,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两人捂住嘴,一个瘫倒在地,一个捶打壁面,爆出一阵狂笑:“哇哈哈哈哈……”
“都是你啦!”神官对徒弟怒吼。耶拉姆无动于衷地耸耸肩。
“哈哈…哎哟,怎么会这样……男女角『色』全都……”
“艾里大叔要是知道了,哈哈哈,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神官忍不住挥拳道:“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我得扛着那家伙从舞台的这头跳到那头,还得整场戏对着穿裙子的他,威胁他若不嫁给我就要冰封全世界——见鬼!”
“哈哈哈!”刚刚稍抑笑意的两人听见这席话,再次笑倒在地。
褐发少年凉凉地道:“有什么关系,艾瑞克队长去年也是这么对你的,就当礼尚往来……”
“耶拉姆~~~”神官终于忍无可忍地掐住徒弟的脖子。
直到肺活量用尽,杨阳和昭霆才止住笑,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活像两条扒儿狗。但是当杨阳坐回椅上,瞄到对座的师父时,还是禁不住噗哧笑出声。
“……”神官睇来一个赌气的眼神,转头不理她。
“嘻嘻,别生气嘛,大魔王也是很帅气的角『色』啊!而且你不用再男扮女装了不是?”杨阳嘴上安慰,内心却万分惋惜无缘一睹银发青年的女装扮相,那必定是倾城之『色』啊!警备队长的女装扮相?……算了吧,连想想都觉是种视觉伤害。
“就是!也比我的‘路人乙’好!要不要我跟你换?”昭霆问。
“不行!”杨阳一口回绝:看不到美女,魔王无论如何要看到。耶拉姆道:“野外剧的角『色』是一旦抽中就不许更换的。”昭霆叹了口长气。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询问师兄,“戏服发下来了没?”
“发下来了。”耶拉姆立马会意,黄玉『色』的眸子浮起罕见的恶作剧笑意,“也好,我们这就排练吧,今晚就要正式演出了。”
“听见没,神官?走吧!”
“哎,去哪?”青年一呆,少女拎着他的后领往内室走去:“当然是帮你换衣服了——我们要排练不是吗?”
“那也用不着现在换啊!”
杨阳转过头,笑容可掬:“你不觉得换上戏服会比较有气氛吗?”
“我不觉得!”终于醒悟的神官大声抗议,可惜已经没人站在他这边了,跟着上前的耶拉姆和昭霆一左一右架住他,往房间拖去。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窝在壁炉打盹的小狼龙听见这声凄厉的哀嚎,双眼睁开一线,正好看到主人被强架走的光景,它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继续睡。
古往今来,魔王在人们的印象中总是一身泼了墨似的漆黑:漆黑的衬衣、漆黑的外套、漆黑的腰带、漆黑的长裤、漆黑的斗篷……至于里头的人是黑是白、是美是丑,倒各有争议。
魔导国对魔王的服饰定义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的无名氏神官现在就被迫穿成这副德『性』,站在他三个弟子面前。
“……”
上上下下打量,里里外外端详,半晌,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同时爆发出一串大笑,“一点也不适合!”
神官全身发抖,咬牙挤出笑容:“谢谢你们的夸奖。”
“我想你还是比较适合穿女装吧。”杨阳忍笑道,虽然青年这样打扮的确很帅、很威风,比平常多了份气势,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有股怪异感,看着憋扭。昭霆笑着拍打他背部:“看来你不太适合当坏人呐,神官先生。”
神官哼了一声:“听你们这么说,我倒真想扮个魔王出来了,等着瞧!”
“哟,不错嘛。”杨阳笑了,轻点他前额,“要不,你像上次一样把头发染黑试试,也许会更符合魔王的形象,还有表情严肃点。”
“好主意!”神官击了下掌,道,“幻觉术。”随着轻挥的指尖,他一头银亮的中长发宛如有了生命似地缓缓浮起,短短数秒,银『色』便叫黑『色』完全覆盖,垂落下来;他一双明亮的祖母绿『色』瞳眸,也于同时转为漆黑如子夜的颜『色』。
“怎么样?”变身完毕的神官绽开献宝的笑容。
“呃……”杨阳等人呆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还、还可以。”真的耶!只这么稍加改变,整个人的气势就截然不同了。要不是那张笑脸破坏形象,他们差点以为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迷』糊圣职者,而是冷酷的冬之魔王!
“不过,你干嘛剽窃我的头发和眼睛啊?”杨阳定定神,挥去心中莫名的恐惧,刻意用不满的口气质问。
“哎。”神官摆手,“你不高兴吗?那我就换掉!”
“没关系,我无所谓。对了,你这样变,是不是因为魔王真的是黑头发黑眼睛?”杨阳兴奋地问。昭霆和耶拉姆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神官一怔:“不,魔王艾尔拉斯除了名字,其他包括长相在内全是谜,他手下的大将,比如五大幽鬼,七魔将倒还有片断的描述留传下来,有兴趣的话改天告诉你们——我选这个颜『色』只是觉得和衣服配。”
“哦。”
这时,客厅方向传来喧哗声。四人走出房间的同时,以艾瑞克为首的一帮村人涌进来,大声嚷嚷:“喂,神官!我们来看名单了!”一瞥见警备队长高大粗壮如一尊铁塔的身形,两个少女埋头闷笑。
“喏。”耶拉姆拿起桌上的纸递出去。果不其然,找到无名氏神官一行时,众人都大笑起来,艾瑞克笑得尤其剧烈:“哈哈哈……他的手气还是一如以往的背!耶拉姆,你师父呢?是不是躲起来了?”说着东张西望。
“我在这里。”确定友人的视线三次从自己脸上掠过,神官无奈出声。
“啊!!”惊呼迭起。艾瑞克跳到他面前,皱着眉上下打量:“你吃饱撑着?这么早换衣服,还化妆成这样。”神官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想啊!”
艾瑞克不解。昭霆戳戳他臂膀,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艾里大叔,你怎不瞧瞧你的角『色』?”神官双目一亮,抢过名单递到他鼻前,连声道:“对啊对啊!”这下轮到我嘲笑他了!艾瑞克虽嗅出一丝不对,还是接过纸找起来。余人也好奇地凑上前。
出乎神官四人意料,在看到自己一栏时,警备队长只是脸颊一僵,没有其他过度反应。余人哀声叹气,摇头散开。一人拍拍他肩,道:“艾瑞克,快想个办法。”
“怎…怎么了?”昭霆忍不住眨巴眼睛。艾瑞克一把抓住她,欢声道:“对了,昭霆!我跟你换吧!我当路人乙,你来扮春之女神——你扮本来就比我适合!”昭霆吓了大跳:“可、可是角『色』不是不能互换的?”
“没错!”神官双手『Сhā』腰,怒气冲冲地道,“角『色』不能互换——这句话不是你说的?想去年我好求歹求,你都不肯,就反复强调这句话打发我,现在你自己倒想破坏规矩了?!”
艾瑞克嘿嘿一笑:“我没有破坏规矩啊!角『色』不能互换是事实,但是有条候补规定——要是两个人都同意的话,角『色』是可以互换的,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天杀的!根本没人告诉过我!”
神官怒吼,蓦地,他眨眨眼,森冷地盯视对方,“那么,去年你为什么死都不肯跟我换?还有你们!”他用杀人的目光定住其他欲夺门而逃的村民。
“这个……”艾瑞克等人支吾半晌,一齐挤出谀媚的笑脸,“还有回答的必要吗?”
“我杀了你们——”
当晚,悬挂夜空的星子和月牙都如擦洗过般明亮,万里无云,是个分外晴朗的夜。在西芙利村长布克致词后,来自十个村庄的人们开始享受愉快的前夜祭。中心广场灯火通明,彩带和饰品反『射』着绚丽的光波,迎风飘舞;但是摆满各『色』商品的摊位却无人问津,连同摊主在内,所有人聚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前,观看戏剧。春之祭典一向以野外剧为序幕,人人醉倒的饮酒会为闭幕。所以得等到野外剧结束,摊贩才会营运。
“喝!魔王,觉悟吧!”
勇者之一——协助同伴圣骑士****冬之魔王的英俊魔法师杨阳以大无畏的气势挥出手里的法杖。
“啊~~~我死了。”一身黑衣的魔王应声倒地,再也不动了。
观众们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史无前例的不济魔王。杨阳,不,魔法师也生气地轻踢倒地的敌人:“笨蛋!不对啦!你应该说‘哇哈哈,勇者们,看在你们千辛万苦到达这里的份上,给你们点奖赏吧’,然后发『射』魔法弹。”
“嘁!让你早点完事还不好。”黑发魔王爬起,死而复生。看到这一幕,观众都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一翻激烈的较量(?),可恶的冬之魔王终于被英勇的圣骑士一剑穿心,倒毙于地,这回是真的死了,因为魔法师没有踹醒他。随着一阵动听的背景音乐,布幕拉起,『露』出一名身穿淡绿衣裙的俏美少女,正是扮演春之女神的昭霆。圣骑士耶拉姆按照剧本的交待,踩过魔王的“尸体”,走到她面前,臭着张脸摆出迎接的Pose:“我来接你了……”
“哇——阳,你怎么这么慢!”春之女神热情地投入魔法师的怀抱,将骑士撇在一边,令观众再次看傻眼。
“笨蛋!你应该说‘啊,我的爱人,你终于来了’,然后抱住圣骑士!”第五十八遍提醒台词的杨阳不禁怒吼,昭霆吐着舌头从她身上溜下。
“哈哈哈哈……”欢快的笑声回『荡』在舞台上空,为这出别开声面的戏剧划下句点。
“阳,快看!”
黑发少女正在后台换衣服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呼唤,转过身,与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棕发少女打了个照面:“当当当,怎样?”
“哟,不错嘛。”杨阳由衷赞美。昭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很有女『性』味道的衣裳——上身白『色』小马褂,里面是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有两层,外层是透明的百褶裙,头戴中央镶有黄玉,四周垂『荡』银铃的圆裘帽,令她整个人焕然一新,亮丽得宛如回族的小公主。
“嘿嘿嘿。”昭霆得意地笑开来,拍手道,“好看吧?好看吧?阳你也快换啊!娜塔婶不也送了你一套女装?”
“这……”杨阳『露』出犹豫的神情,“我有点不太想换耶。”
“胡说什么!你要辜负人家的好意吗?”
“可是……我怕我穿起来像人妖……”杨阳此刻的心情矛盾极了,在这个欢乐的祭典之夜,基于女『性』人人皆有的爱美之心,她也想穿得漂亮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众人看,尤其是……杨阳脸一红,但她又怕自个儿的男生长相会惹祸。
“别担心,这里有让你万无一失的法宝。”
昭霆神秘一笑,秀出一样东西。
“阳,昭霆,这边——”
瞥见棕发少女从戏台后走出来,换回银发扮相的圣职者摇手呼喊,却在看见后面一个人时呆愣住,站在他身旁的褐发少年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穿着一套以薄红『色』为基调的衣裙,式样保守,却与主人的气质十分般配;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垂至腰间;下身是白『色』长裤与黑『色』高统靴,和裙边一样绣着银线;她原本略带苍白的肤『色』因害羞而泛红,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也柔化了有些男『性』俊朗气息的五官,在灯光下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一条银链从梳得整整齐齐的浏海前穿过,垂下一颗葡萄『色』的玻璃珠在额际,取代了原先那条红头巾。
“……奇怪吗?”杨阳鼓足勇气,抬起头,小小声问。
“呃。”神官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头发怎么变长了?”
听到这不是期待中的回答,杨阳很失望:“因为我戴了假发。”
“这…这样啊。”神官又呐呐了一阵,才搔头道,“你这样挺好的,一点不奇怪。”就是不奇怪才奇怪,弄得他也奇怪。
“你不必勉强说好!”杨阳的口气变恶劣了,对方的态度深深打击了她原就少得可怜的自信。感觉出她的不悦,神官一急,冲口道:“不是的!是真的很好看!”杨阳一震。神官深吸一口气,这才恢复流畅说话的能力。
“你穿这样很好看,阳。”
黑发少女开怀而笑,内心涨满连她也吓了一跳的浓浓喜悦。
“咳咳。”昭霆干咳,“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我们还要杵在这里多久?”陷入两人世界的两人刹然回神,不约而同地羞红了脸。
“先去拉面摊吧,我已经预定好了席位。”耶拉姆将视线从两个少女身上移开,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道。杨阳刚要迈步,攸地睁大眼:“咦!神官你……”她这才注意到,银发青年也换了身陌生的装扮。不同于平日方便行动的便服,这是套显然非常正式的衣服:里头是象征禁欲的高领衬衣;外面是胸前有银『色』刺绣图案的无袖宽松白袍,长度到小腿肚;再下面就是一双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两肩还披挂着绿『色』鸢尾花样的锦织披肩。昭霆奇道:“这是什么?圣职者的衣服吗?”
“嗯。祭典规定圣职者必须作圣职者的装束,我只好把这套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秀一秀。”神官叹息,穿得这么正式委实让他浑身不舒服。
“可是,你穿这样很好看啊!”两个少女赞美,打心底觉得对方这样子比刚才的魔王造型顺眼多了。耶拉姆皱眉道:“还不都是我的功劳!这套衣服刚找出来时,和块脏抹布没两样,ρi股上还破了个大洞!”
“喂喂,耶拉姆,别揭我老底啦!”
“哈哈哈……”
四人说笑着走入人丛。
到拉面摊解决晚餐后,四人稍微逛了一下。摊位陈列的除了果点之类食品外,最多的是村民手工制做的跟祭典主题有关的小工艺品,造型虽古朴却十分可爱。杨阳和昭霆买了好几个。一名摊主还特别向两位男士推荐一只银发的春之女神小石膏像,说是卖得最火热的一样商品,没等他说完,三个少年少女就扯着濒临抓狂的师父快步离去,免得发生分尸命案。杨阳边走边暗叫可惜。
小风波告以段落时,恰好前夜祭的压轴篝火晚会开始。这个世界特有的双月——象征至高神贺加斯的金轮月和代表混『乱』神优希亚的银心月并肩悬挂在天边,散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披上柔和的面纱。搭得足有数米高的柴薪燃烧着令人心生暖意的橘红『色』火苗,割出一块温暖热闹的空间。摊主们撤去『露』店和商品,空出地方让大家就坐,还有人搬了张椅子到中央。
“神官大人,唱首歌吧!”
看见走近的杨阳四人,人们纷纷叫喊。神官也不推辞,接过一把七弦琴跑向场中。四名冒险家从不远处站起,挥手邀请。盛情难却,三人于是挤了过去,坐到他们身边。
下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银发青年身上。昭霆头一次听说神官会弹琴唱歌,满脸兴致勃勃;而已经拜领过神官琴艺的杨阳更是满怀期待。只见青年坐定后,将七弦琴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溜过琴弦,弹出一串珠玉似的音符;他一头灿银也似的发应和着微微波动,月光的照拂下几如透明一般。调试片刻,愉悦的笑意在他秀丽的唇边飞溅开来,华丽『迷』人的嗓音紧接其后。
如果生活将你欺骗,不必悲忿不必悲伤;
懊丧的日子你要容忍,请相信,快乐的日子会来临。
心灵总是憧憬着未来,现实总让人感到枯燥;
一切转眼即逝,成为过去;而过去的一切,都会显得美妙。
何必呢!青春比鸟儿自由,谁又能管得住爱情?
欢乐应该大家轮流享受,已经过去的事,覆水难收……
整个广场再无其它声音,只有这清越美妙的歌声回『荡』在春日的晚风里,勾起最深处的回忆,化作一道纯净的风掠过心之回廊,激起名为“『迷』醉”的涟漪。直到乐音停了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用力鼓起掌来。
“唱……唱得好好哦!”昭霆结结巴巴地道,感动得一踏糊涂。余人拼命点头赞同,肯叹道:“我曾听过总神殿的赞美诗,当时还以为那是全世界最动听的音乐,没想到……简直是鸡叫和凤鸣的差别嘛!”特亚修嘲道:“你听过凤鸣?”萨姆也撬边:“总神殿那帮老僵尸的鬼叫也能被你评价为动听——肯,你耳朵没问题吧?”肯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真是多才多艺。”无视闹成一团的同伴,法尔切妮轻声感慨。
这时神官已将乐器换成竖琴,弹起舞曲《春之圆舞曲》,一对对年轻男女相携步入舞池,在篝火旁旋转出一个又一个同心圆,空气中弥漫着欢乐的气氛。司炊的村民将点心、烤肉、酒、密瓜等蔬果分给大家。每人手里端着陶盘,将烤肉随意沾了盐巴就大口吃起来。出身礼教之邦的杨阳和昭霆何时见过这般幕天席地,喜乐不禁的场面,琴声在耳,情醉于心,几杯麦酒下肚,脸颊微红,甚是欢畅。
警备队长婉拒了几位姑娘的邀请,眼睛往棕发少女斜了又斜,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搔头道:“可…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昭霆眨眨眼,先看看周围,再比比自己:“你问我?”艾瑞克连连点头。
“我可不会跳舞哦。”昭霆这句话并不是拒绝,只是承述事实,“这样你还要请我跳吗?”刚面如死灰的警备队长顿时眉飞『色』舞,几乎用吼的回答:“当然!”昭霆大方一笑,将右手递给他。
“艾瑞克队长明天会下不了床了。”杨阳看着被舞伴连连踩痛脚趾,扭曲着一张笑脸的艾瑞克,幸灾乐祸地道。摇摇头,她转向身旁的人:“看,因为你的不积极,让一条大好的肥鱼溜走。”
“关我什么事?”耶拉姆莫名其妙地道。观察片刻他的反应,杨阳按住头:“嗯,难道是我猜错了吗?”这家伙对昭霆一点意思也没有嘛!
“喂,小子。”肯突然开口,吓了他俩一大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已经继艾瑞克和昭霆跳舞去了,萨姆也被村里的少女拉下场,只剩他们三个。想起那天的不愉快,耶拉姆略带戒备地问:“什么事?”
“你不用这么紧张。”肯苦笑,“我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耶拉姆一怔。嗅出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杨阳屏息静气。
“是的。那天你走了后,神官大人把我教训了一顿,当时不服气,后来我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没错。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西城,不,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但是我不该把气出在你头上,还说了那种污辱的话,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呆望向自己深深低头的肯好半晌,耶拉姆才冷淡地道:“你不用道歉,你又没说错,我是你憎恨的西城的人,你骂我是理所当然。”
“不是的……”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急得抓耳挠腮。
哎呀呀,真是不坦白。杨阳不禁咋舌,决定帮可怜的冒险家一把,拉拉少年的袖管,她悄声道:“耶拉姆,就原谅他吧。”
“不关你的事。”
“不不,我不是在管闲事。你们再这么僵着脸对峙下去,夹在你们当中的我会吃不下饭,就这个意义来说,我不算管闲事。”杨阳不以为意地摇摇食指,泰然道,“也许这个人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但是他都已经道歉了不是吗?而且好像也不是有意的,那你又何必让人家难堪呢?何况神官特地为你骂了他一顿,如果你接受他的道歉,就等于印证神官的劳动成果,回报他护徒的心意。”
有这种道理吗?耶拉姆蹙眉,但是少女的话倒真说动了他。踌躇片刻,他低声道:“好罢,我接受你的道歉。”肯大喜:“谢谢!”
看来我倒是有演说家的资质嘛。杨阳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言归于好的两人,然而当她把视线调向热闹滚滚,满是如彩蝶般翩翩起舞的人们的广场时,心里浮起淡淡的寂廖,却连自己也不明白这份寂寞感的由来。
“阳!”
耳畔响起熟悉的清朗嗓音,杨阳惊讶地看到银发青年婉拒了好几双邀请的柔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神…神官,你不是在演奏吗?”再看那把椅子,不知何时换了一个陌生的乐手,大概是村长请来的『吟』游诗人吧,弹的倒也还可以。
神官捞起趴在头上的宠物丢给徒弟,执起她的双手,笑道:“免费工到此为止。走,我们去跳舞。”
“咦!”杨阳吓了大跳,“我、我不会啊!”
“我教你就会啦,来!”神官不由分说将她拉下场,引起一片哗然,因为在场的人以前从没看无名氏神官跳过舞。但随即,众人就鼓起掌来,还有人大声叫好,昭霆喊得尤其投入:“Go!Go!阳——”
杨阳满脸通红,只想逃回去,无奈双手别牢牢握住,抽身不得。
“我会踩到你的!”她瞪他一眼,直跺脚。
“没事的。”神官微笑,眼神温暖而包容,“相信我。”
“……”杨阳不觉停止挣扎,脸上红晕渐褪,心跳也恢复了正常,却多了几许异样的情愫。抬起头,对上他澄碧的眸,她缓缓颌首。
乐曲重新弹起,但是共舞的男女却不由得停下来,赞叹地注视踩起舞步的两人。银发青年的动作直如行云流水般毫无窒碍,举手投足,充满卓然与优雅,同时温柔地引导怀中的少女,让她渐渐熟悉、跟上拍子,只两个转折,两个人的动作就奇迹地对上,脚步也不再错位,旋转顾盼间,轻巧自然,不可思议的配合默契。
叫好声震天响起。
“看,我说一教你就会了吧。”抬手让舞伴转圈的时候,神官得意地笑道。
“你舞跳得真好。”杨阳满心诧异,“圣职者都会跳舞的吗?”
“这个嘛……嗯。”神官迟疑了一瞬。杨阳没注意到,绽开璀璨的笑靥:“谢谢你,我真的很开心,没想到跳舞是这么快乐的事。”
青年先是『露』出微讶的神情,随即浮起略带腼腆的笑容。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5日,卡萨兰满愿师杨阳度过了生平最难忘的一夜。
第四章 惊乱
第四章 惊『乱』
初春的早晨万物生辉,遍布红石山脉的桦树林也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嫩绿的枝叶将光线切割成大小不规则的形状,投『射』在沾满『露』水的长草上,反『射』出万花筒般绚丽七彩的光波。
唰啦!一只长着白斑的中年驯鹿慌张地跳进这片草丛,打破了静谧,动作非常迅捷。这时,它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引导安眠的舒适气息……”
话音未落,驯鹿的双眼就蒙上涣散,扑嗵一声栽倒在地。施法者弹了个响指:“成功!嗯,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少臭美了,它不会突然醒过来吧?”一个身材健壮,背着弓箭,腰悬长剑的青年走上前,扛起驯鹿。他身后面目秀丽,银发披肩的青年啐舌道:“只要你动作不那么粗鲁的话,艾里。”
这两个人正是神官和艾瑞克,为了补充被税务官抢走的牲畜而上山打猎。当然,将野『性』的动物驯养成家畜会费上不少时间。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艾里!”艾瑞克咆哮。
神官装出充耳不闻的样子:“看,艾里,那边有只野兔跑过去耶,快发挥你百发百不中的箭术让我笑个够吧。”
警备队长颤抖着握紧拳头,不挥出去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绝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神官扮了个鬼脸,跳跃着从他身旁走过。
“话说回来,不知道那四个冒险家现在怎么样了。”
习惯被友人克得死死的艾瑞克很快气消,想起四个曾经共同战斗的新朋友。神官附合道:“是啊,希望他们平安。”
法尔切妮、肯、特亚修和萨姆四人是在前天,也就是祭典结束的第二天离开西芙利村。两方都很依依不舍,但对冒险家而言,人生就是不断的前进,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是不可能的事。而且那次与双头哭虫的战斗让他们深切意识到自身的不足,急欲早日踏上旅途,磨炼本领。当听说杨阳和昭霆也想成为冒险家时,四人十分高兴,交待她们得到认证后,一定要去冒险家公会通知他们这个好消息,最好一块组队,彼此有个照应。两个少女自然答允。然后,再次向银发青年和村人们表示谢意后,四个意外与一座边境小村结下因缘的冒险家再次踏上他们充满血腥和刺激的旅程。虽然冒险家这种职业的人随时丧命一点也不出奇,可是不知为何缔结约定的双方都确定总有一天会再聚首。
“也许这就是缘份吧……”神官喃喃道。艾瑞克没听清:“你说什么?”神官不耐烦地道:“我说天下没不散的宴席!”艾瑞克被这句话触动了心里的忧思,深深叹气:“是啊。”连那个人也要去旅行……
神官翻了个白眼:“安啦!阳和昭霆虽然会离开这里,但她们肯定会再回来。”只不过马上又会走,而且是决别,因为两人将借助五件神器的力量,回去她们的故乡——地球去。
艾瑞克欢天喜地,差点手舞足蹈:“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原谅我,艾里。神官在心里诚恳致歉。
恢复好心情的艾瑞克开始发挥他“百发百不中”的箭术狩猎,连被友人大肆嘲笑也不在意。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平顶”山峰上,惊噫:“咦!那不是矮人的矿山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嗯……这个嘛,世上总会有些不可思议的事的。”神官含糊其词。
一定是这家伙搞的鬼!艾瑞克盯着他冒汗的脸。神官被他瞧得心下忿忿,眼珠一转有了个计较。他佯装出笑脸,击了下掌:“对了!你和佛利特他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吧?正好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就一起去串门子如何?”
“你是想把我领进矿山深处,然后就丢下我不管逃走吧?”
“多疑的男人真是讨厌,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阴险的人吗?”
“再像也没有了!”
艾瑞克斩钉截铁地道。神官捂着胸口扮出心灵受伤的样子。
结果,艾瑞克还是答应了神官的提议。一来他想都走到这里了,那么去拜访一下矮人也不错;二来他以为既然有了提防,应该不会让友人有机可趁。
但是,他很快发现他错得太离谱了。
矮人被喻为天生的能工巧匠,是所有种族里手最灵巧的一族。他们也是强大的战士,使用板斧和战锤的好手。曾经,矮人族在历史上十分繁荣过,然而经过死灵王的残杀,矮人族元气大伤,至今人丁单薄,一千年前的降魔战争又令他们失去了可敬的矮人王烈战纽。矮人们在艾斯嘉大陆飘泊近千年,一直因其特立独行的个『性』无法见融于逐渐鼎盛的人类社会,受尽歧视和排挤,直到最近,仅剩的六百多名矮人才在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默许下定居红石山脉,成为卡萨兰名义上的城民,离世独居。偶而也有几个矮人耐不住寂寞的山中生活下山加入冒险家公会,和人类结伴冒险,不过绝大多数矮人还是喜欢默默采掘、打铁,再定期供献一部分成品给王室做住宿费。矮人做的细工物和武器质量顶尖,每年都给卡萨兰进帐不少,可惜供不应求,所以常有不长眼的冒险家打矮人矿洞的主意,最后都一去不回——早有预料的矮人将家园建成可与『迷』雾森林妣美的大『迷』宫,唯有他们信任的朋友才会被告知路线。不幸的是,这些朋友有一部份记忆不太好或者路痴,我们的警备队长就是其中之一。
“呜哇!!!”
一阵飞矢齐『射』后,艾瑞克维持双臂高举,两腿张开的姿势紧贴墙壁,冷汗涔涔落下,一大丛精铁标枪就『Сhā』在离他身体不到一微米的地方,勾勒出一个人形图案。
“哇!真不亏是矮人制造的机关,快狠准。”毫发无损的神官不负责任地发言,装出遗憾的表情摇头叹息,“唉,艾里,我都提醒你别踩那块砖了。”
你根本就没说好不好!艾瑞克不敢吼出声,生怕这个没良心的友人真的骗他误中一个机关尝尝苦头,另一个原因是神官已经朝前走了,他只好快步跟上。
“不过,这条通道建得好棒,每次进来我都这么想。”艾瑞克环顾四周,由衷感慨。他们身处的狭长坑道尽管是矮人为了挖掘地下矿脉随手开辟出来的,两边的壁面却异常平整,头顶也没有一块凸出的岩石;而且宽度几乎相等,也没有地底洞窟常有的阴冷『潮』湿感,通风和采光都十分良好。
神官笑道:“当然,矮人是天生的艺术家,造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就算是号称人间至美的卡萨兰王宫拿来与这矿洞一比,也不过是座乡下土包子『乱』捏的泥巴屋罢了。”
“说的这么肯定——你去过王宫?”
“开玩笑,我怎么会去过王宫。啊,那个红『色』按钮……”
“不能按是吧?”艾瑞克小心避开,大步前行。
“……是一定要按。”神官说完这句话,一把捂住耳朵,直到感觉脚下传来一下震动,才垂手蹲下,关怀地询问躺在陷井里的友人,“你还好吗,艾里?”
“……”警备队长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当神官伸手想拉友人上来时,脑海闪过一道警讯,一股被窥视的不快感笼罩住他。
谁?他闭上眼,用灵念搜索,刹那就搜遍了方圆十丈,一个红『色』小点在这张虚幻的地图右下角的地方闪烁着:后面吗?
神官张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在友人爬上来的时候,在他耳旁悄悄说了一句。艾瑞克一愕,但马上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和神官在原地闹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大约转了七八个弯,他们进入一个联接了好几条叉路的厅堂。神官眨眨眼,道:“奇怪,平常那帮家伙都在这儿午休的啊。”
“今天他们工作的还真勤快,要不要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