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西安“放心好了,有本天才老师在,绝对保证你手到擒来。首先,求婚时必不可少的道具就是――鲜花。求婚时送上一束鲜花是最能够打动女人芳心的,我建议你送黄蔷薇,曾经有一位外号为**之狼的元帅,在向他妻子求婚时就是送黄蔷薇,不但赢得了美人心,还从此白头偕老生活美满~~~~”
诺因一手拿一束黄蔷薇,一手拿一盒巧克力,去寻找杨阳(把花和巧克力送给阳,然后抱起她,吻她,好像很简单。)很快,在树荫下找到了阳,为自己再三打气,诺因抬头挺胸走到阳身边“阳,这个~~~”
杨阳抬起头,绽开笑容“诺因,送给我的吗?谢谢~”
诺因(好,第一步成功,她很喜欢礼物,接下来~)“阳,我~~~”
杨阳“有巧克力,谁要吃?”
“我要!”“我要!”一群人蜂拥而上,昭霆、肖恩、西莉丝把阳手上的巧克力瓜分。
“咦,黄色蔷薇,我这几天在配一种香,正好需要黄色蔷薇,阳,送给我吧。”沙莉耶说。
阳“沙莉耶,拿去吧。”
诺因(呆滞中~~~)
杨阳微笑“诺因,大家都很喜欢你的礼物呢,和我们一起喝下午茶吧?”
诺因(极力忍住杀人的冲动)“好~~~~”
众人“诺因万岁!”
吉西安抱着满头包委屈的蹲在地上“你自己不会把握机会干吗怪我?”
诺因“闭嘴!马上再想别的办法!”
吉西安(小声)“那就用粉红蔷薇吧,传说有位号称**狮子的皇帝就是拿粉红蔷薇求婚的。”
诺因(沉默)“好,我再试一次。”
在杨阳的房间外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后,诺因终于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有桌子上放了一盏灯,杨阳背对着门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似乎没有发现进入房间的不速之客。
诺因悄悄走进,伸出没有拿花的手从身后把眼前的人紧紧抱住,“我喜欢你,和我结婚吧!”
怀里的人发出一阵咳嗽“呜呜~~~~我对花粉过敏~~~”
这个声音,诺因松开手后退,颤抖着指着眼前的人“你~~~你~~~~”
维烈顾不上满脸的鼻涕眼泪,慌忙钻进桌底“呜呜呜呜~~~~~~我不是同性恋~~”
诺因暴走~~~
第二天,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听说了吗,诺因殿下爱上了西城宰相维烈,还向他求婚呢。”“那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怎么办?”“维烈做大房,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二房三房”
再次将宫廷术士长痛扁一顿后,诺因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次失败,你就等着发配魔界吧!”
吉西安“呜呜呜呜~~~~殿下放心,这次我准备了必杀技,杨阳绝对难以抵挡的!”
在三确定了是阳本人后,诺因把她拉进了自己的书房。深吸一口气,开始使用必杀求婚台词“杨阳,”
杨阳(今天诺因的样子好奇怪哦)“嗯,诺因,什么事?”
诺因“我知道,这个,我欠缺一个正常的人所具备的完整人格。此外,我的坏习惯又是那么多。回顾以往的种种,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提出这种要求,看来仿佛是利用地位压人,而且,在战斗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事,实在不应该……但是,说了后悔总比不说后悔来得好……啊,真伤脑筋,从刚才开始就只一直随自己高兴乱讲话。总之……总之,就是,我想要结婚了!”
杨阳“恭喜你啊!诺因,你喜欢的是那个女孩?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表白啊?放心啦,我来帮你,情书拿来,我一定帮你把爱的情书转交给她。”
诺因(青筋直冒,死吉西安,你等着瞧)“听我说完,阳!!嗯~~恩~~(糟糕,忘了说到哪了)对了,等战争结束了,我想,我们一个城主,一个满愿师,如果把我们两人的退休金合起来,就算将来年纪大了,应该也不愁吃穿的~~你觉得怎么样?”
一分钟,两分钟,诺因开始冒冷汗(死吉西安,说什么这是无敌求婚台词,怎么阳一点反应都没有?”
五分钟后,杨阳终于明白了诺因的意思(这个笨蛋,求婚还拐弯抹角的,那里抄来这么烂的台词)“可是~~(故作发愁状)我将来的旅途是星之大海,我希望能够在宇宙中穿梭,把星星握在手里~~~拿退休金混吃等死太无聊了~~~~”
诺因(跳起来)“没关系!请让我做你的~~船长吧!你的愿望就是我的目标!”
一年后,杨和诺因乘着维烈支援的探险飞船准备踏上旅途,众人送行。
莉莉安娜“哥哥~~以后,请你自由的~~~~~”
吉西安“殿下~~,你~~~我~~~”
贝姆特“诺因,要和替罪羊作好朋友哦~~”
诺因“什么啊?风太大,我听不清~~~”
第二幕:
花花公子风之幽鬼吉西安看上了柳轩风,希望她能和自己到摩界去。
吉西安“轩风,和我到魔界去吧,你可以和我一起永生,我是魔界最有钱的人,我会让你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是柳轩风喜欢西城城主贝姆特,拒绝了吉西安。
柳轩风“我才不要到魔界去做你的情人,我爱贝姆特,所以我要嫁到西城去,做西城城主夫人!”
贝姆特“吉西安,听到了吧,她不愿和你去魔界,你还是走吧。”
吉西安怒“好,好,好,贝姆特,你和我抢女人,我们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弃轩风!”
贝姆特“轩风,你真的要和我去西城?那里鸟不拉屎鸡不生蛋,有到处都是粗野的佣兵,去了就回不来了,你不后悔?”
轩风(流泪)“我,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你,你还是~喜欢维烈吗?”
贝姆特(被口水呛到)“不是!没有人比你更配了~”
吉西安不死心,藏在西城准备挖墙脚,伍菲上,抓起吉西安“你是我的,以后不许沾花惹草!”在哀鸣声中拖起吉西安走路。世界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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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婚礼花絮
所谓婚礼,是繁忙、疲劳、痛苦而幸福的。
诺因与杨阳的婚礼前夕――
采购是必须的,杨阳、昭霆、轩风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采购清单。
昭霆:“唉~~~~好多东西只有地球才有,这里买不到啊~~~”
杨阳:“我喜欢白色婚纱,可这里的设计师设计不出来。难道非要我穿所谓的皇室礼服?天哪,那繁琐的衣服会要我的命的。”
轩风:“那就去地球采购咯,我们其实有很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的。”
昭、杨:“什么???怎么回去?”
轩风:“维烈啊,你们都忘了么,他可是可以随时来往地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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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宰相忽然感觉背后发冷,然后,就被一群女孩包围。在女儿杨阳的微笑,轩风的威胁,昭霆的粘功下,终于答应带她们去地球大采购。拉克西丝以去异界考察为名随同前往。
超市、百货、专卖店、商业街,女人逛街的魄力是无穷的,男人陪女人逛街是辛苦的,可怜的维烈和克鲁索只有充当钱包和购物车的角色。
还好,痛苦的时间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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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轩风、昭霆和杨阳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昭霆:“这件怎么样,我感觉红色内衣比较好。”
轩风:“新婚嘛,在开始就要抓住男人的心,黑色才是最性感的,看我选的这件黑色情趣内衣,绝对让诺因为你发狂。我听说诺因是性冷感,所以你要把自己装扮得更具诱惑力。”
杨阳(脸红):“这个,还是不用了吧,这里好像没人穿内衣的,会很奇怪啊。”
轩、昭(大声):“有必要!你马上要做妻子了,做妻子的一定要用任何方式抓住丈夫。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穿上!”
杨阳无奈地收下了朋友推荐的性感内衣(诺因会对内衣样式有感觉?那个木头才不会在意我穿什么。)想到自己穿着性感内衣对着诺因的情形,猛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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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维烈悄悄地闪进杨阳的房间,(小声):“杨阳,你在不在?”
把脑子里各种幻想甩走,赶紧把内衣藏起来,杨阳:“我在这里。”
看着维烈关门,关窗,杨阳奇怪:“维烈,你干吗鬼鬼祟祟的?”
维烈很犹豫地走到杨阳面前:“这个,杨阳,今天去地球,我也买了些东西,我想了很久,感觉还是给你比较好。”
看着维烈越来越红的脸,杨阳的疑惑更多了:“维烈,你要送我什么?”
维烈(声音越来越低):“其实~~这个~~也许用不到的,不过地球上的人都会准备,你马上要结婚了,我想~~还是准备一些比较好~~~~”
维烈把一袋东西塞进杨阳手里,然后扭头飞一般地跑掉。
杨阳打开手里的袋子,看到里面是好几个小盒子,“什么啊,搞的这么诡异。”
待看清盒子上的字后,杨阳石化:“安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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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风:“啧啧,维烈还真是有心啊。杨阳,你看这老爸多体贴,连安全套都给你准备了,的确啊,你现在还年轻,生孩子的话,24岁以后是最好的。所以你记得对诺因说,要他一定戴哦。”
杨阳:“诺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轩风:“他不知道你可以告诉他嘛,男人是需要调教的,在女人的调教下男人才会变得成熟。”
杨阳(狂汗~~~~两个都没什么经验的人谁调教谁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诺因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烦死了!不过一套衣服嘛,居然要我试了三十多遍!杨阳,我们出去玩吧!别理那一大堆讨厌的人了!”
轩风(掩口而笑:“诺因,还没结婚就开始急了啊,来来,我们正在看你岳父送的礼物呢,这是给你用的,是从地球买的哦,而且关系到你和杨阳以后婚姻生活的“幸福”,快过来学习一下。”
轩风给杨阳使了个眼色:“杨阳会告诉你,我看看礼服怎么样了。”
杨阳心里恨不得把这个爱恶搞的同学掐死。
诺因在杨阳身边坐下:“维烈送的礼物?什么东西?”
“嗯~嗯~~这个,你自己拿去看。”
诺因:“安全套?是干什么用的?(打开)这个~~~~好像是什么膜,这能保证什么安全?”
杨阳深呼吸:“这个,是保证某种行为的安全,夫妻间的,一种行为`~~~~”
诺因不解,拿着安全套翻来覆去的看:“夫妻间会有什么不安全的行为吗?”
杨阳(努力再努力):“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避孕套,是给男人用的,使用它~~夫妻之间,就不会怀孕。同房的时候,戴在你的~~~~~上。”
诺因努力思索,然后脸色变红,再变紫,再变青,最后变黑。杨阳不禁感叹诺因的变脸功夫连颜色都变得这么精彩。看到诺因脸色变黑的时候,杨阳赶紧捂住耳朵,身旁爆发出一声雷鸣,一阵飓风从皇宫中飙过。
“这个人,真是出人意料的腼腆呢。”杨阳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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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尽力地避免,可是婚礼还是空前盛大。不过,新郎和新娘的礼服有些奇怪,新郎的美丽那是不用多说的,一身白色的,据说是地球出产的叫做“西装”的服饰,衬着黑色的长发,显得格外的“艳丽”;新娘也是一身白色的纱裙,没有多余的累赘和装饰,中性的脸庞,衬托得无比“英俊”。
“诺因殿下终于嫁出去了。”
“虽然不如吉西安大人,可是新郎和诺因殿下看起来也很相配。”
“婚姻只是一个开始,吉西安大人和诺因殿下的爱情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那不是3ρ了吗?”
“没关系,只要是美人,我们不在意np的n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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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中――
“杨阳……”呼着热气的脸庞靠近了紧张的少女。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次,杨阳紧张得闭上了眼睛,感觉炙热的呼吸声已经到了自己耳边。
“杨阳,我~~~~~”砰!
暧昧的气氛被无情地破坏,杨阳呆呆望着趴倒在床上的男人,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安全套~~
很多新郎都会被灌酒,诺因也不例外地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给灌得……不省人事。
这样,杨阳和诺因的新婚之夜在杨阳无奈的叹息和诺因的沉睡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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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随手写来玩的,大家不要扔我石头,番茄就欢迎。
谨以同人支持小姆!!――作者:遥远的星系。
琥珀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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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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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备队长艾瑞克像往常一样从西芙利村的河边巡逻走过,年方十七岁的他因为满脸的胡渣,常被人误会是二十几岁。警备队长自己却不会太在意这些――他认为自己看上去年长对胜任警备队长这个职务更有利。
那个新来的正神官一如既往地坐在河边钓鱼,几天前他刚被委派到这个小村落当正神官的时候,实在是吓了大家一跳。
“不是吧!难道自从圣域被毁后,贺加斯的神官就少到这个程度了么?连这种年纪的小鬼也派出来?”艾瑞克摸着自己不算太长的胡子,打量着面前的这名容貌秀丽的神官,侧头说道。
“唔,这人真的是贺加斯的神官么?”
“如假包换。”
新来的神官一头亮银的长发,明亮的眼眸里闪耀着初春的嫩绿,声音中带有让人心生暖意的魅力。内里端正地穿着一袭象征禁欲的高领衬衣,外罩一件胸前有银色刺绣的宽松长袍,足蹬一双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一副标准的神职人员的打扮。
“不管怎么看,总是觉得有点可疑!”
警备队长狐疑地望着他肩膀后挂着的七弦琴与威士忌酒瓶,他刚交到村长手里的那份委任状酒气四溢。出于对自己职业的责任感,艾瑞克手搭剑柄,望向神官的眼眸里警惕十足。
“哎呀呀,别用那种凶狠的眼光看我。”银发神官挠了挠脑袋,“我的确是贺加斯的神官啊,我不仅信仰虔诚,连《圣典》都有随身带哩,唔……我找找看,我记得是放在……哦,不对……”
村民众目睽睽之下,银发神官一通乱找,最后可怜巴巴地抬头说道:“对不起,前几天手头紧,那个……被我……换酒喝了,不过,我可是天才喔,再默写一份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刀叉钉耙高举了几分,几滴冷汗从神官的背上流了下来,六十来岁的村长却发声了:“且慢!”
“这份委任状的确是真的,不管怎么说,有神官总比没有神官好啊。”村长说,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跟了一句,“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
银发的神官只好讪笑着点头,假如今晚西芙利村不收留他的话,那么就糟了。预支的旅费早就在路上变成了酒资,最后一点化作了一瓶香醇的威士忌,如今正在他肩头荡漾着琥珀之光,瓶塞掩不住混合着香草的诱人味道,有几名村民肚中的酒虫被勾得上串下跳。
“那么,既然确认了身份,请跟我来。”老成的村长挥手屏退了村民,率先领路,银发的神官心情大好。自从赛雷尔师兄去了北城之后,冒险家的生活就愈来愈无聊,不善理财的家伙也越来越难以筹到自己的酒资。于是在苦熬了几天之后,酒鬼神官终于敲开了拉克西丝元帅的大门。
“哦呵呵呵呵……我们的小羊羔终于迷途知返,想找份正式的工作了。”元帅以扇掩嘴,放肆地大笑道。
一旁的绿发参谋长面无表情地说道:“您笑得太大声了,阁下!”
“闭嘴,快去泡茶!”
“这个……那个……”酒瘾发作的神官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打次秋风再说。
“啊,我知道了,一杯红茶。再去把那瓶七九三年的利夏拿威士忌拿来。”
拉克西丝望着银发少年那副魂不守舍,不住向克鲁索离开的方向张望的样子,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闹得无名氏神官一阵脸红。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上次的提议,无名氏?”元帅说,“我的侄子……”
“阁下!”无名氏猛的站了起来,及腰的银色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跳跃,“请不要再提那个建议,我……”
这时候走到大厅里的克鲁索的眼里,银发少年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握紧松开,左手紧握着胸前的项链,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所以他看不见翡翠之眸里汹涌的碧涛。
“还是……不行吗?”元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用眼神示意参谋长将威士忌端过去。
“阁下,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只不过……”
“我明白了,你只需要一份足够支付自己酒资的工作,是么?”
“是的。”他的手指甲嵌进了肉里。
“那么,去做桑陶宛领的正神官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轻摇着折扇,淡淡地说,“不过我希望你在被酒淹死之前,常回来见见我。”
无名氏接过参谋长手里的酒瓶,打开瓶塞,那股熟悉的味道遍飘了出来,在猛灌一口之后,他躬身向元帅行了一个礼。
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过上不愁酒资的生活啦!银发神官乐陶陶地跟在村长身后,心中想着,他几乎能看见自己在琥珀色的海洋里畅游的情景。
“到了。”村长无情的声音将幻想中的无名氏拉回到现实。低矮残破的房子,院子里还长着杂草,村长鼓捣了半天才拉开了门,不过那扇门被拉开之后立即就寿终正寝,落到地上之后还分成了两片,门框上还有几根蜘蛛丝在飘。
“这这……这是?”银发神官的眼珠差点掉在地上。
警备队长无情的话语彻底终结了他的幻想:“神殿,也就是今后你住的地方。”
“我说,你们太无情了吧……”无名氏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板上,冲着远去的村民忿忿不平地叫道。只听村民们回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前任神官大人离任的时候把神殿里的东西全卷跑了。”
“但愿你不要像他一样贪财哩!”
……
呜……,无名氏哀怨地望着那群无情的人们,刚回头,屋子里的霉味道就使他皱起了眉头。
“水龙波!”在一段不算太长的咏唱之后,无名氏召唤了一道水柱将房子里冲了个透,流出来的黑色水渍上面还漂着蟑螂之类的玩意儿,那股味道中人欲呕。
“唔唔,看样子这房子今天是不能住了。”神官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空,捏着鼻子下了结论。
轻轻一跃,神官便到了屋顶之上,脚下的横梁却不争气地传来了断裂的身音,他连忙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魔法,才在屋顶上躺了下来。
“还好今天不下雨。”无名氏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左手枕在脑后,右手拔去了瓶塞,望嘴里倒了一口酒。翠绿色的眼眸望着顺着手腕垂下来的坠饰,眼神开始随着坠饰的晃动而迷离。
一滴液体划过了如墨的夜空坠在了少年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湿润带有千年的寒冷。很快,一条条细线把天地连接起来。
“真是不让人安心啊。”无名氏嘟囔了一句,好在他当年跟随师兄冒险一直风餐露宿,这方面倒是难不住他。他随手施放了几个魔法。便将自己所处的这片小天地与周围隔绝开来,雨水淅淅沥沥地倾泻在头顶透明的结界上,汇成水帘从四面八方垂下,哗哗有声。
“晚安。”无名氏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口威士忌,黑夜中已看不清那股温暖的琥珀之光,他迷迷糊糊地对自己道,“不要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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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艾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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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警备队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越来越豪迈的胡子,昂首挺胸地在村子里巡逻。新铠甲被他擦拭地闪闪发光,剑柄上缠着的布条很合手,经常使他忍不住把剑抽出来挥动一番。
在对空舞了几个剑花之后,艾瑞克反身猛劈一剑砍在了树上,昨夜树上的积水立即就将他浇了个透。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叫着抗议,不远处的神殿屋顶传来喀啦一声大响。
吡啦、砰、咚!
紧随其后的几声巨响使艾瑞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等他甩去头发上的水珠,抬头向神殿望去的时候,只见门口一只手在向他摇晃。
“早上好,警备队长,哎,痛痛痛……。”
“早上……好。”艾瑞克没想到自己出丑的样子给人看见,他和其他村民一样,几乎遗忘了神官的存在。
只见那只酒鬼神官哼哼唧唧地扶着门框爬起来,身上除了有点脏之外倒不是很湿,看上去倒是警备队长狼狈些。
“要不要我帮忙?”神官满脸温和地说道,艾瑞克被他诚挚的笑容所感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就会为自己的决定懊悔不已。
“火焰风暴!”
“哇啊!”警备队长只觉浑身一热,仿佛被人扔在锅里煮了一回,脸上还传热辣辣的疼痛,一种奇怪的糊味儿在空气中游离飘荡。
“我的铠甲!我的剑!还有,我的胡子!!”
艾瑞克的铠甲被熏成了黑色,长剑的锋刃不再闪亮,最要命的是,他引以为豪的胡子被烧了个精光,头发倒是因为头盔的关系幸免于难。
“对不起,对不起!”无名氏看见警备队长沮丧的样子,忙一叠声地道歉,“我再帮你洗洗,水龙波!”
“又湿了……”
“啊,那再……”
“不用了不用了!”艾瑞克忙将头摇得泼郎鼓般,落荒而逃。
无名氏神官手上却亮起了柔和的白光,在后面穷追:“你受伤了,让我帮你治疗一下!”
村民们诧异地望着一逃一追的两人组旋风般从村子里刮过,前者貌似发挥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飞速溜回了家里,关上门之后无力地靠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有点内疚的神官望着那扇砰然关上的的大门停止了自己的脚步,周围三三两两的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无名氏随着他们的视线有走到自己身后之后,一张脸立即变成了绯红的颜色,飞也似地溜走了。
呼、呼,唯一的一条裤子撕破了,屋梁上的钉子真够多的。神官懊丧地拉着衣襟,遮掩着身后的大洞,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昨天到今天除了酒就没吃其他东西。”无名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回头望了望西芙利村,又向前看了看残破的神殿。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
不一会,银发少年便拿着一枚弯成钩的钉子,喜滋滋地跑到河边,钓起鱼来。
我真是天才!就这样支撑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想着,肚子却催促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浮子。
耶,动了!无名氏猛地一甩竿,钓了条鱼上来,随手丢了一个火球烤熟,美滋滋地咬着,丝毫不理会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这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换过衣装的警备队长悄悄地躲在树后,暗自下了要监视他的决心,尤其是看见那家伙身后多了一条摇头摆尾的魔兽狼龙之后。
无名氏并不是不知道艾瑞克在监视他,有几次,他甚至想招呼警备队长陪他一起钓鱼。不过每次他向艾瑞克藏身的地方一招呼,警备队长就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速窜回村落,神官也就只好望着那滚滚的烟尘叹气。
日复一日,因为没有人找神官布道的关系,空闲的无名氏一如既往地钓着他的鱼,而艾瑞克光溜溜的下巴上长出了些胡渣。他的胆子渐渐也变大,终于敢光明正大地从他身后的大路上巡逻经过。不过只要无名氏一回头,他就会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迅速溜走。所以银发的神官始终找不到道歉的机会。
这一天,警备队长还是远远地站在那边,无名氏舔着自己的嘴唇,期盼地望着浮子,前几杆都是些树根之类的玩意儿,银发少年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浮子突然动了。
来了!神官舔了舔嘴唇,来吧,我可爱的早饭~背后的狼龙也兴奋得呜呜直叫。
突然传来的份量使钓竿弯成了弓形,草草制成的丝线与钓竿纠缠地吱嘎作响。
“不要挣扎了,我的早饭!”神官使劲地拽着钓竿,远处的警备队长忍不住驻足观望,只听喀啦一声大响,那根钓竿便断成两段。眼见早饭溜走的无名氏忍不住左手一挥,对半截钓竿入水的地方施放了极度冰封。
那片河面立即凝结成了一块浮冰,艾瑞克远远地望见,那块浮冰中隐隐约约有个深褐色的脑袋。
“杀人啦!”警备队长连忙叫了起来。无名氏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冰块已经被艾瑞克拖到岸上来了,他连忙将冰封解除,那孩子却一脸青紫,没有了呼吸。
艾瑞克手忙脚乱地按摩着那孩子的胸膛,一条条夹杂着小冰块的水流从他的耳、鼻、口中流出来,却始终没有呼吸。
警备队长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向那孩子的肺里吹去,脑袋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你要做什么?”柔和而又清冷的声音问道,艾瑞克抬头一看,那张秀丽的脸居然杀气腾腾,之前由于救人心切而萌生的勇气瞬间不翼而飞,但警备队长的责任感却使他稳住了自己想要逃走的身形。
“救人啊!”焦急的声音里带着颤音,警备队长硬着头皮说道。
“让我来,我是贺加斯的神官。”银发少年缓缓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又坚定,原本冰冷的翡翠之眸瞬间融化,手掌间已经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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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耶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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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打的赌输了,警备队长艾里!”
“叫我艾瑞克!”
“艾里叫起来比较顺口嘛。”
“哼……说起来,没想到你这只酒虫还真的是贺加斯的神官啊。”
“那;是;当;然,而且还是高阶神官哦。”
“这小鬼真是命大,这样还没死。”
“被本天才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嘘……他醒了。”
深褐色的短发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之后,一双黄玉色的眸子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早上好,我的早饭。”银发神官抓了抓脑袋,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果然是个恶魔!”警备队长捏紧了拳头想捶他一拳,地上那小孩却像个豹子一样敏捷地跳了起来,躲到了树后,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两人,就像两盏风中晃动的灯笼。
“看哪,神官大人,你把小家伙吓坏了。”
银发的神官站了起来,挥袖拂去白衣上沾着的污垢,向那小孩藏身的树走去。
褐发的小孩忙向另一个方向躲去,后退间不小心撞上了反向包抄的警备队长,被魁梧的艾瑞克一把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杂种!”小孩稚嫩的叫骂声中竟然包含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清冷,仿佛春风从未吹拂到他的身边一般。
“他是隐捷敏亚人!”警备队长皱眉说道,刚才忙着和神官一起救人,这会才注意到男孩那身标志性的小麦色肌肤。
“放开我!中城的白痴!蠢蛋!猪猡!养尊处优的混蛋!”被艾里强壮的右手提在空中的小孩动弹不得,骂人的污言秽语却滔滔不绝地从他口里跳出来。
“这会诺因城主正和西城的强盗头子在打仗,难道这家伙是间谍?”警备队长的职业病犯了,心中暗想着,唔,一定是的,啊哈,明天把这个家伙绑了送上去,整个桑陶宛领都会流传我勇擒敌方间谍的少年英雄艾瑞克的大名!
想到这里,艾里,哦不,西芙利村的警备队长艾瑞克大人咳嗽了一声,肃然说道:
“以国王和诺因城主的名义,我以‘间谍罪’逮捕你……你……”他刚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小孩的名字。
“逮捕你个大头鬼!等老子逃了回去,一把火把你们村子烧成白地,把你这头大胡子剥成光猪挂在树上做肉干!”
“我说……”被遗忘的银发神官无力地呻吟道,“这小孩应该不是间谍吧?”
骂人的小孩和浮想联翩的警备队长同时一愣。
“你看他的手脚上还有镣铐磨触的痕迹,红肿还未消退,明显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不久。脸颊因为饥饿深深陷了下去,我打赌他假如肚子饱了决不会被你像拎小狗一样拎着――间谍不会傻到把自己饿坏吧?”
“你才是小狗!”先于警备队长反应过来的小孩先回嘴道,神官身后的狼龙张嘴让这小孩看了看它的獠牙,尖锐的威慑力好象比言辞可怕,所以无力挣扎的他立即闭上了嘴。
“唔晤,仁慈的警备队长绝对不会允许一位陌生的可怜小孩饿死在西芙利村周围的。”银发少年微笑着说道,冲艾里手上拎着的小孩挤了挤眼。
“这话有理……”艾瑞克摸着下巴上不算太长的胡须沉吟道,神官身后的狼龙乐得尾巴一摆一摇。
“我说……为什么你也跟了进来……还有这只狗……”警备队长支着脑袋,望着狼吞虎咽的两人一狗说道。
“啊呜啊呜……你忍心看着一名贺加斯的神职者饿死街头吗?啊呜啊呜,身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啊呜啊呜,你于心何忍哪!”
“行了行了,老实说,看了你的样子之后,我对贺加斯的信仰程度降低了。”艾瑞克望着银发神官脸上沾满面包屑和黄油的样子,忙制止他说话,可惜为时已晚。似乎有什么东西呛进了神官的气管,弄得他大声咳嗽,忙抓过桌上的牛奶杯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那名隐捷敏亚的小孩却老实不客气地乘机往肚子里狂塞东西,等神官理顺了气,桌子上那块最大的面包已经被他消灭了。
“啊啊啊……”神官的叉子停滞在了半空,哀怨地望着那名小孩。
“艾瑞克,招待客人的东西够了吗?”房屋里传来一中年女性的声音,警备队长一听那声音连忙站了起来,连翻倒的凳子都来不及扶,心急火燎地奔了出去。
“啊,妈妈,你别忙,你要生弟弟了,还是多休息的好。”
“没关系。对了艾里,这次一定是妹妹。”
“是弟弟,我打赌。”
“你打赌不是一直输的吗?”
“唉唉,别说了,东西给我,您休息去吧。”
当艾瑞克手端食物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一狗正巴巴得望着他。倒是那小孩看见他出现之后目光收敛了些。
“这两个人上辈子没吃过饭吗?”警备队长望着风度全无的两人,悲哀地想。
再次将台面一扫而空的神官心满意足地向艾瑞克致谢,那名小孩吃饱喝足之后却缩在墙角的暗影之中,警惕地望着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年轻的警备队长咳嗽了一声,严肃地向那小孩问道。那名小孩却畏缩在黑暗里,扫过来的目光加了几分敌意。饱食之后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萎靡不振,整个人就像一只伺机扑人的豹子。
“一只迷路的小猫。”蹭饭的某人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评价道。
警备队长伸手想把他从阴影里抓出来,手背却被那孩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记,他立即下意识地按向了剑柄,在碰到剑之前就被另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拉住了。
“让我来。”银发的神官说,“你不擅长与孩子交往。”
无名氏收起了放浪的神情,此刻那翡翠色的眸子里的宁静与纯真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重叫做“信任”的情感。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和地问道。
“耶拉姆。”小孩咬了咬嘴唇,低头回答,因此没看见无名氏此刻脸上的神情。
他却不知道,他的回答勾起了面前的这位少年神官一直想抓住、却又清晰不起来的记忆。
然而,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微笑随即充盈了他的心灵与脸庞――他还记得,曾几何时,有一双同样真诚的眸子就这样望着他,闪耀着琥珀色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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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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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定要逃出去!”耶拉姆暗自给自己下了决心,他先老实地看着那酒鬼神官灌得酩酊大醉,又向那只狼龙扔了根骨头封口,心中暗暗地道:“这次你可不要坏我的事了,我们可是难兄难弟!”
几天前,一名旅行商人路过了西芙利村,几天没碰过酒的神官立即被马车上那桶气味纯正的威士忌惹得心烦意乱。
“啊啊,先生!不要这么无情,我可是桑陶宛领的正神官!我以贺加斯的名义及下个月的工资起誓,一定会按时归还酒钱的!”
“不行,绝对不行!”略微肥胖的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神官一下,很职业地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商人的规矩!”
“呜……”酒鬼神官看见了那桶可爱的威士忌有长翅膀飞走的趋势,急中生智,一把抓起脚边的狼龙,拎到商人面前。
“你看,这只魔兽皮毛鲜亮,剥下来卖了起码值五个金币,肉应该也可以卖不少钱,假如我拿这个来换这桶酒的话,你还得倒找我钱哩!”
商人犹豫了一会,心中盘算完了狼龙的价码,貌似自己的确是很合算的样子,于是松口道:
“好吧……”
“一言为定!”神官立即出卖了宠物的未来,乘商人转身搬酒之际,悄悄地在狼龙耳边说道:“你可得抓住机会跑回来啊,雷奇。”
“汪呜!”后颈皮毛被抓的狼龙低声抗议无良主人的暴行。
“我知道你一定能逃回来的啦,帮帮忙,拜托了~”银发神官乐滋滋地看着那名商人把酒桶搬过来,浑然不觉自己的一言一行全被身边的耶拉姆听了进去。
“雷奇,再见~”神官冲着马车上笼子里远去的宠物挥了挥手,脚尖一伸,就将硕大的酒桶挑了起来,单手接住,望嘴里灌了一大口。几滴溅出来的琥珀色液体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得一边的耶拉姆暗暗皱眉。和大多数隐捷敏亚人一样,他无法理解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
“站住,你想去哪里?”神官擦了擦嘴,抬头问道。
“要你管么?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喔。”神官点了点头,“你打算就这样继续在魔导国流浪,直到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为止?”
“你管不着,杂种!”耶拉姆朝神官挥了挥并不算太大的拳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一味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不敢正视自己的人是没有未来的。”神官淡淡地说道,听见这话的耶拉姆跑得愈发快了。
“水索。”银发神官平伸左手,低声沉吟道。随后挥出去的银索就像蛟龙一般缠住了耶拉姆的身子,轻轻一提,那小子就腾云驾雾一般地被拉了回来。
“放开我,你这个白痴酒鬼杂种!”身体还未落地,耶拉姆就在半空骂出声来。
啪!
脸上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得他头晕眼花,头转过来之后才发现那名原本温和的神官怒容满面。
“不要随便侮辱别人的父母!”银发神官左手紧紧握着胸口的十字架坠饰,“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行为抱歉,但请不要责骂我的父母。”
“你到底想怎样,杂……”说顺口的家伙左手捂着被打的脸,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我说,好歹我养了你好几天,难道你一句道谢的话都不说就想走么?”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黄玉色的眼眸里射出凶光,“隐捷敏亚人向来讲究知恩图报。”
“光是说声谢谢可不行哦。”银发神官悠然说道,“你是不是得有些什么表示呢?哦,你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没钱,不过,帮我钓几天鱼是可以的吧?”
耶拉姆使劲扯了扯捆住自己的水索,那东西丝毫不动。认命的家伙只好点头答允,心中早将那该死的酒鬼腹诽了一百遍,吃了你几条烧得发焦的破鱼就想让老子帮你干活,我呸!
于是,艾瑞克警备队长每天清晨巡逻的时候,发现那个神官新收养的小孩乖乖地坐在河边钓鱼,而原本钓鱼的那位此刻手拿酒瓶,坐在树上一口接一口地饮酒,好不逍遥快活。
“喂~早上好,艾里。”
“早上……好,不要叫我艾里!”
“没关系的啦。”酒鬼神官一闪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要不要来一口?”
警备队长望了望面前摇晃的酒瓶,被浓烈的酒味熏得咳嗽了几声,忙推辞道:“公务时间不喝酒,咳咳。”
“莫非……你不会喝酒?”神官微笑着说道。
“啊!”被说中心事的警备队长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题,“你真打算收养这个孩子吗?”
“那当然,拯救迷失的灵魂是圣职者的义务。”
“那么,请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告诉上头神殿里收养了个人。”
“不用那么麻烦吧?”神官喝了口酒,不过他马上被警备队长的下一句话说服:
“报告认可之后,会有一份额外的薪水哦。”
“听上去不错,艾里。”
“不要叫我艾里,说真的,你这个酒鬼神官在帮村民治病时用的魔法真不含糊哩,这孩子以后也会成为很优秀的圣职者吧?”
“我不会强行要求他继承我的衣钵。”神官翡翠色的眸子平视着河边那个焦急的身影,平淡地说道,“这孩子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顺着酒鬼神官的视线,警备队长看见了那名拉了几回杆却毫无收获的家伙正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一回首,神官秀丽的脸庞上正浮现着忍俊不禁的神色。
“你啊你!”公正心使艾里忍不住指责起这位认识不久的朋友,“你明知道隐捷敏亚人与水无缘,还让他钓鱼,不是在故意捉弄他么?”
“不,那孩子资质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掌握诀窍了。”神官微笑着望着那个焦躁的身影说,“钓鱼这件事情,很适合磨练一个人的耐心与毅力,这正是那孩子目前所缺少的。”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耶拉姆凝神看了看水流,突然将钓竿刺向水中,举起来的时候,钓竿上正串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不行不行,太少太少。”
劳碌了一天的耶拉姆望着大摇其头的酒鬼神官,恨不得向他脸上狠揍一拳。但是他知道,目前十个自己都不是神官的对手。
当天晚上,狼龙雷奇溜了回来,神官大为高兴,多喝了几口酒,耶拉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藏下了几根鱼骨头。
于是此刻,成功逃走的男孩孤身行走在山路上,天空中高悬的金轮月记录着他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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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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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被遗忘的地方、燃烧着的房屋。
魔兽的嚎叫、灵魂的悲叹、人死的哀号。
耶拉姆紧紧攥着自己瘦小的拳头,尽管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温暖的手掌从男孩的脸上缓缓滑下,带有血液粘稠的质感与浓烈的气味。
“妈妈,妈妈!”泪水从黄玉色的眼眸里滚滚而出,幼小的人儿浑然不觉身后悄然而至的獠牙,等到那撕裂肌肤的痛楚唤醒他求生的意志之时,他半边的身子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浸染。
“啊啊啊!”愤怒与残暴在男孩的嘶吼里交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顺手抓起地上的东西就向那魔兽嘴里刺去,直没至柄,激射出来的血液立即将他全身浸染。
“分守四方,留出东面,把魔兽赶出去就行了!”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又略带稚气的吼声。
“是的,首领!”回应的声音却是五花八门,各个年纪的都有。
铁器斩入肉体的声音、魔兽的毛皮被烈火焚烧的焦臭味、魔兽仓皇逃窜的声音陆续响起,很快这个原本被魔兽的嘶吼声所占据的村子安静了下来。
“快!去找找还有没有生还者!”那个略带稚气的声音继续发令道。
房门猛然被人推开,屋外的火光透了进来,还没等幼小的耶拉姆看清眼前来人的样貌,失血过多的他就晕了过去,在神志丧失之前,他依稀听见那人喊道:
“喂!首领,真是不可思议!这里还有个孩子活着!”
隐捷敏亚干燥的夜风切割着浸血的伤口,夜晚的沙地散发着白天的余热,伤口被仔细包扎,躺在马车上动弹不得的耶拉姆迷迷糊糊地听着他的救命恩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着他。
“全村的人都死了,这孩子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不是门口的那名男子杀死了好几头魔兽的话,他活不下来的吧?可惜了,那么厉害的战士。”
“你真的打算收养他么?首领?”
“没办法呀。”那个被称作是首领的家伙回答道,“总不见得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跟了我们,就踏上了佣兵的不归路了呢。”
“在隐捷敏亚,做平民未必能比佣兵活得长吧?比如刚才那个村子的可怜人们。”
“这小子用一把沙铲就杀死了一头魔兽,长大后没准比首领你厉害哦。”
“或许。”首领笑了笑,“我可不算什么厉害的角色。”
“喔!首领不厉害,那谁才算厉害的角色呢?四年前在中城遇上的那名美貌的小姐?”
“你皮痒了是吧!”
……
“敌袭!首领,有敌人!”
大车猛地震动了一下,几枝羽箭射入了车板,一面颤动着一面发出那种令人胆寒的声音。
耶拉姆的眼睛被魔兽和自己凝固的血液所封住,迷糊中也不分东南西北,只听兵器碰撞之声络绎不绝,时不时还有人受伤的嘶吼及垂死的呐喊。
“休得斯!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那首领肃声说道,那瞬间兵器相撞的声音大响。
只听那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大声续道:
“隐捷敏亚战士的剑是为了保护西城的民众而生,而不是用来互相残杀!”
回答他的沙哑之声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你不会明白的,我就是与你这道光相伴而生的暗,有你必有我的存在,让我教会你隐捷敏亚真正的生存法则。”
刀剑交斩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那个首领又说话了:
“你我始终是半斤八两而已,谁都奈何不了谁,徒然让战士的血液挥洒,这又何必!”
“这次不同,你们中埋伏了。”那个沙哑的声音桀桀怪笑着说,尖锐刺耳的声音使耶拉姆昏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隐捷敏亚那炎热的天气,耶拉姆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毯子,一只柔软的大手正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呵,你醒了。”那人微微一笑,粗陋的布杉掩盖不住身段的娇丽,琥珀色的眼眸柔和而又温暖,俊美的面容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显然是名美丽的少女。
“这里是?”
“北城埃特拉某商会的商队。”那人回答道,“几天前,你和那几名小孩一起被卖给了商队的主人。”
耶拉姆费力地侧头望向那些陌生的伙伴们,幼小的眼眸里满是惊恐与不安。
“你问我吗?”少女从他疑问的目光里读出了他的话,于是回答道,“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主人的商品,只不过,雪族的我价钱比你们贵些。”
耶拉姆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感谢,那名少女却再次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她为他喂了口水,低声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假如不是那时候商队正好在的话,你大概会被那些人杀死或者抛弃吧。”
“喂!主人叫你去!”帐篷口突然伸进一个人头,冲那少女叫道。
少女轻轻放下了瓦罐,脸色黯淡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首跨出了帐篷。
“快快快!”那人粗暴地将回头张望的少女拽出大帐,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肉体被责打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呵骂声。
等少女回到帐篷的时候,她已经不能用自己的双脚行走,护卫把她柔弱的身躯往里一抛,便拂袖离去。
“姐姐!”几名小孩忙扑上前,手足间的铁链叮当作响。
“不要……紧。”少女微笑道,“这次……我还是没有哭。”
耶拉姆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商队的主人是名中年胖子,他忙给他加上一副镣铐。
每过几天,少女还是会被商队主人抓出去拷打一顿,但她始终血迹斑斑地带着微笑回来。
罪恶的情绪在男孩的心底里滋长,终于有一天,在少女被主人抓去之前。隐捷敏亚的脏话,以及这段时间内学会的脏话一起滔滔不绝地向那主人喷射而出。
“低贱的杂种!”中年胖子自然不会留手,狠狠地教训了这个小子一顿,然而换来的是他暴风骤雨般的臭骂。于是主人揍得更卖力,一直到鞭子断掉、人累得气喘吁吁为止,他却看不见那个带血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他忘记了还有一名需要责问的少女要处理。
从此以后伙伴们纷纷学样,少女的罪责就这样无形中被众人分摊了一些。商队晓伏夜行,在北城与中城的交界之处蜿蜒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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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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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和哪个时候一样吗?”耶拉姆脸上浮现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苦笑,此刻环绕着他的那圈不知名的魔兽眼里碧油油的光芒使原本金轮月下宁静的夜色平添了恐惧与绝望。
“魔兽!”
“不行!太多了,快逃啊!”
“该死的,你们这帮光拿钱不办事的废物!”
中年胖子厌恶地朝那些人跺脚,手忙脚乱地抓了几把最值钱的东西,刚想抽身溜走,身子却被雪族少女死死拽住。
“见鬼去吧!”商人朝少女胸口重重踢了一脚,立即转身飞奔。身躯朝后飞落的少女手中紧紧攥着刚从商人身上扯下的钥匙串。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雪族少女不停地告诫着自己,手却潜意识地不住颤抖,塞了好几次才打开了一个人的镣铐。心烦意乱之下她禁不住张口吐了一口血,适才胸口的那一脚让她很不好受。
那名刚刚获得自由的小孩立即接过钥匙,接二连三地将同伴们的镣铐打开。
“大家听好。”少女拉拢了帐篷里的同伴,不顾外头另让恐惧的哀号,“听到我的口令之后,大家一起跑,分头跑,使劲的跑,不许回头!”
“是的!”这些相处了没几天的陌生伙伴此刻情不自禁地将这位可敬的大姐姐当成头儿,在她一声大喊之后,大家冲出帐篷,分头向四方跑去。
“跑呀,你为什么不跑?”少女惊疑地望着留下来的耶拉姆,男孩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断刀。
“你自己为什么不跑?”
“我来引开它们。”
“你引得开吗?”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眸凝视着少女俏丽的容颜,远方传来几声小伙伴的惨叫声,少女不及回答,男孩先动了。
“来呀,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耶拉姆猛地跳出帐篷,大声叫嚷道,低吼的魔兽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得回头张望。假如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宝剑,他那幼小而高昂的英姿足以媲美北城的龙骑士。
被挑衅的魔兽们一部分立即掉头扑向这个嚣张的家伙,另一部分仍然向小伙伴们追去。
耶拉姆一咬牙,拔脚便奔。少女紧随其后,大声责备道:“你在做什么傻事!这种善良迟早会成为你的坟墓!”
“那你自己呢?”
“不要学我,我的人生已经完……结,请一定要……活下去……”
百忙中回头一瞥的耶拉姆正好看见少女的躯体在魔兽的利爪与獠牙之下绽放出血花,那双温暖的琥珀之光从此不再闪亮。那瞬间,愤怒与悲伤泪水立即满溢了他的眼眶。
“为什么总是这句话!”耶拉姆心中大叫着,抬手将半截断刀叼在嘴里,双臂使劲地挥动着,弱小的身躯风一般地在山岭间飞奔,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死亡和悲伤全部抛下。
围绕着男孩的魔兽踏前了一步,耶拉姆此刻仅有右手紧握着的石头,身后也不是那时候的山涧,而是山壁,退无可退。
“活不下去了……吗……”男孩左手紧握成拳,右手却渐渐地松开,石头也就落到了地上,哗啦啦地在地上翻滚。一只魔兽乘势飞扑而来,耶拉姆只好闭目待死。
利爪撕裂肉体的疼痛始终没有降临。耶拉姆睁开双眼,只见月光下的神官持鞭立于他的面前,长身玉立,银发如绢。
“本来以为还能听见几声‘救命’哩。”神官微笑着说道。他身前不远处,一只魔兽从鼻尖到尾巴被分成了匀称的两半,分尸的凶器仅仅是金轮月下潺潺流动的水索。
“哼!”死里逃生的小鬼臭着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百千魔兽包围之下,多你一个结果不是一样。
魔兽却不会给他们太多说话的机会,几只魔兽大吼一声一起扑了上来。
神官身未动,手一扬,金色的月光下流动的冰蓝色水索挥出蛇形的轨迹,干净利落地将扑来的魔兽全部分成两半。
耶拉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个迷糊的酒鬼不是一般地厉害。
他举手透足间流露着道不清说不明的优雅,流动的杀器就像舞动的彩虹,数十上百的魔兽片刻间尸横就地。
“菲依罗。”随着神官的呼唤,一只鹰翅的雪白异兽顺应他的召唤出现在上空。
“杀光他们。”神官收起了水索,取出腰间的酒瓶喝了一口,鹰翅兽所到之处,魔兽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成片地死去。
耶拉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神官先是一愣,随后眼光渐渐柔和起来,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以免这个倔强的小鬼放纵自己时哭得噎着。
“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小鬼哽咽着说道,“那个……时候……你……不在……”
“我知道。”神官蹲下身,轻轻拭去耶拉姆脸上的泪痕,“你睡着的时候,一直会说梦话。”
哭声渐渐止歇的耶拉姆不禁扑入神官怀中再次号啕大哭,神官也不管自己的衣衫被鼻涕和眼泪弄脏,仍旧轻拍着他的背。恍惚间,似乎自己也曾经这样依偎在一个可靠而又有力的怀抱之中,眼前闪耀着一对琥珀色的希望之光。
“你这孩子很好。”银发神官说,“一路上你本来有机会逃走,但是你想回村子为大家报信,对吗?”
“……呜呜……我恨自己……没有……力量……,呜呜……不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我愿意拜你为师……我要变得更强……”
“好,好,好。”神官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肃声道:“但是你得想清楚,一旦学会不平凡的技艺,就会被卷入不平凡的境遇,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够选择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爸爸妈妈……村子里的人,还有姐姐他们……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大家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遇上这种情况,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隐捷敏亚的战士……是为守护而生的剑,而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孬种!”
“为守护而生的剑吗?”神官喃喃地说道,假如面前这个孩子知道自己是个连自己的梦都无法守护的人,那么他会做何感想呢?神官的嘴角下沉了一个角度,瞬间又恢复了原位。眼前的这个可怜的孩子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性格也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神官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翡翠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悄悄收藏起了自己的心。他反手取下了肩上背着的七弦琴,手指轻拨,天籁般的歌喉随着灵巧动听的旋律轻唱起来:
“告别了童年,
就迎来了成年,
如花的季节离你如此遥远,
就像没有星辰的黑夜。
何必呢?
青春本来就像鸟儿一样自由,
又何苦让它深陷牢笼
忘却吧
过去的事情
覆水难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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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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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早上好,神官先生!”
“早上好,艾里。”
“怎么,这小子现在开始老实了吗?”警备队长望着手脚上绑着好几个沙袋的耶拉姆,“乖乖不得了,神官先生,你这是在虐待儿童!”
刚刚长跑回来的耶拉姆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始作俑者却悠闲地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喝酒。
“没关系没关系。”银发神官乐呵呵地道,“那是他自愿的。”
艾瑞克看着耶拉姆刻苦锻炼的样子不禁咋舌:“难道你不想把他培养成神官,而是想培养成一名战士?”
“耶拉姆更适合做战士。”神官说,“有我这个天才在,他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啦。”
村口远处突然飘来了淡淡的烟尘,一辆破烂的马车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挪动到了村口,车前的商人灰头土脸,马却不见了。
“哎呀,一个月还没过去,你又来了吗?班斯先生。”警备队长朝那名熟识的商人打着招呼,“瞧你那落魄的样子,不会是在路上遇到了魔兽吧?”
“咳、咳!别提了,这次真是倒霉透顶!”班斯悻悻地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艾瑞克说,“早就劝说你换个行当,不要在外面玩命了。”
“少废话!”商人朝艾瑞克挥了挥拳头,“我在这条商路上经商的时候,你这小鬼还在吃奶呢!我熟知这条路上所有的村庄与安全地点,假如这次不是那只小畜生咬坏了我的马,我才不会这样呢!”
“呵呵,即使是老手,也难免阴沟里翻船嘛。”警备队长笑着走到班斯身边,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神官,“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们西芙利村新上任的神官先生。虽然很年轻,看上去好象不太可靠的样子,其实他的白魔法水平还真不错,连冻成冰块的人都能救活哩!你现在身上有伤么,假如有的话,不如让……”
“我认识他!”班斯森冷的话音令艾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滔滔不绝的介绍也就此中结,他顺着商人杀人的眼光望去,只见神官那只可爱的宠物正憨态可掬地蹭着主人的腿撒娇。
“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商人眼中射出足以熔化一切东西的火焰,身躯也突然年轻了十几岁,箭也似的朝那个该死的混蛋扑了过去。
“耶拉姆!紧急加训开始!”银发的神官咻地一声从长凳上翻身下来,拔腿便跑,身后跟了个莫名其妙的耶拉姆。可怜的家伙刚跑完晨训的路程,现在又开始了马拉松。
“站住!该死的,你们统统给我站住!!”暴跳如雷的商人手舞大棍,在后面大喊。耶拉姆大惊,忙把手脚上的沙袋一起甩掉了。
“被他抓住会很难看,加油啊!”神官望向徒弟的笑容里满是尴尬,小狼龙屁颠颠地跟在后头,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
“可恶!为什么我也被连累了进去!”耶拉姆可不能在疾奔中开口说话,只好在肚子里暗暗叫骂。三个人两前一后疾风般地掠过村子。
“早上好啊,神官先生,那么早就带新学生锻炼么……”
“娜塔婶,不是的……”神官的声音已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杀千刀的骗子,骗酒喝的混蛋,你给我站住!!呼……啊,呼……啊!”班斯气喘吁吁地从酒馆门口跑过,步履蹒跚,越来越慢,后来终于停了下来。
“哟,这不是班斯先生吗,您瞧您,这是怎么了?”
“呼啊……娜……塔大姐,我决……不会饶过那个该……死……的混蛋。”
听缓过气来的商人说完事情缘由的娜塔脸上不禁变了颜色,提声朝屋内叫道:“当家的!你瞧,我早和你说不能赊酒给那个新来的神官!你来看看,班斯先生被他弄得血本无归哩!”
“不是吧,那家伙虽然年纪还小,可白魔法和那些老头差不多厉害。整个人看上去又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会……”
从屋内出来的村长看见了班斯狼狈不堪,坐在地上喘气的样子,慢慢地闭上了嘴巴。
他立即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心中响起了帐簿上那串长长的酒债飞走的声音。
“哎呀呀,我早说现在的圣职者越来越不是东西!”娜塔开始数落起丈夫,“当初你怎么会让他在村子里呆下来。”
“他有卡萨兰正式的委任书啊。”村长小声地抗辩道。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跑得了神官跑不了神殿,哼!
于是三人一起大摇大摆地朝村口的神殿走去。
“呼……呼……呼……那人没有追来了,神官先生。”耶拉姆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哦。”神官立即停了下来,耶拉姆却煞不住脚,依旧向前冲了几步,站定之后双脚一软,跪坐在地上之喘气,脸色苍白。
“喂喂!”神官上前把他拉了起来,“激烈运动之后马上躺下对身体很不好。”
“我说……都是你惹的祸,害、害得我也……”
“嘿嘿,我本来只是想骗点酒喝,没想到雷奇咬了他的马。”
“汪呜!”被主人指责的小狼龙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无良的主人。
“唉,唉,我知道了。”神官拍了拍宠物的脑袋,“这次的确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对!”耶拉姆恶狠狠地瞪着师父,“万一那名商人在野外遇上大群魔兽,命就没了!”
“哈……哈……”神官尴尬地笑着,气势被徒弟吓短了三分,“我们回去好好向他道歉,唔……那笔领养你的津贴昨天到了,赔给他算了。”
“那我们吃什么?”
“再钓几天鱼,放心放心,没几天我的工资就到啦。”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缓缓向回走,跑到神殿外头的时候看见里面正立着三个人影。
“不好!”神官拽了拽徒弟,“他们都在里面等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什么!”年幼的耶拉姆此刻气势比少年师父强得多,一把拽住神官向里头拖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神官连连打躬作揖,卑谦得让耶拉姆咋舌不已。那三人却不为所动,三只手一伸,一齐道:
“还钱!”
“是是是!”银发神官摸进破旧的神殿,半晌才拿出一个钱袋。
“太少了!”班斯横眉竖目,“除了酒钱,你还要赔我的马!我的时间!我的精神损失费!”
“这……”正当神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警备队长风也似的跑进了院子。
“神官先生!我妈要帮我生弟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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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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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胡子的中年铁匠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动,屋子里传来的呼痛声让他焦急万分。
“艾瑞克这个小子怎么那么慢!”
“爸爸,妈妈!”艾瑞克拽着神官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耶拉姆和三位债主。
“……出了好多血……”屋子里一个妇人说道。
“神官先生!”马上要迎来自己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紧紧抓住了神官的双手,“您会接生吗?”
“啊。”神官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会,还有,我是男的啊……”
“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焦急的爸爸一把把神官推了进去,“这里附近就您一位圣职者,上次孩子他妈生艾里时,可没见她流过那么多血!”
“哎哎哎……”神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进了房间,娜塔也跟了进去,留下三大一小四个男人干瞪眼。
“啊,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先前的那个妇人道,艾瑞克的老爸连忙狼狈不堪地退了出来,脖子还伸得老长,大声说道:“一定要帮帮我老婆啊,神官先生。”
“呃……”屋子里传来神官为难的声响,随后众人便听见了他低吟咒语的声音。
“太好啦,血止住了。”那名妇人喊道,“再加把劲,加把劲……”
“艾里你马上有弟弟了,你高不高兴?”父亲手心里都是汗,紧张着问着自己的儿子。
“是妹妹,一定是妹妹!”艾瑞克此时也像父亲一样焦急地转着圈子,望着他的耶拉姆心中暗记到十五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啊啊!”中年铁匠和艾瑞克一起跳了起来,房间里伸出了娜塔婶的脑袋:“恭喜了,是个女孩,很漂亮,像她妈妈!”
“哦,我猜对了!”
“等等!还有一个!这是个男的,龙凤胎哦!”
“哎呀!孩子他妈,你现在怎么样?”艾瑞克的老爸忍不住向里头问道。
“出去,你出去,她需要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看着,你们等会再来。”那妇人把他轰了出来,自和娜塔一起料理剩下的琐事。
“双胞胎,哈哈,是双胞胎,我是三个孩子的爸爸啦!”被推出来的铁匠高兴得要命,一把拉住刚从屋内掀开门帘出来的神官的双手,“谢谢你,神官先生!我请你喝酒!!”
神官的脸色原本有些落寞,一听见一个“酒”字立即双眼发亮。
“哎,对了,您为孩子们起个名字吧?当年给艾里这个小子起名的时候可抓掉我不少头发哩!”
耶拉姆看见那瞬间,那双翡翠色眸子的光泽黯淡了一下,银发神官抬起了头,说道:“叫做莉坦和利夏吧,这是‘可能’与‘希望’的意思。崭新的生命,拥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喔,真是不赖的名字啊!”村长说,“唔,刚才谁说请喝酒来着,我给你们打八折。”
“对,对!一起去,哈,班斯你也在,艾瑞克,你也来!”
“我吗?”警备队长指着自己的鼻子,门外头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西芙利村的警备队长快出来见我!”说话的声音趾高气昂,众人跨出屋门一看,几名骑兵身着卡萨兰正规军的服饰纵马立在大路中央。
“见过大人!”艾瑞克一见那些人,忙行了个军礼。
“没想到西芙利村的战斗力还真不赖,有报告说那群流窜的魔兽被消灭在村子北方,喏,这是赏金!”
一个钱袋丢到艾里面前。
“啊?”艾瑞克没反应过来,神官朝徒弟挤了挤眼睛。
在师父的暗示和钱袋的双重诱惑下,神学生堕落了,在金钱和饥饿的战斗里,他很快选择了前者。
“艾里队长,那群魔兽是神官大人消灭的。”
“哦?这里的正神官不是一个新上任的小鬼吗?”那群骑兵一听此话不由得也将头转向少年神官,脸上全是狐疑。
还在向徒弟比画着小动作的神官连忙咳嗽了一声,昂首挺胸:“其实我的这名徒弟也帮了不少忙。”
“你们不信的话,这里有几张魔兽的毛皮为证。”耶拉姆领悟了神官的意思,用手指了指远方神殿外墙上挂着的毛皮。
“……果然是真的,那么,请您收下桑陶宛领的这份赏金,我们走了。”骑兵们向神官行了个礼,一起走了。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神官坐在酒馆中间,高举着酒杯说道,“一是西芙利村新添了两位居民;我也一举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今天慷慨的铁匠先生请客喝酒!”
“干杯!”醉醺醺的铁匠与他碰杯,第一次喝酒的艾瑞克和酒力平平的商人班斯已经伏在桌子上起不来了。村长惦记着家里的雌老虎,不敢喝太多。耶拉姆滴酒未沾(这是理所当然的),无奈地坐在一边暗暗皱眉。
“没……没想到老弟你年纪轻轻……酒量居然这么好!”铁匠舌头大了起来,也忘记了辈份,伸手拍了拍神官的肩膀。
“哈哈,一般般啦。”神官微笑着甩了甩头发,酒杯举到嘴前,停杯不饮。
好可爱的龙凤胎啊,真是很熟悉的感觉呢,但为什么,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哀将它萦绕?
不管他啦,只要有酒就好。神官仰脖饮下杯中的酒浆,灿烂的银发在肩头跳跃,翡翠色的眸子终于在酒精的支配下迷离起来。
这天神官就在醉酒的国度内畅游。到太阳下山,银心月浮上了天空,颠三倒四的神官仍然在神殿的院子里发酒疯,院子里茂盛的秋迅鸽也被他踩得七零八落。
这人怎么就能浪费自己一整天的时间来喝酒呢?耶拉姆望着院子里又唱又跳的神官,心中暗暗叹气,只好自顾自张罗着晚饭――自从他入住神殿之后,就包办了所有家务,神官的厨艺从那时候那条焦鱼身上就领教够了。
屋顶突然传来了咯啦一声大响,落下的灰尘毁掉耶拉姆半个钟点的工作,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全在那只脚的主人身上。
“你怎么上去的?摔伤了怎么办?该死的!你踩坏了我昨天修好的屋顶!”男孩骂骂咧咧地寻找着梯子,尖刻的措辞掩不住关怀的心声。
银发神官就势躺倒在屋顶上,他习惯性地饮了一口酒,银心月也被瓶中的威士忌染成了琥珀色,连漆黑的天际都有了一丝朦胧的醉意。
真美,他喃喃地说,他笑了几声,原本柔和的声音已有些嘶哑。
一架梯子搭上了屋檐边,他看不见,徒弟正手忙脚乱地爬上来。
“浮云聚散,带不走人间冷暖。
出生之时,寂寞就与我相伴。
及时寻欢,莫被思绪纠缠。
醉眼朦胧,早将一切看淡。”
刚在屋顶上探出头的耶拉姆听着神官那清冷的歌声,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
“该死的!一定得帮这个家伙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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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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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我好惨呐!”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的神官手锤桌面,伤心欲绝地说道。
“你活该!”坐在对面的警备队长幸灾乐祸,他早就从左邻右舍里听闻了神官最近的悲惨生活,眼睛一瞄,他腰间挂着的酒瓶果然不见了。
“自从上次喝醉之后,耶拉姆就不让我喝酒了!”
“棒极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管住你。”艾瑞克哈哈大笑,惊醒了怀中抱着的妹妹,她小嘴一扁,大哭起来。
“欧~哦~乖,别哭别哭。”笨手笨脚的哥哥拍了几下妹妹,谁知越拍哭声越响。
“啊哈哈,报;应;啊;报;应。”这回轮到神官幸灾乐祸了,被妹妹闹得有些心烦的艾里笨拙地唱起了童谣,神官一听那荒腔的声音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不是吧,莉妲怎么哭个不停呢?利夏还在摇篮里好好得睡着呢。”警备队长慌了。
“我想大概是尿了吧。”神官揉着笑痛的肚子,直起身说道。
被点醒的艾瑞克忙查看妹妹的尿布,果然湿了。
“不能这样包,得这样才行。”神官忍不住出声指导不熟练的哥哥,“喂,你先把她的小ρi股擦干再包啊!”
“呼,呼,终于搞定了。”艾瑞克抹着额头的汗水,望着安静睡去的妹妹,对帮手的神官道了谢。
“奇怪呢。”他突然想到,“你生过孩子吗?怎么比我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呢?”
神官微笑不语,习惯性地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像喝酒一样灌了一口,之后说话的语气就像刚才倒下去的“酒浆“一样平淡:
“这怎么可能,我是圣职者耶。”
“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神官说,接着伸出了手中的空杯子,“我说,我帮了你的忙,帮我弄点酒吧。”
“你讹诈!”
“哈哈,帮个忙嘛,艾里,班斯走掉以后,我已经四、五天没喝过酒了耶!”
“不行!上次村长偷偷卖了点酒给你,柜台都差点叫耶拉姆拆了,那小鬼现在可凶得紧!”
“不是吧,你堂堂警备队长居然怕一个孩子。”神官再次无力地倒在桌面上,手指拨弄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假装垂头丧气,眼睛却偷瞄着对方,祈祷自己的激将法生效。
“你还是他师父呢!”
“这不一样!”神官抗辩道,“一想起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我就凶狠不起来啊,我衷心地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不受委屈、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所以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心愿更是不能被玷污,对不起了,呵呵。”
“呜……”神官伤心欲绝的演技立刻弄假成真,翡翠色的眼眸里隐隐有了水光。
“少喝点酒也没坏处啊,那孩子是为了你好。”警备队长有些不忍心了,“说起来,你也得体谅那个孩子的不容易哩。十岁不到的人,每天除了被你虐待,还要包办神殿上下的所有家务,还打点得紧紧有条,真是难能可贵啊。”
“我承认耶拉姆那家伙是很好。也愿意少喝点酒,可是,现在他是一滴都不让我沾啊,这样下去我迟早要疯掉!”
“没那么夸张吧。”艾瑞克望着神官认真的表情,心肠有点软了。
“真的啊。”神官用一个夸张的动作比画着杯子里的刻度,“哪怕是每天让我喝这么一点,哦不,这么一点也可以啊……”
好心的警备队长有些可怜这个家伙了,那副惨兮兮的脸色够看的。
“唔……那我就破例一回。”警备队长将妹妹轻柔地放回摇篮里,向屋里走去,神官原本无神的双眼立即变得贼亮。
“这是我老爹密藏的白兰地。”艾瑞克从屋内提出了一个酒瓶,向神官说道,“我倒一点给你,然后往里面掺点水,我老爹应该看不出来。”
“是白兰地么?没有威士忌吗?”神官略微有些失望。
“没有,咦,你还挑酒么?”艾里克有些惊讶,“你不喜欢的话,我拿回去了。”
“别别!”神官慌忙伸手阻止,“我只是喜欢威士忌那种温暖的琥珀色而已。”
艾瑞克望着神官连吞口水的样子暗暗好笑,他拔开了瓶塞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神官一连声道:“再多点,再多点,还不够!”
“只能这么点了。”艾瑞克盖回了盖子。火速地将酒藏好,生怕酒鬼酒瘾发作上来抢。
“这酒真烈。”神官抿了一口白兰地,说。
“当然啊,奇怪了,你这个酒鬼居然不知道白兰地度数比较高?”
“啊哈哈……这个嘛。”神官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的头发,“我一开始喝酒只注意酒的价钱还有份量,从来不注意是具体是哪一种,直到喜欢上威士忌为止……”
警备队长叹了一口气:“连我这个不太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酒的人有口味上的偏好呢,村长喜欢自酿的麦酒;我老爹喜欢白兰地;那个班斯喜欢杜松子酒。像你这样不了解酒的酒虫还真少见。”
“因为不需要去理解啊,我只是喜欢那种喝醉后什么都不想的感觉……”
“神官大人!”门口风风火火地跑进一个人,神官脸色一变,忙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往杯子里注水,然后将杯子推到艾里面前。
上次在村长家被抓包时他一骨碌把酒都倒进了嘴里,最后还是被徒弟闻到了味道。
“耶拉姆,三百个俯卧撑已经做完了吗?”银发神官怯怯地问。
“做完了……你们鬼鬼祟祟地窝在这里干什么?”耶拉姆稍微有些喘,额头上正淌着细微的汗珠。
“这个……我来看可爱的双胞胎啊。”神官讪讪的笑着,一边的艾瑞克肚中暗骂笨酒鬼脸上这个该死的僵硬微笑。
“不对,这个屋子里有奇怪的味道!”耶拉姆吸了吸鼻子,疑云大起,心中有鬼的师父额头上流下了几滴冷汗。
“这个……那个……”
“我有点渴,这杯水我喝了。”耶拉姆瞥见桌子上有一个茶杯,而神官站在离茶杯最远的地方。
“啊,别!”神官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耶拉姆噗地一口把酒水喷了出来。
“你又偷酒喝!!”
“下次一定不会了,一定!”
“上次你也这么说!”
“……”
艾里望着被徒弟抓走的可怜师父,深深叹了口气,还好这次那个煞星没在这里发作。
“耶拉姆,你听我说。”回到神殿的神官表情严肃地向弟子道,“强制剥夺一个人的爱好是很残忍的。”
“酒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不,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他好的一面和他坏的一面。”神官说,他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枚琥珀,其中禁锢着一只美丽的昆虫,一只现在艾斯嘉大陆上已经见不到的生灵。
“你看这只虫子。”
被勾起兴趣的耶拉姆仔细端详起这颗大自然的遗产,那只优雅的虫儿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或许千百年前,它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避开这滴夺去它生命的松脂。
“这枚琥珀是杀死它的凶手,也是封存它美丽的圣棺。”神官郑重地说,“当你能从它身上看到更多,那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愈深,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年幼的耶拉姆自然禁不住这块美丽琥珀的诱惑,不过这次这位银发碧眸的神官不再像前几次那样,脸上暗藏收买成功后的喜悦,此刻白衣如雪的他就如同最虔诚的圣职者一样温柔亲切,和蔼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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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蛇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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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搬到米亚古要塞以后,严昭霆几乎每天的生活都在繁忙的训练中度过。这天傍晚,少女做完了例行的功课,身背大剑无刃在夜幕降临的街道上晃悠。
“死小鬼刚才一转身不晓得跑哪里去了,抓住他一定要罚他多做点晚饭。”昭霆在肚子里嘀咕着,“军事要塞里就是无聊啊,怎么就没有流氓闹事,让我狠揍他们一把过过瘾呢?”
华灯初上,银心月下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清冷的光芒,几家书店居然还挑出了几盏古色古香的灯笼,有几名顾客正在灯光下看书。
昭霆自然对这些店里的商品毫无兴趣,如今吸引他的只是店里的两个人。
背朝她的那人一头黑发,发间扎着一条头巾,虽然看上去像个清秀的男孩,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昭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表姐。另一人坐在杨阳身后,同样一头如夜的黑发,那双闪闪发光的紫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书,却是诺因城主。
“喂……”昭霆出声招呼,两只书虫却没有听见,昭霆正想第二次出声招呼,声音从喉咙间飞跃出来之前便被另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给我慢点!肖恩!”红发的希莉丝追逐着前头那位身穿象牙白军服的棕发青年,奔逃的那位手持一大捧串烧,正扑向另一个摊位。
“希莉丝,说好了你请客的啊。”
摊贩被这位领口绣着两颗银星的大家伙吓了一跳,烧烤的速度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旁边还有一位红发少女无奈地为他付帐打扇。
“哇,希莉丝请客吃烧烤!”昭霆眼睛亮了,风驰电掣地奔到摊位边坐下,正埋头大嚼的肖恩抬头一看这个老和他抢食的家伙到了,啃得愈发快了。
“啊呜啊呜,叫你和我抢!”肖恩左手从嘴边掠过,手里拿的几串东西就只剩下了竹签。
“小心!别刺着嘴巴!”希莉丝忍不住Сhā嘴道,伸手替情人擦去嘴角的污渍。一边的昭霆乘机扫清了桌面上的存货。
“哎哟!”两个贪吃鬼的脑袋同时被人敲了一记,回头一看,黑发少女正拿着一本书无奈地望着他们。
“肖恩,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会影响你军团的士气么?”
被宿命的另一半指责的青年讪讪地挠了挠脑袋,因为嘴里还有东西的缘故,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
杨阳已经把说教对象切换到了表妹:“你啊你,快起来。”
黑发少女一把把表妹拽走,希莉丝远远地听见说教的声音从离去的两人那里传来:
“……你真是的,没看见人家两人……”
被杨阳拖到街心的昭霆跺了跺脚,努力咽下了嘴里的烤肉,不住向烤肉摊回头:“希莉丝请客耶!”
“不管啦。”杨阳拽住了表妹,微笑着说,“耶拉姆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和你在一起?”
“死小鬼不晓得死哪里去了。”
“那你更应该去找他啊,最近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不常和大家在一起,大家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放心放心,死小鬼一向自立得很,不会有事的。”
“你真是的。”杨伸手替表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了你多少次,好歹人家是师兄,别老是死小鬼死小鬼地叫人家,难道你不想换个称呼吗?”
“换什么称呼?”昭霆追问道,对面的杨阳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好啊,你取笑我!”即使再神经大条,昭霆也听出了杨阳话里的意思,她忙反守为攻,朝那位浑然不觉自己倚着的人已经变成一摞书的某魔王努了努嘴,“你自己把那位看看牢吧,哼!”
少女的黑眸闪动了两下,低声沉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大街的中心掀起了魔法的波澜,黑发的西城宰相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维烈望着孑影楚楚的女儿,说道:“杨阳,今天是……”
“我知道,爸爸。”杨阳忍不住扑入父亲怀中,“今天他来过信。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维烈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知道自己闯祸的昭霆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内疚不已。
“再见,维烈,杨阳,我去找耶拉姆!”她终于想到了脱身的借口,慌忙拔脚溜走。
有些懊丧的昭霆一面踢着路上的石块,一面在心里痛骂死小鬼,低头在路上走着,一块石头被她无意间一踢,骨碌碌地滚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咦!”突然停止的石块使昭霆发现了窝在那里的人,“死小……耶拉姆!你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左手平伸,低头沉吟道:“水索!”
昭霆怔怔地望着不住用左拳锤打墙壁的师兄,暴躁的耶拉姆已经在墙壁上印下了无数血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不行呢?神官大人!”少年嘶哑地吼道,后面几个字要不是昭霆无比熟悉他说话的声音,还真听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破。”昭霆飞奔上前,只听少年哑哑地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再变强一点。可是我好恨,现在的我,真没用!”
昭霆鼻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股味道曾经伴随过红墙白瓦的神殿经历过不少岁月。
“呀,你喝了酒!”昭霆跺了跺脚,“你不是一向讨厌酒的么?还有!你未成年就喝酒啊!”
“不用你管!”耶拉姆右手将自己惯用的长鞭缠回腰间,急吼而出的四个字哑哑地只见其形,听不到他的声音。
“啊哈,我知道了!”昭霆借着银心月的光仔细看了看师兄的脖子,果然那里有一点点小突起。
“你变声啦,没想到艾斯嘉的人发育比地球晚哩。”昭霆俏皮地刮了刮脸蛋,大声嘲笑道,“鸭公嗓呀鸭公嗓!”
“什么鸭公嗓?”一个青年的声音在后方说道,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肖恩与希莉丝,维烈与杨阳,还有诺因和史列兰三三两两而来。俊美的神祗正拽着半身的袖子撒娇告状。而诺因却满脸青筋,正捋着袖子准备去教训那个唐突他半身的混蛋。说话的正是拿着几枝串烧吃得津津有味的肖恩。
耶拉姆刚想转身溜走,衣服就被昭霆扯住了。略一挣扎,一枚闪耀着柔和光芒的宝石从他衣袋里滚了出来,滴溜溜的滚到了杨阳脚边。
黑发少女附身捡起这枚闪亮的宝石,借着银心月的光辉一看,原来是块琥珀,其中封存的那只不知名的美丽昆虫振翅欲飞,生机勃勃。
“还给我!”耶拉姆飞身扑了过来,哑哑的声音使好几位知道了少年当前情况的人微笑起来,只有肖恩还傻傻地缠着希莉丝问什么叫做“鸭公嗓”,被后者赏了一记爆栗,忙捂着头凑过来看琥珀。
“真漂亮哩。”众人赞叹道,“没想到耶拉姆也会收藏这么漂亮的东西。”
“我觉得这只虫儿很可怜哦。”杨阳淡淡地说,“你看呀,当初它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自己的幸福,可是最后它还是变成了美丽的永恒。”
泪水在耶拉姆的眼眶里打转,但他哑哑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觉得它可怜啊。“肖恩说,“你看它很精神哩,最起码在那个时候,它没有绝望。喏,直到现在,我们还能从它身上看见生命的希望,其实我们人类也该这样,活着就得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去希望。”
“呀,呀,呀,刚来就听见肖恩师父精彩的话语呢。”众人头顶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如水的月光下,那人银发如绢,翡翠色的眸子笑意盎然,夜色如墨,人如画。
“神官!”
“索贝克!”
“帕尔!”
乱七八糟的称呼响了起来,帕西斯笑吟吟地在屋顶上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几位兵刃出鞘的人儿,开口说道:“大家放心,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敌人。那边的小鬼,不要用那种凶狠的表情看着我嘛,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只是如约前来,为大家演奏一曲。”
帕西斯朝黑发少女点了点头,右手轻拂琴弦,轻柔动人的歌声就像月光一样从苍穹之上流泻下来:
“短暂而又璀璨的人生,
像碧波上五彩的水泡,
金色的涟漪拂过,
便沉寂在流水的记忆里,
忘却了,
天空的颜色。”
如泣如诉的歌声勾起了黑发少女心中的狂涛,她拼命地围追堵截,想禁锢住自己的感情,最后她却发现那是徒劳的。
不要哭呀,她对自己说,他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心。
维烈第一个从美妙的歌声中回过神来,他抬头问道:“帕西尔提斯,你刚才唱的是?”
“啊。”银发青年侧头一笑,眉目间春意盎然、秀丽无边,“那是来自异位面的镇魂歌。”
外传《琥珀之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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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无药可救的懒鬼。
西行乱记前传
(一)诞生
恶搞无极限,同人也疯狂,坚守《满愿石》原版的人物形象和情节的人,请勿看此文,以免打破心中的完美形象。我的口号是“没有最bt,只有更bt.”自认心灵纯洁的人请绕路,如看本文后引发任何生理和心理问题,本作者概不负责。
出场人物人物:石猴―诺因,某得道高人―帕西斯,东海龙王―麦先,阎王―博尔盖德,玉皇大帝―米利亚坦,王母娘娘―梅莲可,太白金星―塞雷尔,二郎神―道格拉斯,托塔李天王―巴曼,其余出场人物及设定暂时保密。
天界――雷公:“亲爱的,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电母:“讨厌~~~~人家都要累死了啦,都多少次了你还不满意!”
雷公:“哦~~亲爱的~~~最后一次好不好~~~”
电母:“每次都来这一套,算了,真的最后一次。”
咔嚓咔嚓,雷公电母的身体间迸出激烈的火花,一道加强版的雷电落入下界。
电母:“呀,走火了,会不会砸到什么人?”
雷公:“别管他,亲爱的,我们继续,不要分心。”
电母:“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雷公:“山河表里潼关路~~~~~”(玉帝生辰上的诗朗诵,关系我们夫妻的前途,千万不能演砸了啊。)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浪~~~~~某海之滨,一块顽石,经历了千年的风吹浪打之后,在某个太阳升起的时候,一道加强版雷电带着火花正正的劈了下来,爆发出可以媲美彗星撞地球的效果,地动山摇。
一道身影破石而出,直入云霄,“kao!tmd,哪个家伙这么不长眼,敢打老子的ρi股!”遵循万有引力定律,不明飞行物以更快的速度从云霄中冲下。
轰~~~~海边的岩石再次遭受无妄之灾,形成一个环形地貌(大坑里套小坑)。
小坑中某迸发的物体活动了一下,猛然弹起,然后,落进了海里,好像是一个――黑白相间的生物?
没错,黑白相间,黑色的,被海水浸湿的头发,白嫩的皮肤,和黑色的~~臀部。
“tmd,老子睡得好好的,哪来的王八蛋吵醒我!还~~劈老子的ρi股,被我抓住一定把你的ρi股劈成桃花!!!”
某生物潜进海水里,重新把自己惨遭蹂躏的臀部洗得白白嫩嫩,然后游回岸边,站在岩石上,迎风而立。“嗯,风景不错哪,睡了不知道多久了,浑身的骨头痛,算了,既然醒了,就去逛逛吧。”
于是,某全身赤祼(他不知道什么叫赤祼)的生物,蹦蹦跳跳的跑向了陆地深处。
天界――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正在欣赏宫女们新编舞蹈的玉皇大帝滚到了桌子底下,宫女们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王母的玉簪掉到地上摔成了几段,太白金星正在试验的魔法被打断发生爆炸,托塔李天王的铁塔砸在了二郎神的爱犬身上,可怜的狗狗被上百斤重的铁塔砸瘸了一条腿~~~~
良久之后,地震终于停了下来,呻吟哀叫声从天庭各处传来,米利亚坦艰难的爬起来,坐回在强烈的地震中也纹丝不动的宝座,不顾头上摇摇欲坠的冕冠,大声呼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撑天的柱子塌了不成?众卿家!?”
塞雷尔不顾蓬乱的头发和满是洞洞的衣服,第一时间奔到玉帝面前,:“陛下,臣惶恐,不知道天地发生了什么异变,连天庭也受到波及,臣马上去查。”
塞雷尔的工作效率是天界第一的,在云霄宝殿刚刚整理干净,各位受伤人员全部安置之后,已经在米利亚坦的寝宫外守候了。
重新换了一身龙袍,把头发冕冠整理好,再在落地镜前转了几圈,米利亚坦开口问道:“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镜子背后隐藏的侍从:“当然是统治了整个天上人间冠绝三界五行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皇者――米利亚坦陛下。”
米利亚坦如往常一样露出了笑容,迈着雍容华贵的步伐走出了寝宫。
重新端坐在宝座上,米利亚坦不复刚刚的惊恐,轻轻抿了口茶,缓声发问:“塞雷尔卿,查出异变的原因了吗?”
塞雷尔恭敬的站在一旁,回答主上的发问:“已经由千眼和万耳查明,是由于在某海之滨,一道雷电击中了岩石,从岩石中蹦出了一个~~一个人。”
“哦,岩石中蹦出人,这倒稀罕,让朕瞧瞧是个什么人。”
塞雷尔上前,随手一划,一道魔法水镜出现在在玉帝面前,水镜中,刚刚从岩石中诞生的生物正在大地上飞快地奔跃着,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彩。
米利亚坦不由吞了口口水(多么美丽的肌肤,配上黑色的头发,朕听说西方有个白雪公主,就是发色如墨肌肤如雪,这个美丽的人儿真是一点也不输啊~转过去,转过去,这个木头塞雷尔,怎么只让朕看背部不让看脸呢,啊~~脸~看到了~~~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真是,朕见过那么多女人全都和她没法比啊~往下,往下,看看身材,身材也~~~)“啊!!!!!!怎么可能!~!!!”米利亚坦的眼珠差点掉出来,(居然,居然是个男的!)美女的倩影片片粉碎。
“陛下?”塞雷尔见到玉帝如此激动,连忙停止了魔法,慰问自己的主君。
米利亚坦拿长袖掩住脸上的表情,良久,重新端正的坐好:“塞雷尔卿辛苦了,不知卿对此从石中诞生之人有何看法?”
塞雷尔:“此人出生怪异,而且~~看他的样子,没有耻辱道德之心,光天化日之下祼身奔走,显然是未开化之蛮人,虽然天赋异秉,但也不足为虑。臣以为,陛下日理万机,一个小小蛮钝之人,不必理会他。”
米利亚坦(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一个男人居然那么漂亮,简直比我~~哼,真是可惜,那么漂亮的脸,如果是女人,我就可以~~~~~):“嗯,塞雷尔卿所言有理,一个蛮人,不用管他。那么,就这样吧,卿辛苦了,跪安吧。”
“臣告退。”塞雷尔恭恭敬敬的行礼,退出了大殿。
(该死的!该死的!努力地把自己心中的yy念头打消,米利亚坦重整装束,准备去找人发泄火气)“摆架,瑶池,朕去见王母。”
(二)拜师
翻过高山,穿越草地,不知不觉间,石中的诞生的生物来到一篇风景秀丽的山林,蹲在潺潺流过的小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打算缓解干渴的喉咙的时候,小溪上游嬉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沿着水边向上走了不远,一群嬉闹的猴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猴子们显然也对这个不速之客惊讶不已,隔着溪流,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望了半天,一个顽皮的小猴子打破了沉静,它跳进水里,把水泼向这个它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石中的生物也开始了还击,然后,不甘寂寞的猴群们也加入了战团,欢快的猴叫声和偶尔的怒吼声在宁静的山林中弥漫。
也许是本能,石中的生物没多久就和猴群混得滚瓜烂熟,一个老猴子告诉他,他应该是个人类,可是,有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类么?猴子们挠着脑瓜,迷惑不已。“管他什么人类猴类,我和你们是哥们,那我就是猴子!吼吼~~~~”于是猴子们也放弃了他们简单的脑袋瓜不能理解的问题,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体没毛,肤色不同的生物成为他们的同伴。猴群中一个最老的老猴子,按出身给新加入的同伴一个“石猴”的称呼,终于,可以不用再称呼他――不明生物了。
石猴加入后,与猴群开始了呼啸山林的日子,毕竟出身特别,论跳跃、攀爬、奔跑、打架、抢食~~石猴都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连以前山中唯一威胁猴子们生活的猛虎夫妻,也被石猴一顿暴打加上本能的魔法爆发――喷火吐水砸石头的痛殴之下,含泪搬离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山林。于是,猴群成了真正的山大王。
然而,天长日久之后,石猴的血液中躁动的因子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来这个山林也很久了,老虎、狼、这些山林中最厉害的家伙都被我打跑了,现在连猴群都推我为王。可是,好无聊啊~~~山的外面,还有更厉害的人吧,还有天空上,天上有什么,真想。)“想起老猴子对自己说过,神仙可以上天入地,那么如果做神仙,就可以去很多地方了吧。”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石猴跳了起来:“兄弟们!大王我在这太无聊了!!我要做神仙,到山林外面打天下!!!”众猴们呆了一下,然后嗷嗷的嚎叫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别吵!!老子是大王,老子说去就去!老子可不想只在这地方做个山大王,要做大王,就要做更大的!!地上的、海里的、天上的,我要做世界之王!!!嗷呜呜呜呜~~~~~~~~”“嗷呜呜呜呜呜~~~~~~”猴子们跟着一起嚎叫起来,咱大王果然比我们的眼光远大啊~~~~~~于是,石猴踏上了做世界之王的征途。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石猴也不记得太阳升起了几次又落下了几次,终于在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石猴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广袤的群山。凭着以前生活的习惯,石猴直觉的随着水的声音跑去,很快,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出现的景象却让石猴呆住了。瀑布,真正的大瀑布,自己生活过的瀑布和眼前的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小水潭,飞溅而起的水花在瀑布中间形成了一片水雾,一道彩虹挂在雾中,仿若仙境。可是,可是,野兽般的直觉总让石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奇怪。对了,声音!石猴猛然察觉,在这么大的瀑布面前,自己居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一点点水声,石猴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天生的警觉让他往后一个空翻,一道风擦过,刚刚脚下站着的石头变成了两半。
“呦,反映还挺快的嘛。”无声的世界里忽然想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懵然回头,一道银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石猴的身后。倾泻到脚的银色长发,碧绿的眸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身青袍,石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身影。然后受到惊讶的却是对方,看到石猴转过的脸,带笑的脸瞬间变成了惊讶,狂喜,然后是不可思议,“莉,菲莉西亚!怎么可能?”
当银发的人把眼光扩展到石猴的全身,则瞬间被冻结了,怎么看也不是女性,腰上的树叶裙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破碎不堪,难以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脸很相像,但眼前的这个,怎么看也像是~~~~一个野人。心上人的脸配上野蛮人的身体,从狂喜到狂悲,心脏再也无法忍受超负荷的运作,嘭,帕西斯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丫的,难道我眼光也能杀人了?怎么只看一眼这个家伙就栽倒了?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世界之王啊。”面前的敌人倒下了,石猴蹦到一块岩石上高兴嚎叫起来“哦呜噢呜~~~~~~~我是世界之王!!!!!”“给我闭嘴!!!”啊?挂掉的人怎么又起来了?直觉这次没有救到石猴,一只脚狠狠的踹在了他已经半祼的ρi股上,强大的力道把他踹出十几米远,狠狠的跌在了水潭里。
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帕西斯喘着粗气把眼前这个严重毁坏心目中妻子形象的人狠狠的踹进了水里。呜呜呜呜~~~~菲莉西亚,该死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该死的贼老天,你让我和老婆两地分居还不够,还弄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来刺激我,我~我~~~~~“死老天,我彼彼彼彼你娘之的!!!!!恶搞也不是这个恶搞法,我就算再恋妻成狂也不是人妖控!”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帕西斯用各种精彩的语言对着老天发泄自己的怒气。(某老天:我看你可怜整天念着老婆所以送个和你老婆一样脸的人给你你还不知好歹,真是难伺候。你老婆现在还不能给你,念在你辛辛苦苦,独守空房这么多年的份上,男的也~凑合着用吧,而且被老婆知道了也不会醋漫金山。啧啧,我这么善良的老天,多么难得。)
骂也有骂累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帕西斯,好容易刚刚平息了心中的怒火,那个让他差点精神失常的人又从水里冒了出来。“tmd,你个变态竟敢替我ρi股,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猴啊!!!吃我一拳!!”带着满身的火气扑向帕西斯的石猴,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全身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哼哼哼,你这个家伙,居然敢亵渎菲莉西亚,去转世投胎的时候,记得换张脸啊~”无法容忍自己爱妻的形象被曲扭,帕西斯举起手,准备把眼前的这个家伙轰成渣。但是已经聚集起来的魔法,却在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的时候,再也发不出去,不甘、愤怒、傲慢、倔强、还有一点点的恳求。
“菲莉西亚啊~~~”下不去手,望着那相似的眼神和脸庞,帕西斯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生命抹消。(算了,反正这么久都一个人也无聊死了,就算养个宠物吧,哼哼,起码可以解解闷。)把凝聚的魔法消散掉,招牌的诱惑笑容又挂上了脸庞,连带把衰弱魔法也顺道解除。
刚刚强烈的杀气忽然消失了,欣喜的同时,石猴也深深的警惕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强,从最初的那一剑,到后来把他踢出十几米远的一脚,再到最后让他全身瘫软无力,这个男人的实力,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呵呵~~~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了,我只是对你有点吃惊,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呢?这里可是禁地。啊,我们别在这站着了,风大,我们去屋里谈。”石猴被帕西斯的变脸唬得一楞一楞的。
感觉自己全身一紧,被拎了起来,然后眼前的景色消失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好像是木头做的房屋里。在石猴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件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拉下来看了一下,好像是和那个银发人身上包的同样的东西。“你这样子实在不好看,先穿上衣服吧。”石猴郁闷的拿着衣服左看右看,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干嘛要拿这个东西套在身上。帕西斯看石猴的样子就知道他从来没穿过衣服,把涌起的怒火压下,无法容忍一个挂着菲莉西亚的脸的男人赤身****的在自己身前转来转去,终于上前亲手给他把衣服穿上。
山林中遵循强者就是老大的真理,面对这个曾经打败自己的男人,石猴倒也老老实实的让他给自己穿上自己感觉没必要的衣服,伸伸手臂和腿,又翻了个跟头,感觉衣服束缚的自己很难受,于是开始拉扯。头上带着跳动的青筋,帕西斯制止了他的动作,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倒了两杯茶消消火气。可惜本性好动的石猴一刻也静不下来,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眼珠咕噜咕噜转着,扫射这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木头房子,帕西斯喝着茶,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打算着可以用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玩具做些什么。石猴看着帕西斯一口一口慢慢品着茶,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按照习惯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滚烫的茶水让石猴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伸着舌头呲呲哈哈的直叫唤,直摇头的帕西斯重新倒了一杯冷水,可怕了的石猴却一动都不敢动它。
(笨家伙)帕西斯直接把石猴划归到野兽的等级,一个治疗魔法扔过去直接治好了他,让石猴的眼中又多了一份崇拜。没费什么事,帕西斯三言两语就把石猴的出身来历套了个清楚,仔细得盘算了一下,一个计划轮廓渐渐形成,帕西斯马上表明自己就是神仙,还表演了几个法术让石猴看得两眼放光,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是表示他愿意收个弟子,虽然心里不停的响起警告,但石猴还是难以拒绝这个千里跋涉才得到的机会,于是终于向帕西斯表示自己很想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做神仙。用狐狸看小母鸡的眼光一口答应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石猴重新起个名字,帕西斯无法容忍称呼和自己妻子同样脸的人为石猴,思考了一下,“诺因,以后,你就叫诺因。”为什么叫诺因,帕西斯也不知道,只是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觉得还不错,可惜石猴却不怎么喜欢,自己以前的名字多简单明了,这个诺因,有点拗口,不过在帕西斯向他示范了阿嚏术和打嗝术之后,乖乖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这样,石猴,不,是诺因,开始了自己学习的新生活。
一个月后~~~~~
原本以为多了个玩具的帕西斯,发现被玩的反而是自己,其实也不能全怪诺因,毕竟一直跟着猴群生活,要从野兽意识进化到人类意识还比较困难。在帕西斯心里,徒弟伺候师傅,是理所当然的,可是~~~~~
首先是做饭,菜洗着洗着就没了,切着切着就成了废料,煮着煮着就焦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不好的情况还发生过锅子爆炸,做饭的烟雾让房屋周围百米寸草不生或者把周围好几座山的蚊虫蚂蚁吸引过来的情况。在帕西斯的全力鞭策下,后来虽然恶性事故不再发生了,但诺因做出饭菜的味道,让只吃了一口的帕西斯上吐下泻了七天,奇怪的是他自己却吃得像没事的人一样,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帕西斯还是担任了一家之“煮”。
在得知自己所在的山是庐山,五座连在一起的山峰是五老峰之后,诺因的疑问来了,“因为像五个老人就叫五老峰了?那我们住的这座山崖从瀑布上看很像我的大便是不是可以叫大便山?还有东边那块石头很像~~~”“闭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是住在大便山上,帕西斯只想把这个满脑子都是排泄物的人变成排泄物,于是帕西斯开始给诺因安排文化课。
诺因:“师傅,这书上说人老了头发就会变成银色,你的头发全是银色,那你的年龄一定很大吧。”帕西斯(皱眉头):“师傅我原本也是无拘无束,可是由于特殊原因,被人关在庐山,我在这瀑布边已经呆了将近五百年了。”诺因(小声嘀咕)“那至少也五百多岁了,原来是个老头子,书上说老而不死谓之贼,想来师傅早就该死而不死,一定是个大贼头。”年纪虽大但仍然耳聪目明的帕西斯清楚地听到了诺因的嘀咕,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站起来从衣袍里抽出一根一米多长的巨大狼牙棒,劈头就向诺因砸去“你个混蛋小子,居然敢说师傅我是贼!今天的课就好好教育你一下什么叫尊师重教!”“呀~~~”诺因拔腿就跑,和狼牙棒亲密接触可不是好玩的,两个追逐的身影远远的跑去。
于是,文化课的结果是帕西斯自己的数次暴走,挥舞着狼牙棒把诺因撵得鸡飞狗跳。最后帕西斯得出的结论是――唯猴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以教石头唱歌,但没办法教猴子说人话,因为他只会说鬼话。”帕西斯终于在把猴脑改造成人脑的教育中败下阵来。
好歹,经过帕西斯软硬兼施(?)的调教,诺因终于学会了认字,对做人的常识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他还是无法理解很多行为,比如帕西斯经常在夜里望着月亮发呆,喃喃自语;还有在他写字的时候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瞧,那种目光让他全身发寒;更甚者,有一次帕西斯拿了一套衣服给他穿,而根据衣服样式,怎么看也是一件“女人”应该穿的衣服。于是诺因开始考虑自己拜这个师傅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惜的是帕西斯实在太厉害,自己几次打算逃跑都被他抓了回来,还受到严厉的惩罚,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和这个不正常的师傅一起生活下去。
十年后~~~~~~
“亲亲小诺因啊~~~你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从今天开始,为师开始教你真正的法术,你可要用心学哦~”
“你少来,老妖怪,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每次都是耍我。”
“55~~~~~亲亲小诺,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傅呢,你这个不肖徒,你不想想着十年来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这么对师傅说话,呜呜呜呜~~~真是好没有良心啊~~”
“切,哭哭哭,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更何况一点眼泪都没有,别拿眼角瞥我,我不吃你这套!”
“小诺诺,你这个小坏蛋,师傅我要,打你ρi股哦。”
诺因警觉地往后退去,却发现帕西斯带着诡异的笑容,亮出了自己的狼牙棒,然后那只狼牙棒~~居然越变越长,像绳索一样飞快地缠住了来不及逃跑的诺因,诺因想把身上缠绕的东西掰开,却发现缠住自己的狼牙棒居然像棉花一样柔软,更令人惊讶的是发生了,整个狼牙棒仿佛变成橡皮做的一样,伸展到十几米长,从脚到头紧紧地缠住了诺因。“呵呵~~小诺诺,吓一跳吧,这可是师傅我的独门绝技――自由伸缩的爱”得意的用用棒上的尖刺又分出两条,在诺因脖子上打个蝴蝶结,“这门绝技代表着可以和爱人缠缠绵绵到永远,喜欢吧。”诺因只感觉好像一条大蚯蚓缠到了自己的身上,恶心的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你个变态老妖怪!离我远点!”终于戏弄够了徒弟,狼牙棒才像蛇一样扭动着从诺因身上滑下来,帕西斯咬着指甲眼泪汪汪的说“这可是很高级的法术艾,绝对的打不死咬不烂踩不扁,小诺因你不喜欢吗?”
诺因“只有你这种老妖怪才学这种变态技能!我才不要学!简直~~简直~~像一陀~~~”这些年在帕西斯的狼牙棒式教育下,诺因的文明程度还是提高了不少,不该说的还是知道憋回去。帕西斯随便把狼牙棒摆成一个中国结的形状,说“那你想学什么法术?金刚不灭体?不行,练那种法术的都是肌肉男,实在不适合漂亮的小诺诺,那其它的还有绕指柔红、玉女心经、移花接玉、葵花宝典、像蛇十八掌、打鸟杖法~~~你到底想学哪一类的?”
只听这些名字,诺因就感觉浑身冷汗,这些法术怎么听也不象正常人能学的,跟据多年经验,和师傅扯这些只会越扯越远,就直接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学会飞,我要会腾云驾雾,能上天入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帕西斯“这个啊~~小诺诺你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学那些无聊的东西,不和我学自由伸缩的爱?”诺因肯定的点头。明白徒弟的固执,不过疼爱弟子的帕西斯还是开始认认真真地教导诺因各种法术和剑术。
平心而论,帕西斯是个好老师,好像世上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只不过徒弟太笨了。对各种武术剑法,诺因都是一点即通,可是对于法术的运用,那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连帕西斯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体质,可以聚集那么强的能量,可是操控力却烂到暴,只能让帕西斯仰天长叹,人果然是没有完美的。
不过有一种法术是诺因无比熟练的,那就是飞行术。
诺因学习飞行术的血泪史:
“诺因,来,乖,让我抱抱。”狼师傅露出谄媚的笑容,“来,没事的,这里,才是十几十米高的树顶而已,不会有事的,你要练习飞行术吗,所以要适应高空才行。”啪~~~~~~诺因手舞足蹈的从树顶摔了下来。“哎,你念咒语啊,怎么不念呢,在空中只要你冥想再念咒语就能飞起来了,怎么不念呢?可能是距离太短了吧,下次再高点。”
“诺因,来,让我抱抱你,不要咬我,我用自由伸缩的爱疼爱你怎么咬也咬不到我的,没关系的,昨天你把飞行咒背得很熟练了,这次时间充分,你一定能飞起来的,我们才~~在瀑布顶而已。”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你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别挣扎了,据算你力气再大也挣脱不了我的缠绕的,早让你跟我学自由伸缩的爱谁让你不学偏要学飞行。好了好了,你,下去吧。”用瞬间硬化的狼牙棒把诺因敲下去,帕西斯拍拍衣服,“真是的,每次都这么麻烦,光明顶海拔虽然是庐山最高的,也不过就~2、3千米高吧。”
人果然在逆境中成长的最快,在帕西斯的教育下,诺因的武功突飞猛进,而法术,虽然其他的马马虎虎,但飞行术绝对的熟练,可以做到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速度。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某天,帕西斯:“诺因,你的本领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就是积累经验的问题了。其实,我还是很不舍得你走的,在这五百多年,只有你一个人陪我,而且看着你的脸,还可以解我的相思之情~”
“徒弟拜别师傅。”
“诺因啊,外面人心险恶,你可千万要当心,多长几个心眼,不要仗着武力好狠斗勇,要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
“徒弟拜别师傅!”
“我教了你这么久,你总是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其实为师还有很多其他功夫想要交给你啊,比如说烹饪、女红、房中术~~~不是师傅自夸,我的床上功夫绝对是一流的。”
“徒弟拜别师傅!!!!!”
“唉,我说了这么多,你可要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有空多回来看我,哎哎,你这么急着走干嘛,我还有好多话没交代呢,诺因,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走出庐山的范围后,“ye!!”诺因向天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成v型,兴奋的跑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把衣服扔上天空。“终于自由了!!终于摆脱老妖怪的魔掌了!!自由万岁!!”
这样,诺因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三)齐天大圣
拜别了师傅的诺因一路又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某海之滨,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的诺因,早已经不是那个光着ρi股乱跑的野蛮人,可是这片海岸,却没有任何的变化。静静地坐在岩石上,诺因打算着去海底看看。和帕西斯在一起的时间里,虽然由于思维方式不同常常把他气得半死,但诺因还是很喜欢读书和学习的,特别是喜欢看各种游记和介绍风土人情的书,现在诺因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环游世界。
“哎~~~~”一声叹气声传进了诺因的耳中。
谁?顺着声音寻去,当一个人应进入诺因的视线时,诺因差点抓狂。一头银色及肩的头发,朦胧的身影,差点让诺因以为是他的死鬼师傅阴魂不散的跟过来了。“你好。”注意到诺因到来的银发人主动打招呼。听到他的说话,诺因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那个老妖怪,那老妖怪绝对不会这么有礼貌)。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同样银发的人,发现他橄榄形的瞳孔后,马上了解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龙族?”诺因问。
“对,我是银龙族。”对方非常礼貌的回答。
第一次见到龙族的诺因十分好奇,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炙热的眼光看的银龙有点不自然。最后,诺因一拍手掌“太好了,我正想找件趁手的兵器,早就听说龙族收藏颇丰,借我一件耐用的,好吧。”
银龙族满头大汗,这~这么直接就开口要东西的人,还真是少见,而且~~望着诺因把拳头握得咔啪咔啪响,这个人,好像如果不给他就打算硬抢啊~~~明知道是龙族还敢这么嚣张的人类,真是~~~太帅了!!!
“嗯,武器吗,没有问题,反正我收藏的也有很多,看着位侠士你气宇不凡,风采翩翩,一看就是得道高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诺因:“嘿嘿,算你有眼光,我叫诺因,来自,来自庐山五老峰,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今天故地重游,回来看看,你呢?”
听到诺因自报的出生地和来历,银龙族男子惊讶了一下:“你就是二十年前天雷击中岩石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啊~~~男大也十八变,差点没认出来。来自庐山五老峰,原来你是那个人教出来的,难怪这么嚣张,真是天意。我叫麦先,很高兴见到你。”
银龙王?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掌管东海的银龙王据说是四海龙王里收藏最丰富的,俗话说“天庭缺少白玉床,玉帝来找银龙王”这次,哼哼~~~传承自帕西斯的教导,诺因马上勾住了麦先的肩膀:“原来是银龙王,真是失敬失敬,您好像认识老妖怪,不,是我师傅啊,这么看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现在出来历练,可是,你看,我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要是遇到坏人就会被欺负不是,这样吧,反正您是龙王,家里武器肯定也多的是,不如送我一件算了。以后有什么事吼一声,兄弟我一定帮忙。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只说出生在这里啊?”
诺因那热切的目光让麦先全身打了个寒颤(真不愧是那个家伙教出来的,祸水,又一个祸水),对这个忽然变成自己兄弟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的说:“啊,武器,没问题。出生?你出生的时候,地动山摇,甚至连天庭和龙宫也发生了强烈地震,很多人都用法术察看了,当然我也察看了,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
现在的诺因已经有些人类的自觉了,想到自己出生时祼奔的情景恐怕被上至玉皇大帝,下至猫猫狗狗都看了个清楚,不禁尴尬不已,马上转移了话题“咳咳,那么麦先,我们去你的龙宫吧,你可不能藏私,好武器要全部拿出来。”丝毫不顾及眼前龙王的身份,抓着麦先的胳膊就把他拖进了海里。
龙宫里,麦先和一众龙子龙孙虾兵蟹将望着一地的兵器发呆,上百件极品的兵器,可是到了诺因手里就满是缺点,把全部库房的兵器搬空了居然没有一件合适的。看着诺因满脸的失望与不满,麦先的冷汗又冒出来了。没办法,也不能怪诺因挑剔,帕西斯用的兵器那都是独一无二连神佛都害怕的,就连那个诺因最憎恨的狼牙棒也是经过帕西斯无数次的熔炼自己造出来的,以超越帕西斯为目标的他,又怎么肯在兵器上落后。
“难道龙宫就只有这些破烂货了吗?”
麦先的胸口一窒,想不到自己多年的珍贵收藏居然会被当成破烂货,眼看诺因冷飕飕的眼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麦先一咬牙,说道:“还有最后一件兵器,不过比较特殊,你跟我来吧。”(干脆把那个东西给他,这个诺因本来就是个另类,人是人他妈生的,龙是龙她妈生的,偏偏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而且他还和帕西斯关系密切,也许,真的只有那个东西适合他。)
龙子龙孙“不会吧,难道王要把那把石中剑给他?”
“给他他也拔不出来,到时候正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别在这捣乱。”
跟着麦先来到一个昏暗的宫殿,诺因惊讶的发现,这个宫殿里的中间,居然是一个简陋的石头祭台,而祭台的中间,深深地Сhā着一把黄金剑。
麦先:“这把剑,叫做轩辕剑,传说中远古的神祗伏羲,用它封印了一个魔王,然后就被封在了这里,由龙族时代守护,用以净化被封印的魔王,到现在已经有上万年的历史了,也不知道里面的魔王还存不存在。你只要能拔起它,那我就把剑送给你。”
“老龙,说话算数,到时候我拔出来你可别后悔。”
“龙族是最重承诺的。”
深吸一口气,诺因走上前一手握住了剑柄,顿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这把剑好像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是我的)直觉中,诺因感觉这把剑原本就应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吧,我的半身)用力一抽,没有任何停滞的把剑拔了出来。“
旁边的银龙王呆呆的看的诺因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轩辕剑拔了出来,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而当他看到诺因心爱的抚摸着剑,并准备拿走的时候,就真的连哭的心都有了。
“等,等等,诺因,你真的要把它拿走?这是我们的传族之宝啊!”
“你说的,拔出来就归我,怎么?想反悔?”
眼看诺因拿着剑切豆腐一样的把旁边的石柱切成两半,银龙王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没有没有,反正在这放着也没用,你就拿去用好了。不过,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望着眼泪汪汪的麦先,诺因也觉得拿了人家的传族之宝有点过意不去,就一口气答应下来。“是这样的,最近东海海底发现了一条矿脉,矿脉里蕴藏了大量真红火焰宝石,这本来是龙族最喜欢的食物,可是阎王博尔盖德也打起了矿石的主义,他偷偷地派了好多小鬼来挖。这是绝对的侵犯龙族领地的行为,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派的都是鬼魂,我们不好下手抓,而且大家都在玉帝的管辖下当差,不能正式撕破脸。所以我想请你去冥界一趟,让博尔盖德把他的爪子收回去。”
诺因“真奇怪,他一个阎王,管死人的,要宝石干吗?”
麦先偷偷地凑到诺因耳边,小声说:“其实这是个秘密,真红火焰是宝石中为数不多可以做药的,经过提炼加工,它是最好的治疗便秘的药的药引。据说博尔盖德有严重的便秘,药石无效,后来太上老君给他开了药方,一定要真红火焰作药引配出来的药才有效。所以他才~~~~~而且我老婆麦丽从瑶池仙女那里听说,玉帝米利亚坦也有便秘,他也对真红火焰眼红很久了,不过东海是我的地盘,他不好意思向我要,而且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可以帮助消化的东西,所以不想让米利亚坦和博尔盖德染指。”
诺因点头,“哦,知道了,只要把博尔盖德打到ρi股开花让他以后再也用不到便秘药就可以了吧。”
麦先“这个,具体怎么做我也不好说,你看着办就行了。”
“可是,”诺因挠挠头,“要去冥府的法术一定要先睡着才行,我现在一点都不困啊。”“那没关系,我有办法,你看那边。”
诺因顺着麦先的指引一扭头,砰!!!!!一块巨大的石碑敲在了他的脑后,诺因直直的趴了下去。强忍着把轩辕剑拿走的欲望,麦先把敲晕的诺因拖进了宫殿,毕竟有帕西斯的面子和龙族信守承诺的祖训在。
一边低声咒骂着麦先的黑手,揉着脑袋的诺因进入了冥界。“站住!干什么的?”正在气头上的诺因两脚把倒霉鬼踢开,直接往冥界深处闯去。
呜啦呜啦~~~~~刺耳的警报在冥界响起。
牛头马面,打飞;黑白无常,打飞;魑魑魅魅,劈成八瓣;十殿判官,打成馒头。正想试试新到手武器的威力的诺因是遇鬼杀鬼,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博尔盖德的寝宫――有去无回中:
“嗯~~~~呐~~~~哦~~~~~~啊~~~~~”心满意足的博尔盖德从厕所中走出来,忍不住感叹一声“好爽。”自从有了真红火焰,自己常年的老便秘终于得到了疏解,每次大后那个舒服啊~~~都让博尔盖德想哼几首小曲。
“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闯冥府啊~~”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闯冥府?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在属下面前,博尔盖德还是非常的威严。
“一,一个人,黑发,紫眼的男人,拿了一把巨大的金色的剑,见人就砍呐,鬼兵鬼将都拦不住他,兄弟们死伤惨重啊~~~~”报信的小鬼抱着博尔盖德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正在回想是不是自己的政敌雇人捣乱,砰,一个巨大的牛头砸在了博尔盖德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扛着明晃晃大剑的青年,博尔盖德不由缩了一下。
“你就是阎王博尔盖德?”
“是,是我,你是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擅闯?还打伤我的部下!你~~~啊~~~~~~~~~~~~~~~~”
小鬼闭上眼睛,不敢看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
用飞行术往天庭赶的诺因嘀咕着“虽然不如老妖怪的狼牙棒,不过那个牛角也挺大的,也足够让那家伙以后不再便秘了,可惜,如果有仙人柱就好了。”
冥府,个个大鬼小鬼大眼瞪小眼的发呆,在一堆“鬼尸”上,阎王博尔盖德口吐白沫的趴在顶端,四肢还不停的抽搐着,一支巨大弯曲的牛角Сhā在他的~~某个部位,众鬼开始商量怎么在不伤害阎王的情况下把那牛角拔出来~~~~
而刚刚大闹冥府诺因也在郁闷着,因为~~他迷路了。天空那么大,天庭到底在哪呢?转来转去的摸不到北啊~~~~好在第一次自由飞行的诺因非常兴奋,到处游逛着倒也不着急时间。
这样,一个月后~~~~~~~~~~~~
天庭
“陛下啊~~~~~~~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米利亚坦神情尴尬的望着趴着被抬上金銮殿的博尔盖德,命令两个侍卫把他扶起来。被搀扶着哆哆嗦嗦的跪下,博尔盖德痛哭着开始向玉帝告状。
听完了博尔盖德的泣诉,米利亚坦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由于常年养尊处优,山珍海味吃多了,他也经常便秘,想到博尔盖德遭受的巨大人身痛苦,米利亚坦也感觉身下有点不自然。
“塞雷尔卿”
“臣在。”
“有没有查明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已查明,大闹冥府而且打伤博尔盖德者,名叫诺因,乃是二十年前天地异像之下从石中诞生的生物。经查,他可能拜在~庐山五老峰那人的门下,而且最近还获得了龙族至宝轩辕剑。”
米利亚坦沉默了,权衡了下利弊,开口到:“那个诺因,既然是轩辕剑的主人,而且还是~~那人的门下,也是一个人才了,毕竟博尔盖德伤势也没什么严重,当小孩子顽皮算了吧。塞雷尔卿,传朕旨意,封诺因为齐天大圣,让他进天庭为官。”
“臣遵旨。”
博尔盖德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被伤的站都站不起来,连续一个月只敢喝水不敢吃东西,还被同僚取笑,结果玉帝压根不理会,还封那个凶手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号让他进朝为官。满肚子的委屈没人可诉,又怒又痛之下,直接~昏过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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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女王近臣的交流
优:十天了,整整十天了。小哈,自从基连和你家那位相遇后,从来没有把眼睛从对方身上移开过,我怀疑不阻止他们能这样一直到世界未日。
小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优先生,这不是我们能理解进入的世界。我早就没有指望主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看我一眼,优先生也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优:他对我这样不理不睬也就算了,可是基连好久没有这样不分日夜的狂热了,他当自已那个随时可以晕倒的破身体算什么,就算我心甘情愿的陪他下地狱,但是不能那么多人跟着一起走。
小哈:我理解,这点上我倒是庆幸主人身体好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的吐血了。不管怎么说,主人真的很少这么真正的高兴的,对龙来说,守护重要的人的快乐的决心超过一切,包括超过自己的感觉。
优:我才不会管什么这种超越一切的快乐,别以为我会纵容他这样继续摧残自己身体,就是基连自己的意愿也不行.科学家真是世上最不正常的人种,只有到世界毁灭那一该才能让他稍稍让步,但是别指望他们放弃。
小哈:我倒认为法师才是世上最危险的职业,就算是世界毁灭也别指望他们放弃自己的意愿。
优:看来我还不算最惨的.不过,小哈,这次基连竟然用光束枪将我轰出来,还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不要碍手碍脚浪费空间.席恩没有这样对你吧。
小哈:没有,在我幼年时候因为打扰到主人,主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将我用移空术扔到火山口.我就再没做出这行为。
优: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竟然就看上这种人,一点也不可爱,嘴巴刻薄,没情趣,自制冷静如机器一样,除了那位知识女神之外谁也不能认眼。
小哈:唉,而且没品味,爱逞强,顽固透顶,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心理阴暗感性扭曲.但仍然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最重要的人。优:我估计基连一辈子都不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小哈;主人倒是了解,但是却不再相信,我只有用一生去证明,只怕只有在我们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能确认吧。
优;最让我头疼的,基连将魔核设置成只有对心爱的对象才有情yu.但是我看他天生没有情yu这种东西,除了示求知欲这种东西外,没有任何一种欲望,不管是不是心爱的人。你脸红什么?
小哈;这个,龙在发情期会有对心爱对象无法控制的冲动,主人有时候会体谅我一下。
优:为了种族的延续,基连应该将龙的这种特性加入魔核。
哈:优先生担心魔族的生育吗,可向基连先生建议啊。
优:没有用,那个禁欲狂一定用复制和试管婴儿解决这个问题.我和你的未来真是没有光明。
小哈;但我却永远不会放弃后悔,龙的誓约,就是永远。
优;我不是龙,但是同样不会放弃,追上那个男人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就算到地狱尽头。
小哈:对了,优先生,你帮我问一下阳小姐,她对我说的年下攻,弱攻强受是什么意思啊?自从她和母神霍娜成了朋友后,母神就伤感的对我说,席恩就交你了,只有你才能让席恩幸福。主人说这是他还没有破解的一种魔法术语。
优:天知道,基西利亚自从和阳在一起后,也对我说了相似的话,而且整个基地的女人都用诡议的眼光看我们。基连说这是一种感染了特殊病菌的病症叫同人女的生物的特性特语,他也不能分析明白。
小哈:其实不用别人说,我也会照顾好主人的。虽然主人很强,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是我知道,他需要的,他渴望别人真心的守护的。对龙的说,能守护往自己重要的人就是最大的幸福,我会连心一起去守护的。
优;幸福对你是守护,对基连和席恩来说是去解开一切奥秘,对我来说,就是能够的那个人并肩,和他看同样的风景,一起面对迎面的风。
小哈:我们一起努力啊。优先生,你去哪啊?
优;提醒那个家伙吃饭,否则他一定不是忘了,就是吃那些营养剂。
小哈;再见,我也要给主人去准备下午茶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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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duyuan1177。
灵灯花的祭奠(悼文)
灵灯花,花开璀璨。点点光芒照耀,夜色如昼亦如幻。花丛中白衣男子斜坐,银亮的长发披散,碧绿的眸清澈,妃色的薄唇浮起戏谑的弧度,笑容明亮看不出半点阴暗。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这如同叹息般的优雅声音,是谁在说?
帕西尔提斯;德修普;费尔南德。
无名氏神官,索莱顿。
帕西斯是主体,神官是分身。自信骄傲的帕西斯是光,和善纯粹的神官是影。但是,帕西斯自己知道――他自己才是影,神官却是光。他所追逐所向往的,如同他师父一样,善良纯朴的光芒。
虽然是主体和分身,但他们不一样。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不安的神官,所有认识他们两人的都知道。最简单的证明,就是在看到美好的灵灯花丛的时候,在他们脑海中浮现的爱人,娇艳高贵的魔王陛下和温雅清秀的杨阳小姐,除了性别和发色实在实在没什么共同点。
如果说一样,一样的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幻影不定,时刻改变形状,找不到半点可以坚信。不知父母的弃子,难以确定的记忆,星径神殿的年轻神官,走过太多须臾变幻的谎言。曾经的老师与师兄,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生死与共契交旧友,还有清雅秀丽的少女的温言。失望太多,于是不敢期望。幻影太多,所以不敢坚信。所以最终,爱恨无凭。光,在无望与悲伤中,熄灭。连短暂一生的仅有证据,也在权力的火焰中灰飞烟灭。
黑暗中的光明,光明下的黑暗。帕西斯是肖恩的影,或者应该说,他愿意是他师父的影子,只求最接近的追随。影,因光成形。光愈明,影愈浓。但光明有光源,影子却没有实体。他就是满愿石,能实现一切的愿望,但是他自己的愿望,终究泡影。光亮对影子是伤害,即使伤害也难以克制追逐的渴望。光影迷离,影逐光灭,因此当魔王少女再度走入夜里的灵灯花的幻景,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她爱也爱她的人。
神官是虚幻,帕西斯何尝不是虚幻。当虚幻与真实交错,唯一的结果会是错过。当虚幻与光明相遇,唯一的结果会是消灭。比起神官,帕西斯拥有很多,但最终同样是一无所有。在阴暗的地牢里,神官自愿放弃了自己的意志,生命虽然继续,神官的时间却随着心一起死去,永远停在破裂的表面上永远的六点十五分。在影世界中,帕西斯自愿放弃了身体的操纵,在肖恩痛苦的叫声中,任凭灵魂被协调神的神念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合不起。――感情、意志、身体、灵魂,一切记忆与感情,一切喜乐与悲伤,一切爱与恨,一切不甘与留恋一起归零,从此,一无所有。
请不要说一无所有,索莱顿,我们的无名氏神官。纵然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纵然冥界也没有你的踪影。请相信,曾教育过你的师兄,你曾爱过的少女,你曾教导过的学生,无论那个人和你有多象,永远分得出哪个是你。
请不要说一无所有,帕西斯,我们的索贝克。纵然历史把你写成反派,纵然从此天地间你再没有半点痕迹,请相信,你崇敬的师傅,你爱着的女子,你教育的徒弟,还有,曾经在生命中有你的影子,那些短暂的同伴,那些少男少女们,心中永远有你。
银亮的长发披散,碧绿的眸清澈,妃色的薄唇浮起戏谑的弧度。白衣的男人微笑着倚坐在盛开的灵灯花丛中,笑容静谧看不出半点波澜。
静默中,是谁在说话?
愿者,上钩。
且以如梦似幻的灵灯花,作为两个或是一个,虚幻灵魂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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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幻幻青莲。
玫瑰暗影(悼文)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永远的女王陛下。
鲜红色的玫瑰花扑散了一地,浓似猩猩初染素,轻如燕燕欲凌空。代表着恋的起始、爱的誓约的花朵,有着血样的颜色,放眼望去满目粲然,却终究掩不去落眼繁华豪丽下的层层暗色,郁郁阴影。
玫瑰花间,有鲜血飘零。
黑发碧眼的女子端坐在华丽的大椅上,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一手撑座,笑意盈盈的脸容美如瑛玉,灵动慧黠的碧眸比最纯净的锡兰猫眼更璀璨,氤氲着春深似海般的幽艳和灿烂。
象征着王权的权杖漫不经心地斜放在地上,映衬着色的玫瑰阴影,两层暗色交叠缠绵,华丽艳美,也有着隐隐的枯槁,时代的衰落。
楔子
[原本一片昏暗的走道突然飘起花雨和彩纸;凭空响起的悠扬乐声;可以把死人熏醒的香水味……
女性一手Сhā腰,一手侧放,头抬45度角直到打在身上的两道魔法光束散去,十足大牌明星登场的架势。]
女王陛下的一出场,不可谓不先声夺人。
翡翠一般的绿眸,漆黑的发丝,洁白无瑕的鹅蛋脸――娇艳的容貌与风情万种的气质,一位二十来岁的美丽女性就这么呈现在了纸面之上。
“哦――呵呵呵呵!”
乍闻白鸟丽子女王的三段式笑声,实在很有种喷饭的念头,之后看到了人物介绍又觉得了然――[如果说梅莲可拥有近乎女王的风韵,她就真的是女王(注:是女王,不是女神)。即适合穿黑色紧身衣,手持黑色皮鞭,足蹬高跟鞋的“女王”。这从她的外表完全看不出,却无庸质疑是她的本性。]
毫无疑问,拉克西丝在《满》中算是漫画味很浓的一位了,不管是她的性格还是作风,都带有鲜明的漫画色彩――全世界唯一的女元帅,举世闻名的糟糕性格――出生于萤之月24日的她,不仅是中城卡萨兰十二万正规军总指挥官,兼任左权机神官的圣巫女兼魔研院院长,同时也是诺因和莉莉安娜的姑姑与监护人。
狮子座的拉克西丝,也拥有狮子座的星座性格。嚣张、狂傲、任性、骄矜,随随便便一句话把人气得脑中风的本事和诺因如出一辙。她喜欢的食物是越奢华越好;讨厌的食物是胆固醇高的;爱好是理所当然的戏弄侄子、排场;厌恶蠢男人;擅长恐怖的笑声、嘲讽人;喜欢的颜色是玫瑰红;理想是一脚踏扁兄长的啤酒肚……
拉克西丝本身很难写,因为她很复杂,矛盾程度甚至堪比罗兰,也并不像席恩那样彻底,她的身上糅杂了很多极为矛盾的特性,也因此注定了她的悲剧。
好吧我承认,以上其实都是用来凑字数的……
关于拉克西丝,我想谈得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四个男人。
兄长,侄子,劲敌,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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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
兄长,[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王弟斯帝沃被我选择性的忽略了过去……||||),一个红光满面,颇为痴肥的中老年男子,也被所有人亲切称呼为“面包店国王”,好色、无能、庸俗、懦弱、胆怯、白痴……堪称集世界上所有不幸缺点于一身,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居然是拉克西丝的亲生兄长(当然了,斯帝沃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照作为暗影十三众之一的东城密探雪露特;科尔修斯(椿)来说,德修普家族可怕的家族特征[德修普家族的人感情都非常激烈乃至极端,表现为他们对喜欢的人拥有近乎异常的占有欲;而对讨厌的人或背叛者就残酷狠辣不留一丝情面,手段之血腥叫人发指。]闻名遐迩,像国王亚拉里特三世这样和家族的劣根性搭不上边的,只能说是“基因突变者”。想到《紫川》中有一段话,可以放过来用在拉克西丝的身上――这简直是颠覆遗传学所有理论的噩梦,没有人能解释如此睿智美丽的妹妹居然会有这么两个奇蠢无比的兄弟,这就跟母老虎和小老鼠一起称兄道弟一样不可思议……走投无路,人们只能暗示说:“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上届圣巫女、已故王妃回宫殿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而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两次!”而按照诺因的说法,就是他们两个的智商营养都在娘胎里被拉克西丝给吸收完了。
虽然当时看起来觉得很好笑,但是当兄妹残杀手足反目的时刻,这些事情未尝不转化成了一种缱倦的悲凉。
[我当然是傻瓜,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在帮哪个笨蛋做牛做马。]
这样的长叹,却揭露了多少年的辛酸?
幼年时候的不忿,还可以对母后倾诉,但是“立长不立幼,立男不立女是祖宗的规定,”就已经让年幼的女孩意识到了人生的沉重罢,母亲殷切的叮咛:“从今往后,你要多提点他,辅佐他成为一个好国王。”
换来的也只有一句――
[……我会的。]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但是多少年后,美丽聪慧的黑发元帅伫立在上届圣巫女,已故王妃的画象前,废然长叹――
[母后啊,你要我辅佐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是否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回天乏力了呢?
后来,年仅十,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却有着变革的强烈意志。
拉蒙的想法,显然为拉克西丝这个角色增光不少。
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强撑着自己征战沙场,守护腐败的家族。
明明是尊贵娇腻的金枝玉叶,身份贵不可言;明明应该如同所有同龄的千金小姐们一样,在衣香鬓影的九重宫阙中纸醉金迷,享受着歌舞升平,笙歌夜宴;明明应该安安分分地享受着锦衣玉食,富丽繁华,成为名副其实的“王族”。
明明才十岁。
性格明朗、积极、坚强、聪慧,任何时候都不服输,任何时候都不气馁,充满信心和干劲,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王陛下”。
这样的她,却因为兄长的一通责骂痛哭失声――不管是吃着粗糙的军粮,被同僚排挤构陷,面对困境,受伤骨折,甚至在最艰难的守城战也没失了那份从容又嚣张的笑,掉过一滴泪的元帅,此时此刻,掩面而泣的模样十足像受了委屈的闺阁千金。
因为她的兄长。
毫无兄长威严,却总是强充门面的可笑模样……
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但是真的疼爱她,满足她一切任性的要求……
盼着她成为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他更为自己“争气”……
愤懑她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任命她为元帅……
生怕她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时不时嘘寒问暖,派遣护卫保护……
他是不了解她,蠢得让她生气,不称职,昏庸无能……
但是也许应该感谢亚拉里特三世的蠢笨,倘若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或者是志大才疏(某国王连“志”都不具备)的国王,绝对不可能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拉克西丝,相信着拥有出色才华的她,甚至将军队毫无保留地让她――相较之下,和流风森相比,亚拉里特三世最“出色”的优点,就是对他的这个妹妹,是发自真心的好。
不论这份好,是建立在多少人的鲜血和痛苦之上。
所以拉克西丝不管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
保王党,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腐败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腐败的种子已经太多太多,根深蒂固。战争一旦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结局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未有过“大逆不道”的念头。
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
但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出现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但是以魔导国的现状,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
[制衡],这是维护“秩序”的唯一途径。
唯一的方法,就是“篡”。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拉克西丝,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下定决心的一刻,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被咬破了的嘴唇,有鲜血殷殷,宛若苌弘化碧,望鹃啼血。
这样的鲜血,预兆着月神之子未来的预言。
[他对不起天下人!但他从来没对不起她!]
即便在最后的篡夺王位,拉克西丝还是表现出了她人生中最严重的缺陷――出生于王家,生长于王家,终究注定了她在思想上根深蒂固的局限性,令拉克西丝只能在适当范围内挽救卡萨兰的朝纲,却无法挽回抵挡时代更变的浪潮。
仅凭一己之力努力的少女,孤身单影的王者之心,终究无力回天。
反正已经写了(虽然还没有写完……|||||这么说来,我还想起来之前一篇席恩和小哈的同人写了2000字后就不知道被偶甩到哪个角落里了……还有最近挖的坑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土……罪过罪过),我就干脆当是“抛砖”好了……||||||
附带我之前一古脑儿查了的n堆资料……当作是常识,放上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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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词
doc哀悼死者的言辞文章:在追悼会上读悼词。[概念解说]悼词是在死者追悼会上表示对死者哀悼、敬意的讲话。一般在追悼会上宣读。[格式内容]1.标题2.表示沉痛心情。3.介绍死者的生平事迹。4.评价。5.对死者的逝死表示惋惜并勉励后人。
悼词常常是对死者一生的“盖棺定论”,所以要全面、真实地评价死者的一生,不夸大、不缩小、不粉饰、不歪曲,要客观总结、全面评价。这也是对死者家属的最大安慰。
悼词的主要特点是它的缅怀性和激励性,所以要把握好悼词的情感基调,不可太悲伤、太消极,要语言质朴、感情真挚,既缅怀死者,也使生者得到激励,继承死者遗愿,继续奋斗。
(1)明确写悼词的目的是主要介绍死者的生平事迹,歌颂死者生前在革命或建设中的功绩,让人们从中学习死者好的思想作风,继承死者的遗志。但是这种歌颂是严肃的,不夸大,不粉饰,要根据事实,作出合理的评价。
(2)要化悲痛为力量。有的死者生前为党为人民做了很多好事,他们的美德会时时触动人们的心灵,悼词应勉励生者节哀奋进。
(3)语言要简朴、严肃、概括性强。
***
那个…无法想象,该怎么写女王…otz||||
悼词格式:
一、标题:悼词的标题有几种写法或用法:
.一是在悼词正文前写上‘悼词‘二字;
2.主持人在追悼会上要用‘xxx同志致悼词‘;
3.贴出、刊印时要用‘在追悼xxx同志
二、正文:
.写明用什么心情悼念什么人;
2.写明去世者生前的身份或担任的各种职务名称,何种原因在何年何月何日几时几分不幸去世的,终年岁数;
3.按时间先后顺序介绍去世者的简单生平;
4.对去世者的称颂,可概括成几个方面,文字力求简洁;
5.对评价去世者带来的损失,应实事求是;向去世者学习什么,可分成几点写明,用什么实际行动化悲痛为力量。
三、结尾:自成一段。一般有两种写法:
一是一句式:‘xxx同志安息吧!‘
二是概括式:‘xxx同志和我们永别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
xxx同志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一定要注意简短。
偶无比诚恳无比真挚无比纯洁地望天……
悼文啊……这素多么渺茫的东东啊……实在是难以想象“拉克西丝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说老实话,最后看到女王和忠仆的那一段互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说的应该就是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吧。
无耻的ps:偶还米有写完(只有兄长的而已)……
上面那些欠扁的的大段大段,其实用来凑字数是很好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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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千夜寒彬。
黄金之章――罗兰
序
啵!桔梗开花的轻响惊动了露珠,沿着花瓣滴落,打湿了草尖,在隐没于地前,被掠过的月白裙摆沾上。
“她在那儿!快追!”
充满暴戾之气的叫声此起彼伏,破坏了林中安详宁静的气氛,带来浓浓杀机。
“呼……呼……”
那纤影脚步沉重,踩在泥泞的草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湿气浓重的森林笼罩着浓雾,掩去星光,使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依照直觉跑。耳边所闻尽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追兵的威胁喝骂。三天未进米粮的身子孱弱不堪,疲惫使她绝美的小脸惨白如纸,嗓子渴得几乎要冒烟。
然而,此刻盈满她脑海的唯一念头是――
决不能被抓到!
这意志是如此坚强,使得空气也受到影响。
吹拂而过的风送来远方的讯息:“人类――有人类入侵――”
“人类?”
妃色的薄唇逸出清朗低柔的嗓音,宛如情人的呢喃,带着一抹淡淡的意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拨晶莹纤细的琴弦,发出极为悦耳的音符。
“有趣,好久没人敢进来了,要不要打开结界欢迎他们呢?”
“啊!”一个踉跄,她往前仆倒。
身后的声音一下子响亮,她赶紧吃力地爬起来,举步再奔,但只迈出几步,又栽倒在地。
泥色染上白色舞衣,也玷污了倾世的容颜。
双手紧握,几乎捏出青草的汁液。
不行吗?终究还是逃不了?不!我不甘心!
我答应了伊芙,我们要活着再见面!
“嘿嘿,小美人,跑不动了吧。乖,跟大爷们回去,索斯大人正等着你呢。”
一个追得快的男子淫笑着走近,伸出长满粗毛的手。
白光一闪。
一只血手臂落地。
“你替我回绝他吧。”
她冷冷地道,握着****的手不断颤抖,不是因为伤人而惊恐,而是体力不支。看也不看满地乱滚,杀猪般哀号的男子,她起身继续奔跑。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逼近,伴随着愤怒的高喊:
“她砍了萨恩的手臂!”
“妈的,小贱货!真够辣的!”
“放箭!别再靠近她!反正大人只要她的脸!”
“有只跟脸干的男人吗?”
一连串污言秽语随风飘来,夹杂着下流又胸有成竹的笑声。
混蛋!她狠狠诅咒,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逃离那群人形野兽,心里却随着清醒的认识越来越绝望: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怎么能放弃!
突然,她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感,像是穿过一层无形的水膜,头重脚轻地冲出几步,愣在当地。
一座湖!非常大的湖!
漆黑的水面微波荡漾,倒映着皎洁似雪的银心月,晕开粼粼光波;中央伫立着宛如古迹的残缺建筑,一半以上露出湖面,裂痕斑斑的石柱见证着岁月的沧桑。
呆了好一会儿,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岸边,想滋润干涩的喉部,无暇思考这个光景代表了什么,却没站稳,一头跌进水里。
扑棱了几下,她才晕头转向地探出头,同时一声轻笑传入她耳中:
“哦,好漂亮的小姑娘。”
陌生的男声震醒了神智,握紧唯一的********,她戒备地抬首,对上一双澄碧的眸。苍凉,清寂,漾着迷离的幽光,仿佛湖底最冰洁的绿。
眨眨眼,她才看清他整个人,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姿容秀丽,月光下更为脱俗。身上像散发出光晕,细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头比月光更澄净明亮的银发,直垂过脚尖。雪白的单衣有些松垮,却衬出不拘的气质。他曲着一边膝盖,坐在半截柱子上,眼神饶有兴致地瞅着她。
半晌,他轻巧地跃下,落在湖面,泛起一圈涟漪,稳稳立住。
然后如覆平地地走来。
她瞪大眼,慌忙站起摆出警戒的姿势,吃不准他是人是鬼,或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原来如此。”
打量她横陈在胸口的精致****,银发青年恍然大悟:难怪她能进入结界……嗯?
笑意悠然的碧眸睁到最大,瞪着那身因为水的浸染,而变得透明的衣料。
“你是男的!?”
流泻过腰的金发垂荡在水面上,映着月辉,焕发出浅浅的光芒;冰雪般纯净的蓝眸凝聚着坚定的意志和与生俱来的智慧;五官虽犹带稚气的可爱,但已是绝色的美丽。他腰板笔挺地站在水中,宛如一朵出水芙蓉,令人惊艳得移不开眼。
难怪被人追,这可是旷世难逢的尤物啊!就算是男的。
今儿个真是捡到宝了。
银发青年抚摸下颌,露出大人欺骗小孩的专用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怀疑地斜睨他,男孩没有被他的笑脸蛊惑,反而更加提防。
“在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吧。”
“有道理。”没有介意他的敌意,银发青年笑出声,沉思了好一会儿,“我的名字……好久没用了,叫什么来着?帕尔?帕西斯…对了!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好长的名字……再度昏糊的大脑只能反应出这个感想,刚才被强压下的疲倦和饥饿感一股脑地涌上,剥夺了他的意识,身形摇摇欲坠。
“你叫什么名字?”银发青年再次询问。
“罗兰。”
反射性地回答,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童年
离开首府坎塔萨的一天,下了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打在建筑和石板路上发出伤感的旋律,混合着啜泣和殷切的关照,凭添一缕寂寥。
还有些低烧的他被义母抱在怀里,裹着厚厚的斗篷,只能看到她爱怜横溢的脸。秀美的容颜洁净如白瓷,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晶莹剔透。眼底是深深的慈和,宛如一座温暖的港湾。
不远处停着一辆五颜六色,流浪艺人专用的马车。窗里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年轻的少女,声若银铃:“妈,床铺好了,把他抱进来吧。”
“辛苦了,你们可别恶作剧。”
“我们才不会欺负新人,要他做牛做马也等他病好。”
一串无恶意的大笑响起,欢快而充满了活力,都是女子俏皮的笑声。
“艾莎团长,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邻居蒂丝,一个待他非常好的妇女。
“放心吧。”艾莎的承诺,令人信赖的沉稳坚定。送行的人们这才稍抑悲伤,七嘴八舌地道:“罗兰,你安心地和艾莎团长去,我们会照顾你妈妈。”
无心的话语,如一把尖刀戳进男孩的心。
单纯的市民们不知道真相。
他是私生子。他的父亲,是这个东城伊维尔伦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马修;福斯。
在罗兰成为第一个平民城主以前,所谓的权贵对民众而言,都是神秘的代言人。所以那天,目击者们并不认识匆匆闯进他家,又满身是血被抬出来的男人,倒是猜出他就是那个喜新厌旧的丈夫。现场惨不忍睹,呣子二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们就以为马修是专程跑来灭口,简直猪狗不如,被旧情人反击导致重伤,活该。
然而事实是:捅了孩子一刀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谢谢。”他端出无懈可击的笑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应。因为,他们是出于好心,也不知情。
马车起行,他吃力地从简陋却舒适的地铺上爬起,朝往外面看。一群人依依不舍地拼命挥手,脸上都是期盼他一路走好,早日心伤平复归来的神情。
当他发觉自己泪流满面,是一只纤细的柔荑放在他额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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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把那条蓝色的裙子拿给我!”
“梳子梳子,罗兰,帮我梳头,扎好看点!”
“我的腰带呢?别愣着,帮我找找啦!”
“啊啊――我新买的项链线怎么断了?罗兰快帮我系好!”
各式各样的饰带、换下的上衣长裙满天飞,最后落在一头月光般的金发上。
好不容易挣出头,被吆喝使唤的小男孩用冒火的眼神瞪着眼前一帮祼着身子团团转的舞娘。
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我是男的耶!
从小,义母就教导他“非礼勿视”,可是这种情况,他连闭上眼也做不到。
“罗兰,快啦!”好几个嗓门一起喊。他只得认命:“是是。”
有条不紊地挑出对号的衣服扔给主人,他先帮动作快的梳发整装,灵巧的手指飞快地编出一个个精美的发式;翻转间长长的缎带就如翩翩蝴蝶,萦绕在柔软的腰间。
当她们风姿绰约地走上舞台,他也累塌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罗兰叹了口气:可怜的男人,你们都不知道她们的真面目。
只感叹了一会儿,他就勤劳地开始收拾,不然那帮魔女回来,也是命令他劳动。
可恶,我一定要造反!
艾莎是流浪剧团的团长,收养他后,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剧团的一份子。但因为他年纪幼小,只有沦为打杂小弟。
干活倒无所谓,他也不想当吃白饭的,可是他那些名义上的姐妹,一个比一个可恶!
嘴上调笑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更恶劣的是把他当玩具搓揉捏扁,毛手毛脚。
捡起一条裙子搁在手肘上,他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垂过肩的淡金色长发,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精致到只能用完美形容的五官,活脱脱像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
蓝眸瞬间笼上阴云,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早点死吧!别浪费粮食!
诅咒远方的亲生母亲,他继续弯腰整理。
“大成功!”
一阵香风传来,女郎们娉娉婷婷地下台,欢声笑语,宛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罗兰已准备好卸装的水,很乐意剥除天使的伪装,露出底下的恶魔本质。
“怎么啦,罗兰,有心事?”
年龄最大的娜蒂雅敏锐地发现小弟的异样,流转的美目透出成年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情。罗兰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
“你看错了吧,娜蒂,小鬼有什么烦恼。”说话的是和娜蒂雅并列两大台柱,有[曼佗罗]之称,舞姿冶艳人也风流的拉菲罗。罗兰恶毒地顶回去:“是啊,我不像拉菲罗姐姐,要为脸上的豆子和增长的腰围烦恼。”
“哼哼哼。”拉菲罗发出阴森的笑声,状似不在意地轻拨散发,突然一个飞扑压住他,重重拧他粉嫩的小脸。罗兰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砰砰乓乓打成一团。其他人在旁边起哄,拍手叫好,直到最有良知和常识的团长冲进来喊停,一人赏一记爆栗。
热闹的新生活淡化了仇恨,就像那座远离的城市。从前,他的世界只有她。在小木屋里,他只看着她;而她也只看着窗外,对他这个儿子不屑一顾。男孩失望之余,也始终无法放弃留恋。
一眼也好,只要她看他一眼,叫他一声名字。
直到那一刀,撕裂了所有的亲情,和微小的希望。
如果能忘记,该有多好?
他想开心地笑,忘掉无情的父母,将晦暗的过去远远抛开。然而每年,义母总会带他回乡探亲,提醒他那段不堪。
“罗兰,我知道你不能原谅她,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的一切都来自她,没有她就没有你。”
因为生了我,就可以杀了我?
所谓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生命?
望着那张温柔殷切的脸庞,他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欠她的,都还给她了。现在的他,是那头笨龙给的。
巴哈姆斯,他的义父,不知为何被封印在一把****里。当年那女人就是用它刺他,然后他因祸得福,和乱认义子的黑龙王缔结契约,得到重生。
那两个人不要他,他也不要他们。他有义母,有义父,都比他们好千万倍!
可是心里的伤口就像背后的旧伤一样,总是在夜阑人静时折磨他。
年复一年,疗养院里的母亲依旧疯狂,他的心也渐渐冰冷。
好吧,既然我的人生因你们而不快乐,你们也别想快乐。
******
抱着一大盆换洗衣服,他走向河边。
一双小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是咿咿唔唔的声音。
“怎么了,碧琪?”他转过头,神色十分温和。身后的少女是个哑女,也是剧团里除了义母他最喜欢的人。一方面是性格好的关系;另一方面他们都是被欺压的杂工,同病相怜。
碧琪的父母是贫困的失业者,嫌弃她的残疾而丢弃她。这种事在这个年代一点也不出奇。被重税和天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平民哪还有心力养育一个不能讲话的赔钱货。碧琪长得又不漂亮,连卖给贵族或人贩子的价值也没有。
指指他怀里的木盆,碧琪又指了指自己。不标准的哑语罗兰却一看就懂,笑道:“没事啦,反正一样要洗,就连你的份一起洗咯。”碧琪连连摇头,拍拍他的头示意自己比他大,理应她洗。
“罗嗦啦!我是男的!”
虽然嚷嚷自己是男子汉,但在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罗兰已经不经意地使用女性口吻。
来到河边,看到沐浴的拉菲罗。对方一点也不避嫌,自管自脱得清洁溜溜,往身上泼水,快乐地哼歌。罗兰也视若无睹,坐下来熟练地清洗堆成小山的衣服。
可恶!连内裤也丢给我洗,那帮女人越来越不知羞了!
脸颊泛红,生长环境严重扭曲的男孩泄愤地用力捶啊捶。一贯以戏弄他为乐的拉菲罗轻笑出声,款款走近,刮刮他秀挺的鼻:“怎么,小鬼,才几岁,就懂得那一套了?”本想不理会,却闻到一股不陌生的味道,罗兰皱起眉头:“你又和男人鬼混了?”
容貌和舞技同样出众的拉菲罗是剧团的顶梁柱,更是花蝴蝶一只,成天在不同的男性间周游,换夜伴的频率比换衣服还快。
“什么鬼混,小孩子不懂就别乱说。”拉菲罗丝毫不以放荡的私生活为耻,双手叉腰,坦荡的姿态宛如衣冠整齐,而非不着片缕。年仅六岁的罗兰也对她丰满诱人的娇躯毫无感觉,只是生气她的皮厚:“荡妇!”
“……”拉菲罗眯了下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哼哼一笑,不以为意地径自穿衣上岸。瞪视她的背影,罗兰极度郁闷。
洗得差不多时,艾莎从营地跑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劈头问道:“罗兰,你对拉菲罗说了什么?”罗兰一怔,意外一向心高气傲的拉菲罗竟然会跑到义母那儿告状。看出他的心思,艾莎稍稍缓和语气:“她没对我嚼舌根,是我看到她红着眼睛走进林子。”
“我…我骂她荡妇,可是这是事实嘛。”无法对最敬爱的义母撒谎,罗兰怏怏地道,不忘给自己找理由。
“你……唉。”终究说不出责怪的话,艾莎叹了口长气,“罗兰,可能我这话对你说得早了点,你知道拉菲罗和那些男人做的事吗?”
“知道。”
底层的孩子早熟,罗兰早已见惯世间百态。别说妓院,现场都看过。强抢民女,买卖幼童,到夜街挑选玩物――所谓的“上等人”,就是这种混帐的下流胚。
“嗯,干我们这行的,常常会受到各式各样的刁难,即使你妈妈我手段老练,有的时候还是混不过去。这种场合,就需要有人去疏通。开始是我,后来……就是拉菲罗。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女孩子,是那些人害了她。被迫和不乐意的对象上床,谁都会有点变。”
罗兰张口结舌,为太过冲击的真相惊愕失神。
“罗兰,要活下去,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我去向她道歉!”
不经大脑的暴言会带来什么后果,罗兰第一次亲生体会到。
******
这一年,罗兰穿上女装,学习跳舞。
剧团的财政越来越困难,因为多了好几张嘴。天灾人祸、苛捐杂税、魔兽盗贼……太多的威胁使得人们没钱娱乐,更无力养活子女。而艾莎又心软,对付不出钱的对象都是免费表演;看到路边的弃婴流浪儿,也常常拾回来抚养。结果就是原来的成员负担更重了,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他们当初也是艾莎捡回来没人要的孩子。
这张脸,白白浪费太可惜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罗兰下定决心。
不是没有挣扎,染上再多的女生习惯,他的心态还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可是只要能让大家吃饱穿暖,有什么关系。
平民没有油水,他也不想敲诈这些淳朴善良的穷人,于是和几个大姐商量,接近富商阶级,掏那些油满肥肠的家伙的腰包。
当然,这么做有风险。但是商人好歹没权没势,无法像贵族那样猖狂。实在应付不了的情况,就由最擅长这种事的拉菲罗摆平。
再上去一定会遭殃,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薄冰上的平衡。
迫于经济压力,艾莎也只好让这些孩子抛头露面,暗暗叹息。
白皙的手腕灵活地变幻出优美动人的姿势,手指翻飞出一个又一个动作,套着铃铛的纤足翩然旋转,长长的裙摆如花瓣层层叠叠晕绕开,纤细的躯体虽然缺乏令人心动的曲线,却在轻盈的摆动间勾勒出烟视媚行的清纯。
小小的孩子,已经是风情万种。
每一个摇摆,每一个跳跃,每一个伸展,都充满青春的魅惑,带着一种让人不能逼视的凛然张力,又不失美感,高雅而脱俗,极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唇角始终上扬,蓝眸不带感情地扫视满堂惊叹的人们,却吸引了更多痴迷的目光。
这是罗兰;福斯卖笑生涯的开始。
******
纷纷扬扬的雪不断飘落,车厢里却是温暖如春。
辛辛苦苦找来柴薪,燃起火盆,罗兰第n次抗议众姐妹对自己的压迫奴役。
“可恶,你们这帮女人,到底有没有廉耻?”
“廉耻?那是什么?”
“是啊,一斤值多少钱?”
舞娘们嗤之以鼻,她们自立自强,活得还不够顶天立地?那些倡导大义道德的贵族,背地里不知有多龌龊!
和这群女人讲话会气死,罗兰聪明地转开,趴在窗上,宁愿看风景也不理她们。
回忆自己七年来的悲惨生活,越想越伤心。
呜!我也好想有个“弟弟”欺负!
冰天雪地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罗兰怔了怔,定睛细瞧,半晌,一边大叫“停车”一边打开门,飞奔而出。
“罗兰!”担心他的艾莎和剧团成员连忙跟着跑出来,只见他跪下刨雪,不一会儿挖出一个幼小的孩子。灿烂的金发,娟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天上掉下来的弟弟!
兴冲冲地把人抱回去,罗兰毫不吝啬地贡献自己的棉被。另一头,经验丰富的女郎们已经在摩擦男孩冻僵的四肢,灌烈酒温暖身体。
“妈,我要收他当义弟!”等病人的情况稳定,罗兰大声宣布。众人傻眼:“义弟?”
“是啊,我也要让他尝尝你们欺压我的滋味。”
“喂,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下得了手?”戳戳那略微恢复血色的粉颊,拉菲罗质疑。罗兰冷哼:“那你们怎么又对我下得了手?我也是这么漂亮可爱。”
“哈!”几个毒舌派默契地嗤鼻,“你这个小奸诈鬼漂亮是漂亮,可爱下辈子也沾不上。”
“这孩子一看就粉乖的。”娜蒂雅爱怜地抚摸男孩过长的刘海。仿佛受到刺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罗兰立刻推开娜蒂雅,扑到义弟面前,绽开最温柔纯真的笑靥:“醒了吗?”
事实证明,皮相非常重要,演技更加重要。
后来成为东城第一名将,称号[金色死神]的伊芙;比拿就是在天真无邪的孩童时期被这个笑容蛊惑,成为他义兄一辈子的忠实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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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策。
看着认真擦地的伊芙,罗兰哀怨地抹脸。
他下不了手,的确下不了手。这可爱得令人心怜的孩子,乖巧又听话,善良又贴心。因为丧失记忆的关系,幽蓝色的大眼总是带着一抹彷徨,像遭到遗弃的小鹿,越发我见犹怜。除非他没心没肺,才摧残得了。
“来,伊芙,别做了,一边玩去。”再也看不下去,罗兰抢过抹布柔声呵哄,一副好好兄长的模样。
“可是……”伊芙犹豫。
“乖,这些事我做惯了,我也喜欢做,你去和碧琪玩吧。”装作没看到姐妹们窃笑的脸孔,罗兰在心里挫败地叹息。
算了,我认了,我这辈子就是劳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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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纸醉金迷的北城往南行,流浪剧团进入了贫富差距极大的中城东境。
此举是不得已,因为一个有爵位的大富商想将剧团的几位台柱统统纳为宠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们连夜逃跑,幸好没被抓到。
民不聊生,是他一路所见的光景。
这就是人间地狱吧。
数不清经过多少赤贫的村庄,满地乱抛无人收殓的骸骨,腐烂而爬满蛆虫的尸体,面黄肌瘦的灾民……一幅幅大同小异的画面掠过眼前,应该麻木的心却无法保持平静。
看着这些人,会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他们的幸福又有谁来争取?
舞完一曲,依照惯例分文不取,罗兰帮忙姐妹们分送简单的衣物和干粮。对他而言,满足的笑容和掌声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人善被人欺啊。朝满怀感激送行的村民挥手还礼,罗兰在心底叹息。
“谢谢你,好心的孩子。”
将午饭省下来的野菜饭团递给蜷缩在街角的老妇,罗兰沉着脸返回正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剧团。
“怎么了,罗兰?”注意到义子的脸色阴郁得不同寻常,艾莎关怀地问道。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
“怎么说?”
“因为――”罗兰指指狼吞虎咽的老妇,语气成熟得不像个孩子,“我们给了她这顿,可是下顿又有谁给她?最后还不是要饿死,只是时间稍微晚点的区别而已。”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切还是老样子。
年仅十岁的孩子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真理。
艾莎深有触动地长叹:“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啊,总不能因为挫折就放弃了吧。何况,希望是无处不在的。”
“希望?是有人因希望而得救,但这种世道,祈求希望有用吗?”罗兰有些情绪失控,“现在,在别的地方,一定有人因为没得到帮助而死亡,也不是谁都有好运气被施舍――那些人,要怎么办?”
“……不知道。”
罗兰垂下眼,愤愤地道:“说到底,都是那些剥削民众的贵族的错!”艾莎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听见后,才小声劝戒:“嘘――罗兰,这种话不能乱说。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坏。”
“贵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连同他在内!
艾莎摇头:“罗兰,你太极端了。”罗兰不苟同地注视她:“那你说,有哪个贵族是好的?”
“这……”艾莎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个人选,“听说王妹拉克西丝殿下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不但英勇善战,也为百姓着想。”
“哼。”金发男孩讥笑,不以为然,“如果她真这么好,拉菲罗为什么还要陪那个有啤酒肚的小队长上床?碧琪为什么被亲生父母丢掉?这些人为什么还吃不饱穿不暖?为什么啊!?”
艾莎无言以对。
转过身,罗兰走向马车,夕阳照在他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反射出一抹猩红。
(未完;待续)
风绿之章――贝姆特(节二)
初春的阳光穿过----然舒缓的举止,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温煦祥和的侧面,贝姆特又感叹了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吗?”维烈回了个柔和的浅笑。
“嗯。”贝姆特从包里拿出干净衣服,大大方方地替换。维烈反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脸颊泛红。
“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
“那…那个……”
“这个,那个,呃――这三个是你的口头禅。”白了他一眼,贝姆特用毛巾擦头发,“今晚只好露宿了,本来还想请你睡床。”维烈真诚地笑道:“没关系。啊,贝姆特,你不回家吗?还是离家出走?”看模样,这个性格颇为早熟的少年顶多十四、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就单身在外游荡,太不正常了。
擦拭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是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我家被灭门了,只剩我和我姐姐两个人。”
“啊……”维烈为说错话懊恼不已,试图补救,“那个,我也差不多。”贝姆特已调整好情绪:“这年头这种事不稀奇。”
一时无话,只有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回荡在静夜里。
“我去睡了,下半夜换我守。”照顾年长却菜鸟的同伴,贝姆特径自做好安排,拿出毛毯。维烈摆手:“你放心睡吧,我设了结界。”贝姆特笑着睨视他:“看来我捡了个宝。”
第一次看到他笑,维烈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这孩子不冷酷也不孤僻,但神色间总有一丝淡淡的抑郁,唇角上扬的瞬间像清风吹散乌云,格外灿烂夺目。
贝姆特把毯子绑在肩上,灵巧地往树上爬。维烈看得傻眼:“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
“为什么到树上睡?”
“我一向这样睡。”抓着一根枝桠,贝姆特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维烈看得心惊胆战,起身劝阻:“这不是好习惯,快下来。上面很冷,还是躺在火堆旁暖和。”
“睡在地上才冷,老了还会得关节炎。”
维烈一窒,再次说服:“但…但是会摔下来啊。”贝姆特已找到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不会,我睡相很好。”拿他没办法,维烈只得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熟悉的清香沁入心脾,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少年无声地叹息,眉间仇恨与怀念交织,渐渐被忧伤抚平。
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他才睡得安稳,不会被噩梦所扰。
******
破晓时分,贝姆特就自动苏醒,想起昨天的事,探头张望。篝火还燃着,旁边的几根干柴动都没动,显然不是自然的火。维烈依然睡得香,侧躺的身子盖着毛毯,长发松散地用白色发带扎起,披散在草地上,有一两缕垂荡在线条柔和的颊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像一幅画……
贝姆特下意识地屏息。这个男人,实在和这个粗犷野蛮的城市格格不入,在这样幽静闲雅的自然风景中,倒是无比相融。
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这种鬼地方?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困惑地揉了揉头发,贝姆特轻手轻脚地爬下,踢了踢同伴:“起来了。”
“唔……”维烈翻了个身,先确认脑后的发带,随即放松下来,慵懒地躺着,似乎在摆脱睡意,过了一会儿,才漾开一贯温和的笑靥,“早上好。”嗓音温润中带着些微鼻音,比平时更醇柔,出奇悦耳。
没忽略那个小动作,也纳闷他还闭着眼睛。照理,突然被惊醒,应该会反射性地睁开眼。
古怪。从头到脚的古怪。
“你眼里藏着什么宝贝吗?”偷偷观察思量不符合贝姆特的个性,弯下腰,直截了当地问。维烈一怔,笑意加深:“不是,我怕…吓坏路人。”
“?”
“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哦,真特别。”贝姆特没有恐惧,反而感到有趣,强盗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欢稀罕的东西,“天生的?还是后天,比如魔法失败?”维烈苦笑:“后天,也算是法术失控吧。”
“笨哪!把自己搞成这样!”又踢了他一脚。维烈哭笑不得,虽然贝姆特对事情经过完全不清楚,指责倒是没错。
“起来起来。本来要走十公里才有条河,有你在,倒是不用打水了,还可以洗脸。”贝姆特对小弟在杂务上的“用途”非常满意,“早饭想加什么菜?我以前布的陷阱应该有两只野兔或鸽子落网,就吃烤肉好了,别告诉我你吃素。”
“不不,我不吃素。”维烈坐起来,开始勤劳地打杂。先叠好毯子,整理仪容;再把锡壶装满,放在火上加热。水开时,贝姆特正好拎着战利品回来,一并交给他处理。
“我第一次在野外吃这么好。”
啜了口香浓的咖啡,少年感动地道。他出身商贾人家,小时侯生活条件优渥,但是自从惨遭灭门后,就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烤乳鸽、野兔肉、杂菜汤,还有地瓜和面包。这一餐在其他城可能不算什么,然而在西城,绝对是丰盛的飨宴。
维烈咬了一小口肉细嚼慢咽,闻言高兴地笑了笑。贝姆特无力地斜睨他:“你连吃东西都这么斯文,是不是贵族啊?”
“啊?不是不是。”
“那就吃快点!”贝姆特用力一拍他的背,差点让维烈呛住,“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给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笑你娘娘腔。”
“可…可是……我胃不好。”
“老天!法师真是脆弱!”少年下了个偏见,蓦地一挑眉,扛着大剑站起,手上还拿着一只兔腿。金黄的颜色催化食欲,令眼见形迹败露而走出树丛的数名男子猛吞口水。
一目了然他们的来意,贝姆特绽开犀利的粲笑:“太好了,有人来抢,吃起来更有味道。”
我觉得消化不良啊。维烈苦着脸咕哝,鸵鸟地躲在他后面。只差没Сhā一根白旗,表示我是和平大使,大家坐下慢慢谈,有事好商量。
“小子,分点给哥们。”领头的大汉自始至终盯着食物,连贝姆特的脸也没注意。
“抱歉,这是我和我小弟辛苦的成果,恕不分享。”
虽然觉得分一点也没关系,维烈还是理智地沉默,毕竟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不适合乱Сhā嘴。
“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跑得最快的一个被踢了个跟头,其他人也被高速移动的身影打得哀哀叫。贝姆特百忙中对身后的人交代:“喂,至少保护好自己。”本来维烈没能力自保的话,他不会做此要求。
维烈点头,用结界把自己牢牢包起来。
拉机簧让陷坑和藏在树叶间的****发动,贝姆特很快摆平抢匪们。这片森林是他的天下,早就针对各种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吧。”维烈有点不忍。倒不是怕死人,他看过的尸体多了。只是这么美好的清晨,见血实在不舒服,何况他在吃饭。
“没关系,这里是树林,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最好的肥料。”贝姆特无动于衷地坐回火边,扳下一条腿继续大块朵颐,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去抢吃的,也会做好被宰了的心理准备。”
唉。维烈在心里叹气,伸手想拍拍他的头,被反射性地躲开。
“……不要随便触碰战士,我不是讨厌你。”愣了愣,贝姆特看出他没有恶意,神色微赧地解释。维烈回以理解的笑:“嗯…嗯。”
“你也要尽快适应。”见他只吃了一片面包,半只乳鸽就不再动,贝姆特皱起眉头。维烈连连摇手:“不是的,我胃口本来就不大。”贝姆特把吃了一半的兔腿往他嘴里一塞,又扔了两只熟地瓜:“我们要长途旅行,这么点连半天也支持不到。”维烈只能努力消灭。
把剩余的食物打包,贝姆特麻利地熄灭营火,收拾行李。维烈也背起背包,用一只看不出材料的罐子喷头发。昨天被酒淋,又在地上躺了一夜,需要清洗一下。
贝姆特见怪不怪地采取无视态度,法师本来就是一种异次元的生物。
但是他不知道,维烈的特异已经超过法师的范畴。
清脆的鸟鸣撕开淡淡的雾气,只走了一小会儿,周围就阳光明媚。隐捷敏亚水源匮乏,植物以生命力旺盛的常绿乔木为主,遍地连野花也没有,但是青翠的颜色极为醉人,维烈开怀地欣赏。
“对了,贝姆特,要不要吃水果?”饭后摄取适当的维生素有益健康,野外生活更应该注意营养。
“水果?哪来的水果?”贝姆特惊讶地转过头,他几乎连水果是什么都忘了。
“现在没有,马上会有。”维烈打开腰包,取出一小袋土均匀地洒落,蹲下嵌进一粒黑色的东西,“这是苹果种子,我把它放进去。”
“……过几个月,也许是能吃到苹果。不过很抱歉,我有急事,等不了这么久。”
“不是啦!你看着!”
青年合手施法,伴随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柔和的白光形成类似护罩的光圈笼罩住土堆,星星点点的水珠旋转舞动,在阳光的照耀下辉映出晶润的光泽。清新的水气吹上少年的脸庞,温柔的感触将他从惊愕状态中拉出来。
奇迹出现了。一株小小的幼苗破土而出,细细的芽孢还沾着一点泥,在浇灌下渐渐舒展开来,分出两片嫩黄的叶子,中间更小的一点是顶芽,光芒变强,小草的颜色也转为鲜嫩的绿色,迅速抽高,很快变粗变壮,叶子蓊郁地增长,化为茂密的树冠,几颗青碧的果实也露出羞涩的面貌,逐渐透出红色和黄色,最后完全变成诱人的艳红。
贝姆特一霎不霎地注视这个惊心动魄的情景,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稍微动一动,这个活生生的梦就会破碎。
“太厉害了,维烈!你太棒了!”终于回过神后,他激动得双拳紧握,希翼地望着同伴,“你能种很多棵吗?很多很多,把全城都种满?”说着,比了个夸张的手势,灰眸因兴奋而灿灿放光。维烈在他的目光下瑟缩:“呃…那超过我的能力范围,我一天只能种一棵,还必须有相应的条件。”
“这样啊……”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虽然不是自己的错,维烈还是很内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真厉害。”
再次看向那颗苹果树,少年抚摸粗糙的树皮,感受那真实的触感,深深叹息,发自肺腑地道,“维烈,虽然你很弱、很笨,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法师哦!这种本领,比吐火啦、喷水啦什么都棒。”青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比他的头发还红。
“哪。”摘下最大的一只递给他,贝姆特却迟迟不采自己的。神情褪去孩子气的欢愉,转为成人的感伤:这样珍贵的宝物,全城有几个人有福气品尝到?
“贝姆特?”
“没事。”
甩去这波无谓的情绪,少年摘下一颗凑到唇前,轻轻咬了一口。
脆嫩而酸甜的滋味,是他生平吃过最棒的美味。
(未完;待续)
第一章
阳光被船首劈开。
如四散的剑芒,一条条亮眼灼目,很快扩散到整个船身。银灰的漆色仿佛洒了一层光粉,焕发出闪耀的生命力。
这是一艘小型空艇,以半透明材质磨成的两翼如同鱼鳍展开,略显福态的身躯可以看出是货船,体型却比同类船来得纤细。供能装置一反常理地搭在顶端,与流线型翘起的尾部取得平衡,在云海中穿梭的模样就像一头乘风破浪的大白鲨。
青色的气流从排气口涌出,带动云雾翻腾不休,游戈而过的风景也因而若隐若现:丘陵起伏的大地,漫山遍野的青翠绿意,绸带般优雅曲折的河流,还有泾渭分明、被石墙环绕的城市与块状分布的村庄领地……
一只小鸟轻巧地扇动翅膀,绕着空艇飞了一圈,落在弯起的食指上。手的主人转动隐藏在尾翼里的发条,竟然是只机械鸟,圆圆的眼睛映出一张文静秀气的脸,两鬓略长的栗色短发,晶亮有神的蓝眸,卷到肘部的工作服洗得很干净,是个给人整洁印象的美少年。
突然一声响彻甲板的巨响,吓得他差点一个倒栽葱从了望台摔下去,赶紧放小鸟逃生,往下看去。
气势汹汹冲出舱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郎,微卷的秀发束成马尾,神采飞扬的大眼,性感的丰唇,斜挑的眉宇写着与生俱来的强悍,健康的肤色如蜜,黑得发亮的皮衣包裹住她高挑曼妙的肢体,高跟皮靴一跺,全体船员噤若寒蝉。
“安杰!安杰!”嘹亮的嗓门一如她张扬夺目的气质,震得人耳膜发疼。
少年机灵地躲进阴影。变魔术般亮出一根造型奇异的短杖,女郎下达最后通牒:“混小子,要我揪你出来吗?”
“老姐。”无奈的叹息从她头顶传来,“又要你亲爱的老弟做什么了?”
“做饭!”
“你不是说今天你做么?”
惊骇的吸气声,在场的船员冻成冰柱,一双双写满惊惧的眼瞪视女船长。后者脸颊微红,挺起丰满的胸脯,嘴硬道:“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行,行,只要你以后别浪费粮食,我们船上没有猪可喂。”身为这艘船的厨师兼管货员,安杰实在不能不计较。女郎大怒:“你说我做的是猪食!?你不就是被猪食喂大的!难道你是猪?”
“所以我六岁就被你荼毒得自力更生了。”
“不识好歹的小鬼!你是太久没被我修理,皮痒了?我……”
“亚朵。”
温和的男声切断了姐弟俩的例行争吵,火暴脾气的女船长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呢绒大衣的男子缓步走来,高挺的鼻梁挂着单边眼睛,一派文质彬彬,只是淡绿的细长眸子不时闪现精明的笑意。
“姐夫。”安杰懒洋洋地举手打招呼,偷瞄他胡乱塞在靴子里的马靴和沾上油迹的衣摆――他一直奇怪,这么不修边幅的姐夫为何能担任会计,还把帐算得一清二楚?个性沉稳的他又为什么会爱上他姐姐那样横霸的母姑婆?很可能被她做的料理毒傻了。
“你也说说他嘛,维加。”亚朵向老公诉苦,撒娇的语气听得安杰掉下一身鸡皮疙瘩。维加却很吃这一套,笑吟吟地搂住爱妻的肩膀温言宽慰:“安杰大了,打没什么用,以后扣他的零用钱。”亚朵眉开眼笑:“对对,让他没钱买他的宝贝零件。”
哼,狼狈为奸的夫妻!安杰愤恨地别过脸。水手们一致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船长,要进入[晶壁]了!”
掌舵手略带紧张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到每个人耳中。安杰精神一振,比姐姐反应更快地跑下楼梯,冲到栏杆旁。
飞艇猛然跃出一片厚厚的云层,太阳在左手边射出万道豪光,将周围缭绕的雾气染成绚丽的金色。脚下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开始加速了。
“左满舵!”远远传来亚朵严阵以待的喝令,“升导航旗!”
“出力值满了。”
“好,保持这个速度。”
“收到讯号,船长!”
“别放松,张开缓冲结界!”
依稀听见杂乱的对话,安杰感到手心出汗,竟然心乱如麻。一只宽厚的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震了震,回头看见微笑的姐夫:“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呢。”
“嗯。”少年讷讷应了声,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希望成功。”
“不会有问题的,相信亚朵。”
“进行融合,倒数!”两人交谈刚结束,另一头响起女船长自信十足的指示。
刹那间,天空消失了,连同大地、山川、植物和城镇。
一切仿佛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银色漩涡,从中迸射出无数灿烂的光点,像是祭典的礼花,纷纷扬扬,骤生即灭。膨胀的能量摇撼着奋勇前进的商船,不知过了多久,虚空柔和地托起它,无边无际的深邃黑夜覆盖了视野。
一抹曙光溢出,越来越明亮,化为极尽遥远的地平线。清辉取代了黑暗,融入澄蓝的晴空。坡度平缓的山脊向内地延展,闪闪发亮的河川划出动人的曲线,湖泊犹如一块块镶嵌在绿色绒毯上的宝石,八座悬浮小岛环绕着中央广袤的陆地,古朴风格的建筑群傲然耸立,散发出沉厚的历史韵味。
湿意漫上晶莹的蓝眼,安杰遥望朝思暮想的目的地,颤声道:
“天空之城……”
******
这里是曾经被称为初世界,[众神的庭院]的艾斯嘉。
创世历末年,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弑神夺位,率领来自负位面的恶魔发动大规模侵略,将三大陆纳入羽翼之下。继位不到两年,便传位于女儿,携长子隐居。之后,就是文明翻天覆地的[暗蚀历]。
这位女皇卡塔瑞亚作风强硬,不同于父亲形式化的统治,积极干涉各国内政,坚决推行军队一体化、技术多元化的政策。魔皇的两部巨著《古今魔法系统梳理》和《能量大统一学说》被她半强迫地发扬光大,魔动机和晶石阵列大量应用于工矿业,带动各领域飞速发展。
她的丈夫,宰相萨菲艾尔规范了前主君临时定下的法律条文,增添了许多细则,使魔民与各族的关系趋于平和,两界的通行也缓解了人口压力。
暗蚀历八年,有[晨光女神]、[黑圣女]等诸多称号的女皇厌倦了治理地上界,转而向外次元开发。终于风闻女儿女婿种种“暴行”的魔皇也施施然返回天空之城,订下“不得影响人类命运”的家规后,又飘然而去。不敢违逆父亲的卡塔瑞亚于是火速成立长老会,把事情统统推给他们,拉着丈夫逃之夭夭。
谨记魔皇过去的忠告,又吸取历史教训,以法师为主要成员的长老会退出政坛,却牢牢把持魔矿的开采防止资源用尽;并定时调节全世界的元素总量,以免古世历末年的悲剧再次重演;还代替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照料他们留下的孩子。
如今,是第三代女皇,席恩的孙女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君临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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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历2年;天空之城首都奥玛里;港都由因――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安杰呆呆站着,还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现实感。
他居然真的来到了西琉斯人民梦寐以求的天上界!
地上界的三座大陆:艾斯嘉、夏尔玛和尼普亚斯,于统一战争受害严重的艾斯嘉大陆对魔皇一家敌视最深;尼普亚斯大陆几乎没受到多少波澜,最事不关己;而夏尔玛大陆的西琉斯王国是魔皇当年降临的地点,至今仍把他当神人膜拜,西琉斯更是奥古诺希塔帝国的附属国。
由于魔皇的照顾,以夏尔玛大陆为首的新经济圈渐渐成形。魔法之都萨曼俨然文化中心,花都西雅那闻名遐迩,繁华尤胜面积最大的艾斯嘉大陆。
但是随着人才的汇流,文明最鼎盛的,依然是天空之城奥克维尔。
“安杰,你发什么呆!”
近在咫尺的大喝震醒了少年的神智,闪避不够快的下场是后脑勺挨了一拳,以欺负弟弟为乐的美丽女船长叉腰道,“要去看你天天念叨的机械大学,就赶快干活,别杵在这儿妨碍别人走路!”
“我正想跟你说,老姐。”安杰摸摸头,习惯了胞姐三不五时的暴力行为,就事论事地道,“你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发动机的棘轮早该换了,偏你想撑撑撑,这下好了,要回地上界,除非你能把船扛回去。”
“报废了?”亚朵大惊失色。安杰回了她一个斩钉截铁的“对”字。
“那可怎么办!奥玛里的物价一定贵得要命,你…对了,你给我想个办法,无论如何要发动起来!”
这女人疯了。安杰白眼一翻,不再理会吝啬鬼姐姐,朝码头出口走去,想找几家工厂看看,顺道逛街游览。
经过几艘大得吓人的运输船,才知他家的小货艇有多寒酸土气,尽管实际上的技术很新――科学是近五年才从地球流行过来的东西,据说魔皇的一位朋友就擅长此道。但绝大多数百姓仍未接受,只有天空之城建立了一所专门的教育研究机构。在西琉斯试验性地推广,反响也不大。
安杰是自学成才,他天生不能学魔法,满腔热情无处发泄,全部倾注在了这门新学问上。采掘货运则是家族企业,打工性质。这次他们家发现一处新的矿脉,才有幸加入空运商盟,来到这块梦幻之地。
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重要的是他的学校,还有怎么应付那个财迷老姐。安杰一边急匆匆走着,一边绞尽脑汁地完善学术报告――即使他的年龄距入学下限还有五年――突然,视线定格于一点。
那是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孤零零地站在货箱旁边。来回的行人无一对她投以注目,冷漠地穿梭。她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布偶,低着头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少年顿时于心不忍,他本来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他的良心还不能坐视一个小孩没人照看,至少要把她送到管理员那儿。
“喂。”走到她面前,他轻轻唤了声。对方一抬头,吓了他一大跳。
红中泛紫,晚霞般艳丽的大波浪卷发披散在黑色的连衣裙上,几缕不听话的更增添了娇媚;水晶般剔透的幽绿双眸闪着魅惑的光芒,眩目又凝蕴;如玫瑰花娇艳的唇;白皙水嫩的肌肤透出柔光;耳后有魔纹隐秘缭绕,小小的年纪,已是媚骨天生,偏又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气质。
这孩子美得不像人!
安杰眨巴眨巴眼,愣了两秒,才说出预备好的台词:“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
“……你看得见我?”女孩睁大眼,嗓音不若一般儿童脆亮,低柔而富有节奏感,就像咏唱一首韵律诗。
“啊?”安杰一呆,理解意思后,也没有惊慌失措。他不否认世上有鬼存在,但是大白天的,也太离谱了吧。
“为什么说我看不见你?”他感兴趣地问。
女孩不答,用深邃难解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绽开一抹璀璨的笑靥,宛如冰雪在炙阳下的反光。
“我叫小莎。”举起怀抱的大布偶,“它叫南极。”安杰早就注意到这只玩具,因为形状十分古怪:“这是什么动物?”
“企鹅。”
“企鹅?”艾斯嘉有这种生物吗?安杰以为自己孤陋寡闻。
小莎嘟起嘴:“你真不懂礼貌。”安杰一怔,恍然大悟:“啊,抱歉,我叫安杰;梅隆,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女孩礼尚往来地伸出手,握了一会儿,笑道,“呐,你愿意陪小莎玩吗?”
“这个……”少年越发肯定她是有家世的千金小姐,轻拍她的头,委婉地劝道,“小莎,这里很危险,不要乱跑,溜进船里去。你家在哪儿?不认得的话,我陪你找。”
“你几岁?”
“十二…十三岁。”故意抬高了一岁,安杰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小莎不给面子地嗤鼻:“我八岁,不比你小多少。”
“小着呢。”自认少年老成历经沧桑的安杰不肯退让,虽然他对小莎颇有好感,觉得她谈吐不同于普通的孩子,尤其那低回婉转的声音,几乎听酥了心,“我们打个商量,你乖乖回家,我路上陪你玩。”
算盘打得倒精。小莎却不上当,眼里暗光一闪:“你有急事?”
“咦!”安杰吃了一惊,想起遗忘的任务,懊恼地拍拍头,“唉,是啊,还要买材料,不然回去会被老姐打死。”
“我带你去。”小莎顺势牵起他的手,笑得开心,“这里我最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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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莎没有吹牛。
整座城,举凡大小商店、长短通路、各类设施、区域分布,她全部了若指掌,包括地下商铺和流动货贩,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安杰惊奇地跟着他的小向导,恨不得多生十只耳朵听她介绍,多长十只眼睛欣赏。
奥玛里的主干大道清一色用淡青色的结晶石板铺成,错落镶嵌着米黄色的方砖或纹路,端得是精美无比。两侧的花坛栽种着金色的五----悠地飞走,安杰叹为观止。
小莎生气地吊起眼睛。
“哇――”
一个庞然大物跃入眼帘,是一头金属巨龙,矗立在广场上。机械大学竟然没有围墙,坦然展示着恢弘连绵的校舍和修剪得整齐雅观的庭园。除草车堆起一座座草山,再用铲子铲到后坐的废物筐里;自动机器人捡起散落的纸团塞进中空的肚子,不时用大钳子似的手对着花卉咔嚓两下;灯柱式水闸一边洒水,一边放出悠扬的音乐;更引人注目的是数百座之多的模型雕塑,台座上刻着用途、发明者的名字和时间,但这些都比不上那头巨龙震撼人心。
安杰喃喃念着小莎听不懂的专有名词,兴奋地绕着模型打转,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贴上去,东摸摸西摸摸,不断爆发出惊叹声,丢脸丢到家了。
“南极,他算不算是‘机械狂’?”小莎对布偶咬耳朵。
“泰哩。”企鹅玩具发出像是应和的叫声。另一头又传来狂热的呼喊:“小莎,小莎,快看这个枢纽,太棒了!真是杰作!”
来往的学生用看疯子的眼光斜视这个唱独角戏的男孩,对不远处的小女孩不顾一瞥。
听着层出不穷的赞叹,小莎忍不住把脸埋在布偶里咕哝:“有什么了不起,舅舅比这头假龙帅多了。”
直到被校工抓下来三次,严词警告,安杰才断了继续爬的念头,依依不舍地徘徊不去。饶是小莎耐心好,也禁不住催促:“看好了没?”
“啊,抱歉。”安杰猛地清醒过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啊,小莎,一会儿我买糖给你吃。”
“才不要呢。”小莎皱皱鼻子,神色有一丝厌恶,“除了咖啡糖和薄荷糖,其他糖我都不吃的,而且我最讨厌人家用糖哄我了。”
“这样啊。”安杰不知如何是好,他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反而是小莎扑哧一笑,帮他解了围:“你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安杰双手合十举高过顶做出拜托的手势:“对不起,我还想去研究所看一下。小莎,我保证,这是最后一站了。”此刻他十分惭愧,明明应该是他帮忙找小莎的家,结果变成小莎带路领他参观。
不过她对奥玛里这么熟悉,肯定认识回家的路。
“没关系啦。”小莎一点也不在意,只要他别又看发了兴就行。
但是实验重地不是他们两个外人能进去的,好说歹说不果,只好到展览馆晃了一圈,聊胜于无。
“唉,好想进去读书。”走出校门时,黄昏的余晖已铺满了西方的天空,整座城市披上一层橘黄的纱衣,更显得静谧悠远。
安杰长吁短叹,身旁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地盯着擦得澄亮的黑皮鞋,若有所思。
“小莎?”察觉她不同寻常的安静,安杰关怀地问,随即惊觉自己的疏忽,“啊!对不起!你饿了吧?我这就去买晚饭!”又想起不回去做饭会被老姐扒皮,郁卒到极点。
“不是。”小莎摇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安杰,我们到研究院的时候,有两个男的走出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怪味?”安杰怎么也想不起她指的是谁,当时他眼中只有那栋气势宏伟的建筑物,随口道,“技师身上都有怪味啊,比如机油啦、铁锈啦。魔法师也有,什么死老鼠蟑螂的。”
“哪有!”皱起小脸,小莎坚定地为法师辩护,“顶多就蝙蝠粪之类。”安杰咧了咧嘴:“那更恶心了吧。”小莎的表情快哭出来了:“这…这没办法嘛,人家也不想弄那些东西,但是外公说怕脏就不要学魔法,我不想被外公讨厌……”
“小莎的外公是魔法师啊,那你也是?”安杰对此并不意外,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神秘,而且这年头不学法术的人屈指可数。
“嗯。”小莎用力点头,浮起憧憬之情,“外公是很厉害的法师,大家都尊敬他。”安杰在脑中构绘一个端严慈和,有着长长白须的老者形象。
“安杰,我身上是不是很‘味道’?”想起刚才的话题,小莎紧张地抓着同行者。安杰认真地嗅了嗅,摇头:“没,是有股香味,但不难闻,很清雅的感觉。”
小莎开怀地笑了:“安杰身上也只有洗浴乳的香味哦,丝瓜的。”
“哈哈哈。”少年害臊地挠挠头。
一天的相处,时间虽短,然而两人已经滋生出相当融洽的友谊。安杰着实舍不得和这个新交的小朋友分别,可他是个过客。若是五年后,他考上这儿的机械大学,再和她深交倒没问题。但眼下马上就要走,奥玛里的港口船位有限,只提供短暂的补给和休憩,具体洽谈还要到黑曜城,位于东南方的陪都之一。
小莎却依旧兴高采烈的样子,带着他绕了个大圈到魔导学院的校区附近吃晚餐,其中有捉弄的意味。当安杰瞪着红绿相间的琉璃瓦屋顶,满地金砖和七彩喷水池傻眼时,她就端着五颜六色的食物过来。
“炼金术士对色彩有独特的品位。”啜了口黑色牛奶,女孩悠悠解释,“就像某些艺术家一样,崇尚鲜活、大胆的运用。”
“是…是吗?”安杰还没回过神,左手拿着一块蓝色面包,右手叉了一块绿斑奶酪,“――你确定它们不是发霉了吗?”
“才不是,你吃一口就知道了。”
以前安杰的姐夫和朋友谈起“男人的勇气”,玩笑性质地逼他喝下一杯用小虫泡的药酒,有这样的经历打底,虽然安杰对这些色彩不敢恭维,还是镇定地吃起来,浓郁纯正的口味令他一震:“很好吃呢。”
“是吧。”小莎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但我怀疑里面有色素。”不看场合说话的少年挨了个白眼:“放心,绝对比技师用的食用香精干净!”
这回安杰可学乖了,再说和一个小孩吵,胜之不武。小莎又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让让她是应当的。
“这里真有趣。那机械大学和魔法大学的学生是怎样吃饭的?”他临时找了个增加情趣的话题,一方面也是真的好奇。
小莎扬起欢快的笑声,挥舞彩色的小叉子:“机械大学的学生可惨了,他们导师规定必须由自己做的小机器人放餐具,所以汤泼饭洒是常有的事;那些高阶法师都是狂人,吃战斗餐,旁边还要有人监督,不然他们会把饭粒吃到鼻子里头去。”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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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沐浴着银光的首都大街上,一个少年背着呼呼大睡的女孩朝港口方向走去,满脸苦恼,几欲落泪。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他是看葡萄酒颜色最正常,像橘子汁,就点了一杯尝尝,没想到小莎沾了一口就倒了――怎么有人酒量差到这种程度啊?这下好了,他要怎么问她的家在哪儿?
想到姐姐姐夫会怎样整治晚归又带了个拖油瓶的自己,更是叹气。
靠在他肩上,小莎偷偷打开一只眼,笑了。
嘿嘿嘿,她的酒量可不像外公,而是继承了爸爸的真传,不醉的恶魔体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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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秩序之门,是城中城[奥法之眼]。Сhā天耸立的漆黑高塔刚硬、笔直,没有多余的修饰。十二块白石板珠玉般拱卫着它,一缕缕湛蓝色的电光流转穿梭,无数亮银色的魔法徽记时隐时现。七座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方尖塔排列成立体阵,绕着塔体做周期旋转,形成如梦似幻的景致。这是魔法神、也就是魔皇的云中塔,只有其仆役、龙神哈玛盖斯、两代女皇和八位深渊领主能够进入。极少人知道里面放置了魔法神的神体,他平时是以一具人类身体在外活动。
复合塔外围,层层叠叠的堡垒式建筑如同散落的项链。诺大的草地种植着玫瑰,沁凉的微风摇曳着青绿的鼠尾草,蝴蝶在怡然的空气里打盹,偶尔被经过的法师惊起。
这天,从容不迫的氛围瓦解了,晨曦射入黑框的水晶窗扇,浅浅勾勒出一排排书架的轮廓,雕琢细致的黑木护墙板,厚厚的白绒地毯,光滑的椭圆形橡木长桌,十三把精致的红杉木椅,也照亮了一夜未睡的人们疲惫的脸。
[黑珍珠室],天空之城最重要的决策大厅,能在这里出席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此刻,上首悬浮的座椅空着,往常坐在绣有三叶草图案的银锦罩盖下的人不知所踪。
“已经可以确定女皇陛下不在奥玛里了。”
主位左首的红袍老人沉声叹道,注视桌面上方扩散着光之涟漪的立体地图。右下第三位的女子举起手,她看起来很年轻,三十上下,左眼下有一颗泪痣,为她成熟的美貌更添妩媚的风韵:“请原谅,大长老阁下,有没有可能陛下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了?毕竟我们谁也没有把握在魔力上胜过她。”
她语调委婉,用辞却有一种掩不住的尖锐之意。
“但是我们加起来,总不见得连点影子也摸不到吧。”针锋相对的是个身穿靛蓝长袍的壮硕男子,胸前交叉的试管和烧杯是炼金术士的印记,他粗厚的手指常令人怀疑怎么能拿住那些精密的器具。
“我…我派人秘密调查滞留的船只了。”略带口吃Сhā话的是一个瘦长的年轻人,鼻子旁有些雀斑,腼腆地垂着头,淡黄色的头发遮住大半边脸,灰袍破旧还打补丁,外表邋遢沉默的他却是主攻言灵术,以办事精细闻名的教授,“但我们发现得太…太迟了,有二十五艘空艇离港,不过目的地都有登记。”
“陛下不是任性的孩子,为什么?”坐在他旁边的青年轻声自问,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周身弥漫着月光般温和宁静的气质,最奇特的,他罩着银丝眼罩,似乎双目失明。在座属他在学生里最受欢迎,身为心灵系的导师,安抚情绪自是一绝。
“别责怪自己,洛德。”对座的附魔学教授欧威尔安慰僚友。他的妻子,一个娇小玲珑的女性,研究禁术的理论派讲师妮可附和:“对,当务之急是找到陛下。”
唱反调的声音响起:“如果那小丫头有心不让我们找到,那只有照洛德说的,搞清楚她为何翘家,不然也许找回来她还是会偷跑。”
闻言,众人一致看向发言者,目光透出同样的意味:你没有资格说她是小丫头。
因为说话的,是个身高不足150厘米,长相粉装玉琢的金发少年,但他其实有二十七岁了,比言灵系的弗克教授还大三岁。
“看什么看!”暴怒的吼声掀起一阵纸张翻动声,并非风魔法,而是异能的念动力。唯一没用有色眼光看他的洛德叹息:“迪罗,你说得没错,不过还是先把陛下找回来,我们好好和她谈次心,她会理解的。”
“哼。”迪罗不以为然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又投下一块巨石,“那要通知两皇陛下吗?”
沉默持续了数秒之久,被最初开口的老者打破:“卡塔瑞亚陛下和萨菲艾尔大人我已经通知了,但消息传到他们那儿少则三个月。至于魔皇陛下……我以为不用。”
“为什么?”好几人质疑地举手,都是新进成员,“外孙女失踪,魔皇陛下一定很担心,我等不赞同隐瞒,何况魔皇陛下一找就找到了。”
“会不会陛下就是去找她外公?”资历最浅的苏蜜雅教授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猜测。老一辈的元老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会。”
难道爷孙不和?不知内情的人们面面相觑。
“莎娜陛下就暂且交给弗克和洛德,还有一件怪事。”红袍老者调动地图的一角,呈现出清晰的变化,“最近桑塔塔一带发生了一连串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好在那里原本就是只有塔格(注:恶魔的美称)会逗留的[万变之境],但是范围不断扩大,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哪几位肯实地勘察?”
“我!”迪罗自告奋勇,他正愁满腔精力无处发泄。洛德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和陛下谈得来,我想请你一起去,好不好?”迪罗啧了一声,摆明了不乐意,却没有反对。
风姿绰约的变化系教授温梨掩嘴笑道:“我去吧,我会带上我的助手。”说着,她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更衬得眼角的泪痣楚楚动人。
大长老为难地道:“不止一路,看趋势,很可能会延伸到紫苏森林,到那边就棘手了,最好叫个同僚帮你。”
“算我一杯羹!”一向和温梨对着干的炼金术导师魁萨斯拍案,“一旦她半路倒毙,我可以帮她收尸!”
这话已经白得让菜鸟长老们心跳停止,老成员只是相顾苦笑。
“大长老,我和迪罗各派一队人。”依然是最有人缘的洛德调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魁尔陪同温梨比较适合。”
他疯了吗!?新元老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却见众前辈接连从椅子上消失。
“就这么决定,散会。”
第二章
安杰----逮住她这只小兔子。得变更路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包围网的洞眼。
安杰吃惊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这可是在天上!”
“我有办法,你忘了我是法师?”依依不舍地拉住他,小莎带着希冀道,“安杰,跟我一道走好不好?”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同龄的朋友,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个,实在舍不得分别。
定了定神,少年恍然大悟:“你真的要去找普克虫?”女孩坚定地点头:“无论如何!”
叹了口气,安杰为难地敲敲后颈。他自然明白这么一走有多么轻率,但要他眼睁睁看着友人冒险,也是决不放心的。再想想之后的事有亚朵和维加全权处理,用不着他帮忙。
“你为什么要现在走?”这是安杰唯一的疑问。小莎嗫嚅道:“有人…有人会来追我。”
原来如此,家人吗?安杰早就看出她没有孤儿身上的落拓之气,还像个千金小姐。
“安杰,我保证,不会害你的。”生怕他不答应,小莎加重语气。
老实说,恶魔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半魔同样有诈欺的嫌疑,可惜安杰不知道:“好吧。”
“耶――”小莎情不自禁地欢呼,帮他放好信,收拾行李,瞒过值勤的人,手牵手绝尘而去。
风声狂啸,心脏从猛然下沉到快跳出胸腔……尽管云海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但腾空而起的感觉还是那么鲜明。安杰颤抖着深呼吸,对于他这种魔免之人而言,飞翔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即使他坐上了自己保养的空艇,即使他哪天亲手造出飞机,他自身也飞不起来。
“小莎……”激动的情绪沉淀下来后,他才得以发出声音,“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雪岩城。”
八座陪都分别以八种魔法材料命名:梦魇之王奇蜜拉的精金城,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的秘银城,疫病之王梅杰安的翠箩城,诅咒之王克鲁的寒铁城,暗影之王艾斯托尔的血髓城,嗜血之王拉菲格的黑曜城,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的雪岩城和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的紫荆城。其中嗜血之王因为原本是人类,对同胞最为优待,商业活动在诸城中最为发达,管理也最好。而无面之王的雪岩城治安最败坏,有[混乱之都]的别名。
安杰打了个寒噤,可是眼下已容不得他后悔。以为他冷,小莎体贴地张起结界,为他阻挡高空寒气。
“那里只有佣兵和恶魔啊,小莎,我们要小心。”安杰由衷觉得他们是两头送上门的肥羊。小莎安慰:“放心,我就是去那儿雇佣兵。”若是她单独一人,全身而退至少没问题,多一个累赘,就要多份保障了。
雇佣兵?安杰年纪虽小,社会经验却丰富,对她这个天真的想法直摇头。
“他们会笑死!或者在哪个僻静的地方宰了我们劫财……”安杰蓦然噤声,因为他望见友人的头发里冒出奇怪的东西。
小莎忽觉两鬓一痛,以水汽凝镜照了照,竟是两株小小的花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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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卡雅正在兴头上,我们赶回去恐怕迟了。”
微有起伏的水镜里,紫红色长发的俊雅男子无奈而纵容地笑着,向另一头的小舅子道歉。
“没关系。”哈玛盖斯温言安抚,“长老们已经出发了,我和主人马上也会动身。”
“麻烦你们了,唉。”
正要切断联系,龙神突然发现两个异样的物事――那是两朵从对方耳下垂荡到肩上的半透明细长花苞,色彩斑斓十分漂亮,乍看像造型别致的耳坠,但他看出这是连接在耳垂上的,也就是说,是身体的一部分!
“萨菲艾尔大人,那个……”
“啊?”前帝国宰相眼光下移,笑了,“哦,这是我们一族都有的特征,莎娜成年后也会有,就不知是长在头上的哪个部位。”
哈玛盖斯忍不住好奇:“你们一族?请问――”
听到开门声,魔皇没有回头,以深思的目光凝视墙上挂的海域图。他身穿黑底纹银的高领长衣;额前的水晶冠冕如鲜血流淌;腰间的法师腰带下挂着两串饰物,十三个用金线串起的圆铃铛和一只小龙毛绒布偶;漆黑如夜的发丝在脑后扎成一束;俊秀苍白的侧面一片冷凝,直到贴身侍女将最后一箱书扔进次元空间,才转向养子,却见他神色怪异:“怎么了,他们赶不回来?”
“不。”哈玛盖斯的表情不是苦笑,但很接近苦笑,“主人,萨菲艾尔大人原来是花魔。”
席恩眨眨眼,不明其意。
“普克虫是他们的天敌。”
这才会意,魔皇不无反省地想了想,结合自己的经历得出结论:“那就更要克服了。”
龙神无言。
第三章
在天空之城奥克维尔,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是火车。
无烟炭为燃料,干净而无公害。这种经过机械大学改良的蒸汽列车,很快以可爱的外形、舒适的乘坐性和远超过马车的速度风靡了全天上界人民的心。虽然一开始推行时不少思想古板的老法师表现出顽抗的态度,意外的堪称法术界第一人的魔皇却没有反对,包括诸如留声机、煤气灯之类的小发明。
但是乐于接受新知识的魔皇也有他固执的一面,所有会严重破坏自然、长远看不利于生态的技术,都会被他扼杀于摇篮中,不够成熟的提案也一律踢回去试验到成功为止。
这样严苛到独裁的作风,不是没引起怨言。新气象吹遍全帝国的同时,结合古炼金术立足发展的新工业不可避免与独占鳌头的传统文明――魔法冲突。何况其内部也有分歧,比较大的两个派系就是魔机学和机械学。这样百家争鸣的现况下,新学派急需有力人士的支持。可惜魔法师虽不像圣职者那么排他,高阶的还是非常宝贝自己的地位。当初一个学徒研究出的晶石阵列理论就是多亏了席恩的说服才得以被夏尔玛大陆的法师协会接纳,从而成为如今能源应用的主流。所以众学界对这位通达明理,又严厉无情的魔皇是又爱又恨。
现在,前往万变之境调查的一行人就坐在火车上。
只要能力足够,无论多远的距离法师都能瞬间到达。不过凡事有例外,桑塔塔就是个不能施法的地方,这里的元素特别活跃,根本不受控制。另一方面,也需要实际看看情况恶化到什么程度了。
靠窗而坐的温梨托着颊,郊外的风光从她眼前一掠而过,连绵的农田,成荫的绿树……背景的蓝天如同宝石一样纯粹明亮,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奥法之眼虽然也有花香,更多的却是各种魔法药剂的味道,在那里最大的感受是发达的文明,而非自然气息。
她眼神认真专注,悠闲的坐姿却像是出来野餐的,因此对座的魁萨斯双手环胸不悦地瞪视她。
长老会中他俩的关系是出了名的恶劣,但毕竟是德高望重之辈,每次仅止于口舌之争,没有酿成天灾人祸。
“一会儿就要进入万变之境了,小心别闪了腰啊。”魁萨斯首先吐出恶意的嘲讽。温梨不甘示弱地讥刺回去:“老年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才要当心一不注意咔嚓一声断了。”
啊啊~~~正事当前,他们不能暂时熄火吗?不得不跟着师尊大人敌对的两系学生苦着脸面面相觑。倒是另一头,洛德和迪罗的学生们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打牌玩骰子。
“魔力的流向不对!”温梨和魁萨斯不约而同地皱起眉,看向同一个方向,后者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道,“似乎是……法器。”同僚嘲笑的目光令他咬牙,即使事先知道会挨白眼,他也不会隐瞒不说。
几个炼金术系的学生也已感觉到,紧张地站起。领队的高年级学长喝道:“镇定!东西都收起来!”
“全部坐好,要到了!”两名导师也大声提醒。
话音刚落,所有人感到身子一轻,车厢失去了凭依。
唯一一条纵贯万变之境的铁路显出惊人的韧性,不管前方的地面是骤然升起还是一下子裂开,或者被水淹天火浇,都一路覆险如夷。只是列车不免颠簸,一次遭到雷击时弹得半天高,差点翻车。魁萨斯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
“本来就不是…呜!”一开口分了神,温梨咬到舌头,尴尬地捂住嘴,装作没看到对方幸灾乐祸的脸。
这时候就考验各人的水平了,有摔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的,也有稳稳悬空一动不动的――带法器的炼金术系学生大多属于这一类。透过笼罩火车的防护结界,只见土屑纷飞,到处是喷发的泥石流;枯枝断----哉!?啊……”她一手抚额,啼笑皆非。她不是早知道了么,就算宇宙毁灭,这个人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唯一能让他失去冷静的,大概只有……
黯然轻叹,她明知故问:“找到了吗?”席恩点点头:“哈玛盖斯不放心,到雪岩城找她。格兰妮一直在我身边,只是隐身了。”
“哦。”伊莎贝拉恍然大悟,看向他身后的虚空,“那格兰妮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她不是人,不需要吃东西。”
“你不是给了她感情?”
“但也是构装生物。”席恩无法理解对方责怪的目光,这属于纯感性范围,他过度的理性解读不出。
对此心下有数,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托着下颌,转移话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本能地感到他心神不宁,今天也不是他们例行见面的周末,尽管席恩决不会向她寻求慰藉,多半是顺道经过……
“伊莎贝拉,女人在分手后,还会挑衅吗?”席恩却是专程来问她。伊莎贝拉这一惊非同小可,愣了片刻才道:“一般是旧情难忘,挑衅……她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
“是法娜小姐?”伊莎贝拉明了地扬唇,勾起澄净却略带哀伤的笑容,“列文哥哥,你们彼此喜欢,就不要放手。”
列文是属于她的名字,所以她刻意不更改这个称呼。
“不是的。”下意识地捧着茶杯汲取暖意,魔皇不知如何启齿,“当初是她自己离开,我也没有挽留。”伊莎贝拉不解:“为什么?”别的男人也许会为了面子之类的无聊问题裹足不前,他应该不会。
“她背叛过我,无论是否误会,我都无法再信任她――这种爱情,不要也罢。”就如同血族少女临走前的笑语,他们俩一般的心思。
“那…哈玛盖斯也是啊。”看不下去他如此自虐,犹豫再三,伊莎贝拉轻声提醒。
如遭雷击,席恩怔住。
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伊莎贝拉的表情透出质询。席恩却不再回答,慢慢喝着茶,偶尔拿块饼干嚼。
“又变成冷冻蔬菜了。”伊莎贝拉无奈地翻翻白眼,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今日得他一番澄清,她已经感天动地。
这时,一个店员喊道:“店长,签单啦!”
“哦,来了。”
席恩看到那个送花盆来的男子腼腆地笑着,老实淳厚的脸,一览无遗的好品性,想起伊莎贝拉说过的择偶条件,微微一笑。
友人的心意一直令他过意不去,终于能放心了。
恢复平静后,思路自然清晰。以法娜的性格,不会做出那种小女生才有的幼稚行为,也没有操控破灭之灯的能耐。但是她有可能再被胁迫利用,如果敌人的目标是他。
不,法娜肯定早就料想到这种情况,藏得天衣无缝――证据是,连他也找不到她。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茶水渐凉,他神思不属地凝视漂着几根花梗的澄黄液面,脑中浮现一张温静的面容。每当熬夜,养子总为他泡桔茶,不若这杯温和沁甜,有点刺激味蕾的酸,喝下去却从舌根泛起甜意,暖洋洋的舒适。
胸口又隐隐刺痛,解释为旧伤的后遗症,席恩垂下眼,一口喝干残茶。
答案很简单:他放不下。
千年的陪伴扶持早已深深融入灵魂,割舍不掉。他可以挖自己的心,可以刨自己的骨血,却无法背弃自己真实的愿望!
第四章
“安杰……”
小莎两手盖住头侧,忐忑地瞅着友人。
“这是什么,小莎?”安杰并没有觉得惊吓或恶心,只是好奇。昨晚看不清楚,此刻在太阳下,就可以好好瞧个够了。
见他神色如常,小莎才战战兢兢地垂下手,露出两边的花骨朵。纤薄柔软的花瓣反射着阳光,辉映出七彩绚丽的光辉,十分眩目。安杰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由衷赞叹:“好漂亮!”
闻言,小莎更是松了口气,回以开心的灿笑。
“可以摸一下吗?”安杰期待地问,得到友人的允许,轻轻碰触。指尖传来接近纱质的触感,不像花,倒像是昆虫的膜翼。又见小莎皱着眉头似有感觉,连忙收回手:“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
“对。”小莎迟疑道,“我本来不晓得,可是爸爸有,应该是的。”
“你爸爸?”安杰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是妈妈。这年头人魔混血不稀奇,能抵挡魅魔诱惑的男人太少了,但其他种族的恶魔鲜少对人类有“性”趣。小莎垂着小脑袋:“嗯,他是恶魔。”安杰安慰地拍拍:“恶魔也没关系啊,难道你会吃我?”
“才不会咧!”小莎生气地跺脚,提高嗓门强调,“我们都不吃人的!”安杰笑意扩大:“那就行了。”小莎也笑了,牵起他的手蹦蹦跳:“安杰,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当然。”少年奇怪她多此一举的问题。小莎绽开前所未有的璀璨笑靥,拉着他冲向不远处的城门:“走!我们出发!”
雪岩城,八座陪都里最大的一座,也是最鱼龙混杂的一座。领主欧斯佩尼奥在八王中实力排第一,是前代混乱神的影子,性格也如出一辙的懒散,平常都在睡觉,压根不管事。以前紫焰之王萨菲艾尔还是他部下时,帮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忙着宠老婆,顾不过来,只有任这座城一天天从内到外腐烂。
会在这里出没的人类,只有存心找死的厌世者、艺高人胆大的冒险家、仗着人多势众的佣兵、喜欢投机钻营的不法份子和要钱不要命的疯子。然而,即使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在一座全是中高阶恶魔的城市也没有优势可言,只得拉帮结派,以地下活动为主。
恶魔多是能量体,对力量极其敏感,因此看到远远跑来的小莎,两个站岗的守卫并没有被她的外表唬骗过去,殷勤地招呼:“哟,刚打完野食?这小鬼细皮嫩肉,可以玩几天。”
安杰听不懂他们带着粗糙嘎嘎声的深渊语,不然少不了要打几个冷战。
小莎媚然一笑,径自穿过他们走进城。这招是从几位女领主那儿学来,虽然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进门,杂乱----,否则还没到,大部分成员就倒在路边了。安杰一手搭在眼睛上面:“好安静啊,似乎都走了。”
“那我们也赶快办完事收工回家。”狄烈多抬起深陷泥坑的右足,皱着眉道。他倒不是怕脏,这种环境会大大降低灵活性。与使用大剑的同伴相比,以软鞭和****为武器的他更受影响。
小莎吟唱了一个模糊的音节,几片光羽碎散飘落,众人轻飘飘地浮起:“群体浮空的缺点是只能由**控,你们俩还是适应一下轻灵术吧。”早在练习的费艾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依芬妮拎拎弄脏的斗篷,苦着脸道:“我还是跟你。”
“我自己来。”轻松跳跃了几步后,狄烈多咧开促狭的笑脸,“喂,莎娜,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冒险?”听到友人的名字,安杰微一变色。小莎不是信口开河的女孩,世上也很少有这么巧合的事,莫非她真是……
“等我长大。”小莎认真地回应,自认技术还不成熟。狄烈多吹了声轻浮的口哨:“等你长大就轮不到我们啦。”费艾笑骂:“她还小,别开这种玩笑!”他看出小莎和安杰虽神态亲密,却是非常纯洁的友谊关系。
整理好心情后,众人严阵以待地走进洞茓。嶙峋的岩壁上附着一种叫做“幽灵苔藓”的暗蓝色植物,散发出阴森森的青白色光芒,勉强照亮了幽暗的地底空间。纠结缠绕的长长树根穿过顶部垂荡下来,里面还生长着怪异似人脸的肉瘤,营造出令人极为不适的氛围。踩过的地衣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号,这是种叫坟场草的魔物,寄生在人体上时,会预言那个人的死期,可以说比魔皇还恶名昭彰,人见人厌。
“啧!”也许是运气不好,当一颗坟场草喷出孢子,狄烈多不偏不倚挨个正着,结果好几个嗓子在他身上齐唱送葬进行曲:“你会死于70年后的月圆之夜!”
“噗哈哈哈哈!”依芬妮抱着肚子狂笑。费艾扭曲着一张脸,拍拍友人的肩:“恭喜你,兄弟,70年!”狄烈多瞪着他这只手,大有一口咬下的冲动:“变成九十多岁的老头子,我一点也不高兴!”
“好好玩,我也来试试。”小莎兴致勃勃,被余人齐声喝止:“别玩!”
开什么玩笑,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是没多久好活,岂不是要蒙上心理阴影。
见狄烈多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安杰帮忙拔掉那些坟场草,不料掌心一痛,也被寄生。下一秒,尖利的嘶叫贯穿了每个人的耳膜:
“无――你是……”
呆呆注视手里一堆灰烬,少年环视众人,神色前所未有的不安:“你们听见他说什么?”
“咦,不是惨叫吗?”拍着耳朵,依芬妮还有点头晕。费艾纠正:“是鬼叫。”狄烈多捏着喉咙道:“就是呃――然后嗝毙了。”小莎回忆:“他好像要说什么。”
“哈哈哈,一定是小弟长命百岁,把它吓死了。”狄烈多丝毫不在意,“或者手劲太大,不小心捏死了它。”安杰这才释怀,心底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随着那两句话沉淀。
终于深入到虫茓的心脏,众人不约而同地怔住了,厚厚的分泌物上遍布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卵,头顶和四壁也横七竖八粘连着这种物质,质感像是纱,摸上去却有刺痛感。还有五六颗卵垂挂在上面,透出幽幽荧光。
“刚生产完?虫后怎么不在?”费艾不敢放松戒备,两手紧握着大剑。小莎闭目似乎在感应,忽然脸色大变地叫道:“不好!快出去!”
三个冒险家下意识地往外跑。安杰犹豫了一下,将一个包锡纸的小方盒子放在虫卵当中。
“加速!”小莎飞在最前面,平举的法杖前端飞出一青一绿两条光带,环绕住每个人,“防护酸性能量伤害!”
“喂,大小姐,到后面来!”狄烈多气急败坏地大喊,哪有法师打头阵的。依芬妮气喘吁吁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魔宠被杀了!”
立刻会意的众人又冒出新的疑问:就算迷心石被夺走,也没有妨碍,反而会引起敌人的内讧。直到跑出洞茓,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协调的声响混入雨声。
灰色的雨帘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雨丝被扇动的翅膀四下弹飞,化为细密的雨雾。
“啊!它居然会飞!”反应最快的狄烈多首先认出那是什么。小莎懊恼地咬紧下唇,恐惧和自责如针扎着心。是她的疏忽,忘了普克虫的虫后同样会被迷心石吸引,追上使魔。不过没关系,她会将功赎罪。
“火焰矢!”鼓起勇气,她朝虫后的弱点腹腔射出一发足有十来米长的炽热炎箭,却被半空的敌人轻松闪开。被激怒的虫后尖锐的口器张开,发出一波连绵不绝、极其刺耳的尖啸。
啸声宛如实质的利箭射向四面八方,这是小莎另一个致命的失误:吞食了迷心石,虫后原本拥有的心灵能力被成百倍地放大。
安杰等人死死抱住头,抵御剧烈的头痛。但他们的冲击都比不上小莎,她漂亮的绿眸刹时涣散,两翼的花苞从内部震散,残瓣纷飞。
“小莎!”见友人倒地,安杰顾不得捂耳,冲上去接住她,焦急地呼唤。依芬妮咬着牙爬过来,强忍疼痛检视,颤声道:“糟糕,她不会是鲁米恩迪尔吧。”闻言,血色从安杰脸上褪尽。
鲁米恩迪尔,深渊语意为[星银树之花],是一种非常稀少娇弱的花卉。它们通常用香味诱惑低级恶魔做护卫,以及各种伪装手段保护自己,防御力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差劲。尤其天敌普克虫的音波攻击,对它们而言更是等同死亡的物理伤害。
“那…那不是没救了?”
“快回城里,找高阶恶魔救,迟了就来不及了!”
“也就是要拼命了?”狄烈多无畏一笑,手指上下翻飞,五道剑光破雨而出,“尝尝这个,大块头!”
啵啵两声,加持了锐锋术的****Сhā入虫后比钢铁还坚硬的身躯,酸臭的黄色汁液狂喷,顷刻间将两把****连刀带柄融得干干净净。
“它果然能预测我的行动!”捡回另外三把****,狄烈多抽出绿泥石揉成的软鞭,条条绿光如一团茧包裹住虫后。和刚才用假动作欺敌一样,他此刻信手挥舞,反而让敌人吃不准他的攻势。然而虫后一拔高身形,他就鞭长莫及了。
怒气化作心灵鞭击打下。
仿佛被无形的雷劈中,狄烈多倒在污泥里,全身不停地打颤,用尽全力才握住鞭子。费艾挡在友人面前,凝视直扑而下的敌人,深呼吸抑制一切想法,摆出双手握剑的起手式。
把身体交给剑。
优秀的战士能够自动做出反应,连思考也不需要,只有用这种方法,才可能对付有预知能力的虫后。
但这样也等于自杀,舍弃防御,全力一击。而且电光火石的刹那,他的大脑依然会判断,而他不知道敌人的分析极限在哪里。
一片银光闪过,虫后的八足变成了四足,庞大的身躯与红发青年错开,带起一条血痕,滑行了一长段距离,仰天翻倒。费艾也摔了个筋斗,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随即回过神,拼命支着剑想爬起来,敌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完了!
一旦虫后放弃撕扯他们的打算,直接用精神力攻击,他们只有任其宰割,悔不当初没让队里唯一的法师施个“狂暴”或“静心”之类。
就在这时,安杰按动了某个按钮似的物事。
人类的耳朵几乎听不到的频率从洞内传出,虫后一愣,火急火燎地冲进洞茓。同时,少年背起友人,急切地喊道:“快!快走!”
条件反射,余人相继爬起,深一脚浅一脚地逃跑。好在轻灵术的效力还在,他们很快跑出沼泽地,脚程快了许多。
“呼、呼……你做了什么?”逃命中,依芬妮也不忘满足好奇心。
“以防万一的措施。普克虫真的和蜜蜂很像,它们只能有一个虫后,新的一出生,老的就会急着杀掉它。”安杰照着记忆的路线跑,一手托着昏迷的友人,另一只手还拽着她的大布偶,“我在里面放了个震动器,能模仿雌幼虫的叫声,幸好成功了。”
“干得好,小弟!”狄烈多竖起大拇指。费艾匆匆包扎完伤口,神色凝重:“别大意,我们的麻烦还没解除,听说普克虫能追踪猎物。”
话音刚落,众人就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强大的压迫感,像一层湿冷的布贴住后背,掀不掉逃不了。正当绝望伴随灭顶的危机从天而降时,趴在少年肩上的女孩低吟了一声,困难地睁开眼。
“小莎!”安杰惊喜地转过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弟……”狄烈多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必须用挤的迸出齿列,“带大小姐到后面。”抵抗力较弱的依芬妮已经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
蓦地,一蓬血雨炸开,黑色的轨迹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只颤抖的小手上。众人顿时觉得压力大减,脱力地跪倒,大口喘气。收回了迷心石,小莎不及缓口气,又从安杰背上滑下,跌得头晕眼花。
起来!记忆深处,响起男子冰冷的喝斥。
法师只有法力透支的时候可以晕。
脑袋里的神经好像都断裂了,想吐,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机能逼近瘫痪,连坐着也无比晕眩,她的状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糟,但是她还有反击的力量。
那她就不可以昏倒。
“酸雨;爆!”发白的唇挤出微弱却坚定的咒语,疾冲向她的虫后膨胀开来,碎肉飞溅――这是以敌人自身的体液为媒介施展的内爆术,也是她目前能使用的最强攻击。
接着,她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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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狼狈地回到酒馆,众人无心休息,赶紧叫来医师,委托业界的同行把消息放出去,希望有恶魔会看在同类的份上伸出援手,尽管这个可能性比中头彩还低。
“这两朵花是和她的大脑连在一起的,除非把头切开来,否则……”
送走三位摇头叹息的医生,正一筹莫展,门开了。
包括最忧心的安杰在内,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地傻眼,神智陷入空茫。门口站着一个黑袍男子,冰冶皎洁的容颜,像是雪捏成的娃娃,美得不染一点尘埃,唇是淡淡的樱色,绝艳的眸子如同芳醇的红酒,顾盼间晶莹流转,长发委地,宛如黑亮的瀑布,烛光映照下,荡开一波波泉漪般的光泽。
“你――”待他走到床边,安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正要阻止,见那男子弯下腰,按住友人耳侧,手下释放出浅浅的紫光,然后是代表生命系的淡绿柔光。
“嗯……”小莎不适地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双目瞪到最大,“欧…欧斯佩尼奥叔叔!”
“小丫头,你太乱来了。”绝美的人儿吐出的嗓音也如天籁,冰澈而清悦。
小莎瑟缩在被窝里:“还是被找到了啊。”随即探出头,环顾安杰等人,绽开欣喜的粲笑:“太好了,你们没事。”安杰手指欧斯佩尼奥:“小莎,这位是?”费艾三人听清了雇主刚刚喊的名字,面无人色:“无、无面之王!?”天哪!他们竟然见到了此地的领主,八王中最强的一位!
安杰一呆,在他的想像中,无面之王应该名副其实――没有脸才对,怎料生得如此之美。欧斯佩尼奥漾起一个微笑,令他惊人的美貌更加灿烂:“这些人是谁?”
“他们是我的朋友,多亏他们我才能脱险。”小莎强调,虽然她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一并带去我的城堡吧,由哈玛盖斯招待。”
“舅舅来了!?”小莎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将自己裹成一团,抖抖抖,“那…那外公有没有说什么?”看她怕成这样,安杰暗暗皱眉,心想魔皇不知有多么凶神恶煞。
到这一刻,他再猜不出友人的身份,就是傻瓜。
“吾主没来。”欧斯佩尼奥摇头。小莎既如释重负,又不禁失望。安杰轻拍她的背:“要喝水吗?你到底好了没?花没长出来。”深渊领主偏着绝丽的眸看他,姿态懒洋洋而妖媚:“我只是应急处理一下,死不了就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安杰愤慨地指责,狄烈多三人为他捏了把冷汗。
“没关系的,安杰,我会自然痊愈。”小莎安抚,看向其他人,诚恳地邀请,“大家也一起去好不好?让我谢谢你们。”
“你真是公主啊。”依芬妮还愣愣的样子。狄烈多挠着头笑了:“哎呀呀,这下到老了就有故事炫耀了。”费艾递出一块淡黄色的水晶:“给。”
“啊!”小莎惊喜万分,接过此行的目标紧贴住胸口,只觉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迫不及待想给那个最严厉的亲人瞧,她连声问:“外公呢?外公在哪?”
“他啊。”欧斯佩尼奥想了想,“大概去拍卖会了。”
******
“那个小兔崽子!”
黑曜城最大的商港里,艳丽的女船长大发雷霆之威,用力踩踏的高跟鞋几乎要磨穿坚硬的石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诱拐比他还小的女孩,还是跟人家跑,没出息!”
呃,重点有偏差吧。假装卖力干活的船员们疑惑地互看,却听得上司的老公悠然笑道:“他拐人家的闺女回来才麻烦,多一张嘴吃饭。”
恶魔!这家伙绝对是恶魔!小叔失踪,他居然还能想到金钱问题!平常就被这个会计剥削的贫苦大众交换着悲愤的目光,暗自祈祷安杰别回来了,远远的去过好日子。
这时,三名气质不凡的男子分开人群直直走过来,每个都是非常耀眼出众的型,最特别的是中间一人,蒙着银丝眼罩似乎不能视物,一头银发行走间光芒万千,闪得旁边的女士们两眼冒心。而左边的金发少年神采飞扬,右边的灰袍青年气度沉稳,也不可小觑。
亚朵冷眼看着他们走近,维加默默走到她身旁。
“幸会,亚朵;辛卡德夫人,维加;辛卡德先生。”出乎两人意料,竟是那盲眼男子交涉,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亚朵却不客气地顶回去:“你们有什么事?”
“打扰了。”洛德依然谦和地笑着,打开一张折叠起来的卡片,小莎的形象栩栩如生地浮现,迪罗和弗克没有漏看夫妻俩细微的表情变化,“我们是这孩子的家人,请问你们有见过吗?”
“见过。”亚朵直言不讳,“她溜到我的船上,还拐走我弟弟,我们正想请教她跑哪儿去了。”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虽然料到主君不会乖乖被他们逮住,扑空还是令他们大失所望。
“各位尊姓大名?可否告知那女孩离家的原因?毕竟我们的弟弟也牵连在内。”维加挂着温和的笑脸索取情报,他嘴上不关心,心下着实担忧小叔的安危。洛德微一迟疑,报出自己等人的名字,苦笑道:“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陛下为何离开奥法之眼。”
长老们平时深居简出,但在各领域都是响当当的杰出之辈,亚朵和维加见多识广当然听过,对方又明明白白说出“陛下”二字,当下暗叹安杰真是结交了一个大人物。
“那么,这位莎娜陛下会去什么地方,你们总比我们清楚吧。”即使面对的是名人显要,女船长的姿态仍是一点也不低。迪罗Сhā口:“她确实是中途下船的?”
“这只有天晓得,之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进来。”亚朵大方地指指货艇,“你们可以搜。”长老们局促地对视,他们都是礼貌之人,如何做得出这种事。弗克胸口的徽章突然发光,按着聆听了一会儿,他脸色沉肃地垂下手:“大长老说魁尔他们在万变之境遇到了麻烦,要我们把陛下的事交给领主们,回去帮忙。”
“他自己不可以联络领主吗!”迪罗暴躁地喊道。洛德左右为难。
“除了梦游的无面之王和尚未复原的嗜血之王,其他领主都来这儿参加五百年一度的聚会了,这种场合他们的部下联系不上。”弗克有条不紊地解释,同时叹息所有的事怎么都挤到一块儿发生。
“没办法了,两位,我们有急事必须赶回去,不知能否拜托你们出席这次的拍卖会,请诸位领主出面找回陛下?”明白轻重缓急,洛德只得压下私情,恳切地央求。
“至少给个证明吧,不然我们还不被分尸。”身为商人,能参加那样大型的拍卖会固然高兴,但是亚朵还没天真到以为能安然无恙地出来。领主耶!杀人不眨眼,砍人不偿命的大恶魔!
“我留下!”迪罗不由分说地表态,双手抱胸的模样像个赌气的小男孩,“洛德你也别走,那老头就爱大惊小怪。我才不信温梨和魁尔两个会摆不平,真的那样,我们回去也没用!”弗克的心思精细得多:“恐怕变故不单单出现在桑塔塔一带,大长老才要我们都回去坐镇。”迪罗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正确。维加忽而举起手:“那位小姐你们认识吗?”
三人顺着他的食指看去,一同变色。一个身穿白色连身裙装的女郎款款走来,年约二十多岁,一双清灵剔透的大眼却有少女的感觉,眉间一缕婉约的轻愁为她增添了楚楚动人的风姿,整个人就像一朵沾着露水的清纯百合,胸前垂挂着一颗心脏形状的蓝色结晶。
十来个肩披纹十字白披风的红袍人簇拥着她,神态恭谨。
“真难得,她也来了。”迪罗喃喃道。亚朵好奇地问:“她是谁?”
“这里的领主夫人。”
领主夫人!?那不就是……嗜血之王的老婆!夫妻俩目瞪口呆。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长老们。”长发轻挽,气质一如小少女的女郎吐出黄莺出谷般的柔美嗓音。洛德三人肃然还礼:“您也是,邱玲夫人。”
“别叫我夫人了。”邱玲浅浅一笑,温婉雅致,“我们一起去会场吧?”
“是这样的……”洛德带着不忍说明前因后果,心知眼前的人很需要支持,因为这位领主夫人,并不是恶魔,而是出生于地球的人类。
果然邱玲唇畔的笑意渗入几许失落:“既然如此,三位长老快回去吧,我会告诉他们这件事,不用为我担心,有拉菲陪着我呢。”她的善解人意更令洛德心酸,瞥了一眼那颗项坠:她丈夫陪着她?一块心脏石?
气氛正有些僵硬,邱玲的视线定在他身后。
洛德等人一齐转过头,这回,震惊得呼吸不稳。
玄黑色长衣,暗红色的线绣在下摆点缀出古典的图案,搭配血色额冠显得诡艳而妖异,容色清冷,线条优美的唇紧抿,漆黑如夜的发瀑一丝不乱地披在颈后,衬得耳下精致的银十字耳坠宛如深冬夜空闪耀的星辰。
白发垂肩,头戴蕾丝头箍的清秀女仆如影随形,举止优雅却带有一种无机质的冷漠,红宝石似的瞳眸也沉静得不含人气。
“魔…魔皇陛下。”洛德的低喃使爆炸的余波也扩散到亚朵和维加脸上。
“洛德,迪罗,弗克。”魔皇开口道,语调是法师特有的舒缓轻柔,充满了韵律感。
连同最心高气傲的迪罗,三人一齐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位陛下值得他们这么做。
“你们是安杰;梅隆的姐姐和姐夫吧?”席恩看向夫妻俩,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照面的刹那,他感到一丝违和感,细察又没有异样,只得暂时搁置,“他和我外孙女在雪岩城,我的养子应该找到他们了。”
松了口气的不止亚朵和维加,还有洛德三人。
迎上邱玲略带复杂的眼神,席恩看了看她胸口的恶魔之心:“拉菲格还没醒?”
“两年前就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影像了。”邱玲绽开幸福的笑靥。点点头,席恩轻碰心脏石微温的表面。
“他的心情还不够稳定。”短短的慰问后,他收回手,“不适合同格蕾茵丝见面。”
清澈的眼眸闪过赤祼祼的恨意,邱玲抬起头:“拉菲会杀了那个女人!”恶狠狠的声线,让人有被咬住脖子的窒息。
亚朵不禁佩服她的胆量,因为众所周知,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是魔皇的床伴,而这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子竟敢当着他的面要砍要杀。
三位长老却清楚内情:对部下之间的争斗,席恩是素来不闻不问的。
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示意那些红袍守卫护送邱玲离开。
“对了,阳他们要回来了。”临走前,邱玲扔下一句。她口中的“阳”,是曾经和她一样被召唤来的同学之一。
席恩牵起嘴角,却殊无笑意:“我知道,等这边的事了结,我会去找她们。”
确认了内心的忧惧,邱玲转身离去。她虽嫁给嗜血之王,成为魔皇派的一员,和站在神明一方的同学们也有旧情,急着去提个醒。
明了她的小花招,席恩并不在意,环顾剩下的人。
“我去拍卖会,你们同行吗?”
******
来到精致幻美得不可思议的地下拍卖场,人类们很快感到后悔。
恶魔的聚会,不是他们该涉足的啊!
灵魂雕琢的花、众神使徒的骸骨、用药变异的合成生物、内脏作成的料理和婴儿干尸……种种血腥而残忍的收藏一一展示,令人不忍卒睹。尽管也有诸如太古法器、高等魔具之类的正常物品,心肠最软的洛德教授还是首先告退,接着是见识过又无利可图的商人夫妻――恶魔是以物换物,而非货币购买。
无动于衷的魔皇捧书阅览。弗克有样学样,翻了几页展览品手册后,问道:“陛下,成魔的滋味如何?”
闻言,本想去照顾友人的迪罗停下脚步。
银眸不带感情地扫来:“我没有魔化。”身旁的机关女仆为他的杯子倒满自携的水果茶,因为这个大厅里,只提供鲜血和美酒。
“不是的,那个……”不善言辞的言灵系教授情急下有点结巴,“我是说,身为人类公敌。”越听越骇然,迪罗暗暗向僚友打手势,要他闭嘴别找死。弗克却不惊慌,从短暂的相处,各种渠道,他了解到这位魔皇虽狠毒寡绝,却是个极为自制清明的人,决不会因一时的不快诉诸武力,甚至还给每个交往过的对象一种非常随和好说话的印象。
“呵。”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一手支颊,袖管上的红色纹路如同血液流淌,淡然而简短的叙述不含任何感情成分,“小时候就立志,到意识到时,已经没感觉了。”
“可有后悔?”
“不。”顿了顿,席恩侧首打量他。弗克被他瞧得怪不自在。
运气真重要啊。从两位教授身上,席恩联想到了自己的老师们。小莎和他的际遇,差别岂有一个“大”字能形容,与他的孪生弟弟倒是有的一拼。
台上的异常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鲜艳的毛皮衬垫上,摆放着一只造型古雅的高脚酒杯,纯黑的不明金属上盘踞着一头暗金色的骨龙,伸展的双翼环抱住杯身,头部旁雕刻着一个细小精美的纹章:一朵绽放的白菊和一把曲柄镰刀。负责解说的恶魔匆忙翻着羊皮纸,因为上面没有关于这件展品的说明。
“我要那个。”甜美娇慵的女声,带着魔魅的蛊惑,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包括几位男性领主,都忍不住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纤纤素手伸出垂荡的纱帘,细腻、柔美、莹润如玉,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光滑圆润,半透明的宛如宝石。只是一只手,就美得勾魂夺魄,令人急于一睹隐藏在薄纱后的绝色佳人。
魔皇眸光一闪,喝完茶站起,目的既已达成,就没必要久留了。
几乎在同时,包厢的门打开,长长的裙裾逶迤而下,流泻出醉人的芬芳,魅魔女王婀娜多姿地靠着门,妩媚的眼扫过黑衣男子,秋波暗送,那只金杯放在唇畔,刻意倾斜45度角。
看出她的暗示,席恩大步上前。
“我的陛下。”得意地笑开,使无数恶魔和人类男子疯狂的柔荑勾上了被黑天鹅绒布料包裹的肩膀,格蕾茵丝吐气如兰,“今晚,我要你陪我。”
话音刚落,两人影踪不见。
构装生物不动声色地收拾餐具,仿佛没看见。两位教授对望一眼后,也耸耸肩当作没有一男一女存在过。
他们去做什么?大人都心知肚明,好孩子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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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丝绸床单上,美艳的女领主翻了个身,交叠的双手托着形状完美的下颌,笑吟吟地凝视背对自己,坐在床沿穿靴子的主君,用歌唱般的语调道:
“灭神禁具之一,‘哭泣骸骨的神樽’,一旦倒置,会不断流出‘断魂的残酒’,为世间带来无尽的死亡――主子,你在收集这些有趣的东西?”
“你认识?”不意外地回首,法师平静的神情像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听说的!”格蕾茵丝断然否定,开玩笑,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神代就活着了,年龄是女性最大的秘密。席恩也不戳穿,掏出一只扁扁的六角形盒子:“破灭之灯。”
打开盒盖,一枚玫瑰胸针在黎明的昏暗光线中闪烁着蔷薇色的光芒。本能地感到其中蕴涵的强大诱惑力,格蕾茵丝双目一亮。
“罪欲之花。”纤细白皙的手指合上潘多拉之盒,淡漠平稳的男声在残留着暧昧气息的卧室里回荡,“若不是我去的时候还没开花,花都就变成第二座索多玛城了。”
在地球做过一段时间的假神甫,魔皇对《圣经》的内容烂熟于心。
而伊莎贝拉也没料错,友人的确不是为了专程探望她。
格蕾茵丝呵呵笑道:“听起来很有意思,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席恩对酒杯施加凝冰封印,变小后塞进腰包,冷冷地道,“伊莎贝拉在那儿,不行!”
啧了啧舌,青葱玉指爬上他的背,调情地勾画。
“人类的小丫头到底还是勾了你的心吗?或者――”伏上他的背,先是麻痹地轻咬他柔软敏感的耳垂,然后冷不防咬住他的颈侧,触电般的震颤让她确认了血族少女的影响依然强烈,主君并未变心。
“格蕾茵丝。”压低的嗓音透出浓浓的警告意味。
“是是。”笑眯眯地躺回去,柔媚的鬈发覆盖住不着片缕的娇躯,“破灭之灯是放在奥法之眼?似乎是针对你哪,我的陛下,你打算如何还击?”
席恩奇道:“你不知道创造这些法器的人?”格蕾茵丝不文雅地咬牙:“我那时侯还没出生!”
“出生了。”某个男人压根不懂得顾及美女的面子。
换作别人,餍魔之王早就把他踢出房外了,可是她没本事赶眼前这个,只得忍字头上一把刀。
“……好吧,但我确实不清楚。”言下夹杂着切齿声。
审视她片刻,席恩别开眼:“那我去问惹出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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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嘉大陆;北港希望角――
林立的桅杆犹如冬日树叶落尽的森林,映着蓝天碧海。浓郁的海风强劲地吹拂,海鸥沙哑的叫声不绝于耳。一艘三桅大船缓缓靠岸,木板放下,一男一女手牵手下船。
男子清秀白净,略带稚气的五官宛如少女,乌发在脑后一束,晶紫的瞳美得惊人,身穿双排扣的皮革外衣,肩上随意围了件斗篷;女子看似十七、八岁年纪,头戴一顶奇怪的鸭舌帽,黑发剪得短短的,穿着小厮的衣裳,肤色晒得微黑,中性秀雅的容貌很有些雌雄难辨。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密。
“大姐,小阳,你们一路走好啊~~~”相反,船上一片悲声。
紫眸青年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还会回来的。”黑发少女微笑提醒:“他们又叫你大姐哦。”轰!火药库爆炸,两人醒目的外形和气势凌厉的大骂引来不少观瞻。
“史列兰,我们回来了。”轻抚略有隆起的小腹,杨阳浮起感伤之情,环视久违的风景,深深叹息,“希望这次小雷能原谅我。”
握着她的手一紧,抬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脸,杨阳发自肺腑地笑了,回握他:“别担心,即使他不原谅,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说好了哦。”诺因闷闷地道,他本是火暴脾气、任性自我、不顺心就拔剑砍人的类型,然而不被接受的情伤和长达九年的蹉跎磨平了他的性子;对这个外表温和内在固执的爱人,也实在没有办法。
“嗯。”温柔笑应,杨阳翻了个白眼,拍拍肚子,“我们孩子都有了耶!”
诺因嘿嘿傻笑,印证了恋爱中的男人都是傻瓜。
“昭霆她们来了吗?”杨阳四下搜寻,蓦地噤声,双眼惊骇地瞪大,定格于不远处的身影。
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只有他身边的空气好像不一样,割裂出一块独属的空间,透明的气流拂动他夜色的长发和黑天鹅绒长袍,淡透的银眸冷冷睇来,特别在她的腹部停顿了一瞬。
“十年不见了。”醇厚优美的男低音,清冷而有韵味。
“席席席恩!”反射性地闪到丈夫身后,只露出一对眼睛,杨阳警戒地瞪他,横举法杖护卫尚未出世的孩子,“你又想干什么?”诺因更是第一时间抽出神剑艾留申。
视若无睹他们不友好的态度,魔皇淡淡道出来意:“我对暗黑神小弟弟没兴趣,我有话问你们。”
“我们和你没话好谈!”诺因一口拒绝。
“由不得你们。”
“阳…啊――又是你这个变态!”拔高的女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接连出现的人们却加剧了双方的敌意。
一个身穿奇装异服,气质活泼的棕发女郎;由俊逸的青年陪同,手提竹篮的秀美少女;还有一个和诺因长相酷似,银蓝色秀发的清秀女子和一个高大英气的军装男子。
“哥哥……”银发女子想靠近,被兄长喝住:“莉莉安娜,别过来!雷瑟克,抓住她!”
“可恶,如果那臭小子在――”棕发女郎握紧拳头,那少女动作娴熟地拦住她:“小霆,别冲动。”俊逸青年护住她俩,白金色短发下的苍蓝眸子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小声道:“菲莉西亚和维烈就快到了,先看看情况,他不像要和我们打架。”
说曹操曹操到,从另一边赶来的两人使周围的温度降到冰点,魔皇始终无表情的俊颜微微扭曲,薄唇牵起轻蔑的笑痕,封印了火焰的冰瞳射出令人生畏的寒光。
清俊尔雅的白衣青年与他对视,一手将比他更愤怒的主君推到后面,视线有半晌落在死敌背后的构装生物脸上,他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女人一力打烂了上百艘战舰,把魔界破坏得千疮百孔。
“我答应了基连,不杀你。”席恩柔声道,柔和得悚人。维烈的声音是相反的冷硬:“你不配提父亲的名字。”
看透他的心理活动,魔皇轻声一笑,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接着,他全身一震:“席恩!”
褚色长衣的俊朗青年远远奔来,打成辫子的棕发飞舞。魔界宰相身后黑发紫眸,和诺因一模一样的女郎吃惊地转过头:“肖恩师父,你怎么来了!”
“来接杨阳和诺因啊。”喘了会儿粗气,溢满喜悦的琥珀色眸子直直凝望孪生兄长,“席恩,我终于找到你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想见的人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不自觉涌出和维加夫妇相似的感慨,席恩不再废话,魔力的文字在心中酝酿。
施完法的瞬间,已经引来许多观众的一群人从原地消失。
第五章
“还是没赶上。”
懊恼地趴在电脑桌上,邱玲凝视专注设计程序的友人,犹如出水芙蓉般清艳的丽容,孤意在眉,寒意在睫,充满了距离感。
她忽然发现:她们这些后代中,属这个朋友最像那位祖先。
冰宿推了推银框眼睛,纤细灵活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用淡淡的语气道:“如果席恩是去找他们麻烦,你及时通知,也不过是让他们明白着死罢了。”
唉,连口气都好像。邱玲由衷感叹,担忧地问道:“你说席恩找他们干嘛?”
“情报太少,无法分析。”
拜托!你不是机器人!尽管和眼前的人有十多年的交情,邱玲有时候还是受不了她冷冰冰的脾气。
“咦,玲姨来了?”一个穿小学制服,脸蛋极其俊美的男孩奔进来,把书包一放,抱住母亲亲了两记,再一视同仁地在她脸上印了两个响吻,挥着小手往外跑,“我去买菜,今晚在我家吃吧。”
“到对面买三客盒饭就行。”按住鼠标,冰宿的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上。
“拜托~~妈咪,今天是我生日耶,爹地一定会来的,而且还有客人。”一脸无奈地说完,小大人模样的男孩拎着钱包奔出房间。目送他小小的背影,邱玲满心羡慕:“时雨真可爱。”
她也想有个孩子,可是丈夫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给她。
冰宿冷哼:“将来也会是个小狐狸。”属于男性,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茶色的秀发,然后是在耳边低喃,清冽迷人的男中音:“大狐狸是谁?”
“明知故问!”仰头瞪视丈夫,冰宿习惯性地讥刺,“还是老狐狸。”
“你太伤我的心了,冰宿。”
突然出现的男子年约三十上下,脸上略有风尘之色,却不掩容姿的出众,当灰白的旅行者斗篷褪下,露出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统治者的魄人风范也随之展露,月光般淡雅的金发与刚刚跑出去的男孩一模一样,瞳色却是纯粹如冰雪的蓝。
他肩上还趴着一只黑猫,以优雅的动作跳下,接受女主人亲昵的抚触:“暮,最近好吗?”
“去了很多地方。”回应的是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待会儿罗兰会说给你听。”
“邱玲小姐,慢坐。”罗兰微笑。看着他历经岁月洗涤不变的笑容,不停流动着时间沙的沙漏项链,没有生命迹象的高挑躯体,邱玲感到一股隽永的悲凉在心底泛开。
她和拉菲还有重聚的一天,这家人却只有有限的相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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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变换,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的镂金橡木书桌,上面摆放着绘有蓝百合花纹的白色细瓷杯,纯正的手磨咖啡散发着香气,旁边还有两三样点心和一个小巧雅致的银壶。桌子左侧一字排开两列书架,厚重的古籍一直堆到天花板。另一侧是搭配着暖色墙板的壁炉,金色的魔法火焰欢快地跳跃,将整个客厅染成一片温馨的橙黄色。
杨阳呆呆坐在复古的沙发椅上,瞥见手织羊毛地毯上或坐或躺的朋友们,表妹昭霆还挂在水晶吊灯上哇哇叫――她的待遇似乎最好。
对面靠桌的位置,一个端着托盘的少女满脸和她不相上下的惊讶之色,直到此地的主人朝她投以询问的目光。
“啊,魔皇陛下!”少女情不自禁地挺直背,脸颊浮起崇拜的红晕,“您回来了,客人们需要茶水吗?我再去准备。”
“不用,你是弗克的助手吧?”
“是,我叫迪莉亚!”听到偶像认得自己,少女兴奋得双眼灿灿放光。检视了一遍确定食物没问题,席恩点点头:“你先下去,暂时别让人来打扰我。”迪莉亚应了声,刚跨出两步,杨阳叫道:“等一下,席恩,你把维烈弄哪儿去了?”
“厕所里。”魔皇解气地轻哼。杨阳哑口无言。
这家伙袍子下面绝对有条恶魔尾巴啊啊啊~~~
砰!某扇门打开,脸色铁青的魔界宰相出现在女儿同情的注目中,他刚才就掉在马桶上头,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这还要感谢席恩引进地球的高新设备――浴缸和马桶,而不是蹲着嗯嗯的……
“魔皇陛下太厉害了。”迪莉亚打心底钦佩,是啊,这么精确的微控力,实非常人能办到。
“席恩,你――”维烈气得头顶冒烟,他温吞的性格说不出粗话。
“肖恩呢,又被你弄哪儿去了?”昭霆一边荡秋千一边质问。席恩在木雕精美的高背椅坐下,悠闲地端起咖啡啜饮:“世界的不知名角落。”
“……”
杨阳再次肯定:这男人的本性一定超级恶劣!
诺因跳起来骂道:“老僵尸,当年哈玛盖斯没宰了你真是老天不长眼,现在你又想怎么样?”席恩眯起眼掩饰动摇,养子受制于血咒而差点杀死他的过去是他们共有的心伤,此刻被人撕破刚结痂的疤,如何不痛?
迪莉亚冷觑了眼这个无礼之徒,转身离开房间。除非是外界人,否则奥法之眼会让所有对魔皇口出狂言的人亲身体验“法师不是好惹的”这一真理。
“诺因。”杨阳也觉丈夫过分了,拉拉他。虽然他们不知情,但当初生命女神是用了卑鄙手段。何况要说老天不开眼,这里每个都是,没有一个手上不曾染血……
“全部坐下。”相当于“律令;震慑”的命令取得压倒性效果,指示下仆以闪电般的速度欺近黑发少女,拔出佩剑漠风横在她的颈项前,席恩冷笑,“不想宰相之女的脑袋被我割下来,就乖乖不要动。当然,你们可以把她的头再按回去。”料定就算杨阳是不死之身的魔族,诺因等人也不敢试。
呜呜呜,为什么碰上他我都是人质的命?杨阳无语泪千行。
“你们是不是解开了[黄昏之岛]的封印?”席恩单刀直入,没头没脑的问题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杨阳和诺因面面相觑,眼里是相同的惊异。
“那个…不是大陆吗?”和丈夫一起航海旅行的杨阳吞了口口水,亏她还以为自己成了哥伦布第二。诺因感觉耳熟地喃喃片刻,大叫出声:“啊!莫非是《失落的禁章》上记载的――”席恩颇为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毛毛躁躁,肚里还有些墨水。
“就是这个。”
“那是什么?”昭霆好奇地嚷嚷,她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言行却没有半点成熟的迹象。
“我也只看过几张不知所云的片断,那本书不全,大半被烧了。”好歹是亲亲老婆的表妹,诺因给了几分面子,冲着席恩吼道,“好放人了,老僵尸!”
魔皇充耳不闻,平静自若地道:“神代末年,吾辈中有一位惊才卓绝的****师,参与了[灭神计划],创造出六件威力强大的禁器,但是计划发动前夕,她被卷入一桩政治阴谋,囚禁于……”
“我们没空听你讲历史。”维烈语气不善地打断,沉声威胁,“快放了杨阳,不然我也叫菲亚斯他们进来,杀光你的徒子徒孙。”
“等等,维烈,是我们解开了封印,理应听他说完。”杨阳劝道,她的父亲每次碰到席恩就像起化学反应一样性情大变,无礼又暴虐。维烈窒了窒,强词夺理:“即使如此,也是他们法师之间的斗争。”
“就是嘛。”昭霆大力赞同,只差没摇旗呐喊,“阳你和诺因又不是故意的,他凭什么怪你们?要我说,他是现世报,让他和那个法师拼得你死我活,我们乐得看好戏。”她直觉敏锐,抓住了对方来兴师问罪的真正缘由。
席恩没有说出若非他回收及时,那些重现人世的魔具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反而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些人振振有词推卸责任的丑态。
“你们俩给我闭嘴!”被他戏谑而冰冷的视线看得一阵羞惭,杨阳定了定神,诚恳地道,“席恩,你继续说。”
“囚禁的地点就是黄昏之岛。”冰眸迸裂,流露出一丝热切,“你们有见到蕾诺雅前辈吗?”杨阳和诺因愕然:“蕾诺雅?”
“蕾诺雅;瓦伦丝,吾辈中第一位突破十二段,达到神级的****师,被誉为[魔道女王],[最接近神的人]。”魔皇此时的眼神只能用“狂热”形容,看得众人怪悚的。昭霆一个激灵,叫道:“你说魔道女王,难道她是女的吗?”席恩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是女的。”
在场的女士振奋地互望:同胞为她们争光啊!
“那她和你谁厉害?”轩风故作天真地问,实则探听虚实。吉西安和雷瑟克却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色。
答案不言自明:是席恩。蕾诺雅只是最接近神,席恩却是成为了超越神的存在。
“她的天资应该超过我,被困时才28岁。”言下甚是叹惋。
“哈,还不承认呢,男人就是死要面子。”误会了他的意思,昭霆嘘道,“我等着她把你扁成猪头。”席恩不屑理她。杨阳兴致勃勃地问道:“其他还有谁?月是神级的法师吗?”
“月前辈没有到十三段,但他以另一种方法实现了永生,又对魔阵和时空系法术有独到的研究,成就也相当出色。”在昭霆恼怒的瞪视下拿起一块香草饼干塞进嘴里,席恩故意慢吞吞地嚼啊嚼,馋死她,“神级法师是指有一个或几个领域达到十三段的法师,历史上除了蕾诺雅前辈,就只有寥寥数位。不过,这只是大概的分类。在法师的较量中,等级不是决胜的绝对要素。”
“还在臭美。”受到饥饿的催化,昭霆的怨气更重。维烈看了看女儿脖子上的利剑,也越来越焦躁。偏偏当事人还没事人般,与行凶者热烈讨论起来:“神代法师的总体素质和魔导历相比如何?我对魔导历比较了解,记得那时侯有[隐贤者]达拉、[金辉之钥]凡;尼尔笛斯洛克、[真夜之镰]艾德里恩、[位面旅行者]雅克;罗比安、[红夜法师]瑞维恩、[水之圣女]艾蜜莉这些著名的法师,有的还魔武双修,他们水平怎么样?”
“只有达拉和罗比安够格。位面旅行者也许现在还活着,他是不老不死者。金辉之钥是个镀金的跳梁小丑。艾德里恩是暗黑骑士,不是法师。红夜法师和水之圣女的下场你知道了,艾蜜莉圣职者不算数,拉菲格是很不错的,但他也没到十三段。”
“那大黑暗时代呢?东方学舍可是人才辈出啊。长老们是神子神女不算数的话,那些老师总是真材实料吧。还有没登记在案的隐士……”
喂喂喂,他们开学术研讨会了?诺因等人听得连连翻白眼。席恩眸色一暗:“我是暗月出生,东方学舍的整体力量比我们强,但是精英比不上我们。”
暗月?啥米东西?包括有[会走路的图书馆]之称的诺因在内,众人都没听过这个名词。杨阳猜测是叛逆法师的大本营,眼前的人一看就是黑袍。
“不过真正的最强者是在空白势力,[魔女]依维拉和[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他们是我的老师。”席恩淡淡地道,坚固的冰镜完全掩盖了内心活动。昭霆早已憋得不耐烦,闻言立马开骂:“难怪你这么嚣张,老不死!还嫉妒肖恩,明明运气好得没命!”杨阳却从宿命的另一半那儿得知他哥哥的老师们都是混帐王八蛋,抹抹汗不敢再问下去。
拜强者为师,未必是好运啊。
至于大黑暗时代之后的创世历即现代,魔法式微,能人凋零,才会在这位即使放到古代也能横扫无敌的魔皇陛下重新崛起后,只能望而兴叹。
这样说起来……某些历史学家分析得没错,古世历末期魔族的破坏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想到这里,身为魔界宰相女儿的杨阳不禁深深愧然。
判断昭霆只会搅局,席恩对她施了个定身加沉默,然后道:“言归正题,你们没见到蕾诺雅前辈?”诺因咋舌:“那座岛就像幽灵一样,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魔力探测和指南针全不能用,是阳骑着小姆去查勘,我再用雷劈她投下的铁棒,它才不动了。但我们还是靠近不了,真够邪门的。”
“原来如此。”席恩略一思忖,“据说黄昏之岛在次元的夹缝中,坐标不断变动,是[白银王]路比埃用蕾诺雅前辈自身的魔力困住她的永恒囚牢。你们那么误打误撞,可能唤醒了她的意识。”
“那她逃出来了?”杨阳感到良心刺痛,“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轩风安慰道:“小阳,那位蕾诺雅法师又不是罪人,你们放她出来,也不算坏事啊。”
“对啊,那女人是犯了什么法,让你巴巴抓我们来盘问?”和妻子不同,诺因丝毫不以为愧。
“只是问问,你们可以走了。”席恩下逐客令。众人眼中顿时迸出火花。
搞什么!当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杨阳想起一件事,茅塞顿开:“难道说,那位****师创造的禁器也一并出世了?那…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昭霆和维烈的怒气值这才略微降低。
“没有。”
再次爆满,“我们走,杨阳。”维烈用异能设下空间断层,隔开凶器。
虽然手中的次元之刃能轻松划开这道薄薄的障壁,格兰妮却秉持主子不张扬的良好风格,依旧一动不动。
“不行,一定出事了。”坚定地对父亲摇摇头,杨阳转向对面的人,“抱歉,请告诉我详细经过。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席恩毫不领情:“你帮不上忙。”杨阳咬了咬牙:“那至少让我留下!我有责任看到这件事平安结束!”
魔皇注视她半晌,颌首答应了她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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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鸟群飞过晴朗的蓝天。
身下是松软的土地,延伸开去的手脚可以感觉出刚萌芽的嫩草,带着甘甜花香的和煦微风轻抚脸颊。
在这几乎能够融化身心的氛围里,棕发青年却沮丧地叹气,抬起右臂盖住眼。
又错过了,不,是被扔出来了。
十年……比浑浑噩噩的千年更沉重的数字压下,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养女和友人的面容清晰浮现,他有个回去的地方;身为一缕游魂,也许他更应该去冥界和情人重聚,可是……
心像缺了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千年前,在他不知道的黑暗角落,他的双胞胎哥哥一直在追逐他,直到以那样狠绝的方式划下无法弥补的裂痕。
千年后,在化为执念的恨意被点醒、消散以前,席恩的双眼依然只看着他,爱恨皆然,而如今,是他被抛弃了。
[肖恩,你是…没错的。误会的是我,因为误会做出那些事的也是我,但是,我不后悔。]
[曾经,我恨不得杀了你,让你堕落,明白我所受的苦,明白我是什么感受,但今后,我只想和你再无瓜葛,不要看到你。]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能轻易遗忘吗?你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就算他们全死光了,你还可以找更多人来爱。你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珍惜,永远不会真正爱谁――亲爱的弟弟,我为我一句话让你变成这样道歉,是我自作自受,永别了。]
说不出的苦,一如干涸的泪腺。
身为最无辜的受害者,他本不该烦恼,然而他无法否认,他伤害了很多人。
他的哥哥,他的弟子,他的爱人……
席恩说:[碎了的就是碎的。]所以他对维烈始终难以释怀,但是席恩……是不同的。
当一切的恩怨纠葛剥离后,只剩下那个唯一也是最初的愿望。
重新系起那条断裂的纽带,就像他们一起在母亲的子宮里时。
不可分割,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无论彼此的关系如何扭曲,无论对方都被自己伤得多么深。
如果席恩忘不了,不能原谅,那就由他来让他忘记。
追上去,这次换他追逐。
沉淀了决心的眼睁开,澄明无波,下一刻,浮上诧异之情。
咩咩的叫声传入耳中,肖恩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被一群雪白的绵羊包围了!
难道…难道席恩把他扔进羊圈里?
“你是谁?”
清脆稚嫩的女声,略带紧绷,透出一丝不明确的颤抖。肖恩坐起身,越过一头羊的背,看见了发问的人。
十四、五岁的女孩,拿着放牧用的鞭子,身上穿的却是黑色的巫师袍,尖顶宽沿的帽子下,洋红色的秀发在尾端打成卷儿,小巧精致的脸蛋上,表情十分古怪,似是失落,也似乎是释然。
“我还以为是个精灵跑进来睡觉了。”她露出属于法师的,高傲孤僻,嘲讽与自嘲并存的独特微笑。
“呃…这世上已经没有精灵了。”本能地感到这女孩不同寻常,肖恩搔搔头,不觉感染了她的笑容,“大概只有我哥哥一个,海精灵。”
女孩眯起眼,细细打量他的脸孔,忽而笑了,符合她外表,天真无心机的灿烂笑靥。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好,这些羊送给你了。”用鞭子指指他,女孩背转身离去。肖恩愣了两秒,喊道:“等等啊!你把羊送我干嘛?”
“因为我不需要了。”女孩回过头,帽檐下的眸幽冷深沉得不像个孩子,“送人也好,宰来吃也好,随便你。”
“我也要走!没空照料你的羊!”被那相似的眼神震惊,肖恩情不自禁地起身走向她。女孩皱着眉注视他接近,排斥意味浓厚地道:“你去哪里?”
再一次将她和另一个人重叠,青年只觉痛楚从心底蔓延到指尖,话语不受控制地吐出:“我……想要变强。”直到能和你并列。
“……这样啊,那么来吧,你资质相当不错,也许哪天我会有心情调教你。”
再度笑了笑,女孩径自大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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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局杂乱的花园里,开满了红色的郁金香、纯白的马蹄莲与紫罗兰,脚下的青草翠绿柔软,棚架上的葡萄果实累累。白色的岩壁前面,此地的主人正大肆抒发画瘾,展示何谓涂鸦版壁画。
安杰对这个光景摇摇头,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开。
来到无面之王的城堡已经三天了,狄烈多等人第二天就告辞离去,理由是天生穷命,不适应舒服日子。老实说,安杰对这种闲闲养蚊子的生活也过腻了。若非挂心友人,真想跟着跑路。
欧斯佩尼奥说小莎正在疗伤调节,他不好打扰,只得成天在有限的范围内闲逛。因为出了无面之王的寝宫,没准就会被哪个高阶恶魔逮去开膛破肚。
“安杰!”
捉弄的笑声在身后扬起,少年吓了一跳,转过身,喜出望外:“小莎!”
踩在一根树桩上,女孩咯咯笑着,双手背在后面握着法杖,晶灿的绿眸闪闪发光:“久等了。”
“你好了?”安杰欣喜地抱起她轻轻放下,摸摸她的头。
“别摸啦,你的习惯和舅舅好像。”小莎佯装不悦地嘟起嘴,左顾右盼,“费艾他们呢?”
“……回去了。”
“什么!太不够意思了!人家还想招待他们!”这回小莎是真的生气。安杰干咳两声:“他们叫你伤好后去看他们,会送礼物给你。”小莎这才略略消气,牵着他的手跳了跳:“舅舅说要见你哦,我先去准备午茶,你慢点过来。”
第一天龙神有和外甥女的恩人们见面,但是他一见小莎,就变了脸色,抱着她直冲内室,所以安杰连他的模样也没瞧清楚。
微笑目送友人,安杰看向欧斯佩尼奥所在的位置,本想邀请他一块儿去喝茶,见他画得起劲,不便打扰,就慢慢踱过去。
转了会儿找不到友人所说的茶会地点,少年正想大声呼唤,迎面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十八、九岁年纪,精雕细琢的五官,眉目间流露出坚毅的气质,举手投足却如暖风般慰贴自然,形成一种特别的魅力。前额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丝丝缕缕近于乌黑的深褐。
浅蓝的眼眸轻弯,上扬的唇角温柔似水,柔和得可以融化人心:
“我是小莎的舅舅,你就是安杰?”
第六章
龙神哈玛盖斯,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最坚定的支持者,晨光女神卡塔瑞亚的兄长,帝国元帅,恶魔军统领,常任国事顾问,驻艾斯嘉大陆特使,商盟参事官,是魔皇的养子兼亲信,重臣之最,翻译了《古今魔法系统梳理》和《能量大统一学说》两部巨著,对现代文明产生深远的影响,主持设立法师总公会,本身也魔力精深,被公认为仅次于魔皇的强者。
电光火石的一瞬,安杰脑中闪过以前在《名人录》上看的内容,张大嘴合不拢来。
在西琉斯,席恩的画像雕塑多到铺天盖地,尽管他为了隐居方便严格禁止,但十二年前,做过摄政王的他立下许多军功政绩,被民众感恩戴德,长相人尽皆知,根本杜绝不了。倒是哈玛盖斯,当时的身份是个不起眼的侍从,声明大噪后,国民对不上号,凭想象把他描绘成一头巨大威武的龙,而人身也是高大魁梧,活象战神再世,最夸张的是胡子像钢针一样根根翘起,魔皇陛下还每每踩住他的龙背摆poss,事实上席恩从没骑过养子。
所以安杰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龙神是这样一个温文和蔼,精致的面容还残留着些许青涩的年轻人。体型虽匀称结实,却和剽悍粗壮丝毫挂不上钩。灰色针织背心、白衬衫、米色休闲裤和球鞋的打扮,优雅闲散中透出一股书卷气,是个让人一眼就萌生好感的青年。
“啊…我、我是。”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收起乱七八糟的感想,安杰急忙鞠躬行礼。哈玛盖斯轻柔地扶起,拉着他走向小径深处:“别客气,你是小莎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那个,元帅阁下……”
“哈哈,我的元帅头衔早被卡雅抢走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哈玛盖斯清朗愉快的笑声完全不会让人不自在。安杰不禁放松下来,也回以笑容:“好的,哈玛盖斯。”
“你今年几岁?小莎从来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真高兴你愿意和她做伴。”
“我今年十二岁,呃,我跟她说是十三岁……”安杰详细叙述了与友人结识以来的经过,突然注意到两人走的路程太长了,这花园没那么大,“这个…哈玛盖斯,小莎呢?”龙神笑道:“那丫头设了迷宫,存心要你好找。”
“真是。”这才恍然大悟,安杰苦笑了一下。
“不过她是为了做一顿能让你赞好的大餐,你知道,小莎的料理水平有点――”未免他误会,哈玛盖斯连忙解释。安杰莞尔:“她是做得不太好吃。”
“是恶魔味觉的关系。其实小莎很努力,从三岁起,她就立志要让主人…也就是她外公称赞她,有时候都到了我看不下去的地步。”哈玛盖斯唇畔的笑意渗入几缕----之鱼。
本来不认识的东西,看到也会忽略,但席恩是驾御了所有的魔法元素,它们会自动反馈异物。命令大地精灵分解那些金属制品,魔法神还允许她们用现成的材料立碑纪念自己的功绩。
“谁信你!”两人信心十足。基连按键在大屏幕展开全息影象,上面有三十六个红点闪烁:“这是十分钟以前。”再按了按,一片空白:“现在的。”
菲欧莉娜露出噎到的表情。伍菲怒气冲冲地向维烈告状:“维烈哥哥你看他!”闻言,连好脾气的魔界宰相也不禁瞪大眼:她要他对他的父亲怎么样?
“叛徒!”菲欧莉娜愤怒地指责。杨阳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和她对质:“请问你们做出这种事,是接受了谁的命令?如果不是,你们凭什么骂我爷爷是叛徒?”菲欧莉娜语塞。
“请交给我处置吧。”吉西安叹道,他这个现任魔王当得很无奈啊,“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教授们还没反对,席恩和基连齐声道:
“基连给我了。”
“我给席恩了。”
“父亲!”双重刺激下,维烈坐不住了。他也觉伍菲和菲欧莉娜的行为太过分,但是厌恶的敌人和敬爱的父亲站一条线,这让他纤细的感性受到莫大伤害。明白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杨阳寄予同情。
伍菲声势大振,扑向一向溺爱自己的大哥使出缠功:“就是嘛,就是嘛,他算老几,维烈哥哥你忍他够久了,快把他赶走,还有那个女人,你才是我们公认的王……”
“哦,维烈你要****我吗?”基连饶富兴趣地笑了,笑得孙女腿脚打战,孝顺儿子脸色发青,拼命摇头表示决无二心。伍菲和菲欧莉娜不知情由,还帮他打气:“别怕,我们一起上!”维烈掩面无语。
“基连,我想毙了她们。”优彻底改变主意,决心亲手处决不肖后辈。基连已经腻味地打起电脑:“想清楚了再动手,别事后面对他们的父母舌头打结。”优无力地垂下头。
一直没开口的哈玛盖斯温声道:“这样吧,将她们交给领主矫正,死活不限,各位看如何?”交给深渊领主?太解气了!教授们首先赞同。基连和优不表态。席恩看够了闹剧,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不行!”别人还没话说,他维烈决计不答应,转向基连,“父亲,伍菲和菲欧莉娜是有错,但也不该由这个人渣处决,我会负责教育好她们,叫她们向这里的人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人命是你赔得起的吗?”群情激愤,温梨第一个站起,气到眼角含泪,握拳的手指节泛白,“我的学生死了十六个!要不是魔皇陛下,她们就死了!你赔?城里死了那么多妇女婴儿,你赔?好啊,你自杀!”
“他一个人的命还不够赔呢!”迪罗恶声道。洛德沉静的语气包含了最大的怒意:“维烈宰相,你们过去做了什么,都随着时间淡化了,但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鄙视你!”更多的教授沉默着,因为他们怕一张口,就会忍不住骂脏话。
维烈被批斗得头也抬不起来。伍菲和菲欧莉娜却不知道反省两个字怎么写,依旧理直气壮,一个嗤鼻:“什么嘛,你们这群蝼蚁。”另一个冷哼:“听他们叫,一会儿全杀了。”这回,终于有人破口大骂。
“格兰妮。”
一眨眼,世界安静了。构装生物拖着打晕的两人离去,通知领主们来认领。
“还有四个共犯,我也一并送过去了?”席恩礼貌性地征询友人的意见。基连点点头。维烈忍耐着注视这一幕,优摇头叹息,吉西安默默祈祷。
“她刚才说……城里?”被遗忘的角落,响起一个声音,那三名学生惊疑不定地互看。席恩眯起眼:“你们又是干嘛?”
“您是魔皇陛下?”一个学生站出来,无惧地直视他,眼里喷出怒火,映着嘴角的冷笑,“法师的守护神?”
“没听过。”席恩冷冷否决。三人噎了一下。
“那、那您总是帮他们撑腰的吧!”重整旗鼓,先前发话的学生指着长老们。另一人附和:“刚刚我们也看到了,没有你,他们根本讨不回公道。”众人默认这个事实,包括对席恩厌恶有加的几人。
“只要有你在,天空之城就永远是法师称王!”最后一个学生憋红脸,神情充满怨毒,“我们原先还抱着希望,听说你是个乐于接受新知识的君主,可是这十年来,我们的报告书在台上堆到发臭,预算却逐年减少;许多成就被魔机大学抢走,功劳记在他们头上;写信给你,你每封都退回,说什么不可用!”
席恩嗯了一声:“送到我这儿的设计图,只有六样过关。”三人怒道:“就是这个!”洛德急急澄清:“不是的,魔皇陛下,学生们送上来的信,都是我们先过目后,再呈给您。”
“像情书就直接处理掉了,按照您的吩咐。”迪罗抹汗。大长老揪着胡子:“没意义的也……”
“大部分研究报告,是在我们这里挡掉的。”平静地迎视学生们惊怒的瞪目,主持财政的弗克教授道,“有的不现实,有的太早,有的污染环境,有的资金不足。我承认,其中的审查也许有不当之处,但是不可否认,目前的主流是魔机――不是魔法,所以魔法大学的预算,也是少于魔机大学。”
“我们已经给你们提供了优渥的条件。”魁萨斯忍气道。温梨难得和他站一条线:“钱少就抱怨?我们当初哪来的预算,全是自己赚钱,连书都没地方买!你们现在呢?工具满大街有!”安杰心中强烈共鸣。
“什么…什么啊,你们事到如今说得好听!”原本满腔正义的三人发觉立场渐渐不稳,焦躁下提高嗓门。
“废话,因为你们没能让他们闭嘴。”席恩的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只凭这么点人手本事就想吃下奥法之眼?愚蠢。还和无法掌控的敌人联手,自身又没有可利用的筹码,难怪只有跑腿弃卒的份。”三人被他训得一愣一愣。
喂,你是在教唆他们犯罪吗?是不是炫耀你当年占领东方学舍的恶迹啊?杨阳等人斜睨他。
“魔皇陛下,这件事非常恶质,我们必须调查清楚其他学生的心态,做出严肃处理。”弗克代表无所适从的同僚发言。席恩疲惫地靠着椅背,合上眼:“不必,就他们三个自作主张,搞得人心惶惶只会使裂痕扩大,知会校长,再调剂一下。”
“是。”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肯定,但没有人敢质疑,教授们一齐起身行最敬礼,“您好好休息。”
于是,[五月事件]低调地结束了。
机械大学的名誉得保,虚惊一场的民众接连数月都在猜测当天的瘟疫来自何方。恶魔是大家相处惯的,十多年来相安无事,没什么人怀疑,最后矛头多数集中于魔族和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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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关门声,席恩就坐直身子,眼底流泻过一道冷光。
“长老们有问题?”哈玛盖斯立即会意,他的养父再累也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出来,唯一的解释只有这个。
“不。”席恩拔下一根头发,在手里揉捏,“不过我确实感到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基连微微一笑:“你这里有趣的事物真多。”
饱含魔力的丝线化为星星点点的蓝光,与大气交融,扩散至每个角落,席恩回以浅浅的笑容:“你要留下?”
不等基连回答,维烈大步离开客厅,样子就像个赌气的小孩。优目送他的背影叹气:“这孩子。”
“那个…爷爷,安慰安慰维烈吧。”杨阳双手合十拜托,“他看你和席恩关系好不爽啦。”
“为什么?”基连不解。杨阳硬着头皮答道:“因为你们很像。”饶是基连聪明绝顶,也无法理解她这句话里的关窍。反而是席恩对人心情感透彻得多,淡淡地道:“他讨厌我,不希望你我有牵扯。”
“幼稚!”
呜呜呜,维烈,我无能为力了。杨阳垂头丧气。
“我去!”昭霆仗义出头,被表姐眼明手快地捞住后领:“他正在气头上,你过去一加油添醋没准会做出冲动的事。”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昭霆瓮声瓮气地道:“不会的啦,我也知道那两个女人该罚。”简直视人命如草芥,可恶到连她都恨不得痛扁。
放手让她走,杨阳朝丈夫使了个眼色。诺因咧咧嘴:“我不去,他一定在疯婆子房里。”自从到了奥法之眼,菲莉西亚就闭门不出。她原想回下界寻找行踪不明的养父,不放心女儿的维烈好说歹说,用磨的让她点头多住几天。
“哥哥,我们应该和她见一次面。”莉莉安娜柔静地指出。
“你疯了!她抢过你的身体!”
“但是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事情也过去了。”
“没过去!我没忘!”诺因厉声道。孪生妹妹是他血脉相连的另一半,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竟敢把主意动到她头上,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记恨?雷瑟克也是相同的感受,不过在爱妻长久的游说下,多少有点松动,帮着劝了几句。就在这时,昭霆回来了:“啧,他们的房间反锁了,我敲门也不应。”
“他们两个看对眼了?”席恩顺理成章地问。事关儿子,基连也表现出关心。杨阳和诺因齐声大吼:“才没有!”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维烈若和菲莉西亚在一起,他们俩就变成兄妹了。
“哦。”再次接过外孙女递上的爱心补药,席恩一边吹气,一边道,“宰相之女今年也三十多了吧,是大婶了。”
啪!杨阳听到脑神经断裂的声响。昭霆和轩风捂住嘴,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你呢!那你呢!老头子!”被触及女性最敏感的年龄问题,杨阳歇斯底里地叫道,“而且按照地球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就算真的三十,也是阿姨不是大婶!”
“是啊是啊。”昭霆忙不迭地强调。轩风也声明:“女人二十五一支花哪。”
“叔叔阿姨们好。”小莎连忙打招呼。女士们嘴角抽搐地还礼。男士们的态度就好得多,诺因是因为被喊老,他的娃娃脸总被人看扁。其他人则是见色心喜,吉西安摸着下巴道:“好可爱的女孩。”轩风多少有些迁怒地投来一个冷眼:“怎么,你什么时候变箩莉控了?说起来对她妈妈也是。”
“没有没有!”被彻底妻管严的花花公子急忙澄清。基连掏出一颗水果糖,笑容不符合他为人的亲切和蔼:“来,孩子,见面礼。”
“她暂不出借。”法师揪回被诱拐的外孙女。
“我不信你没研究过。”科学家继续引诱猎物。
“你的方法太粗暴了,她的再生系统尚未成熟,暂时不适合。”
“原来如此,那我等着。”
喂喂!杨阳等人惊骇地瞪视一个把外孙女当实验品的外公,和另一个要解剖朋友的外孙女的爷爷。
优暗暗苦笑。哈玛盖斯则是明着苦笑,将研磨好的草药慢慢过滤,泡了两大壶,淡而悠远的清雅香气,令人放松心神。
“哟,小龙。”接自己一杯时,首代魔王像聊家常般轻快地道,“上次你给的茶叶棒极了,还有没有?”
“有的,慢点给你。”龙神温和地笑道。杨阳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啊?”
“嗯,买五花肉的时候认识的,我们还在一个烹饪班上课。”
五花肉……烹饪班……杨阳等人不敢想像那是什么情景,只听得这两个还开始碎碎念,越吐越来劲:
“煮肉最辛苦了,稍微有点油的基连都挑出来扔掉,可纯精肉他又不喜欢,平常明明什么垃圾食品都吃。”
“主人也是啊,嘴巴刁得要命,一不合口味就推给我,别人做的他都全部吃掉。”
“他讨厌吃内脏和鱼却要我烧给他吃,要没有腥味,这都是功夫菜啊!”被养娇了。
“还要天天换花样,最近我江郎才尽,只能在香料上动脑筋。”被惯坏了。
“对了,最近乌萨在全市大减价。”
“真的吗!?不过……乌萨是因裘拉联邦的城市吧,在尼普亚斯大陆的,去买些南国水果也不错。”
他…他们是家庭主夫?众人听得傻眼。席恩和基连面面相觑,一同别开眼:“我自己烧。”“我自己买。”
“啊啊――别!基连,你的身体……!”
“主人,我不是抱怨,您千万别误会!”两人慌了手脚。
席恩轻哼,忽而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凝目。正觉得有趣的安杰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瑟缩,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魔免之人?”平缓吐出的声音带着特殊的韵律,振动室内的魔法元素,贯穿少年的身体,却没有从另一头出来,仿佛一个空洞。
“他叫安杰,我的朋友。”小莎高高举起手,满脸献宝,“是我发现他的,他完全不受我的法术影响哦。”席恩嗯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轩风好奇地问:“魔免之人就是不能学魔法的人?”面对艳光照人的女性,安杰腼腆地红了脸:“还感觉不到元素,魔法通常对我们效果也不太好。”
“有意思。”基连蠢蠢欲动。为免他再打未成年人的主意,杨阳赶紧临时找了个话题:“爷爷,魔法可以用科学解释吗?”
“嗯。”对孙女的知识普及同样重要,黑发宰相回过神,“魔法以科学的角度来说叫伏尔加能,是一种特定环境下由脑部高周波信号共振引发局部环境元素裂变产成的能量,在不同的地方使用魔法的方式各不相同。比如艾斯嘉这样的赤层状云星系内由于高分子元素含量极高施展魔法非常容易,而在地球上魔法元素含量较低施法很困难,所以魔法就是利用脑波控制能量的方法总称。”
“……”
杨阳眼冒金星,而昭霆的眼睛变成了蚊香形。
没发觉听众们已经走神了,科学家滔滔不绝地讲解:“这种力量也称为魔力,以玛那为单位计算,一立方米元素分子核裂变所产生的能量等于一玛那。玛那(mana),整个世界均匀分布的一种能量,基本上处于类似热平衡的状态。而当巫师重新配置时,为了恢复均衡,玛那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就会造成移动。举个例子,全体温度都相等的水是不会流动的,但是将水装到壶里去煮,因为水产生了温度差,就会开始对流,产生犹如短暂摆脱重力影响的现象。这虽然是自然现象,猛一看却会以为很神奇,魔法就是这种原理的扩大。但认识到这一步,只是刚刚踏进这门技术的门槛,里面还有很多差异分类,未经证实的理论……”
“等等、等等,爷爷。”杨阳满头大汗地赔笑,“既然如此,我们就改天再谈吧――啊,席恩,小绿也中毒了!昨天的饼干!”没料到她把矛头转向自己,专心听讲的席恩愣了愣:“我重做了一份给它。”
“那就好。”杨阳是真的松了口气,引起两个宇宙的神明对打就糟了。基连很不高兴孙女如此不上进。优打圆场:“阳还需要整理啊,她在这里学的是另一套理论。”杨阳感激涕零地在心里大喊优叔叔我爱你这类会让她老公嫉妒的话。
“也是。”基连认可了友人的说法。
“我去做饭!”夜长梦多,杨阳当下就想开溜。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感性上无法将科学和魔法搅和在一起。昭霆早已用螃蟹步伐向门口迈进,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只怕表姐这个复制原体的祖父。
“学生会送饭来。”席恩不看场合的发言换来杨阳和昭霆的白眼。非常凑巧的,敲门声响,负责送餐的迪莉亚笑盈盈地推着小车进来:“魔皇陛下,今天客人比较多,我让厨房多做了几个小菜,不够再添。”
“哇――”食物战胜了恐惧,昭霆欢天喜地地扑过去。席恩心头一跳,只觉一股浓重的恶意在空气中发酵。
心灵透视的同时,他反射性地抽出法杖拉开一道防魔法力墙,险险隔开两人。
“你是什么东西!?”
这女孩,竟然是由正的物质和负的精神构成!
轰隆!能量的暴风撞塌了半堵墙壁,不顾自己满身伤痕,迪莉亚火速爬起,直接加持龙力术扛起一块大石作势欲丢。就在众人错愕的当口,走廊拐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魔皇陛下!”另一个迪莉亚浑身是血地出现,怀里抱着一面镜子,“这面传送镜,有古怪!”
对了,六禁器之一,分割灵魂的魔镜[拉鲁鲁拉]。
“化石为泥!”淡黄色的光芒一闪,石块顿时裂成无数细微的粉尘,由魔法神施展的超魔效果直逼瞬间风化,席恩攻势不停,一个油腻术让敌人倒下,架起力场栅栏困住,再把防魔法力墙压成半球形叠上,搞定。
迪莉亚已经用布将镜子包起,但谨慎起见,席恩还是命令构装生物去拿,扫视闻声赶来的人们,问道:“多少人看了镜子?”
“我…我不知道。”迪莉亚自己也是惊魂未定,加上身体莫名的虚弱,软倒在废墟里,虚汗淋漓。席恩一手按住她的前额,探测结果和他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善恶两性被剥离了,而不够的物质部分就由元素补足。若强行重合,精神体一定会混乱,甚至崩溃;而处理得不好,肉体也会爆炸,棘手就棘手在这里,这法器挺阴损的。
不过反过来推想,这是魔法造成的效果,只要解除魔法就行。
多余的元素会散离,原属一体的精神和肉体也不会互相伤害。
“律令;消除。”
简短的咒语从优美的薄唇吐出,包含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目睹这一幕,几个教授急切地喊道:“等一下,魔皇陛下!”
无声无息,没有华丽的闪光,也没有眩目的色彩,所有的律令魔法都是这么朴实有效。迪莉亚全身一颤,如梦初醒般睁大眼。与此同时,罩子里的另一个她再也不复存在。
“啊……没错,是这样。”言灵系的弗克教授首先想通关节。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明白过来。
“感觉如何?”挥杖示意他们找出别的受害者如法炮制,席恩又暗示养子看住杨阳等人,免得她们不轻不重地乱来,惹出新的麻烦。
“头好晕……啊!”想起对方刚才的问题,迪莉亚放下揉着额角的手,叙述前因后果,“那面传送镜是厨房里的,我看菜色太多,先把盘子送过去,没想到一抬头,看到我自己的脸在冲我笑。”吓得她以为传说应验了。
奥法之眼的各个校区都有这种传送镜连接,另外的交通工具还有扫帚、浮盘、飞毯等。学生在的地方就有灵异故事,“镜子里的鱼”,“井里的女人脸”,“实验室乱爬的手”,“第十三格楼梯”,“墙上的血字”,“行走的独眼兽标本”和“消失的午餐盒”构成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谜。不过以席恩为首的教师们却知道大部分是真有其事,这里的自然灵搞的恶作剧。还有的根本是小偷行窃,召唤系的凯奇教授为了训练学生的警觉性想出来的花样,没想到这群小笨蛋疑神疑鬼,还主动上供美食,让人哭笑不得。其中又属传送镜最为特殊,被勒令严格使用,因为镜中世界,是名为[里世界],生活了许多奇特生物的异空间。
见她口齿清楚,思路正常,初步断定无碍,席恩命令弗克把她带下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拒绝了其他教授更换房间的建议,用[塑石术]重建墙壁,包括化成泥的那块,然后将注意力全数集中于战利品。
“这是什么啊?”昭霆迫不及待地问道,连道谢也没有一声。
“拉鲁鲁拉。”席恩神思不属地回答。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集齐了四件,心里的困惑也越来越大:这些法器名为[灭神禁具],但是就效果看,更像是以灭绝人类自身为目的。就比如这面魔镜,即使神明凑上去照,也不会有事。因为神是纯能量体,他们的意志就等于力量,除非这件法器的能值远大于他们,不然连个零头的恶念也剥不出来。
到底蕾诺雅前辈在想什么?
“我还啦啦队呢。”昭霆不悦地扁嘴,嘀咕,“就说这个谁懂?”杨阳沉吟:“应该是那个****师的攻击。”基连拎着布幔的一角:“可以拉开吗?”席恩微一迟疑,却也明白不实际看一看,光是猜可能永远得不出答案。
“好吧,你们退开,不要照到镜子。”
杨阳等人听话地退到一边,前车可鉴,他们可不想剖成两半玩。确认他们的位置是死角,养子也做好了监督的准备,席恩张开各种防御魔法,不敢托大地伸出手,拉下了帘布。
平平无奇的镜面,光滑,清澈,映出他的身影:乌发黑袍,苍白俊秀的脸庞。这容颜是他人的,然而那冷漠决绝的袍色,沉静如永恒、深幽如死海的眼神,顽强不屈又毫无感情的双唇,绝对冰冷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却是独属于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胸口有一团不明显的污渍逐渐扩大,五根手指染着金黄色的神之血和心脏碎片,透胸而出!
从骨髓深处爆开撕心裂肺的剧痛,将他生生劈开,拉扯着长年冰封的神经。席恩不由得闷哼一声,牙齿将唇瓣咬出血印,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主人!?”看出情况不对,哈玛盖斯抢上前,耳边砰的一声,格兰妮手中的魔镜炸成千万片,爆炸产生的焚风刮向四面八方,他顶着这股巨浪前进,不祥的预感使他饱受煎熬。
杨阳等人因为在席恩设下的结界之外,除了视野不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见风停后,那个站得笔直的人踉跄了一步,仿佛被抽干力气般向前软倒,长发流泻下来,一丝丝如同黑夜纺织成的绸缎,轻柔地覆盖住黑袍下的身躯,勾勒出不甚明显的曲线……
等等,曲线!!!???
众人擦擦眼,定睛细看:依然细长深邃的冰色瞳眸,冷漠不减;形状优美而颜色淡薄的嘴唇如过去一般紧抿着,透出强韧的意志力;原本冷硬成熟的线条却变得柔和而稚嫩,小巧的脸蛋,顶多十四五岁,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宛如浸在冰水里的玉,浅浅散发出温润剔透的质感;祼露的手腕不知不觉变得更加纤细,完全是女性的形态,十指细腻柔美、弱不禁风。
原本平坦的胸有了青涩柔软的隆起,高领下的纤长脖颈则是消去了喉结,似乎想站起,黑天鹅绒袍角起了一阵褶皱,一只雪白纤巧的赤足从脱落的短统靴、松垮垮的袜子里抽出来……几位狼女齐齐吞了口口水,天哪!对着魔皇大人意淫,实在会死于兴奋过度!
一时间,房里只有像是抽搐的呼吸声。
龙神呆站在养父身旁,彻底傻眼地喃喃:“主人?”
“是我。”清亮又冷澈的嗓音,比原来的声线高得多,席恩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呆滞了半秒,“这是怎么回事?”
“问你啊!”杨阳面红耳赤,她总算知道冰宿那冰山美人的气质从哪儿来的了――来自她的老祖宗!诺因心有戚戚焉地抚胸:“把男人变女人的镜子?”幸好他没照,不然……
“其实你也满适合的。”
“闭嘴!”
“不是变性啊。”有鉴于迪莉亚的例子,轩风纳闷:呜呜呜,她还是比较喜欢帅哥。席恩隐隐琢磨到原因,沉思不语。
“能变回来吗?”哈玛盖斯担心地问。席恩冷静地道:“应该可以,但我需要自我调理一下。”
“我帮你。”基连的居心众目昭昭。优斜睨他,无话可说。哈玛盖斯委婉地拒绝:“抱歉,基连先生,我想主人现在不太适合。”
“嗯,我先换件衣服。”理解错误的魔皇请友人稍等,他此刻都不能站起来,因为内衣变大了,虽然他无所谓形象,也不想在敌人面前出丑。
“没关系,直接脱光。”
“不行!”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优、哈玛盖斯和小莎。可怜的女孩眼睁睁看见外公变外婆,已经大受刺激。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叹气:继协调神之后,他又想剥光魔法神的衣裤吗?
席恩还没反应过来,养子一个横抱,将他托在臂弯里。感到怀中的人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绷紧,哈玛盖斯心下黯然,一言不发地朝内室走去。格兰妮捡起鞋袜跟在后面,并关上门。
“真的没问题吗?”单膝跪在养父面前,龙神的表情掩不住忧色,“您的样子……”以往正好的靠背椅对现下的魔皇却显得宽敞高大,双脚还悬空。席恩也不适应脚碰不到地,足尖一点,另一只靴子也掉了下来。一阵沉默后,格兰妮自动去问门外的女生有没有带多余的鞋袜。
“看看,衣服全部要换新的。”数落。
“这是小问题。”
这是小问题!?那什么是大问题!龙神n次想揍养父一顿,把他奇怪的脑子揍清醒。
“除了月前辈,还是第一次碰到值得尊敬的对手。”低头,法师微笑。哈玛盖斯只觉他的笑容反常的阴晦,正焦虑不安,听到昭霆幸灾乐祸的嘲讽,冷冷叫回机关女仆:“格兰妮,别问她们讨。”说着,托起养父的右足,放在手上比对尺寸。席恩一怔,因为养子的手,竟然比他的脚还大。
再一次,他感到他的小龙成长了多少。
很久以前在肩膀上小小的重量,到紧随身后,慢慢蜕变成青年的少年,蓝眸或仰慕或担忧的目光始终如一,千年相处谈不上温情的记忆却是他唯一拥有的温暖,既不想舍弃,也不能遗忘。
“先穿卡雅的吧,我会帮你做一套应急。”
哈玛盖斯抬起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银瞳,不禁怔忡。自从那件事后,他们再没有靠得这么近,是他刻意的自省,即使陪伴,也让格兰妮跟随在侧。
他怕,怕再做出那样无法挽回的事。
就连他的年龄,也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成倍增长,力求心态的成熟,不再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但裂痕是不会消失的了。
他们站在两边,都努力想跨过,可是……
右手又火辣辣地痛起来,一如当年穿透这具身体,被炽热的神之血灼伤时。哈玛盖斯呼吸急促,恨不得把这只手砍断,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他都会有这样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地、极慢极慢地,伸出手。
像跨出艰难的一步,又像是想要触摸一个伤痕累累,差点被他亲手弄破的梦。
细滑的柔丝在指下流淌,他触到了温热的肉体,略快的心跳震荡着他的心,能够感到血液的流动、生命的鼓动,切实的感受稍稍驱散了惨痛和畏惧。颤抖着,他吐出胸口郁结的气息。
左胸传来轻柔却鲜明的触感,席恩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从不离身的护体结界加厚。随即,又在主人的默许下,慢慢恢复。让那只曾经索命的手,停在这个留有旧伤的部位。
“……疼吗?”小龙颤声道,问出迟了太久的话。
他永远忘不了血咒解开的一刻,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那刻骨铭心的悲怆狂怒,还有他意识到养父不会再呼唤他时,那彻底的绝望与心冷,绝望得令他想当场自绝,连复仇的念头都不曾有,只是匍匐在地,失神地反复叫着那个人。
眼泪流进嘴里,苦得麻痹。
有什么在心底碎裂。
一直包裹着的硬壳,从内到外一层层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那么长久的时光,无论多重的疾病痛苦,都不曾有谁探问过,甚至连他身体心口滴血的痛,也是他人的娱乐。
像一头没人要的野兽,只能独自舔伤,死不了是他命硬;而死了,就是世上又少个人,没人会在乎。
活在梦境的天堂和现实的炼狱中,他渐渐麻木无感,久了,连真心也分不出来。
他一直是这么活过来,直到这个有着纯净蓝眸的小龙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用关怀温暖的眼神凝视他。
问他疼不疼,问他冷不冷,问他好不好……
“不疼。”沙哑地,他回应,习惯性地否认。随即嗫嚅着,在漫长的沉默后,挤出微弱的低语:“忘了吧。”
“……!”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哈玛盖斯很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他的养父本是那么绝烈的人,希望和好的弟弟,他拒绝;可以破镜重圆的爱情,他不要。
只因为不曾痊愈的伤,既成事实的“背叛”。
而现在他说:忘了吧……
“主人,主人,对不起。”紧紧抱住这个令他心碎的人,哈玛盖斯泣不成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起誓,决不再伤害他。
席恩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不由自主地发抖。这个早已寒暑不侵的身子,竟然像生了热病般,打着哆嗦,从指尖开始颤抖。湿意沁透了肩膀,火热的疼,一波波蔓延开去,浸到体内,仿佛要将心脏活生生剖成两半。
那么疼,疼成这样,好像养子一旦放开怀抱,他就再也不能支撑住活下来。
第七章
幸好魔镜拉鲁鲁拉是放在厨房里,只有几个厨娘和帮佣的学生照到,为害不大,很快就控制住。但是当教授们要向奥法之眼的主人汇报时,却无一例外地傻住。
长发如瀑,发丝下的面容宛如最精美的白玉雕塑,匠人细致地刻画出眉、眼、鼻、唇,然后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力,那双冰银色的眼眸是整个创作中最出色的部分,平静无波,却有光华若隐若现,仿佛蕴含了无限神秘的漩涡,将人吸进无边无际的星海。
黑色的长袍犹如没有月光的午夜,以法师腰带束出纤细的腰身,两手搁在雕琢精致的红木扶手上,刺绣着三----闲地驱赶羊只,也有的忙着剪羊毛、织绒布。
“哇――莫娜,你剪得好好!”
几个女孩啧啧赞叹,叫做莫娜的红发少女推了把光溜溜的绵羊,起身抖抖整块羊毛,笑道:“因为我是牧场主的女儿啊,从小和羊玩在一起。”
“唉,我们都笨手笨脚的。”同样是新生的几人懊恼地瞅着手里的大剪子,不敢剪下去,怕造成开膛破肚之祸,“今天的任务也不知完不完得成。”
“没问题,我来好了。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多羊毛?”
“你不知道!?做强化布啊!”
强化布,奥法之眼的副产业之一,魔法袍的原料。做法是用混有元素颗粒的特殊饲料喂羊,等它们长出软绵绵的毛,就剪下来织成布,不必附法就带有各种属性;而且这种布具备一种特别的光泽,美观又手感极佳,地上界各国的王公贵族也高价收购,一匹布要卖到三千银币以上,每年为天空之城的财政进贡了大量的马克。
此外,还有许多相关产业,涵盖了工矿、农业、生活等各个方面。奥玛里地灵人杰,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又充满了跃动的魔法元素,经由专门的研究机构演变成各式各样奇思妙想的商品。例如奥法之眼东部的木艺园区和水果种植园,北部山脉的晶石加工厂和魔法首饰工艺作坊,南部的酒园和小商品市场。学生和老师的金点子换来的是实质的真金白银,所以即使席恩的身家早就不需要提成,长老会分给他的利润还是多到特地开辟的储物空间都堆不下扑出来,难怪在历年的财富排行榜高居首位雷打不动,媲美地球的比尔;盖茨,可能还远远超过。据说二代女皇卡塔瑞亚已经拿下二十来个外星殖民地纳税献供父亲,数目还在持续增加……
而钱滚钱,就体现在商人身上。天空之城活跃的商机吸引了大批拜金份子,如今以奥法之眼为中心,已扩建成一个巨大的商业圈,繁荣富庶。每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都洋溢着美食的香味和悠扬的乐声。
魔法的贴近也拉拢了人们和法师之间的距离,在天空之城,每家每户乐于让孩子穿上崭新又舒适的魔法袍,戴着校徽手环,背着学徒小背包去学校。就算通不过检定考,进入“钱”途无量的副业也是好的。优渥的物质条件和浓厚的学术气息使奥玛里人都以自己的城市为傲,法师们更以自己的职务为荣。
听着同学七嘴八舌的介绍,莫娜隐隐露出异样的神情。其他人没留意,金色卷发的温蒂咬了口奶酪味十足的午餐面包,浓香四溢,正是园艺部的著名成果之一[曼尼果],各种天然口味任君挑选,大受好评,但此刻温蒂嚼着它的样子不怎么愉快:“呜~~可惜我们要一个月和羊睡在一起,见不到魔皇陛下了。”
“是啊!”女孩们抱头痛哭,芳心碎成一地,“他难得来一次耶!”
这话并不夸张,席恩的寿命无限,天晓得他几十年来学院巡视一圈。那时即便还活着,怀春少女也是皱皮老太婆了。
“不过有生之年能赶上这么一回,我也心满意足了。”
“没错,能够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说不定他将来穿的袍子就会是我剪的,还有吃的羊肉……”
见众人越来越有向花痴靠拢的倾向,莫娜擦了擦汗:“那位魔皇很帅吗?”话音刚落,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射来,尖叫声高八度:“当――然――了!你没看每期的‘铃儿响叮当’报吗?我们就是看了上面关于魔皇陛下的专题报导爱上他的!”古往今来,女性总是对英俊、多金、强大的男性毫无免疫力。
”傻姑娘,你家长辈一定管得很严。“温蒂以大姐姐自居地摸摸同学洋红色的披肩秀发。另一个女孩葛丽丝指着天空叫道:“看!飞球队又在练习了!”
“哇!我也好想快点上飞行课哦!”女孩们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羡慕不已地望着远处蓝天下转悠的一群小黑点。相比她们的单纯,莫娜的眼神就复杂得多,将感言锁在喉咙里:“用扫帚控制风的流向啊,不错的创意,是比人体方便安全。”
“莫娜,你要参加什么兴趣班?”好不容易收回视线,女孩们一边手忙脚乱地晒羊毛,一边问包办了最多任务的人。红发少女一呆,讷讷道:“呃,有哪些?”
“噢,天哪!你一定是从乡下来的!”葛丽丝一脸受不了地拍额大喊,随即竖着食指帮她补课,“听好了,莫娜,死读书那套早就不流行了,多才多艺才是现今修法者的主流。我们一年级的就可以参加陶艺课、编织班、绘画社、园艺部、刻字班、音乐课……”
“……这些和魔法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啦!”女孩们喷她一头唾沫渣子,气势汹汹地道,“那都是和魔法有关的课!音乐锻炼发声技巧,画画教你各种基本图形!”
“不为学魔法,单单上那些课也很有趣,老师会教我们做好多奇妙的小玩意儿。”
“上次欧达做的黏土小人就棒极了,还会跟人下棋呢!”……
莫娜专心聆听,眼里微光闪动。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她的低级生制服上,灿烂、温馨、朝气蓬勃,一如这座城给人的感觉。
真是个和平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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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架构整齐、风格恢弘的教学区不同,奥法之眼的外围就像一个综合城镇,咖啡馆、餐厅、旅社、面包店、饰品屋……各种生活娱乐设施应有尽有,除了赌场和妓院。杨阳一行在这里泡了几天,依然感觉新奇。
“嘿,看哪,土特产店!”昭霆指着一家原木装潢的小店。轩风兴致勃勃地道:“我们进吧。”抱着大包小包的男士们认命地叹气:和购物狂女人结伴逛街,他们只有当钱包和活动行李袋的份。
“好多哦。”杨阳喜爱地抚摸一串串垂荡下来的精美风铃,这种叫“自来的风琴”的小道具不仅极具装饰性,还有吹风、清扫的实用价值。昭霆挑选门口一大把扎得结实漂亮的扫帚,笑得合不拢嘴:“哇哈哈哈,我也要骑这个!”
“小阳,快来看。”轩风招手,货柜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便宜的小物件:有幻象胸针、万能钥匙、退魔号角、记忆笔、涂鸦橡皮、悄悄话便条、惊奇盒……大多是学生业余时间的小发明,不算了不起的成就,却妙趣无穷。
“我要这个,绚彩系列化妆品。”爱美的魔王夫人喜滋滋地给丈夫增添负担,“还有纸衣裳――吉西安,你看哪件适合我?”没有特别爱好的杨阳一个货柜接着一个货柜地看,连连惊叹。
她原以为魔皇的大本营会像那个男人一样阴森诡怖、沉闷无趣,搞不好还尸横遍野,成为恶魔的游乐场,没想到竟是这么春光明媚,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文明如此发达进取的地方。不过,应该是长老们的功劳,那家伙看起来就不是会尽职尽责、努力经营建设的人,当了没两年皇帝就跷跑了。
事实上,最大的功臣是前宰相萨菲艾尔。他辅佐妻子卡塔瑞亚开启新局面,协调好魔民与人类的关系,积极发展通商而不实行封闭,为新王朝打下坚实的基础。对于一个长寿而看尽朝代更替的高级恶魔来说,总结前人的经验建立一个相对较好的帝国并非难事。
走到角落时,杨阳不经意一瞥,瞪大眼:“咦!席恩!”常伴君侧的哈玛盖斯做出噤声的手势,但是耳朵比狗还灵的追星族还是立马听见,从门窗乃至狗洞钻进来,冲得整家店七零八落……杨阳晕头转向之余才明白外头徘徊的人怎么那么多呢。
一个转移法术移动到附近的[橡树]咖啡馆,幸免于难的人们呼哧呼哧喘气,购买的商品全部泡汤,还被对座的冰山少女瞪。
“呃…席恩,对不起嘛。”虽然错不在己,杨阳还是被他瞪得心虚,“你是跷课溜出来的?难怪学生追你。”真是不负责任的老师。席恩动了动唇,挤出三个温度堪比寒冬腊月的字:“不知道。”
“啊?”拜托老兄,不是谁都能听懂你过于精简的语言。
“主人的意思是,他无法理解学生的反应。”哈玛盖斯翻译,夹着苦笑的成分,“女生说他好可爱,想亲他搂他,男生……还有男生追他。我也很奇怪,人类的女性不像母龙,有明显的****可以区分,怎么会搞错呢?”
这…这两个家伙……众人听得汗颜。杨阳无力地道:“男生追他倒是挺奇怪的,该不会把你当成你自个儿的妹妹了?”
“我说清楚了。”席恩上挑的眼角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凛意味,在弱质纤纤的外表反衬下更如冰霜般寒意逼人。杨阳看得心跳加速,忽然恍悟:这是一种不分性别的杀伤力。
他的魅力充满了冰冷的的妖气,令人恐惧颤抖却舍不得将眼睛移开。
妖孽呀!
那些男生一定私下哀嚎着我不是变态,一边不由自主地追着他跑吧,真可怜。想当初她也是吓得腿发软,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被骗了!他们都被骗了!”昭霆激烈控诉,“你分明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渣啊!”席恩不否认,颇为讽刺地牵起嘴角:所以世上没有比皮相更愚蠢的东西了。
“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杨阳说公道话,“至少没因为恼羞成怒宰了你。”昭霆一窒:“那…那也只是说明他有自知之明。”轩风帮忙友人维护帅哥:“坏蛋很少有自知之明。”
“这不过是拎得清罢了。”吃醋的诺因和妻子唱反调,还卖弄刚学会的上海话。
他们当面评价的行为非常无礼,可是席恩不吭声,哈玛盖斯也只好忍耐。这群人基本都不坏,但龙神真正抱以敬意的只有稳重又有德行的魔导国国王雷瑟克;尤耶,和刚强不阿的矮人锻锤者佛利特。所谓的品性,不但建筑在心地上,最重要的是意志和为人。
“对了,席恩,你怎么会到街上来?”明白和丈夫争辩只会让他越说越难听,杨阳及时打住,询问对方。在她的印象中,此人一向是喜欢成天窝在实验室里,闭门不出的超级宅男。席恩不答,反而对养子道:“叫那家店把损失报到弗克那儿。”
他的魔法水平已达到这个多元宇宙的顶峰,楼梯尽处是一扇锁住的门,钥匙他也有,但是如何使用,门的另一头是什么,都是未知数,必须谨慎再谨慎。所以集思广益、查漏补缺就是当务之急的重点,推测未知的已知数必然藏在这片广大的星海里。
哈玛盖斯领命而去,临走前还代养父回答:“是我拉主人出来的,他本来只想去图书馆看看。”杨阳目送他高挑的背影感叹:“歹竹出好笋的典范。”昭霆和诺因鼓掌大乐。席恩不予理会。
“怎么还不来招呼?”吉西安不满地看向柜台:服务态度真差。席恩淡淡地道:“我让他们注意不到我们。”众人无言:我们和你划清界限行不行?
这时,十来个青春活泼的女学生拥进店里,穿着一年级的嫩黄色长袍,就像一群小百灵鸟,也是高年级生眼中的菜鸟。只见好几张桌子的客人露出诧异之色,这块区域极少有低年级的消费者。
奥法之眼的教学部共有七个年级,从低到高对应的袍色分别是黄、红、紫、绿、蓝、栗、黑。而导师的袍子没有固定的颜色,不过他们通常会弄点花色和学生区分,尤其是到哪儿都被误会成小孩的矮冬瓜教授迪罗,他强烈要求老师也穿校服,遭到多数同僚的反对而作罢。
“哇,好多学长学姐。”温蒂吐吐舌。葛丽丝指着靠窗的空位道:“来,这边这边。”
席恩的目光追随着她们,因为其中一人的头发是宛如朝霞般瑰丽的洋红色,和他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也和缠绕在破灭之灯上的那缕相同。
“各位同学想吃什么?”挂着职业笑容的女服务生马上走过去,听她的称呼是打工的学生,“推荐本店的招牌料理香草芋艿烤羔羊肉。”
“不要!我决不吃可爱的小羊!”已经和羊培养出感情的众人哇啦哇啦直叫。莫娜翻着活动菜单,稍有停顿,一只烤得喷香酥脆的鸭子就探出头大喊:“吃我吧!吃我吧!将我分尸装盘的是有五十年厨龄的刀工师!”……这种菜单不仅她看得皱眉,另一头的杨阳等人也遍体冷汗:谁敢吃这样的菜啊!
“哈哈哈,我要吃这个。”一干女学生却适应力良好,没这点心志在奥法之眼待不到两天就神经衰弱退学了。
“有洛斯兽吗?”半晌,莫娜放弃地抬头问。女服务生的笑意更深了:“有,你要复古口味还是新派?”
洛斯兽是黑暗历的主要家畜,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大陆历末年曾一度濒临灭绝。后来席恩从暗精灵的秘林带了两只过来,没几年就大量繁殖,成为师生们的盘上珍馐。不过最受欢迎的佳肴还是魔兽肉,带着切齿的恨意咬下去,味道好极了。
“复古的。”
大家都点好菜后,温蒂抑不住满腔欣喜地握拳呼喊:“太幸运了!洛德教授对我们新生做专门辅导,下午不用上课,还可以去找魔皇陛下――我们吃完饭就去找吧!”
“洛德教授也很帅的哩。”一个小女生满眼飘心,挨了一顿拳头:“你移情别恋!”
“可是真的很迷人嘛,他的声音、头发……”
想起心灵系导师那头月光银的长发,每个女孩都双目朦胧地陶醉了。好一会儿,葛丽丝才第一个回过神:“不行不行,我们的第一目标还是魔皇陛下,洛德教授排第二位好了。”
“就是啦,妮妮例外,她和中途进来的那个小矮子比较配。”
“才不要呢!他毛手毛脚的,把鱼缸的水洒了我们一身不说,还踩到响雷果,吓死人了。”
听到这里,席恩就明白两位教授合演了一场戏,高明的法师都有处变不惊的本领,即使蕾诺雅一开始面对洛德的心灵探测能够若无其事地蒙混过去,一遇到突发情况,和菜鸟的差别立刻区分开来。
果然,具有忽视和隔音双重效果的结界刚开放了一小块,一只遍寻不获的银色信鸽急匆匆飞进来,在他耳边简短地汇报。
再不迟疑,抬手让鸽子飞走,席恩放出一道意念丝,同时张开自己的领域,不巧昭霆拉着杨阳站起:“不管了,我要去点菜。”
……你们自己找死。席恩横了两人一眼,Сhā进两个****师之间的战斗,她们只有自求多福,他可不负责保护。
脚下的大地消失了,暗银色的金属空间包裹住众人,接着,以施法者为中心,爆开浓重的墨色,如同黑暗的布幕沉沉压下,越发浓稠的银光汇聚成数不尽的星云,在无边无际的冰冷虚空中持续喷涌着灼热的气流。
这是虚拟场景,专门用于一般战斗的亚空间,魔法神的次级领域。
“哇啊…啊!”昭霆猝不及防地往下掉,拉住她的杨阳赶紧用浮空术,却调动不了风元素。幸而暗黑神给她的臂环及时做出反应,一团雾状的白光托起她们。
昭霆惊魂未定地喘息,看清周围,眼睛瞪得两倍大:“怎么跑宇宙来了!?”杨阳激动得面色潮红:“太棒了!”
“主人!”
“外公!”
哈玛盖斯和小莎分别从次元缝隙钻进来,以他们为门,一帮学生老师跟着涌入。席恩眉头微皱,挥动法杖封死空间,冷冷撂下警告:“自己的尾巴自己看好。”
“……是。”善后不周的两人耷拉着脑袋答应。
“被发现了啊。”身处险境,莫娜临危不惧地笑了笑。剥落的伪装下,成熟汝性的容貌逐一显现:如云的黑色大波浪卷发,艳丽妩媚的面容,罩着翻领黑披风的丰满曲线,苍蓝色水晶杖像绅士般在手中利落地翻转,构成她独树一帜的奇特魅力。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少女脸上,笑容僵了一瞬,眼神也有些凝滞:“你对我用了‘丧志凝视’吗?”
箩莉模样的魔皇怔了怔:“没有。”
“啊……那么,这莫非就是心动的滋味?”喃喃片刻,火热的目光节节升温,黑发美女咧开大大的笑脸,“我是蕾诺雅;瓦伦丝,你是?”
“席恩;奥古诺希塔。”
学生们一阵沸腾,能够亲眼目睹古今两大神级法师对决,是多么幸运的事!杨阳却心下发毛:为什么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蕾诺雅漂亮的水眸微睁,丰丽的嘴唇张成圆形,白嫩如青葱的手指轻放在脸侧,性感的姿态看得不少男生心脏乱跳:“哎,奥古诺?你是他的选民吗?”
“不。”相比之下,席恩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表情始终平淡如昔,丝缎般乌亮的直发与黑袍也静止不动,整个人就像一座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我是继承了他的知识,但我并不是他选择的人。”
“哦?”蕾诺雅笑得越发灿烂。席恩在跟着笑以前收住,心惊之余确定眼前的人绝对是魅术系的大师,诱惑力比格蕾茵丝还厉害。
“嗯,你的精神力真强,我中意极了。”魔道女王眼里的光芒更加炽亮,手杖甩了个帅气的花枪,砰!杖头喷出粉色烟雾,大蓬鲜花盛开,鲜红的柔瓣片片绽放,“――美丽的小姐,请接受我的心意。”
蓄势待发的手猛然握紧法杖,又慢慢放松,隐藏了困惑的冰眸呆了一下,缓缓抬起:“红玫瑰?”
“对~~”甜腻到几乎是讨好的语气。
“送我?”席恩再次确认,少见的愣神,“你叫我小姐?”
旁观的师生们也傻眼了,现场一时鸦雀无声。
“被骗了!又一个被骗的!”昭霆抱头狂呼。杨阳脸色铁青:“重点不在这里吧。”蕾诺雅有点疑惑:“你不是女的吗?”设想了千万种和这位钦佩的前辈碰面的情形,却万万没料到会发展成这么怪异的局面,席恩略作调整,才道:“我现在是女的,你也是,所以――”
“啊,不必介意,爱是不分性别的。”蕾诺雅优雅地掠了掠波浪卷的黑发,“事实上,我只爱同性。”闻言,大部分人冻住。杨阳垂下头:果然,女同志。昭霆完全呈现呆滞状态。而哈玛盖斯和小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原来如此。”席恩镇定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那我们可以正常地谈下去了――我是男人,是被你的魔镜变成这样。”蕾诺雅张口结舌,消化了他的话后,难以置信地提高嗓门:“怎么会!拉鲁鲁拉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啊!”
“这个且不提……”
“为什么不提!?”昭霆忍不住嚷嚷,指着蕾诺雅,“你为什么把他变成女的?是不是为了追求她?”席恩朝她扔了个沉默,但是另一个他无法封口的对象也发言了:“主人,为什么不让她说?”
“慢着,我想想。”蕾诺雅一手扶额,水蓝色的眸子精光闪动,“你是神吧,难怪我的法器吃不消,附体也这么强……只有力量剥离?缩小、变成女性体……唔唔,神竟然是这种有趣的生物。”听得心痒难搔的众人齐声大喝:“你说清楚!”
“呵呵,简而言之,我的法器会分割善恶两性,形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不受影响的,只有纯洁无瑕的圣人或恶贯满盈的坏蛋。”
没错!他就是恶贯满盈的坏蛋!昭霆无声地呐喊。仿佛听见她的心声,蕾诺雅笑眯眯地道:“不过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你之所以没分裂,应当是理智和性格结合得无比牢固的关系,真是稀世罕见的珍品。但你的内心还是有软弱在,那一刹那反映到镜面上,就固定了你的形象。”
哈玛盖斯是在场最受冲击的人,下意识地猜出养父的“软弱”是什么。
“除非返回真身,不然你是没法复原了。”快乐地吹了声口哨,蕾诺雅重新捧着花热情告白,“试着接纳我如何?我第一次碰到你这么完美、可人、符合我理想的女孩。”众人愕然:她还没死心?
“抱歉,你不符合我的喜好。”席恩冷淡地拒绝,压根不理解自己有哪里“可人”,这个词又怎么能和完美连在一起。蕾诺雅掩不住失望之情:“这样啊,我还以为这张脸男人都会喜欢呢。”席恩一怔,银瞳迸出异样的光亮:“这不是你真实的长相?”什么魔法如此隐蔽?能瞒过他的探测。
“是啊。”蕾诺雅落落大方地笑道,柔荑一掀,撩起一只半透明的面具,“这才是我的脸,一个丑丫头。”
这一亮相,每个人都感到明显的落差。长长的黑色卷发变成了垂肩的红发,比之前颜色略深,是可爱的红莓色,略圆的脸蛋也泛着健康的红晕,两颊还有浅浅的雀斑,抿着嘴笑的样子很甜美。老实说,不丑,只是很一般,很土气,像随处可见的乡下女孩。
但是一下子从绝世美女跌至普通女人,谁都会觉得丑陋。
席恩至少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看那个面具,随即漫不经心地一扫,表情刹时凝固,冲口道:“很好看。”
喂!老兄,你眼睛怎么长的?众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由衷怀疑他的审美观。蕾诺雅也错愕地张着嘴,听出他是真心实意,半晌,笑出声:“哈哈哈,你的喜好真特别。”
“会么?”席恩毫无自觉,他是没什么品位,但美丑还分得出来。而且蕾诺雅这样有活力、自然朴实的气质就是对了他的胃。
换句话说,他的喜好非常平凡。若非造化弄人,他会是高高兴兴娶隔壁家阿花的男人。
想通这一节,杨阳震惊得面无人色:这种人居然成了魔王……
“在神代我算丑的,我的年代都是美人。”把玩面具,蕾诺雅眯着眼笑得愉快,“我的出身也不高贵,是个放羊的。”
啊!还是牧羊女?连着遭受打击的学生只觉[魔道女王]的响亮名号逐渐剥落。席恩却没什么触动,他的出生也不高贵,父亲是个猎人,母亲是个农妇,而他如今站在世界的顶端。
“那谁教你魔法?”
“一个精灵,她睡在我的羊圈里。”来自太古的****师浮起温柔的浅笑,水漾的眼波使她不出色的五官霎时柔美动人。
解开对她的过去唯一的疑问,席恩绕回正题:“为什么试探我?”蕾诺雅摇摇头:“路比埃那家伙是用我本身封住我那些心爱的杰作,我一脱困,它们当然也解封了。你不出手,我也会一一找回来。”席恩放下心头的敌意,考虑要不要询问详细情形。
“不过拉鲁鲁拉是我放在厨房里,想看看是什么人有那样的本事。”
“你创造这六件禁具的目的,真的是灭神?”席恩拐着弯问。
“灭神太夸张了。”蕾诺雅摆摆手,一脸受不了,“这都是那班成天梦想着性开放、自个儿掌权、还有对神明图谋不轨的老家伙弄出来的,我是觉得众神的统治还可以。加上修娜说,失去了神的引导,我们不会变得更好,只会变得更坏。”
“修娜?”
“没有她的书流传下来吗?她是《末世警言》的作者,我的好姐妹,大预言家。”蕾诺雅感伤地道。杨阳等人疑惧:不会是那种“姐妹”吧?哈玛盖斯担忧地看向养父,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凛冽寒芒:“神代除了一座地下城和你,什么也没留下。”
有一座地下城啊?被遗忘许久的人们面面相觑,对这座遗迹充满了好奇心。
“我就知道,没了我,他们顶多做到两败俱伤的程度。”蕾诺雅自信的态度不含丝毫虚张声势的成分,摊开的手又显出无奈,“但是他们当时已经紧张得疯了,将提出警告的修娜下狱,连带我也被怀疑――这么孬种,难怪会失败,枉费我一番心血。”
“你不讨厌神,为什么帮助他们?”席恩不解。蕾诺雅惊讶地笑了,上下打量他,用不同于先前的眼光:“大势所趋啊,我的后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抛弃人类之身,成为那么无趣的存在,我可是以人类自居。既然做不到全然的隐世,就只有尽份力,总不见得眼睁睁看着我的种族自取灭亡。”席恩受教,赞同地颌首。
“那你呢,我的后辈?一直你问我,该你回答了――为什么成为神?”
“我要灭神。“魔皇淡淡地道,语气像是讲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没有包含任何的激动因子,却使每个人感到震撼灵魂的力量。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散发出让人望之生畏的冷光。蕾诺雅也呼吸一窒,带着异样的神情点头:”原来如此,要真正杀死神明,只有抛却凡人之躯,真是巨大的牺牲。”
“这世上没有无偿的获得。”
“呵呵呵,没错。”最接近神的女子轻笑,柔和的神色宛如看待一个真正的后辈,“但这世上还是有无价的付出的,席恩。”超越神的男子直视她,不为所动:“我知道,就如同人性的闪光点一样,但是对得不到它们,只能远远注视,或者太晚得到的人而言,那只是无意义的东西。”久远以前就深藏心底的困惑解开,杨阳轻轻啊了一声。
“唔――”终于明白对方为何会踏上弑神之路,蕾诺雅感慨地努了努嘴。的确,若非已全无牵绊,如此清醒的人又怎么会毅然决然走向那条不归路。
成神的首要条件,就是毫无杂质的决心啊。
突然,蕾诺雅诧异地打了个响指:“不对,你还保有人类的本性。”
“你对神明了解得不够透彻。”魔皇挥了挥法杖,指向两位神女所在的位置,“若无相应的意识,神就是一团能量块;只有纯粹的意志,则是变成负的能量体,不断吸收而自毁。”
“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你是怎么解决的?”
“职业机密,无可奉告。”冷不防抛出的拒绝令众人哑然失声――他们听得正入神耶,“到你了,你口口声声帮人类,又为什么创造那些只对人类有杀伤力的武器?”
“谁说只对人类有杀伤力?”蕾诺雅失笑反问,“你忘了使徒?”席恩茅塞顿开。蕾诺雅掩嘴笑道:“这法子太阴毒,难怪你没想到。我是想用这个面具,[西丝凯娜的阴影]混进神界,散播爱欲和争斗的种子。视情况而定,[破灭之灯]和[哭泣骸骨的神樽]也可以派上用场。总之让众神腾不出手,就有充裕的时间完成‘最后的兵器’。”
这…这女人也很恐怖啊!杨阳等人惊骇地瞪着她。席恩关注的却是另一项内容:“最后的兵器?”
“只是构想啦,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唉,法师的硬伤。想来即使成功结果也不会好。”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蕾诺雅还是极为惋惜。
“肯定不好。”席恩断言,不屑一顾,“如果你们控制不住的话。”蕾诺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道:“你是正统派啊,我是讲究机率的冒险派。”
“某些时候,1%就是100%;另一些时候,99%也是0%。”特别是他这种霉运到极点,完全不符合机率学的人种。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法师就是要做到完美无缺。”
“太吹毛求疵会一事无成。”
“相反的例子就在你面前。”
“你…你怎么说不通嘛!”挫败之下,蕾诺雅有点恼怒了。席恩依然平静地摇首:“你概念不清。冒险和赌博是两回事,风险永远存在,得大于失就可以前进。但是死亡终究什么也得不到,自我保护是必需的机制,至少要尽量确保翻身的底本,生命财产也在算式之内,所以你的答案是错误的。就比如你那个愚蠢透顶的想法,单枪匹马混入未知的敌境,简直是自找死路。”就算像他老弟那样一路走狗屎运,迟早也被天上掉下的铁饼砸死。
颇为自负的计划被评得一文不值,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光火。见状,杨阳等人都捏了把冷汗,刚刚还有人咕哝架打不起来了,现在的气氛又危险过头,还是恢复和平得好。
“纸上谈兵。”萌芽的爱苗差点结冰,蕾诺雅戴回面具,漂亮的脸庞凝着寒霜,“你就和理学院那些老头子一样。”席恩并不介意她的讽刺,他针锋相对的真实用意是确认对方的深浅。神代法师坐拥奥古诺传授的知识,起步点高,能力强,相对意志和基础就差;环境又和谐,极少有需要以命相搏的情况,缺乏实际经验;心里也没有真正对神明抱以恨意,甚至还以为失败了也不会怎么样,做法自然幼稚。
就像一群小孩反抗家长,结局只会是一场家庭悲剧。
“请原谅,我失态了。”目的达成,席恩退一步表示友好。不够稳重精细无妨,这位前辈对他的价值是无可替代的。蕾诺雅的神色缓和下来:“算了,你不知道也难怪。”众人这才松了口长气,几位教授和杨阳的感受更深刻,他们现在明白,为何席恩能成功,而蕾诺雅失败了。
觉悟得不够。
“不过那几件法器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要讨回来。”甜甜一笑,蕾诺雅将手杖划了个圆,飞扬的花瓣拼成一个大大的“爱”字,还配上闪光效果,接着一转,“战贴”两字烁烁生辉,她不确定地瞧了瞧:“是这样写的吧?你们的语言很难拼。”
默了片刻,席恩缓缓道:“现在的规矩是你拿等价或更高价的东西来换。”蕾诺雅回以灿亮得几乎刺目的笑容:“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嘛,只要打败你就行了吧?”
“是的。”
“不行!”哈玛盖斯气急败坏地大喊,“主人是男的,怎么能做你的‘女’朋友!你要打,我来奉陪!”蕾诺雅还没回答,席恩冷觑了他一眼:“回去照顾你的尾巴,你个头长高了,性子还是这么毛躁。”哈玛盖斯缩头不敢再吭声。
“蕾诺雅前辈。”转回面前的人,“我不想和你战斗。”
“你怕了吗?”
“魔皇陛下,和她打!”
“对,****她!”……
好些学生气不过地叫起来,席恩投来更加森冷的一瞥:“这么喜欢决斗,改行去当战士。”学生们顿时噤若寒蝉。
蕾诺雅乐呵呵地道:“来吧,别让这些孩子失望,点到为止即可。”
点到为止?神代真的是把法师之间的较量当成是优雅的游戏吗?薄唇勾起优美的弧度,隐含令人觉察不出的嘲讽,法师的双眼在下一个瞬间变得没有一丝感情,连战意或杀气也不存在,只有剖析一切的冷静,和预先判断而运转的理性之光。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这样寒彻无情的眼睛,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师生平头一次尝到了舌根泛起的死亡预感。
会被杀的。
我会输,会死。
还没开始就丧失了信心,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蕾诺雅毕竟也是经历过实战,由底层爬至高峰的顶尖术士,勉强压下不断涌出的恐惧与绝望,对自己说:就当是一场竞技,以平常心应付。
纤细苍白如接骨木白花的手指举到胸口,微微欠身――这是学徒的礼节。尽管早已是至高无上的魔法之神,席恩在暗月法师公会最后留下的身份仍是弑师的弃徒――一个学徒,所以他下意识地使用旧礼,相似的场景和同样是长辈的对手也让他自动全神戒备。
[练习?]记忆深处,美艳的魔女露出颠倒众生的微笑:[是啊,对打练习,接不住我的攻击就死吧。]
一前一后,干预之手掩盖对手90%的视野,缓慢术延缓施法速度,同时席恩倒退到最佳射程范围,身上亮起各种颜色的魔法护罩,再以掩饰法术隐藏起光辉。
被灰色雾气包围的蕾诺雅心下暗骇,她也用了干扰视线的昏暗迷雾,但是对方比她快了一倍不止,还同步施展其他法术,又没有念咒文,若非她机灵启动随身携带的道具,一照面就输了。
激战中不容多想,蕾诺雅打醒十二分精神。
默发两个加速术抵消减速影响,她险险挡下接踵而来的攻势。延迟爆裂火球和焰火制造不但吹散了她周遭的浓雾,还造成致盲的闪光和令人窒息的浓烟。化身钢铁之躯的****师免役了副作用,跨上召唤而来的幻影战马逃离屏蔽的视界。席恩却早已移动位置,丢下一个黑暗术,拉开一排环形火墙。
法术无效结界的绿芒爆射,中和了黑暗和火焰,蕾诺雅自己的魔法也随之瓦解。不给她喘息之机,能够穿越能量屏障的力场之蛇张开透明的大口狠狠咬下。回避斗篷及时预警,蕾诺雅狼狈地翻滚避开,失去先机的她完全陷入了被动。
接连两个回合快得间不容发,旁观的众人只有加持了锐目术的长老们看清,为之屏息骇服,其他人连反应也来不及。
哈玛盖斯和小莎站在原地,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没有余地Сhā手,席恩总是一个人战斗,无论他的心是否软化,放进了他在意的人,一旦进入对敌状态,他的周围仍是没留下任何空位。
看出对方不是狂轰烂炸的类型,全力发动披风下的护身鳞甲撑起防壁,拼着受伤的危险,蕾诺雅高举法杖吟唱咒语,一连串高级魔法将她护得密不透风,总算扳平了局面。
驱退!驱退!驱退!精妙的手势如蝴蝶翩飞,一一反制对手的法术。席恩眯了下眼,相同的技巧他也会,这是神代法师远远凌驾后世同辈的最强招数――魔力解析。
无形的巨大拳头将蕾诺雅连人带结界打飞出去,不偏不倚嵌进塑石术建造的墙壁,三道解除魔法打出,硬是破开对方的防御。众人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立靶式打法,目瞪口呆。杨阳暗道不愧是兄弟,席恩虽沉稳,那华丽又不按牌理出牌的战斗方式却和肖恩如出一辙。
听到最后一道法师护甲碎裂的声响,蕾诺雅脸色一变,以胸口为中心,划开炽白的十字亮线。
圣痕!?席恩目光一凝,他是知道神代的圣职者能用特殊的纹身向信仰的神祗借力,没想到法师也可以,当下一个亵渎区域投向对方。圣域术形成的白色碗型罩盖与紫黑色的球壁撞击出灼目的雷火,在接触点引发位面共振,空间扭曲歪斜。蕾诺雅应变神速,抓住机会发动转位术。她身在对方的领域中,只有乘这样的时机做空间转移才不会被马上发现。
但是从次元门出来时,身上的防护魔法会自动解除,那个厉害的小女孩身边也早埋伏了十来只隐形的窥探魔眼,所以她不敢怠慢,一踏出流动着水光的门扉,就张唇发出一串奇异的尖啸。
席恩听出那是用超快频率吟唱魔法的声音,前所未闻的技巧令他心喜,手上凝聚的闪电链就没有打出去。接着,赤红的陨星从天而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击下来。
黑天鹅绒长袍泛起金红两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斥力向四面八方扩散,推开所有的石块,诡异的红光随着法师呼吸的脉动膨胀,阻隔了高温和滚烫的气浪。认出那是什么魔法,蕾诺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他居然用驱离金石和防护火系能量伤害挡我的禁咒[流星火雨]……
反击并不是到此为止,驱离金石的效果对穿着金属鳞甲的她也有效,把她推到法术射程之外。而这个距离席恩还能施法,等于立于不败之地。
定身、次元铁锚、沉默、裂解术、棱镜散射、阳炎爆……魔皇正式大肆发威,一系列七彩绚丽的魔法暴风雪般打在对手头上,爆炸不断。看得远处的师生们面白如纸,由衷庆幸自己不是待在蕾诺雅的位置,被固定成靶子挨揍实在太痛苦了。
话说回来,如果蕾诺雅能在这样的攻击中活下来,那她真的不愧[魔道女王]的称号。
蕾诺雅活下来了,虽然闪光熄灭后,她迷人的娇躯伤痕满布,坚韧的防魔披风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长发散乱,模样极为凄惨。她毫无血色的脸牵起一缕笑意,慢慢摊开左手,露出一颗破裂的碧绿色珠子:“我输了。”
绝咒石,神代法师最后的保命护符,拥有媲美金刚石的硬度和抗拒魔法的能力。
席恩静静悬浮在原处,没有撤消防壁,握着法杖的手也没有丝毫放松,直到用心灵探测确定对方确实没有战意后,才点点头:“我接受,那我们可以好好谈话了。我的要求是,不要隐瞒你拥有的知识。”
“嘿嘿,没问题。”蕾诺雅低声笑了,美目重新燃起熊熊斗志,“不过我会打败你的!我一定要得到你!”
好…好可怕的执念。杨阳等人打心底叹服。哈玛盖斯气得七窍生烟。席恩却不以为意,等他恢复原样,看这女人还会不会来追他。
景色变换,一眨眼,众人出现在夕阳笼罩的街头。点着不灭明焰的路灯宛如迤逦的光河,客满的餐馆飘出勾人食欲的香味,有着水银质感的紫色防御罩在天边流淌。蕾诺雅变回莫娜的样子,抬头看看天色:“我先去接我徒弟,回来再聊。”
“你徒弟?”席恩讶道。长老们自发围成圈挡住他娇小的身躯,免得店里探头探脑的学生冲出来要签名。而亲眼目睹了魔皇强横实力的学生们也不敢再造次了。
“是啊,我刚收的,不过他不是这所学院的人。”
略一沉吟,席恩递给她一块镶有黑色魔石的秘银通行牌:“既是你看中的弟子,资质想必不差,带来给我瞧瞧,多个助手也好。”其他学生羡慕地看着这一幕:魔皇的助手,多少人挤破头抢的位子啊!
“没问题,今晚见。”接过牌子,抛了个飞吻,蕾诺雅转身离去,迎面撞上一群跑得气喘吁吁的女生,领头的葛丽丝喜容满面:“莫娜!”
“魔皇庇佑,终于找到你了!”
“没事吧?我们好担心。”
“你被哪个学长学姐抓去实验了对不对?”
“要是被欺负,别怕,说出来,我们全体一年生联盟抗议!”……
女孩们围着失踪了半天的同学关心慰问,蕾诺雅正无所适从,另一头又传来惊喜的呼声:“阳!”
“诺因。”杨阳笑着迎上前,拥抱快急疯的丈夫。吉西安做谢天谢地状:“太好了,你再不出现,殿下就要拆房子了。”雷瑟克关怀地问道:“你去哪儿了?”接到通知特地出来帮忙找的维烈瞪视席恩,声色俱厉地道:“是不是他?”
“不是不是,这次多亏他。”杨阳连忙解释,回过头道谢,“谢谢你,席恩,蕾诺雅小姐的事结果还是麻烦你。”
“不用谢。”本来就没指望她。
“蕾的缺口――迪罗教授,他太矮了,比现在的席恩还矮。
“……”法师第一时间带着养子和外孙女打道回府,然后是见势不妙的长老们,还打包带走了周围的学生,而没人照应的杨阳一行只有再次体验被人海淹没的滋味。
第八章
夜幕降临,满月的光辉清凛而皎洁,几颗星隐约从天穹浮现,像是闪动的眼睛,默默俯视这片安宁祥和的美丽大地。
温暖的客厅里,火焰在壁炉中噼啪作响,灰烬滑到焦黑的底部。放置着靠垫的红木椅上,葡萄藤和玫瑰的纹路纤毫毕现;铜制香炉边缘的独角兽雕刻栩栩如生,被袅袅白烟氤氲得犹如腾云驾雾;两端弯曲翘起的小几铺着银色镶边的黑丝绒桌布,织工细致典雅;上面摆放的银烛台熄着火;旁边的圆茶壶静静吐着清香,轻合的壶盖下,两片对切的桔子晕染开透明的澄黄色泽。
叮!白瓷杯与茶碟敲出清脆的轻音,躺椅上的人向另一边放松地倾斜,披散的黑发随之漾起晶莹滟泽的水光,与底下的雪豹皮毛呈现鲜明对比,一直铺陈到相连的脚垫上。秀雅纤细的赤足挪动了一下位置,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托起,用毛巾细细擦干,小心地放回原处。随后,黑褐色头发的俊雅青年将厚实的毛毯盖上养父的膝头,还在两边掖了掖。
“已经不需要了,哈玛盖斯。”下移的古籍后露出一双冷冽的银瞳,一贯疏离的口吻却透出淡淡的温和。
“让我做好吗,主人?”龙神为难地笑,这是他童年的愿望。又看了他一眼,抬起的手以对待孩子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脑袋。
轻叹,古代龙的化身体悟到一个事实:在眼前的人看来,他永远是小孩。
做好夜宵,哈玛盖斯顺道去了实验室一趟,端来一只黑曜石容器。宛如水晶溶液的液体里漂浮着一株奇香扑鼻的花,微微泛蓝的蕊瓣纤柔挺秀,散发出幽幽清辉,映着青年喜悦的笑脸:“主人,冰魄开花了。”
“一会儿把它放进庭院,吸收满月的魔力。”优美白皙的手指探入水中,拈起细长的茎梗,另一只轻抚的手梳理着里面的魔法脉络,薄唇微扬,浅浅的笑意被淡蓝如烟的花瓣衬得虚幻缥缈,“这朵很不错。”
月下美人,拈花微笑,如果不知情的吟游诗人看见,少不了要诗兴大发,抒唱一曲聊表倾慕。
而敲门走进的黑发丽人就准备这么做:“啊……席恩,我可以为你做首诗吗?”
没好气地抬眼,魔皇的目光在瞥及她身后的人时凝固。而那人也是不相上下的震惊,死死瞪着他,表情像活吞了一只青蛙,颤声道:“席恩?”
“是啊,现在知道了吧,我要你见的是多么漂亮的佳人。”以为他的反应是惊艳,蕾诺雅笑着为双方介绍,“席恩;奥古诺希塔,现任魔法神――席恩,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就是我新收的跟班,还没入门,暂且当是公用助手好了。”
“席恩!!!!”肖恩终于回过神,叫得天摇地动,“真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差点捏碎精心培育的魔法花卉,席恩的声音是极度不悦的阴沉。蕾诺雅吃惊地来回扫视:“你们认识啊?”
“他们是兄弟。”捧着花盆的哈玛盖斯代为回答,已经嗅出空气中浓烈的火药味。
“是兄妹?真巧。”
“……兄弟,主人是哥哥。”
再次装作没听见,魔道女王无视小龙怒火熊熊的双眼,泰然Сhā进两人当中,拍拍棕发青年的背:“很好,肖恩,你合格了,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会全力栽培你的。”肖恩错愕地张开嘴。席恩眯了下眼:“你不能换个人吗?”
“嘿嘿,不~~能~~”蕾诺雅坏心地笑了,眸光流转着探索,“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你们的纠葛?”
“我拒绝。”魔皇冷冷地道,略带粗暴地把冰魄扔回黑曜石容器,挥手,“我们之间也不需要他,你要助手,哈玛盖斯和格兰妮大可胜任,叫他随便滚去哪个旅馆。”肖恩互不相让地大吼:“你还没回答我,席恩!”说着,披上几层圣斗气冲向兄长,他也学乖了。
轻松钳制住他,捏着手下的绵软,青年面无人色:“是真的?是真的?席恩,你到底怎么了?”
“滚开!放开我!!”狼狈地挣扎,羞愤急怒下,席恩连适当的魔法也忘了。好在另一个力气更大的人从旁Сhā入,扳开肖恩,将养父从魔爪下拯救出来。
“肖恩先生,请冷静。”严词告诫,哈玛盖斯担心地轻拍怀里激烈颤抖的躯体,“没事吧,主人?”惨遭亲弟弟羞辱的魔皇狠狠咬牙,一言不发地攥紧挣动中松开的领口。
“对不起。”见状,肖恩也觉自己鲁莽,更不适应这样的兄长,“可是……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席恩爆发出来,“你只要滚到我看不见你的地方!”
“不!”肖恩跟他卯上了。
“还敢顶嘴!”
“我就顶嘴!”
让他们这么对吼一下也好。安慰地想着,哈玛盖斯捡起掉落的毛毯盖上养父小巧圆润的双肩,包住这具从内到外变得柔软的身躯。肖恩看向他,哈玛盖斯正要解释,蕾诺雅唯恐天下不乱地Сhā口:“呵呵,简而言之,他变成女人了。”
“蕾诺雅。”正火大的席恩压低音量警告,回应他的却是闪亮的双目:“你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前所未有的疲倦,魔皇揉了揉额角,忍耐着道,“好吧,今晚…今晚我们还是好好交流,肖恩你先出去。”棕发青年寸步不让:“我留在这里。”静默片刻,席恩首次败退:“好,我走。”
示意养子抱自己回房间,法师呼吸不稳地闭上眼,让灵魂休憩在黑暗里。
他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调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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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答完学生的问题,心灵系教授洛德抱着讲义走出课堂,带着一天的疲倦回到宿舍。屋里每个家具的位置他都清楚,所以放心地解下脸上的丝巾,闭着眼走向书房。
然而,当他转过桌角时,撞上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吃惊下正要张开护身的气罩,熟悉的体温和灵魂波动制止了他,迟疑地伸出手,摸到小小短短的手指:“……陛下?”
“嘿嘿,是我。”小莎的语气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欢欣,又有几分惊慌,她没想到导师真的是盲人,牵着他的手来到椅子旁,盯着他坐下后,爬上他的膝盖:“对不起啊。”
“什么?”温和地笑着,抱起疼爱的女孩让她坐得更舒适,银发教授轻抚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温暖的大手仿佛带有魔力,令幼嫩的线条不自觉地放松:“我以为洛德教授看得见。”
“哈哈,我可不会做这种事。地球人管这叫什么?耍酷?”
“那你是怎么……怎么……”看着他睁开的眼,小莎满心痛惜。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雾紫色眼眸,宛如清晨远山之间流动的薄雾,却没有神采。洛德笑了笑,两手在她身后交叉,搂住这具柔软的小身躯:“出生就这样了。”小莎默然,不敢想像那样的世界是多么虚无可怕。
“没关系的。”察觉她的情绪,有着一头苍银色长发的青年轻柔地摇晃她,舒缓沉柔的嗓音一如摇篮曲,“我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用心情教我颜色。所以在我眼里,世界是五彩缤纷的。”
“心情?”小莎睁大困惑的绿瞳,温柔的笑声鼓荡她的心:“比如我现在抱着你时,像是抱小狗的心情,暖洋洋的桃红色,又有点怕被它的爪子挠到。”
“可恶!人家才不是小狗呢!”作势用小拳头捶他,女孩被吊起满满的好奇心,“那其他颜色呢?小莎是什么颜色?”
“你的眼睛是绿色,亮晶晶的绿,就像早晨感到湿润的春风吹拂,想到户外散步的心情;头发是紫红色,像花一样艳丽,又很娇柔脆弱,让人想好好呵护。”
听得很高兴,小莎越来越兴致高昂:“黄色呢?”
“吃你最讨厌的柠檬,就知道是什么颜色了。我是觉得那种两端尖尖,中间圆滚滚的水果很可爱。”洛德莞尔。
“哼!”小莎生气地鼓起腮帮,故意刁难,“那白色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银发青年却回以温静包容的微笑,用回忆着美好事物的口吻道:“就像母亲洗好晾干床单,躺在上面的舒适心情,是阳光的味道。”
“……”心里有什么在融化,泛滥不受控制,趴在他怀里,女孩闷闷地道,“我一点也不想伤害洛德教授。”
“傻孩子。”轻拍她的头,滑过耳畔的叹息慰藉人心的和暖,“你太压抑自己了。”
静静依偎着这个从小就眷恋的怀抱,良久,小莎才轻轻地道:“蓝色呢?蓝色是什么颜色?”
“药草制成的熏香,干燥的风吹拂而过的荒野,浸湿了草木----逸清婉的笑靥,诺因正想凑过去亲个嘴,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惊破了他的遐念,杀气腾腾地瞪向那个从客房冲出来的女人:“严昭霆,你……”
“严律那臭小鬼叫我们回去!”压根没理会他,昭霆的神色不同寻常的惶急,“特别是你!他说……他说……有东西要出来了,人类又发明了肮脏的武器,他已经叫普路托和秦蒂丝下来看,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是他很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
夫妻俩豁然站起,面面相觑。
严律,原名贺加斯,旧神的领袖,两位主神之一的协调神。尽管在和魔皇的战斗中落败,不得已投胎,但由于席恩并未打破两大根本法则,他和另一位主神混乱神兰修斯依然是形式上的最高神祗。能让他失态,这所谓的武器绝对非同小可。
“小贺呢?让我和他联络!”杨阳当机立断,“诺因,你去通知席恩,虽然我想他应该知道了。”
“通知那老僵尸干嘛!”诺因一百个不情愿。杨阳怒道:“拜托!现在不是计较立场的时候!”挨了一顿批,诺因摸摸鼻子离去。昭霆六神无主地道:“一向是他联系我,我不知道怎么找他啊。”杨阳傻眼。
正头痛之际,阳台的玻璃门被无形的外力推开,扬起的丝绸窗帘后露出一身白色风衣的魔界宰相,他扶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菲莉西亚,脸色很不好:“席恩呢?”
“你们怎么回来了?”昭霆吓了一大跳。杨阳迎上前:“菲莉西亚怎么了?”
“王突然很不舒服,说世界树出了异变――席恩在哪儿?世界树现在不是他管的吗?”
“难怪小贺感觉到了……”杨阳恍然大悟,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调节整个世界的支柱,菲莉西亚支撑了它一千年后,又被席恩强行接管,她不及细想,拍拍父亲的胸膛,“你先别急,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刚刚小贺也叫我们回去。”
“小贺?贺加斯?”维烈糊涂了。昭霆见没人理她,满心无趣地打开门,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就在这时贯穿所有人的耳膜,也揭开了奥法之眼自有史以来最惨痛的黑色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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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出阵阵恶臭的房间里,几位教授面色惨白地注视满地鲜红中央的一具雪白祼尸,腐坏的家具、衣服的碎片、脏器和纠结的肠子散落在各地,构成触目惊心的景象。
死者一头水蓝色的长发垂面,隐约可见原本美丽的脸扭曲变形,可见她临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苦。
“……这是恶魔的手法。”欧威尔教授握紧拳头,如此恶性的事件,长老会全体势必要向领主们追讨,哪怕和有恩于他的席恩对着干也在所不惜!妮可教授捂着嘴,眼泪大滴落下:“特别班已经看管起来了……可怜的葳娜。”受害者是她的学生,一个德才兼备的优等生。
奥法之眼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人类或异族,但还是有例外,特别班就专门收容少数的混血提夫林和纯种恶魔,而他们正是第一嫌疑人。
“才不是恶魔干的呢。”娇软慵懒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转过头,无论男女都失神了片刻,这还是餍魔之王刻意收敛的结果。她是这所学院的客座讲师,偶尔会起兴来教魅惑术。
拂了拂柔媚的卷发,格蕾茵丝款款走进,自然摇摆的身姿带着舞蹈般的节奏,优雅而轻佻。她环顾了一圈,美目浮起些微厌恶,纤细漂亮的手指指着地上的尸体:“低级的家伙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才不会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
“决不会有高级以下的恶魔混进来。”这是在场教授一致的共识,低级恶魔根本无法离开负位面,而天空之城外有晶壁,奥法之眼也有席恩布下的防御罩,只有经过身份识别才能进入。除非魔皇本人一力促成了这件事,不然中低阶恶魔的嫌疑可以排除。
“我再给你们一个证据。”格蕾茵丝摇摇食指,“没有恶魔会染指拥有洁净之力的水族,这是一种本能,懂吗?”
教授们信了七、八分,温梨站出来问:“那是谁干的?”格蕾茵丝搓了搓白嫩的藕臂,抿着性感的唇瓣道:“我不知道,总之这个地方给我一种毛毛的感觉…咦!”她蓦地睁大眼,瞪着死者微微蠕动的小腹。余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诡异的一幕:那本该僵死的肌肤变得透明,使他们能看见里面扭动萎缩的内脏,接着,是像钢线绷断的怪异声响,污血狂喷。
“趴下――”急切的呼喊,然后是陌生的语言,一层半圆形的防御力场堪堪张开,挡住了从天而降的腥臭汁液。这回每个人都看清了,四射的血液中有个海星形状的肉色物体,尖利的口器开合着。
“那、那是什么东西!?”妮可失声道。几乎在同时,那怪物啪地弹出一条触手,速度快得看不见,不受阻碍地穿过力场之墙,直直伸进了她嘴里。
“啊……啊……”禁术系教授抠挖着口腔,全身激烈痉挛,皮肤干枯起皱,虚脱地倒下,眼睛和口鼻不断渗出浓浊的油绿色液体。欧威尔两眼充血,嘶吼着扑向她:“妮可――”
“不要碰她!”蕾诺雅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一道铁之壁垒隔开他和其后的数人,在场只剩下言灵系的弗克教授,变化系的温梨教授,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死灵系的扎鲁教授,几名校医,以及她和跟着她赶来的肖恩。
魔道女王如临大敌地握紧法杖[沧海之畅想],冷汗从额角滑落:“该死,他们竟然把这鬼东西和我封印在一起!”
“这是什么?”好几个质问。
“圣婴。”听到身后的铁墙被腐蚀的声响,蕾诺雅啧了一声,又补上一个迷宫术,用接近耳语的音量道,“不要攻击,不要动――肖恩,看看还有没有另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家伙。”说着,从戒指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红宝石,那红色十分古怪,像无数深浅不一的流质物体互相挤压汇流而成,连轮廓也模糊不清。怪物似乎对这东西有畏惧之情,嘶嘶叫着在空中摇摆不定。
棕发青年依令搜寻,来来去去没看到类似的物体:“没有……啊!”猛然瞧见一个狰狞的脑袋在苏蜜雅教授背后探出来,细长的触手已经要碰到她的肩,不假思索地扑过去。受惊的女长老脚下浮现移动方阵的图案,连带他一起转移到房间的另一头,东倒西歪地摔在一张放着卷轴和魔法器材的书桌上,啪!桌子断成两截,物品散了一地。
蕾诺雅连骂笨蛋的时间也没有,那只怪物转而搭上距离较近的弗克,言灵系教授只觉一股冰寒的游丝沿着左臂直窜而上,转眼半个身子麻痹,灵魂好像坠入黑暗的冰窖,那种彻底丧失知觉和存在感的感觉……一道血光唤醒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踉跄后退的弗克软倒在地,怔怔看着掉落在不远处的断臂――他的手。
“你――”温梨和扎鲁大怒,不顾有强敌在侧,就要祭出强大的法术。弗克忍痛喊道:“不!她救了我!”话音刚落,那条手臂就被腐蚀出森森白骨,升腾的绿色雾气又被一层灰白色的浓雾罩住,不得而出。蕾诺雅苦涩地补救,绝望地试图找出解决之法:一个,我一次只能封住一个,要是另一个逃了……那将是不堪设想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缕温和稳定,又带着关怀焦虑的思念波传入每个人心中:《各位,发生了什么事?欧威尔很急,说妮可受了重伤,请解开迷宫术好吗?学生都已经安全撤出,这里只有能够战斗的人员。》
完了!蕾诺雅一瞬间想掐死这个使用心灵链接的人,尤其在想到那个有精神侵蚀能力的怪物会怎么做时,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和其他发明出这种武器的神代法师。
(外面的人听着!无论如何要顶住!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决定赌命一搏,蕾诺雅手持红宝石冲上去。
前所未有的冲击和警告一前一后涌入了心灵系教授的内心世界,如同一条奔腾的大河淹没他,脑神经断裂,记忆体坏死,身体组织同化,魂质过滤开始……那股未知的、原始的、暴虐的力量强横地重塑他的身心,排除掉它不认可的成分……
洛德听不见自己的惨叫,事实上,由于声带被破坏的关系,他只能发出变调的嘶哑低吼,抱头的双手青筋爆起,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月光银长发散乱开来,披拂在不断痉挛的人体上。
有关这个世界的技术,保留。
常识部分,保留。
对于颜色的认识,废弃。
礼仪道德,废弃。
法律规范,废弃。
人际关系……无法废弃。
异形焦躁地咆哮着,试图冲破这唯一的障碍,但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力量却阻挡着他,宛如一簇焰苗摇曳不散。
[无论如何要顶住!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不行!不行!!不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灵魂支离破碎,对他而言五色斑斓的世界变成一片真正的空白,然而依旧有什么支撑着他,怀念的声音、温暖的手指……
“洛德!洛德!”
“洛德教授!”
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迪罗和欧威尔死死钳制住扭动挣扎的好友,眼里有慌乱的泪水凝聚;小莎用遍了所会的治疗魔法,都无济于事,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时,一只柔荑横在她面前:“辛苦了。”
意志力强悍的****师也不禁眼眶微红,以虔诚的态度跪下,将红宝石放置在银发教授的额头上,众人只觉胸口一闷,那刚才还激烈挣动的人就软瘫下来,死寂的容颜上明显不再具有生命迹象。
“……洛德教授?”小莎呆呆垂下法杖,小手哆嗦着轻推曾经无数次拥抱她,如今却冰冷无起伏的胸怀。欧威尔连着几次把手放到友人鼻下,却屡屡颤抖着缩回去。迪罗近乎抽搐地深呼吸,一抹眼,拎起蕾诺雅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抱歉。”这是蕾诺雅唯一能说出的话。
十几步远的地方,杨阳一行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昭霆捂着嘴呻吟:“天哪,他死了……”
他死了……有人死了……突来的认识在杨阳脑中回响,化为刺痛心扉的悔恨:很明显,蕾诺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而解放蕾诺雅的,正是他们……
“妮可――”欧威尔回头想确认其他同僚的安危,妻子的尸体却映入眼帘,更骇人的情景也呈现在杨阳等人面前。莉莉安娜脸色骤白,忍不住转身呕吐,雷瑟克和诺因急忙照料她。
“那个……”虽然目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打扰,但是看菲莉西亚强忍的难受模样,维烈心疼下开口道,“请问……”
“闭嘴。”
冰冷的呵斥使他一凛,身体僵硬不听使唤,徐徐站起的女孩全身散发出混合了恨意的尖锐杀气,一如那双射出凌厉寒光的绿瞳,她以一种切齿的语调道,“从现在起,你们被囚禁了!我以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的名义宣布审判,你们必须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久久,无人动弹,也无人敢出声。
“好了,孩子。”蕾诺雅叹息着轻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因我而起,你怪错人了。”杨阳惭愧地垂下头。小莎咬了咬牙,忽然像抓住一线希望般叫起来:“外公呢?外公在哪儿?”
“对!魔皇陛下!”欧威尔也狂喜地抬头,“请他救妮可和洛德!”
“没用的,被坎贝鲁和拉鲁瓦寄生的……”
“主人已经进入深层冥想。”白衣黑裙的清秀女仆无声地从走道尽头走来,没漏看蕾诺雅惊疑的神情,清澄的嗓音仿佛透明的冰晶一样没有杂质,“他的情况也很不好,哈玛盖斯正守着他,应该很快就醒了,你们先到黑珍珠室等他。”
欧威尔二话不说抱起妻子的尸首发动转位法术,接着是扶着友人起身的迪罗。
奥法之眼最重要的决策大厅里,基连和优不知何时坐在空位上,维烈欣喜地跑向他们:“父亲,优叔叔!”
“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朝他颔首回应,优瞥了眼角落的三具尸体,叹道。基连打开随身携带的金属箱一一拿出工具,示意儿子消毒,注视一脸不安的孙女:“回答我,杨阳,那座岛屿是你们发现的吗?过程如何?”
“是……”杨阳嗫嚅着叙述,不敢面对祖父深远如宇宙的乌黑瞳眸。
“也就是说――”基连看了看诺因,再瞧瞧她,“你们没有带任何相关的设备、魔法道具,就仗着不死身和一张无限透支的金卡做环球旅行?事发前,只做了一次勘测,还没得出数据,你就骑着火凤凰去探险;而你的丈夫对着一座无法确定方位的小岛打雷,不考虑有结界或空间坐标错位,从而误伤你和他自己的可能性?”
“……”
摇摇头,基连坐下,戴上连接电脑的耳机,淡淡地道:“杨阳,你这样别说成为科学家,连作为一个三流法师也是不合格的。”黑发少女咽下哽咽,泪珠在眼中打转。心下不舍的诺因正要顶撞,被拉扯他斗篷的雷瑟克制止。
“对未知,要抱着敬畏的心态。”优和颜安慰,用大拇指比比好友,笑道,“别看你爷爷一副狂热的样子,他实验时可是无比认真。好在这次没出事,但别人代你们承受了不幸――阳,记住血的教训。”杨阳用力点头。蕾诺雅惊讶地道:“原来是你们解开了我的封印。”她不说话还好,一吭声在座的教授就坐不住了,迪罗第一个跳起:“那怪物到底是什么?”
“被你砍断的手臂无法再生。”帮弗克治疗了半天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Сhā口。蕾诺雅正要回答,浇铸了秘银的黑铁木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迎进一个纤小的身影。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露出不同程度的喜悦之情,随即微微变色,席恩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尽管他的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从需要法杖扶持,汗湿到滴水的长发,毫无血色的脸和抿成一线的唇,可以窥见他隐藏的虚弱。
“主子!?”格蕾茵丝目瞪口呆。席恩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色,暗示她什么也别问。
“外公!”小莎担忧地上前,满腔委屈悲痛在看到这样的他时强自压抑,伸手搀扶,黑袍下的身躯异常紧绷。
席恩点点头,抬手放在她头上。小莎嘴唇颤抖,险些当场嚎啕大哭。幸而哈玛盖斯抱起她,交到大长老怀里。
从外孙女的记忆知悉了经过,席恩看向角落,银眸浮起湛蓝的魔力丝线,透视片刻后,平稳而不带感情的声线从他唇间吐出:“没救了。”
晴天霹雳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小莎和迪罗眼前一黑,欧威尔难以置信地叫道:“怎么会!魔皇陛下,你之前不是救了学生们!”
“我不是万能的。”冷冷扫了他一眼,席恩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一蓝一白两团光芒飞进顶端的漆黑晶石,只是白光微弱得多,“――葳娜的灵魂还比较完整,来世我可以让她投个好胎;妮可的智力降到零,复活也是白痴,只有回瀛海分解重组;而洛德连点渣也不剩了。”
附魔系教授发抖的双手抚摸妻子面目全非的脸庞,极力克制的低微啜泣反而更令人觉得心酸,温梨等人不忍地别开眼。迪罗死命捶着拳头,喃喃诅咒:“畜生!畜生!”
“弗克的手臂还好解决……”席恩蓦地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急咳,身形摇摇欲坠。哈玛盖斯不顾他的肢体抗议,将他抱坐到上首的位子,连着施放减轻病痛。包括迪罗和欧威尔,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肖恩关切地问:“席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还是痛经?”大半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尴尬得不知看哪里。法师气得几乎把牙咬碎,一个放逐术将他清出视野:“滚!”
“……你好狠。”蕾诺雅咋舌,要不是她做了标记,她这徒弟只怕要永远在异次元飘泊了。
不过未免触怒正在火头上的恋人,还是暂时把他放远点吧。
“你对肖恩师父做了什么?”菲莉西亚怒声道。席恩微一蹙眉:“莉?是了,你是有感觉。”维烈紧跟着质问:“世界树发生了什么事?”席恩压根对他视而不见。蕾诺雅本着怜惜美女的宗旨充当和事老:“兄妹吵架嘛,别伤了和气,那只是个转移法术而已。”菲莉西亚想想让师父远离他恶毒的兄长和这场事端也好。
“言归正题,时间很紧。”席恩喝了口养子泡的木樨清露,虽不能缓解胸口的窒闷和全身的胀痛,至少喉咙舒服多了,“蕾诺雅前辈,那两个奇怪的生物先给基连观测一下。”
“你们可别弄坏了。”****师不放心地将红宝石交给科学家,她不知道基连和席恩切磋多年,彼此默契十足,决不会有误解或失误出现。就拿基连的实验器材来说,当初席恩一弄爆一台电脑,他就意识到友人是个超级核反应堆,实体研究不能照常规来,共同制造出一套全新的设备。
当下杨阳等人就稀奇地瞧着透明罩子里漂浮的红色结晶。哈玛盖斯帮忙白魔法师们安置遗体,也许死者无知,可是生者无论如何不想看到他们那么凄惨的样子。
“这是你们的最终兵器吧?”席恩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无法控制的力量,这就是下场”。蕾诺雅愧然:“是的。”虽然她还坚持冒险有其必要,面对这种场面也不好受。
定了定神,她源源本本地叙道:“那时侯我们为了打破奥古诺制定的律法,尝试了各种方法――对,大部分法师参战的真正目的不是****众神的统治,而是违抗那位创造了魔法这门技术的神。”
一群疯子,难怪。席恩心道,他逆天屠神,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守序的人,只有受到压迫才会反弹回去,平时深深具备自律的操守,也坚信这是法师应有的精神。而且他心底,对传承了知识给他的初代魔法神奥古诺抱有一股敬意。
“一次前人从未知次元唤来一头奇丑无比的怪物,在场的人都不明原因地发疯了,那头怪物途径的地方也是如此。最后是贺加斯出面,将他抛进了负位面,但听说他也胜得很辛苦。这件事给了我们后人一个方向:只要在棋局里,我们就永远赢不了把我们像棋子摆弄的众神,即使跳出棋盘,不成为和神对等或更高层的存在,一样没有胜算。所以只有唯一的办法,找同样是棋盘外的帮手。”
嗯,想法不错,可惜方向错误。席恩在心里评论:连自家都没搞定,就想朝外发展?杨阳等人听得倒是津津有味,昭霆还道:“他们可比你大手笔,也比你人多势众。”席恩不屑理她:“说重点。”
“总之,作为第一代实验体被召唤来的就是坎贝鲁和拉鲁瓦。”蕾诺雅指指红宝石里的两头怪物,似乎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它们本来是一体的,一到我们的次元,不知为何分裂成了两个。我们后来只研究出它们一个以物质为主,一个以灵体为主,攻击方式也以此为主导。当时情况危险极了,我们世界的魔法对它们根本没用,只有时间停止和冻结有少许效果,然后我的导师从那个空间截取了一小块――就是这颗结晶,才封住它们。”
“是哪个空间?这决不是低维度宇宙的东西。”
“不…不知道,只能大概推测坐标是宙轴以上,0.637*10-188`的位置。”蕾诺雅越说越心虚,尤其在看见席恩眼中射出苛烈的寒光时。
“愚蠢。”他一字一字道,用尽全身的力气,“那是高元宇宙。”空间系的德拉克教授忍不住问道:“魔皇陛下,高元宇宙是指外宇宙吗?”席恩摇头:“不是,也许我用位面更方便你们理解,一个位面就是一个世界。它可能是一颗行星,也可能是星系、宇宙。许多位面合起来成为我们这个多元宇宙。虽然各个位面的自然法则有或多或少的差异,但是都遵循三大根源法则:质能守恒定律,轮回守恒定律和时空守恒定律。而且所有的宇宙都是平行的,有平行宇宙法约束。而所谓的外宇宙,不过是对艾斯嘉以外,此多元宇宙内诸位面的统称。但高元宇宙不同,是维度超过我们的未知次元。一般而言,高级维度可以观察低级维度,低级维度永远无法观察出高级维度。事实上,高元宇宙也不过是我们对它的概称罢了。假设那里存在生命,那将是我们无法想像,难以应付的生物。”
“那…那岂不是只有挨打?”昭霆直觉准确地抓到结论,在座一阵窒息的寂静。席恩沉思片刻后,对蕾诺雅道:“假如你的坐标误差不大,那可能是星幽界。”
仿佛有一道清风吹散阴云,蕾诺雅又惊又喜:“你知道吗?”
“只有爬到梯子顶端的人能造下一格楼梯,如此而已。”席恩的心境不见开朗,他生平从没打过这么没把握的仗,郁闷透了,“星幽界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更接近[多维空间],而不是整体的一个高元宇宙,比较类似星界这类的过渡位面,所以前段时间我有专门观测过,但无法解释的问题还是太多了……”
“等等,我有个问题,老僵尸。”诺因举手发言,说出令蕾诺雅纳闷,教授们怒目而视的称谓,“搞怪的两个家伙不是都逮到了吗,你还在罗嗦什么,没事的话我们要下去了。”杨杨狠狠踩了他一脚,红着脸向众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应该还有第二代实验体吧。”基连一心两用地道。席恩看向他:“如何?”
“很有趣。”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发毛的笑容,推了推有保护功能的眼镜,“和你一样,要完全理解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不过初步可以推断这不是生物,而是近似细胞的物质。从结构看像介子(注一),但是没有相互作用,也就不会有粒子衰变之类的转化现象(注二);从质量看又像暗物质(注三),均匀分布的特性也是,但是它能吸收光。最有意思的,其中一个有极少量的灵素,活性能量远远比不上你上次给我的那根头发,构造却复杂得多。而这块结晶,就相当于原子核。”
席间大部分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代沟这种东西不存在于法师和科学家之间。
“嗯,大概可以确定了,只要再做一个实验。”席恩左手展开,红宝石瞬移到他掌心,眨眼覆上一层薄霜。基连初次露出惊异之色:“你用绝对零度(注四)!?这不可能――”
“可以,在这个多元宇宙,我是绝对,对于高低维度,我是相对。”
“原来如此。”
杨阳等人由衷感觉自己被排除在了两人世界之外,好在席恩的实验很快做完了:“……依然有活性。”
“真空零点能(注五)?”新发现使基连兴奋不已,“还是具有神明特质的空间能!”
“因为整个星幽界,就是唯一神奥路贝亚修的神体。”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老实说还是席恩的话好懂。魔皇没好气地道:“所以就算是他一片脚癣,也照样杀得我们莫名其妙。”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
“主人,奥路贝亚修神无法直接下来吧?”小龙适时缓和气氛,“如果高维度可以任意干涉低维度,那不是早就乱套了?”众人想想不错。
“前提是…咳咳咳,我们没主动连接。”席恩飞快地抽出手帕抹了下嘴,又闪电般缩回去,“照理说,各维度之间有非常牢固的次元壁隔开,不能逾界,但发生了这种事,由此可见星幽界的特……喂!你干嘛!”后悔没毁尸灭迹,结果证据被抢走,展示于大堂之上。
“为什么又吐血了!?”哈玛盖斯吼势之强,连席恩的头发也被吹起,旁边还有个小援兵造势:“啊,外公吐血了!?”
“没事。”这句话是哈玛盖斯和席恩一起说的,魔皇无言的注目中,他向来温驯的小龙冷笑着叠起手帕:“我听腻了,能不能换个词?”
“……我没有事。”
杨阳等人笑得前仰后合,众长老是哭笑不得,哈玛盖斯却笑不出来,蕾诺雅也是:“是二代的缘故吧,没想到他们真的完成了。”
“第二代实验体是什么?”基连问道。这时,杨阳忽觉小指一痛,超神器福音之戒涌出纯白的光潮,汇聚成一个小男孩的影象,轻轻巧巧地落在桌上,齐脖的短发是旭日般辉亮的金色,华美而耀眼,一双眼眸翠绿如早春第一棵嫩芽,充满了无尽的生命力,容貌之美超脱凡俗,眉间浮动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严。
褪去了黑发黑眼的伪装,协调神贺加斯完全展露出神性。
“严律!”
“小贺!”
《还在磨蹭。》细看,严律的神色并不轻松,完美无瑕的小脸沁出细汗,打结的眉头也透出焦虑,《真是不疼不知疼,真不明白兰修斯为什么这么袒护你。》
“咦?”杨阳怔了一下,会意,“史列兰也受影响了!?”
《我们是一体的两面。》
一直事不关己闲闲作壁上观的诺因终于着急了,史列兰是他视若半身的未来儿子,怎能不关心:“你们俩还是早点断得干净,省得他老被你连累!”
《……我们都选错人了。》看了母亲一眼,严律摇摇头,转向上首的席恩,《渎神者,这次我感谢你,世界树下面的东西是你在压制吧?》不管彼此有什么仇怨,面对共同的危机,协调神还是深明大义的。
席恩冷淡地道:“不用谢,如果你要带他们走,就赶快请吧。”小莎跳起来,怒火中烧地握紧拳头:“不行!他们害死洛德教授和妮可教授,我要他们接受惩罚!”这声宣言无异于点燃了火药桶,教授们群情激昂地赞同。
“臭丫头,你有没有搞错。”诺因不悦地道,“关我们什么事。”
小莎怒极,纤指一划扔出一发链闪电。诺因不甘示弱地拔剑挥砍,将她的攻击化为无形。眼看情势一触即发,弗克教授用律令震慑定住双方,道:“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
“……对不起。”看见他空荡荡的左袖,小莎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噙着眼泪别过头。杨阳满心愧疚,轻声呵斥丈夫:“诺因,你别说了!”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魔皇牵起一抹笑,酷似弟弟的爽朗,却令人寒毛直竖,“实话告诉你,我马上要撑不住了,而世界树上面,就是你的国家。”诺因脸色遽变,雷瑟克更是目眦欲裂,无奈律令魔法的效力还在,动弹不得。
“你大概无关痛痒吧,不过你的妹妹和妹夫恐怕不一样。”
看到前魔导国国王阴晴不定的脸,小莎等人都感到报复的快意,可是一想到那些无辜百姓……他们不该为这种男人承担恶果。最心软的苏蜜雅教授怯生生地问:“魔皇陛下,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只有一个办法,渎神者,你自我牺牲。》协调神一脸理所当然,无视一室惊怒的瞪目,《那位上神连父神也没法交流,因为他的神识太庞大,和他接触,我们会在一瞬间被吞噬。但是你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也许能创造奇迹。》席恩直截了当地拒绝:“这么不可靠的方法我不采纳,我也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如果魔皇陛下死了,我们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长老们一齐怒吼,从私心角度,他们也决不答应推席恩去送死。
“没错!”甩门声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大喊,棕发青年出现在门口,精神奕奕,俨然复活的姿态,“小律,你怎么可以出这种馊主意!”
“……你为什么回来了?”在场数席恩最惊讶,挨下来是蕾诺雅。肖恩也不责怪兄长,高兴地说明原因:“席恩,我碰到一个很好的人哦,他说他叫位面旅行者,就是他送我回来――啊,你身体怎么样?痛的话就直说,这种生理痛没什么好害羞的,我熬碗药给你。有没有热度?你好像发烧了。”
法师苍白的面容腾起两朵红晕,但他保证这是气出来的,与羞涩害臊那些变态的词语无关!
为什么这笨蛋可以好运成这样?第一次被他丢出去撞上魔道女王,第二次是位面旅行者――两位历史上数一数二的神级法师!
天道不公……
算了,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理智地收回怒气,席恩点点空出来的椅子:“坐下,闭嘴。”肖恩哦了一声,还是不放心:“你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再烦我把你扔到猪栏里!!”魔皇站起来咆哮,意志的松懈导致压力倍增,他眼前金星乱舞,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倒入一个怀抱。感到熟悉的体温,和自己一样的药草清香,沸腾的怒意骤然平息下来。
惊呼声中,他一边扶着养子的手臂调息,一边反省自己还不够冷静,浪费了这许多时间:“蕾诺雅前辈,二代和一代有什么不同?”
“当初我们觉得坎贝鲁和拉鲁瓦还不够强,但是我们已经达到召唤的极限,于是有人提出一个计划,用我们世界的生物做‘桥梁’。”严律吃惊地看着扼要叙述的蕾诺雅,他和这位****师在神代有过数面之缘。
“不行的,就算是你,也负担不了奥路贝亚修的意识。”
“可以的。”深吸一口气,蕾诺雅说出惊人之语,“我们复制了奥古诺。”协调神哑然失声,只能对这群凡人的异想天开和极恶罪行瞠目。基连表示叹服:“了不起。”连摩耶的技术也做不到如斯壮举。
蕾诺雅苦笑摇首:“是我乘瞻仰遗体时,偷偷拔下他一簇头发,不然我们根本没机会,神明都有神光保护,我们本来想用母神……”
《非因斯鲁哪里对不起你们!?》贺加斯怒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气苦,《你们不满意我还说得过去,他根本是个与世无争的神啊!黎姬又有哪里不好?你们简直狼心狗肺!》他素来自重,这已是生平头一次口出粗言。蕾诺雅无言以对。席恩抓着胸口低喘:“那地底城里的,就是奥古诺?”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老师对决。
“这…我不清楚。”魔道女王像小女孩般扭绞十指,“因为复制到一半,我就被封印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让他成功受孕。”众人再次傻眼:“受孕?”
“嗯,通过这样的方式……所以是[圣婴计划]。奥古诺作为[摇篮],虽然他是两性体。”蕾诺雅越说越轻。
严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杨阳也直摇头,对那位惨遭无妄之灾的神祗致以最深的同情。
“也就是说,你们对降临体赋予的定义是‘婴儿’?”席恩眼神一亮,找到突破口。基连却不若他乐观:“最糟的情况。”婴儿可是最无理性,最残暴,最无法勾通的对象。
“不,如果方法得当……只是时间――”略一沉吟,席恩挥动法杖,众人只觉眼一花,身下的椅子消失,坐倒在地,周围是大片晶莹剔透的花朵,辉煌的极光帷幕从透明的天顶笼罩下来。广大的厅堂里,无数细碎的光粒飘浮着,萦绕的气流带动雪花旋转飞舞,满地水晶兰自动盛开,精灵唱起魔法的歌……众人目送那个黑衣的身影走上高台,将一人高的木制竖琴坐抱于膝前。
断续的音符在琴弦上弹跳,慢慢流畅,融合成安详柔和的曲调,唤醒人们心底深处的怀念。音乐堂内鸦雀无声,只回荡着琴响,古老而单纯,仿佛母亲的喃语,一遍一遍安抚着孩子进入梦乡。
“这个……是以前妈妈唱给我们听的曲子。”杨阳呆呆抬头,望见棕发青年感伤的侧面。
当最后一个琴音散去,席恩疲惫地长出一口气,纤细优美的手指垂下,握回法杖,让养子扶起自己,同时众人回到了会议室。
“暂时压住了。”顺便也是帮所有人净化,以免不当心被寄生了,法师拢了拢散落的额发,漫不经心地道,“果然这个世界的认识影响了奥路贝亚修,那么接下来就是回归,把他塞回娘胎里去。”众人大惊,纷纷提出异议:“等等,魔皇陛下,这不符合生育的过程!”教授们经验没有,常识还有。昭霆叫得最响:“哪有这样的!”
“席恩,你想扼杀胎儿状态的奥路贝亚修吗?”蕾诺雅不解,若可以办到,对方早该做了才对。席恩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感想:“奥古诺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降临体的出生势不可挡。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循环,他会下意识地找寻另一个点,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其实最妥善的方法是搞清楚神代遗址下面埋了什么,能够封住摇篮那么多年。但那里已变成一个超重力场,连他的目光也无法穿透。从流泻的神力看,即使有什么装置,也坏得差不多了,连同奥古诺的复制体……
执着的魔力丝线触摸到一缕念波,极其微弱,轻柔如一声低叹,转眼即逝,他震住,几乎是立刻,猜出那道思波来自谁。
奥古诺。
根本没有什么魔法装置,他和黎姬最后的碎片、那滴赤红的泪水、扎根于世界树下的柔嫩树芽一样,默默担负了人类的丑恶,自神代至今,直到无声地消亡。
“哈、哈哈……”魔皇突然的笑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他一手遮脸,唇角扬起的笑意饱含说不出的意味,“真是太讽刺了。”
竟然两次都是由他来送终,由他这个渎神者。
“主人?”哈玛盖斯紧张地环紧他。席恩放下手,浅浅地笑了:“没什么。”压下杂乱的心绪,他振作精神,法杖点地发出清亮的回音:“准备好,奥古诺已死,那家伙可能马上就会出来。”
《非因斯鲁死了……?》贺加斯怅然。蕾诺雅下定决心,毅然道:“明白了,就让我做下一个摇篮,必要时牺牲我也无所谓。”杨阳动了动唇,还是没吭声,原本理应她负起责任,但她肚子里有个孩子,不能不顾,她也怕。
正要走时,基连示意友人到一边说话:“席恩,假设你的推测成立,最危险的是你。”
“啊?”法师难得反应不过来,或者说不愿意承认。始终如影随形的哈玛盖斯惊骇欲绝:“难道主人会被……会被……”另一个影子优哀叫:“天哪!”
“你果然忽略了这个盲点。”科学家依旧一派冷定,只是嘴角有可疑的抽动,“你给我讲过召唤术的原理,蕾诺雅既然是束缚者,奥路贝亚修会本能地排斥她;而从两个学生的例子,可以看出他能选择性别,而你现在是女性体……”
“够了!”席恩低喝,闭了闭眼,才以勉强平静的语调道,“感谢你的忠告。”优用哀悼的视线目送他远去,不满地责怪:“基连,你幸灾乐祸。”
“没这回事,我真心希望他回来,哪怕他挺着大肚子。”
“……”
等在门口的小莎拉住席恩:“外公,我也去。”魔皇皱着眉扫了她一眼:“你要去可以,我不负责你的人身安全。”顿了顿,他问起一个先前遗漏的人:“安杰呢?”
“他回他姐姐姐夫那儿了。”诧异对方会关心友人,小莎愣了半拍才回答。
“嗯,这个还给他。”掏出玩具蛇,席恩神情清冷,“考虑清楚,要不要来?”
“放心吧,外公,我会躲得远远的。”明白自己的本领还不能独当一面,只会拖累亲人,女孩苦涩地保证,双拳紧握,“对不起,帮不了您。”第一次,席恩不假思索地拍拍她的头:“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法师,只要你继续努力。”
展颜,强忍泪水,小莎没有让这软弱的象征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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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环绕天空之城的晶壁、浩瀚无涯的茫茫云海,夏尔玛大陆广袤的海岸线清晰可见,蜿蜒曲折的线条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洋,宛如矢车菊的汁液涤染而成的绸缎,在蔚蓝的晴空下悠远地荡漾,规律的潮声犹如亘古不变的节拍。
因为状态实在不好,席恩只得顺从养子坐在他背上,而杨阳等人由小莎看管,自愿随行的长老们则乘坐魔法之都萨曼紧急派出的飞行要塞。
巨龙的翅膀带起强劲的气浪,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一掠而过,水珠纷纷扬扬,折射出瑰丽的虹彩。
蕾诺雅凝视身旁的人,法师习惯性地抱坐,支配之权杖靠着肩头,一头辉映着阳光的黑亮长发倾泄而下,在光滑坚硬的龙鳞上柔软地铺展,如同最精致的丝织品。额间花纹雅致的水晶冠冕与耳下垂挂的秘银十字架流动着冷辉,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孤高冰艳,双手环抱膝盖的动作却像个迷途的孩子,交织出矛盾的奇妙魅力。
“我的初恋情人和你很像。”
没有奉陪同伴的肺腑之言,席恩的回应冷漠而不解风情:“这种时候,应该反思战斗计划而不是回忆无关的恋情。”蕾诺雅啧舌:“听将死之人交代遗言是活人的义务耶!我是不指望活着回去和你探讨学问了。”
“……”很抱歉,你可能还会活蹦乱跳五十年。
以为他默许了,****师满足地叹了口气,仰首望天,清澈如洗,和数万年前毫无二致的蓝天。
“她是个野精灵。”以这句低语为开场白,蕾诺雅渐渐沉入遥远的过去,也不在意听众是否专心,“美丽、野性、孤僻、优雅――很奇怪,野性和优雅按常理是不能并存的,可她就是给我这种感觉。她教我打猎、辨认药草、学做一个德鲁依。某天不告而别,像一阵风一样。其实原因在我,是我希望走出森林,见识新世面,成为我从小一直梦想的,住在华丽宫殿里的贵妇人。”
“结果那种日子无聊死了,我付出艰辛的努力,背弃她的教导和一个自然之子的信仰,却过得一点不快乐。但是已经太迟了,踩进泥坑后,不是说拔就能拔出来的,我又树敌太多,去找她只会给她带来麻烦。之后就是政治失败,被封印……很简单的人生吧?“
“嗯。”出乎蕾诺雅意料,席恩竟然有听,“你后悔吗?”
蕾诺雅惊讶地睁圆眼,看着他,黑色的发丝飞扬,银瞳冰冷无情却不死气沉沉,相反,闪耀着仿佛生命凝练的最纯粹的光芒,她忽而喉头哽塞,别过头:“有点…不,我很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
席恩放松屈起的双腿,一手撑着龙背,法杖搁在膝头,换了个洒脱的坐姿,“时不再来,我们的选择又太少。假如你不去实现你的愿望,你的余生照样会在后悔中度过,后悔为什么不闯一闯,为什么被眼前的东西绊住……人只有追寻了以后,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内心漫溢的苦水减轻大半,蕾诺雅怔怔地问。席恩默然,只是神思不属地轻抚身下的龙,遥望水天一色的彼方。
****师也没有再问,静静地感受着这温柔宁静的一刻,蓦然警醒: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想起自己先前的话,蕾诺雅全身发抖,震撼得手足冰凉。
他也是去赌命。
(未完;待续)
注一:构成一切物质实体的基本成分,也指量子理论中有基本力的粒子。真正的介子是强子的一种,参与强作用。这里不是,只是内部同样由一对正反夸克构成。
注二:粒子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有强相互作用、电磁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和引力相互作用。通过这些相互作用,产生新粒子或发生粒子衰变等粒子转化现象。
注三:暗物质,其本质目前还是个谜,但它是宇宙重要的组成部分。总质量为普通物质的6倍,在宇宙能量密度中占1/4。
注四:绝对零度,-273.15c(摄氏度)。没有一个地方有这个温度,人类也不可能制造出来这个温度,只能无限地接近。
注五:量子理论预示,真空中蕴藏着巨大的本底能量,它在绝对零度条件下仍然存在,称为真空零点能,或空间能、自由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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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短的后记:用心情比喻颜色来自漫画《边境警备》里那位盲眼的缄默巫女,因为实在很美,就借用了。尤其喜欢她对凯尔的形容,那位就是有着蓝色味道的男子,最后的黑咒术师。说起来,这套漫画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作品。
初版维烈还用“苍色”和“冰之少女”比喻过一个同样是盲女的角色爱奴耶尔,那时侯的他可是现在所有反派的始祖,魅力无边的血族大魔头。原话是:“勿忘我缝制的花香,湿润的雾气缭绕的空谷,轻拂崖上青松的皎洁月光。”
如今的小绵羊哪敢说这种肉麻话啊,说了未婚妻也不会跟其他男人跑掉了。
另外,洛德的死,是为了诠释好人不长命这句话,其实我很喜欢这种类型的。
而席恩大人嘛,他的迷可以为他念悼词了(是真的,不是跟你们开玩笑)
最后哀号一下:我物理和化学是弱项啊啊啊~~~
第九章
艾斯嘉大陆,这座与世界同名的大陆是三大陆中最大的一块,在新纪元以前的创世历,一直是由五大城分别治理,同属于这里的唯一国度魔导国。到了创世历末年,格局曾一度被打破。东城伊维尔伦接连并吞了北城埃特拉、南城梅迪和中城卡萨兰的东境,并在与中西联军的战斗中稳占赢面,最后却因为城主罗兰;福斯不明原因地暴毙,恶魔大举入侵而陷入混乱,被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一统全境,新国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忍辱签署了投降协议。幸而魔皇的目的只是强迫各国接纳部下,形式上的服从即可,对于干涉内政毫----之鱼打成了肉眼不可见的微粒,仿佛布满陨石坑的地表覆上一层厚冰,给予激战的双方短暂的休憩。
大半个身子溶解,盔甲尽碎的格兰妮回到主人面前,清秀的脸蛋依然平淡冷漠,镇定汇报的声线亦然:“敌人有特殊能力,共振音啸和枯萎缠绕,后者效果持续,您应该能抵挡,但哈玛盖斯不行……身体损毁超过80%,无法再战,请求允许回修。”
席恩二话不说挖出她只剩一小半的动力核心:“今后不许再违抗我的命令。”他知道格兰妮迟疑了一瞬,不然以她的身手能够避开,只有在危及他生命的情况下,构装生物可以自行判断。
摩耶的强敌就那么化成灰烬,维烈远比席恩更冲击。另一个震动的人是小莎,从小照料她的格兰妮也是她视若家人的存在。
外公……舅舅……
害怕再次失去,女孩握着法杖的手不住颤抖。
“我去吧!”蕾诺雅无法继续袖手旁观,自动请缨,“那东西能在战斗中学习,不一击解决它,会越来越强!”
“他在适应我们的法则。”席恩不动如山,端稳的坐姿始终宁定,“不急,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哪有放任敌人变强的!”肖恩不赞同,跃跃欲试地举起暗镰。席恩碰上他就冷静全失,咬牙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杀死他!”
不信邪的棕发青年至少还没以身试法,另两个观战者就不同了,生命女神交抱的双手间浮现一颗水晶球质感的雪白光球,强大而温和的波动如同潮水涌出,神力媒介――[纯白默示录]全力发动,防护邪恶的效果使魔皇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笨蛋!席恩由衷怀疑贺加斯究竟解释了些什么,怎么一点基本的认知都没灌进这个女人的脑袋里!?
毫无征兆的,神器从内部泛起黑色,秦蒂丝一头灿烂的金发也变灰、转为枯白色,风化般脱落。她惊愕地瞪视手心,似乎还搞不清为何会如此。普路托的反应就快多了:“秦蒂丝,快收回神力!”
奥路贝亚修的特异能力――腐蚀。
还挺聪明的。席恩暗暗戒慎,敌人明显比这帮蠢神头脑灵活得多。神格高的神能完全吞噬低级神,领域重叠更是等于说“请来吃我吧”。但是秦蒂丝的神识被他切断了,奥路贝亚修无法攻击到本神,索性就不大材小用,只腐化了降临的精神体。
而高维度神的异能,连他也无法消除――信手一挥,雷劈了那个已经彻底腐败的邪异怪物。
正想用福音之戒净化的普路托怔怔看着妻子蒸发消失,深吸一口气,急着确认本尊的安危,匆匆抛下一句:“杀妻之仇,改日再报。”席恩连话也没听清,因为另一个异常事态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双胞胎弟弟一头冲了出去。
横贯大陆的中部大道上,缓缓走来一个孩子。
“你这个白痴!!!”席恩不假思索地追向弟弟,气到内伤。为什么这家伙会笨成这样!?经过刚才的地震、爆炸,哪可能还有普通小孩在外头溜达啊!他就不会动动脑筋吗?如果嫌头按在脖子上累赘,他可以亲手把它揪下来!!
“主人――”哈玛盖斯速度更快,正想说交给我来就行,变故横生。
无视棕发青年伸来的手,男孩脸上绽开怪异的笑容,黑色闪电突破了空间的距离,贯穿肖恩的身躯;抬起的右手裂开数千英尺长的恐怖裂缝,爆射出等同龙之吐息的深紫色光炮;而他的下半身一下子变成无数蠕动的黑触手。
镜象破碎,法师及时施展的镜之虚像术发挥了功效;另一头,展开的吸能力墙挡下了威力无匹的龙息,余波也被缓冲结界拨开;却有几根触手乘隙撕破魔法神的防御,穿透了他的右肩和双腿,将他固定在半空。
喷洒的神之血绽放点点金痕,烧熔了坚硬的触手,青烟直冒。像是骨质的灰膜覆盖住伤口,鼓胀的肉瘤滑向奥路贝亚修,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吮声。
“魔法……”男孩略微迷蒙的双眼迸出清明和趣味的光,“有意思的技术。”
“主人!”
“席恩!”
回过神的哈玛盖斯和肖恩齐声惊呼,被魔皇怒火熊熊的冷眼冻结在当地:“滚回去,别再给我添麻烦。”说归说,也晓得他们不会滚,受伤的右手疾挥,始终紧握的法杖直接把他们丢回后方并禁锢。
裂解术的绿光连同触手和本体一并绞碎,挣脱了束缚的席恩却没有大意,奥路贝亚修似乎才从他这儿读取了有关魔法的知识,而不是在奥古诺肚子里就知道了,这点超出他原先的预计,不过局势并没有因此变好。
他将要面对另一个“自己”。
我的战斗方式……我的思路……我的习惯……电光火石间,法师已拟妥了新的计划。
沉默、解除魔法、黑暗术、土刺,从虚空浮现的黑发魔法师接连扔下四个法术,而完成了反推的席恩一丝不苟地接招,不相上下地打成平手。然而违背自己的惯性谈何容易,何况是在一场间不容发的同层次交战中,面对一个反应之快不亚于自己的劲敌,精神的极度紧绷使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支持不住,强韧的意志也出现了一瞬的崩溃,而这对奥路贝亚修而言,已经太够了。
嗖!一枚有质无形的箭矢疾射而来,像幽灵般穿越伪法师一刹那立起的冰墙,正中他的心脏,虚拟的身形顿时凝固。
时间之矢。
手持神圣器[世界之钥]幻化成的长弓,时旅者丝毫不放松地盯紧敌人,一见他微微动弹就补上一箭。得到意料之外的强援,魔法神也默契地省略了招呼,急速后退,食指画出闪耀的符文,纯粹的魔力光华如利剑突刺,把与自己相似的形体轰成最细微的光尘。
[裁决之剑],他以附体状态能够使用的最强攻击魔法。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轰隆隆的巨响再度响起,席恩毫不惊讶,他刚刚粉碎的,不过是降临体的一个分身罢了。
来自异界的能量在空气中奔腾积聚,莫名狂躁的自然灵们不再服从管束,咆哮着在结界内横冲直撞。连坎菲斯和修蒂玛也感到难以忍受的躁意,直想跳起来宣泄无形的影响。
奥路贝亚修的特异能力,同化。
“镇静!”压倒性的力量Сhā入闪现红光的广大空间,先前刻下的灵魂印记发出了强力的约束效果,恢复清醒的元素精灵反过来挤压急于破土而出的敌人。再三受到打压,降临体的意识终于狂暴起来,一道道紫黑色雾气挣破罗网直窜而上,诡异的婴啼随着纠结扭动的浓雾缭绕。
“小心!他要露出真面目了!”蕾一并升起,连同网里一动不动的巨大异形。
时间网。
魔仆们事先在地下遗迹洒了时间尘,经由魔皇的力量汇聚成线,在关键时刻一举擒获了敌人。
“哇塞――比我还大手笔。”罗兰吹了声轻快的口哨,以为没自己的事了,赶在契约者为自己的一再违规发火之前,转身踏入通向第四界的门扉。然而,思虑周密的他也没有料到,他救了席恩一命,却留下了一个致命的后遗症。
由于他先前的连射,奥路贝亚修已然适应了[时间]的法则。
所以,本来绰绰有余的布置,只定住了半秒。纵使席恩有所顾虑,临时加了道空间障壁,但对奥路贝亚修这样的高位神而言,空间和时间这对孪生法则是一念即明。
漆黑的甲壳上,睁开了八只血红的眼睛。
奥路贝亚修的特异能力之一,吞噬凝视。
来自星幽界的神力打击撕碎了席恩下意识抬起的左臂,甚至刺伤了他的双眼和头部,爆发的剧痛令他头晕目眩,时间网脱手。幸好他以防万一在自己周边布下了缓时术,严重的伤势没有造成左右胜败的空隙,坚定有力的低语从薄唇吐出:“律令;目盲!”
“弱智术!强制变形术!”攻势不停,强迫敌人接受物质转化的法则,接下来只要……
千钧一发之刻,驾驶飞行要塞赶来的长老们发动了最强的攻击武器――魔动炮。
围绕要塞悬浮的五座云中塔激射出炽亮的光束,互相交汇贯通,直直打入黑黝黝的炮口,宛如点燃的火炬,喷射出层层光焰,最外围的白亮焰苗划过一条烧灼的痕迹,命中了一时变呆而不知闪避的敌人。
适应了魔法的规则,就必然会被这规则所缚。
坚固的神体在烈火的暴风中无助地溃散,炸起的碎石土屑瞬间被蒸发至虚无,融化的地面变成了滚滚岩浆,足以烧毁灵魂的火焰熔化了降临体。
成功了![死亡]的法则!
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席恩开放了一小部分的结界:“蕾诺雅!”
早有觉悟的****师应声而出,边飞边整理鬓发,好歹死得漂亮点,不料耳边一凉,敌人竟然从她身边飞过,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一意飞向她身后的人:那个乌发散乱,犹如纤弱少女的黑袍男子。
妈的!真的来了!席恩那个气啊,比目睹亲弟弟赶着投胎时还窝火,只差没捶胸顿足。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安慰自己总比其他人可靠是不?
“你这该死的蠢物!”一个死灵定身术定住那分不出男女的怪胎,争取缓冲时间,席恩准备好内爆术,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贯穿他的身心。
恍惚间,他褪去了这个形象,回到学徒时代,和美艳邪恶的魔女师父过招,那一次攸关生死的练习战中,他利用幻术和心理陷阱将她刺成了串烧……
尖叫声唤回远去的神智,他在一阵撕裂的钝痛中醒来,困惑地眨了眨眼,法杖生平头一次滑出手心,沿着粗大的岩锥一路滚下,金黄色的血珠闪过模糊的视野。
奥路贝亚修的投影能力,梦现。
“外公!外公!”小莎哭喊着,张开风翼飞向他,情绪不稳的状态下,她飞得歪歪扭扭,几次落地,干脆用跑的奔向那个被石笋高高Сhā起的亲人。担心小主人,南极变回小企鹅,急忙追上。重获自由的人们不知所措了片刻,诺因带头跑向战场,幸灾乐祸地想:老僵尸也不行了,看我的。自认比席恩能干一千倍,几个禁咒一发就能轰死敌人。如果杨阳等人听到他的想法,会集体踩扁他――让这个魔控力爆烂的家伙出战,除了奥路贝亚修和魔皇的阵营,他们全部会被他宰光光。
哈玛盖斯死命撞着魔法屏障,半途醒悟这只会使他重伤的养父雪上加霜,对脱困毫无助益,变回青年的模样,失神地注视那深深烙印在眼中的一幕。
误伤主君的大地精灵们喧哗着,努力想挣开寄宿者的掌控。修蒂玛展开卷曲的茎叶,哗啦啦扑向主人,一圈圈缠住粗壮的石柱,崩裂了底部。断裂的顶端在空中转化成人形,长及小腿的白发,清瘦颀长的身材,非男非女的容貌――与已故的上代魔法神一模一样。
伸展的双臂接住了失去凭依的伤者,同时,淡绿的闪光爆开,名为[精灵封槛]的魔法封住了所有人的行动。
“好小好小的身体。”口吐清晰的古代语,抱着怀里娇小的女孩,奥路贝亚修面带新奇之色,一手沿着他的背部曲线下滑,从中感受始源之海的深邃浩瀚,充满了惊叹和喜爱,“这么深,这么广……却能够缩得这么小。”
停驻在他柔软纤细的腰间,收紧,另一只手细细摩挲他的轮廓、颈项、前胸……找出脑中储存,刚学会而感觉适当的单词:“美丽、优雅……还有――”
席恩无声地震了一下,全身绷得死紧,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嘴角溢出宛如熔化的黄金般的液体,那只和他一样纤长优美的手直直Сhā进他刚刚痊愈的腹部,扭绞着、掏挖着、抚摸着他的血管和内脏:“――如此精密。”
“主人――”哈玛盖斯看得双目充血。
“……咳咳咳!”抑不住的咳嗽引发难以忍受的痛楚,席恩握住那只手,似乎想把它拉出来。
“哎呀,你讨厌这种感觉吗?”奥路贝亚修睁大眼,清雅秀气的脸上,原属于奥古诺,温润平和的红眸此刻只有惊人的邪气,他一霎不霎地凝视眼前这张沉默而坚忍,线条柔和却透出刚强的容颜,舔了舔下唇,“可是,我好想把你吃下去呢。”
席恩回以不为所动的漠然目光,确认了这家伙消化不良,居然把世界树底积存的怨灵统统吞进肚子,又不是本体,一个降临体怎么吃得消。
吃了这家伙,我也会消化不良吧。冷笑了一下,席恩猛地往里拉。
“咦!”奥路贝亚修一怔,一闪神,小半个身子就融入了对方体内,手下传出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仿佛一个无垠的漩涡,挣了两下拉不出,他抬眼,豁达地笑了,“呵呵,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可爱。”
神体交融的冲力使席恩坠下地,炸出一蓬冲天的烈焰,疮痍满目的地面又爆出一个焦黑的深坑,弧面光滑如镜。解除了束缚的人们纷纷来到边缘,却动弹不得,呆呆看着坑底蜷成一团的黑影。
“呜……呃……”异界的神力就如同剧毒,侵蚀了他每一个细胞,夹杂着汹涌澎湃的负面感情,神代的亡魂们不甘地咆吼着,欲破体而出,实现他们未完的心愿,抒发被杀的憎恨,这一切都化为最直接的呕吐感,席恩浑身激烈痉挛,十指抠挖着焦土,浓绿的污血大口大口地喷了出来。熟悉的波动拉回一线清明,他用颤抖的手扯下一直挂在腰侧的小龙布偶,然后是纹章之铃,扔给靠近的养子和外孙女,却漏了耳坠与额环。
“没什么的。”勉强抬起头,按住小腹,淡然抹去嘴角的血迹,魔皇尽力凝聚涣散的视线,以一贯淡漠平常的口吻道,“我会拖着他一起完蛋…咳咳,我的本体不会死,只是丧失附身期间的记忆,好在前些日子有用那个身体活动过――就这样。”
一个低沉的音阶结束短暂的交代,Сhā天而起的七彩光幕屏蔽了众人的视野,当令人窒息的轰鸣告一段落,爆散的光粒化为浮尘消失,原地空无一人,只有干燥的风卷起沙尘,空落落地回旋着。
啪!绿水晶法杖掉落,铃铛滚了两圈,无声地停住,小莎双膝发软地跪倒在地。
“呜……”泪水夺眶而出,自事发至今强自压抑的悲伤、委屈、愤怒、痛恨……一骨脑地爆发,女孩哭得声嘶力竭,宛如伤兽的悲嚎,回荡在旷野里,“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莎娜……”哈玛盖斯踉跄两步,弯腰抱起她,双腿也险些支撑不住彼此的重量,抖着声音反复道,“没事的、没事的、主人他……”再也说不下去,发动空间转移回到放置神体的云中塔。
幽暗空旷的石室里,一汪暗银色的池水静静流淌,蓦地响起水声,徐徐坐起的精灵随手拨弄湿发,半阖的眼有着微量的迷惘。下一秒,石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像要确认什么一般不断收紧。
“小莎?”被她撞得上身后仰,魔法神错愕了一会儿,询问地看向呆站在门口的养子,“怎么了?”
无人应答,容纳神体的魔力水银太过浓稠,使女孩尚未成熟的半神体质禁受不住,但她依然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低声啜泣着。龙神脸色死白地动了动唇,挤出微弱而破碎的气声,身子沿着石门往下滑。
“没事……你……”良久,断断续续的哽咽才从掩面的指缝间流泻出来,饱含苦涩,有对自己帮不上忙的无力,也有对眼前之人总是独自战斗的无奈,持续飘散在室内。
第十章
这场来自地底的灾厄造成了遍及艾斯嘉大陆的恐怖地震,中心城区有数十万的人丧生,财产损失不可估量。而外围几乎没有人员伤亡,这是多亏了席恩的结界加护和修蒂玛的支撑功劳。然而诺因看了报告后,却压根没想到这一点,对前来请示如何对外公告的大臣道:“就说是上面干的!那个老僵尸搞的鬼!”
“诺因,你怎么可以这样!”杨阳怒道,“他救了我们,你这是恩将仇报!”
“哈,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一定是那个怪物神威胁到他的地位,才巴巴地赶来对付,不然他会管才怪!”最不高兴她为“情敌”说话,诺因恶声恶气地道。维烈投赞成票,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没错,他就是这种人,不值得感谢。整件事的内幕也不知道,没准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好在肖恩担心兄长,已经跟着蕾诺雅回去天空之城,否则听到他们这么诽谤兄长,非翻脸不可。
杨阳寸步不让地盯着父亲和丈夫,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冷,锐利而隐含失望的目光看得两人一阵发虚。
“没错,他的确不是救国救民的伟人,我也认为他的动机是自私的,但是他救了我们,救了大部分人――这是事实不是吗?难道因为他没安好心,我们就可以当不算数,任意骂他吗?实话告诉你们,我觉得你们这个样子比他更不如,不,是差得远了!”
转身走出两步,她坚定地抛下一句:“我他――诺因,如果你再这样幼稚、不讲道理、不知反省,我们的婚约就当没有过。”
清亮的脚步声伴着挺得笔直的背影远去,被表姐骂得心下惭愧的昭霆来回瞧了瞧,大步跟上。
“她竟然――她竟然――”长久的死寂后,火药库爆炸了,“该死!她果然喜欢那个老僵尸!”
也幸好杨阳走了,不然铁定甩这个乱吃醋的男人一巴掌,再丢下休书回娘家。
“从她被俘虏回来后就不对劲了。”维烈有点不安,但“席恩”两个字已经和他心底最深的黑暗联系在一起,形成一块自我保护机制,即使有违理性和良知,也下意识地否认到底,不愿深想。
他负担不起揭开封印后的真相。
得到岳父的大力支持,诺因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无误:“暗示?媚惑术?或者轻薄?”吃是肯定没吃,老婆是不是处汝,他做老公的怎么会不知道。
特地留下帮忙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冷冷地道:“既然阁下认为魔皇陛下是肇事者,那我这个帮凶也不留下碍眼了,告辞。”语毕,鄙夷地一甩手,扬长而去。
“请留步。”一个沉着而有气度的男声拉住他的脚步,回头,对上一张略带无奈的温和笑脸,“使者可能忘了,我才是卡萨兰的王,这里我做主。”说着,投给前主君一个警告的冷睨。对他多少有歉意的诺因扁嘴缩到一边,不吭声了。双方商谈了一会儿,布雷安神色缓和地离去。雷瑟克转过身瞧着友人,瞧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诺因心头直打鼓:“干…干嘛啦,有话就说,我道歉就是,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哥哥,是你不对。”秉性温柔的莉莉安娜这次也气得不轻,板起脸教训,“你怎么能怀疑阳,假如她为雷瑟克说话,和吉西安关系好点,你是不是也认定她喜欢他们?”诺因词穷:“我……”
“你这样太差劲了!如果你不改正你的脾气,阳迟早有一天会真正离开你,因为她受不了你!”
“我…我爱她啊!”被妹妹的预言吓坏,诺因慌了,提高嗓门辩解,“我就是不能忍受她和别的男人缠夹不清!雷瑟克、吉西安、还有史列兰也罢了,席恩……”他蓦地噤声,脑中浮现一张线条冷硬的俊容和一双冰质的银瞳,那从容淡定的微笑,对他的一切挑衅无动于衷的不屑。
小鬼不得不承认,嫉妒的根源,来源于男性自尊的挫伤。
换作无名氏神官、其他同性,他的反弹不会这么大,就因为是席恩,那个带给他无法战胜感觉的男人,他才会不知所措,进而焦躁恼怒。
“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哥哥。”莉莉安娜的眼神含着一抹隐忍已久的哀伤,她的孪生兄长,爱人的方式太令人窒息。雷瑟克沉稳地道:“殿下,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毕竟你和阳是无心,但是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诺因大吃一惊,迎上他坚毅的视线,对峙半晌,泄气地垂下头:“我明白了。”
“解释也不能照你说的来,你有没有想过?眼下的情形,若天空之城向我们开战,我们是全无招架之力的。”说到关键,年轻的国王有些疾言厉色,对方实在太不分轻重。
诺因越听越不爽:“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雷瑟克再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诺因举双手投降:“好啦好啦,随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了席恩那套喜欢无声瞪人的习惯?
“至于维烈宰相――”点点头,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雷瑟克的脸色沉冷下来,“很抱歉我们还没有原谅你和菲莉西亚陛下的所作所为,你对魔皇的个人偏见我也就不予置评了。”维烈面无人色地站起,踏着虚浮的步子离开议事厅。莉莉安娜悲悯地望着他:“这个人,不解开套住自己的绳子,会一直不得安宁啊。”
“有阳安慰他,没事。”诺因一点不担心岳父,在他的印象中,维烈和肖恩一样,只要吐过苦水马上又能生龙活虎。
“这就是他的一根绳子,哥哥。”银发王妃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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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在哭,小的也在哭,魔皇忍耐片刻,决心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心里隐约惦记着某件事,很急,必须确认,但是附体死了,包括他一部分的记忆和意识,永远地消逝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总之他没时间看两个哭鼻子的小鬼。
将湿得像只小狗的外孙女塞给养子,他走出石室。
“主人!?”愕然接住同样愣怔的小莎,哈玛盖斯呆了呆,赶紧循着气息追上去。
先到顶层的控制室感应了一下,没有异常,然后下到传送之间,直接转移到会议厅,准备召唤长老们问话。
“席恩!”正在为卫星电视信号不清扼腕的科学家瞥见他,清俊的脸庞浮起发自肺腑的欢容。首代魔王也惊喜地打了声招呼:“哟!”
“基连,优。”见到他们同样高兴,席恩笑着迎上前,“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两人一呆,同时看向随后出现的小龙,表情不是普通的惊讶。哈玛盖斯微一苦笑,轻轻地试探道:“那个…主人,您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吗?”
“你终于哭完了?”席恩不悦地转头,突然内心不确定的感觉变得清晰,扶着头走向他,“对了,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在你这儿……”
“主人?”被他宛如梦游的神情吓得心惊肉跳,哈玛盖斯匆匆放下怀里的外甥女,双手扶住他,紧张地握紧,“我这里只有我做给您的布偶,您要什么东西?”小莎也害怕地抓住他的袍子下摆,拉扯着道:“外公,我这儿有您的铃铛。”
“不对,是别的,有件事情……”反射性地推开养子的扶持,席恩冥思苦想,还在身上摸索着。
“他到底怎么了?”越看越不对劲,优起身走近。基连神色凝重地打开工具箱,拿出医疗器材:“失忆?精神异常?他的情况很不稳定。”
被最后两句话刺激,龙神大发雷霆之怒:“你到底还记得什么!!?我就叫你不要把自己当猪肉乱切!!!!”
“怎么了?”
整个奥法之眼都听见了这声龙吼,留守的长老和学生会成员冲进来,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身影背对他们站着,湛蓝的长发犹如海水凝练而成,清亮莹透的光泽让他有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两个白玉似的尖耳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轻颤。而他们一贯亲和力十足的龙神大人,就抓着这位精灵的领子粗暴地摇晃:“先是心脏、再是血、然后是手、头发、到今天连身体都赔出去了!连同你脑子里的东西!你是不是切肉切上瘾了?好啊!我来切!给你秤杆!省得你零零碎碎拿出去贱卖!”
“那是交易……”
“交易!?交易!很好,那我买,包你称心如意!”气到连龙威也释放出来,哈玛盖斯呼吸急促地瞪视眼前微微透出困惑的清隽面容,真想印个拳印,泪珠在眼里滚了两圈,终是下不了手,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透着湿润气息、比黑发的他更冰冷的发丝,闷闷地道,“拜托您,别再让我担心了。”
“呃――”在此刻的席恩记忆里,是十年来第一次和养子靠得如此之近,无所适从多过隐隐的心喜,挣了挣,还是关注正事,“哈玛盖斯,这次我换了什么?”
小龙一震,缓缓松开手,两眼射出狰狞的光芒,咧开嘴,一字一字道:“您;这;次;什;么;也;没;换;到,亏大了!”
魔皇哦了一声,也没什么触动,反正亏本生意他常做,便宜是从来没占过,只急着弄清楚前因后果:“格兰妮…对了!我要格兰妮的核!”
“……在您的储物空间里。”哈玛盖斯略略松了口气,看来养父的症状还不是很糟,帮他理顺鬓发、拉好衣领,“坐下吧,我给您泡杯安神茶。”
一头雾水的人们总算恍悟精灵就是他们的魔皇,实在是席恩这张脸没多少人见过。
小莎坐着喝热牛奶,格兰妮能够修复,外公也勉强算是安然无恙,让她阴郁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看到两张空着的椅子,还是免不了揪心的疼痛。
听完哈玛盖斯的叙述,在座一阵余悸尤存的沉默,虽然几位长老已经从同僚的通讯大致了解了经过,当事人的讲述到底惊心动魄。席恩闭着眼似乎在整理思绪,面前的茶一动没动。作为伤员留下的弗克教授道:“这么说,奥路贝亚修被赶回他的次元了?”
“不,是和主人同归于尽。”哈玛盖斯言下带着切齿声,“他的原体应该还好端端的,不过次元壁堵上了,他下不来。”召唤系导师凯奇突然发现一个疏忽:“那一代呢?那颗红宝石!是不是毁了?这也是媒介啊!”
“糟了……在蕾诺雅小姐那儿,当初是为了吸引二代,确认他的位置才留着。”哈玛盖斯拿出联络用的星钻。
“快毁掉!不,叫她快回来,交给魔皇陛下处理!”
“哈玛盖斯,你推推他。”等小龙联系完,基连指着友人。哈玛盖斯一惊,注意到养父的异常,伸手轻推,完全没反应,这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又是侦测又是治疗,一同交换着疑惑的目光:“奇怪,好像只是睡着了?没有被魔法影响的迹象。”
“还是仔细检查一下比较保险。”收拾桌子,基连镇定自若地指挥,“把他搬进房间里。”尽管不放心他的“检查”,哈玛盖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要他放着席恩自然睡饱,那是更加不放心。
“对不起,会议结束,大家各干各的事。”龙神百忙中交代。小莎歉意地转过头:“对不起,外公一醒,我马上出来。”这个多事之际,她只顾亲人的安危,不禁觉得女皇的位子当得很不称职。
“没关系,您好好守着他。”众人回以真诚宽谅的笑容。
******
“他怎么在外公身上Сhā管子!?”小莎表示抗议。
“呃,这是‘科学’的检查方法。”见识过的哈玛盖斯也很不适应。其实席恩没被输氧之类,只是太阳茓、颈动脉和手腕各贴着几只小小的吸盘,延伸出长长的黑色细线,一直连到调压器,再通到其他设备和仪表板。基连横了他们一眼:“这还是初步扫描,要是数据太乱,我还要你们把他剥光。”一般的衣服不会影响透视,但魔法袍例外,尤其是这件,泡在那种水池里十多年都没烂,可见其质料之特别。
舅甥俩不约而同地祈祷席恩赶快苏醒,免得自己对他做出大不敬的行为。优问道:“怎样?”基连盯着屏幕:“从脑波看是接近睡眠状态,不过频率有点乱。还有,他的心电图是直的。”
“……因为主人没有心脏。”哈玛盖斯一脸家丑不可外扬。
“他是怎么活的啊?”优瞪着床上的人,只觉匪夷所思。小莎放下成见,两手按住桌沿,好奇地瞅着仪器:“安杰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
“那个小男孩吗?他将来会比我家笨儿子有出息。”基连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遗憾。优为视若亲子的后辈不平:“是你压制他智力的关系,不然他也会和你一样聪明。”基连沉静地抬眼,幽如子夜的黑瞳射出剖析一切的寒光:“自信不单单建立在智慧上,他从来不是一无是处。就算他真的没有才能,他依然有比我优秀、令人尊敬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品德。但他没有足够的成熟去支撑,结果变得没操守。这样的他,凭什么要我给他智商?能制御才气的不正是人格吗!”
“是是……”首代魔王被友人的气势压倒了。
“总之,还是ρi股上粘着蛋壳的小鸡。”冷酷地下了结论,基连的注意力回到屏幕上,观察片刻,道,“不行,调压器饱和了,衣服脱下来。”哈玛盖斯叹了口气,开始艰难的剥除大业。祼露的肌肤散发出珍珠般光洁莹润的质感,像发着光似的,身材比例匀称完美,却又手长足长,呈现出一种纤细优雅的感觉;披泻的长发流动着粼粼水光,宛如温柔的海浪托起雪白的人鱼,每一寸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美无瑕。
但他带给人的并不只有“美丽”这么肤浅的感受,还有更为深层的震撼,就像有什么无比壮阔的事物,浓缩在了这具优美的躯体之中。
大海的精魂――海精灵。
这就是精灵啊,难怪。优终于明白孙女玛格蕾特当年为什么会投入精灵王的怀抱了。基连的镜片后闪着灼热的光,哈玛盖斯不得不挡住,不然席恩可能会烧起来:“基连先生,请不要用这种眼光看主人。”
“这一具身体是他造的?有没有组织图?”
“等主人醒了,您自己问他吧,不是我保管。”哈玛盖斯给养父盖上被子,“我想这个不影响您检查,也有助于您集中精神。”
“没错。”基连坦承,不然他会满脑子想着解剖友人,探究神体的奥秘。
“外公还没醒。”小莎沮丧地拽着被角,注视那张陌生的容颜,忍不住爬到他身上,切实感受他活着的证明。然而隔着薄被,却传来冰凉得不似人类的体温,耳下也没有过去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以前席恩用列文的身体时,她最喜欢趴在他的胸前午睡,柔软的黑天鹅绒长袍很舒服,略为清瘦的胸膛也暖暖的。柏木地板被阳光晒得闪闪发亮,淡淡的纸香在空气里弥漫,还有经年缭绕的复杂醉人的魔法香气。有时候一觉醒来,她揉揉眼爬起,会看到席恩也睡着了,光滑如缎的黑发映着点点碎金,长长的眼睫在白皙俊秀的脸上投下恬静的淡影,浅色的薄唇微启……
正要帮他们盖上小毛毯的舅舅一指点唇,示意她别吵醒安睡的人,澄净的蓝眸荡漾着笑意;而白发垂肩的清秀女仆轻轻收起茶具,露出柔和的浅笑。
那样温馨的情景,再也不会有了。
“舅舅。”眼眶又渐渐酸涩,小莎撑起上身,望着另一个亲人,语气有着浓浓的不安和失落,“蓝头发的外公,真的是黑头发的外公吗?”哈玛盖斯一愣,深深地笑了:“当然。”抬手轻抚她泛着蓝紫色的艳丽红发,带着了然的抚慰:“不用怀疑,你还没看过他原来的样子,对龙而言,人的外貌是没有意义的,你也要学会认识主人的灵魂。”小莎睁大眼:“这么说,你认得出吗?不管外公变成什么样子,在很多人当中……你都能一眼认出来?”
“是的。”龙神微微一笑,坚定而自信。
女孩震住,从他的态度中,感到一份无法用言语描述、不含任何杂质、纯粹而深切的真挚情感,永恒不变。
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优捉弄友人:“那他若化成灰了呢?”哈玛盖斯毫不犹豫:“和他一起化成灰。”
……对哦,人都化成灰了,自然是死了,谈什么分不分。不过,同生共死……
“主人需要我这么做。”小龙平静地说出早已接受的终点,“他不会允许我活下去。”首代魔王不寒而栗:“不…不会吧。”看不出席恩是这种人啊!
“就是这样。”哈玛盖斯转过身,帮养父掖好被子。优凝视他的一举一动,不明白他做着这些事时,是什么心情。
幸福?呜……太可怕了。
首代魔王没有意识到他在被曾经的死敌、如今的挚友**时,也是非常幸福的。
基连没留神他们说什么,突然接收到的信号吸引了他全部的关注,破译正有眉目的关键时刻,画面唰地转白,重新武装的意志封死了对外的通路,蓝发精灵徐徐坐起,薄被滑到腰间:“……这是怎么回事?”
“席恩,你再回去睡!”
皱了皱眉,魔皇下床穿戴整齐,冷冰冰地回绝:“基连,我说过我讨厌这类探视。”
“情况不同。”推了推眼镜,基连回以坚持的目光,“你没印象了吗?”席恩一怔,默然沉思。哈玛盖斯关怀地问:“主人,您感觉如何?要不要再给基连先生检查一下?我之前说的话您也没听见,我再重复一遍吧?”
“不需要。”摸了摸外孙女的头,读取了她的记忆,席恩系上腰带,神色冷漠,一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大概了解了,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用担心,今后他不会再有机会。”说着,走向浴室,准备去洗个澡。
“还有,小莎,你太没防人之心了。”
啪,关上门。
******
蕾诺雅师徒和杨阳姐妹相继抵达后,奥法之眼一下子热闹起来。
“席恩!”棕发青年狂喜地扑向兄长,以圣斗气挡下他的霜冻射线、破开风墙、矮身闪过法术制造的巨大冲拳、一个加速顺利搂住他,幸福地蹭啊蹭,“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这家伙变聪明了?魔皇愕然,有半秒的时间无法接受自己的魔法竟然被弟弟一一破解,直至感到怀里洪水泛滥:“滚!别用我的袍子摁鼻涕!”
“呃,肖恩先生,卫生纸在这里。”哈玛盖斯及时送上纸巾。
“给他抹布、不,洗脚毛巾就行了。”席恩恶毒地咒骂。蕾诺雅百感交集:“你真是男人啊。”
“主人早就说过了,蕾诺雅小姐。”小龙无力地强调,随即提醒,“那块水晶――”****师拿出禁锢了异形的血细胞,递给心上人。魔皇伸手接过,颔首为礼:“谢谢,初次见面。”
“咦!”师徒俩错愕的反应如出一辙,蕾诺雅首先会意:“你真的丧失记忆了!?”
“怎么会!”肖恩急切地抓着兄长,不愿接受彼此的距离又退回原地,“席恩,你忘了吗?你叫我保护民众,亲自张开结界守护里那――快想起来!你不是最讨厌我忘记事情了!”
“……我说过这种话?”被最后一句打动,也看出弟弟没有撒谎,席恩凝神回忆,“我为什么会――”
因为那里有图书馆。最了解他的哈玛盖斯在心里回答。
“你还对我好好,让我留宿、吃饭、送我做时空旅行……”肖恩加油添醋,咸鱼翻身欺负兄长。
“我…我为什么……”席恩有点混乱了。基连解除了他的危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对。”矢车菊蓝的眼眸恢复了清明冷彻,一个转位术将弟弟扔到沙发上,“肖恩,给我闭嘴坐好――一代实验体不用毁掉,还不构成干涉的条件,相反我们可以通过它多少探索星幽界。”
“那就好。”基连露出同属研究狂的笑容。敲门声响,走进的杨阳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咦,爷爷!”
“啊――”昭霆指着桌后的人。她身后又探出一颗脑袋:“小莎。”
“安杰!”正奇怪守卫怎么会放行的小莎欣喜地跑向友人,把杨阳和昭霆抛诸脑后。席恩对安杰的名字还有印象,只是人对不上号。少年担心地检视友人:“我听说你们去下界了,打一头怪物,没受伤吧?”
“我没有,外公出了点问题。”小莎指指后面,再比比脑子。安杰一愕,失声道:“他是魔皇陛下!?”
“对啦,这是他的原身。”
“那…请原谅我的失礼。”安杰慌忙告罪。席恩摇头表示不在意:“你是小莎的朋友?”
“呃,是的。”立刻明白友人所说的“问题”指什么,安杰挺直腰杆,回以正式而诚恳的态度,“您好,我是安杰;梅隆,我们见过,很高兴再次认识您。”对他的稳重得体很有好感,席恩难得绽开一丝笑意:“你的姐姐和姐夫我还记得,不必客气,将来就在这儿上学吧,我已经把公民证发给他们。”
为什么偏偏记住这两只吸血鬼啊……少年抹了把冷汗。女孩开开心心地拉他到一边说悄悄话。黑发少女注视敌人,恳切地道:“你没事太好了,席恩。”
“你和老公吵架,然后跑来这里,宰相之女?”席恩对她就不怎么客气了,冰澈的嗓音隔膜而冷淡。
“……你偷窥的毛病真应该改改。”杨阳咬牙。昭霆叉腰道:“我和阳好意来关心你耶!”
“不需要。”
“啧,阳,我们走吧,他根本不领情嘛。”昭霆满肚子憋气。杨阳宽和一笑:“如果你不欢迎我们的话,那我们走了。”她本来也只是确认一下。
“两位请留步。”哈玛盖斯站出来,使眼色暗示养父要给基连面子,温和地笑道,“务必赏脸多住几天,来,我带你们去客房,安杰也过来吧。”
“好。”安杰点点头,牵着友人的小手。昭霆转怒为喜:“还是哈玛盖斯好。”优担忧地问道:“阳,你和诺因吵架了啊?”杨阳笑着摆手:“没事的啦。”
“干脆离婚算了。”基连对这门亲事一点也不赞成,他还希望撮合孙女和友人。
“这不行,爷爷。”杨阳嘴角抽搐。她临别时说得狠,心底是相信丈夫会来陪礼道歉。看出她的心思,席恩不解地歪着头:女人真是复杂又奇怪。
“啊,席恩。”瞧见这一幕,走到门边,杨阳情不自禁地回头道,“你这个样子比较可爱哦。”
“?”魔皇诧异地眨眨眼,转向友人,“你孙女真怪。”想了想,补充,“儿子也很怪。”科学家叹气:“他们心态上是漏洞百出,但体质上相比你的儿子女儿外孙女,还是正常多了。”
“……”席恩无言以对。
*******
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登基的新历元年,重新启用古法,将一年定为七个月,分别是霜降之月、水舞之月、火霄之月、锻岩之月、丰绿之月、流金之月和收割之月。每个月58天,一年406天。事实上,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的人民至今还在用这个历法。虽然开始有些不便,但随着移民的增多,大家也慢慢接受了。
第二代女皇卡塔瑞亚曾经想再次翻新,连同度量衡、币值、语言、数字等方方面面,全部打上自己家族的印记,幸好被丈夫阻止,才没造成民众的困扰。而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相比母亲的强悍霸气,就低调怀柔得多,作风比较接近外祖父,又不若他心肠刚硬,接触过的人都认为她会是个仁善的君主。
星历2年火霄之月7日,旧历花之月(五月)23日,是奥法之眼一年一度的校庆。本来长老会对是否召开委决不下,毕竟最近惨事不断,又有学生和老师丧生,连席恩也受了无法痊愈的损伤。但是就结果而言,他们取得了胜利,这次又是十周年庆,不好阻挡学生们的热情。在市民的心目中,围绕魔皇的光环并未因为前些日子笼罩于头顶的乌云而黯淡,反而更衬出他的光辉耀眼,他也难得久留,急着以最大的诚意招待他。
就这样,令整个天空之城为之欢腾的盛大庆典如期举行。
四座城门:秩序之门、法理之门、真知之门和求索之门大开,穿过即直通奥法之眼的校区。今年负责主办的学生会大手笔,设置了一个巨型的幻术结界。一踏入气势宏伟的精金巨门,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入目一片光芒摇曳的绚蓝;漫游的鱼群掠过眼前,手指摸上去有清晰的质感;每战战兢兢地走一步,柔软细密的沙子就从脚下扬起,伴随着逼真的浮力和大串气泡;姿色出众的美人鱼导游笑吟吟地带路――无数人为这个壮丽广阔的海洋世界发出惊叹。
学生们按颜色各异的珊瑚礁对号入座,环绕着一个巨大的海星舞台。老师们的座位,一只只打开的珠蚌散发出温润透亮的光芒。两只海马喇叭吹奏出响亮而振奋人心的曲子;海葵烟花喷出姹紫嫣红的礼炮,拼成八个大字,奥法之眼的“四自”校规:自律,自主,自尊,自信。
“大家好!”身穿黑色小礼裙的现任校长按照惯例做开场白,站在加高的主持人台上向众人挥手,笑容落落大方,“觉得如何?我们学生会全体布置的会场。”
回应她的是激动的掌声与叫好。
“谢谢,那么我宣布第十届建校纪念会正式开始!由我的外公――奥法之眼的创始人席恩;奥古诺希塔陛下致辞!”
“嗯?”以为事不关己的魔皇端着茶杯愣住。正在找他的台下学生一怔,震天价响地欢呼起来。因为自奥法之眼创立以来,席恩从未在任何典礼上露面,只有画像和充满传奇色彩的流言供人遐想。
“魔皇陛下,请稍微讲几句吧。”见他不动,言灵系的弗克教授用传音术催促。其他教授也一致投来殷切的目光。眉头微蹙地放下杯子,蓝发精灵徐徐起身,尖叫和震惊的私语随之曼延。
“天哪!好帅!”
“他就是魔皇陛下?”
“等等,不对啊,我记得是黑发。”
“笨!为了配合今年的主题施的幻术啦!”
“哦,海精灵?好有诗意。”
“难怪就他一个是尖耳朵。”
“你们都错了!这个是真身,平常才是假的!”……
沸沸扬扬的讨论在席恩接过扩音水晶的一刻自动停止,前排的学生个个眼睛睁得像探照灯一样,后排则自力更生,鹰眼术望远镜纷纷出炉,拉长耳朵等着聆听魔皇陛下的教诲。
席恩顿了一下,众人屏息静气。
继续默……大家吞了口唾沫,给自己打气:他在思考,听好了,流传千古的伟大号召,发人深省的真知灼见,洞察世情的人生哲理……
淡樱色的菲薄唇瓣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张开,吐出冰凌般清澈悦耳的嗓音:“小纸人大街418号。”
群默。
一张张空白的脸上,呈现出相同的问号:刚刚……刚刚魔皇陛下是不是说了个地名?
“我抽到的地址,卖盖浇饭,没事不要来,有事也不要来。”完毕,转身走人。
僵死。
小莎慌慌张张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呃,外公的意思是,大家要吃饱…吃好,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越描越黑,大汗淋漓地噎住:呜呜呜,她就该想到,外公根本不会致辞嘛!
“这次,整条美食街都由我们负责。”龙神站起来为她解围,面带安抚人心的柔和微笑,温文而醇厚,“主人的手艺很好的,欢迎大家光临品尝。至于贺词,我想校义说得很清楚了,这就是我们全体教师对大家的期望。”机灵的长老连忙附和,配合地起立发言。
正常的话语淡化了冲击,呆滞的人们恢复行动能力,抱以鼓掌。但是回过神后,禁不住朝端坐饮茶的首任校长瞟去感慨的视线:魔皇陛下……好有个性……
虽然出现小小的波折,但开幕仪式总算圆满结束,接下来就是为期一周的庆祝活动。
小纸人大街418号,一家不大的饭馆前,挤满了人山人海的顾客,都是慕名而来,让周围的商家极为羡慕。
“为什么会这样!?”飘着食物香气的厨房里,响起年轻男子阴沉的发怒声。
“因为您做了广告。”
哈玛盖斯笑叹,帮忙得不可开交的养父绑起一头水波般光泽清润的长长发丝,再结上统一发放的桔黄色围裙。席恩不悦地甩头避开他手里拿的贝雷帽,强调声明:“广告?不,我不说他们也会找到,说了他们才不会来烦我。”他可不是不用脑子说话。
“可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对他们的勇气致敬?”
“……”
“别在饭里放蛇笼草(注:一种会烂穿人肠胃的植物)。”小龙叹息着制止他凶残的养父,按住他手背的双手温暖而有力,“我们难得一起过节日,和和气气不好吗?我也想多学点料理。”
“哼。”余怒未休地瞪他一眼,席恩认命地开始做饭。哈玛盖斯帮他打杂,边切菜边好奇地问:“主人,我记得东方学舍也有校庆,您怎么不知道如何致辞?”
“肖恩每次都睡觉,我就听见大贤者最后一句话:‘向着战场奋进吧,同学们’――我才不要说这种蠢话。”
哈玛盖斯无言地赞同。
糖醋排骨饭、咖喱牛肉饭、奶油烩虾饭、番茄滑蛋饭、笋尖香菇饭……盖浇饭固然简单,几百几千份做下来,圣人也头晕,席恩渐渐偷起懒,指挥魔仆熬了十几缸酱料,蒸好米饭就勺子一挥浇上去,命令满脸黑线的养子端到前面,钱照收……结果还是供不应求。这不奇怪,法师熬制的佐料酱汁加了许多魔法香料,手艺工序都堪称极品,味道清奇、口感极佳。一颗颗以荷叶包裹、高汤蒸煮的米粒又晶莹饱满、香软嫩滑,两者搅拌起来的效果棒极了,无怪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光闻着就馋涎欲滴。
而良心过意不去的哈玛盖斯配上事先腌制的各色野味、紧急爆炒的烤肉切片和精心调配的鲜榨果汁,更令人大呼过瘾。到下午,还供应花样繁多的茶点。小龙大肆发挥泡茶技术;而完美主义的魔皇尽管不耐烦,还是忍不住做出各式各样形象可爱的点心:小白兔、小粉猪、小绿龟、小黄猫……
“呜~~~太好吃了!”咬了口松软喷香的甜包子,温蒂感动得眼泪汪汪,“魔皇陛下,我爱您!”妮妮趴在桌上,怀着朝拜的心情盯着漂亮得令人不忍下手的水果拼盘:“我想回家供起来。”葛丽丝举着叉子坚定宣誓:“将来哪个女人敢嫁给魔皇陛下,我就杀了她!”
“没错!”女生们一齐响应,并将杀意扩散至街头巷尾。
真的很好吃啊。吃惯宫廷料理的蕾诺雅也不禁赞叹,内心的信念大幅动摇:他要是女的多好……不,男的也无所谓,再做一面魔镜,把他变回女性体!
席恩打了个寒战,哈玛盖斯立刻注意到,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着凉了?”
“你忘了我……”席恩蓦地噤声,因为他对上一双橄榄形的瞳仁,一个俏丽的黑发女郎从窗口探进来。
“不好意思,这里是厨房…啊,你早上排过。”跟着转头的哈玛盖斯感觉出与自己相似的气息,不然他可认不出。
“对,我想再添点,量不够。”黑龙的化身吐吐舌,递上空盘,“还有,你做得真不错。”
“盖浇饭是主人做的。”温和一笑,龙神刻意帮同族多盛了几份,递给她,“来,拿好。”纤指碰到他的一瞬,女郎怔了怔,别有深意地笑了:“嘻嘻,你来了啊。”
“咦?”
“我叫塔莎,特别班爱泊米的校外朋友,有需要可以来找我。”眨眨眼抛了个秋波,塔莎端着堆成小山的盖浇饭轻快地离去。哈玛盖斯还没意会,就感到背后阴风惨惨,全身发毛地转过头:“主…主人?”
“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不许你和她来往!”魔皇下达严令,手握擀面棒,俊容板得比平时更僵冷,俨然为子女的恋爱问题发神经的父亲模样。
“我……”我没有。
“怎么!?你看上她了?”反应激烈地打扁一团面粉,席恩气得脸色铁青,“我知道你没见过几个母龙,经验不足,所以才要你谨慎选择!我也说过会帮你找对象,你急什么!”
“我……”我没急。
“还顶嘴!好吧,我不管了,随你去和那个女人搅和,被骗我也不管!”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百口莫辩的小龙呆在原地干瞪眼,无奈地看着他别扭的养父面无表情地转向案板,闷不吭声地把气撒在面团上,死命揉、拎起来揉、翻来覆去揉……“主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轻叹。
当作没听见,席恩专心致志地做心理建设:这小家伙,终于到离巢的时候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孪生弟弟的面容清晰浮现,勾起深埋而不曾痊愈的心伤,席恩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浮动的心绪沉淀下来。
“主人,您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察觉他的怒气从收敛到生出排斥之情,哈玛盖斯心下不安,打算一下子说清楚,“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也不想……”
“闭嘴,你发情期到了,自然有这种需求。”冷漠地抬眼,法师的态度镇定而淡然,“我也不帮你挑了,就那个塔莎,你自己去找她。”既然都要走,早走晚走有什么差别?他不屑腻腻歪歪地挽留拖延。
“不要!”小龙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席恩淡淡别开眼:“随你。”反正时间到了,他总会要的,这是不可抗拒的本能。
看出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哈玛盖斯挫败地喘气,良久,低沉地道:“就算我娶妻生子,我也不会离开您,我发誓。”
冷冷一勾唇,席恩没有将他真心的誓言和其中蕴涵的心意放在心上。
一旦有了后代,龙即使不爱自己的伴侣,也会一心一意地照顾孩子。那哈玛盖斯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残缺的感情,他宁可全部割舍。
******
当晚,小龙偷偷溜出卧室,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全被冷笑的养父瞧在眼里,除了他敲的门牌号码。
“咦,哈玛盖斯。”穿着睡衣的杨阳惊奇地睁大眼,拉开门,“稀客稀客,快请进。”
“打扰了。”赧然行了一礼,哈玛盖斯走进客房,环顾了一圈,“严小姐不在吗?”杨阳动作娴熟地泡香草茶,笑道:“她和轩风去买夜排挡了,坐,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啜了口茶,哈玛盖斯有点局促地吐露来意,“有没有不是恋人,但是像恋人那样的关系?”
“你说什么?”杨阳满头雾水。哈玛盖斯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的发情期到了。”
“啊……恭喜恭喜。”这么说没错吧?
“你误会了,我没有发情,也不想有这样的冲动。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就必须分出心力养育他,主人一定会赶我走,他就是这种人,那我不要后代,也没必要和雌**尾,龙发情只是为了繁衍。”
杨阳听懂了,也惊讶极了:“可是……这是生理本能,你――”
“没关系的,主人忘了,我已经是他的影神,神不动情,就不会产生情yu。”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失笑,“原来席恩是吃醋了,看不出他也是个傻爸爸。”哈玛盖斯苦笑:“主人性子拗才是真的,哪怕我跟他解释,他也会得出相同的答案――我某天爱上哪个同族,双宿双飞。”
“呃,他可真是――”杨阳擦了擦汗,该说是深有远见,还是个性极端?
“所以我才想问你。”哈玛盖斯上身前倾,认真地注视她,“我希望主人相信我,那就要确立一种超越恋人的关系。”听得脸红耳热,杨阳心底的邪恶因子蠢蠢欲动,险些要他去和席恩上床,最板上钉钉的关系。
干咳一声,卡萨兰满愿师藏起狼尾巴,只露出半截:“很简单,叫他当你的新娘。”
“新娘?”听到这个意外的词,哈玛盖斯错愕不已。
“龙的新娘传说,没听过吗?”杨阳随口杜撰,“这和人类口中的新娘不同,因为古早的辉龙历,龙和人是不能结合的,但有的结下深厚的情缘,人们就这么称呼其中一方。他们不是恋人,却比恋人更亲密。新娘的定义也是如此,不必有欲望,就幸福地在一起,不是挺好么?”
龙神默默沉思。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早晨,张罗早饭的人也神清气爽。桌后失眠熬夜、工作了一整晚的蓝袍男子却一肚子鸟气,沉郁的眸随着养子的身影转动。
这小色龙,本来还想抽一晚教他那方面的知识,免得在女方面前闹笑话,结果无师自通,看样子快活得不得了。
想起自己当年有心也无力的脆弱身板,席恩心理不平衡地合上报纸。哈玛盖斯摆好热气腾腾的早点,弯腰与他平视,澄蓝的眼眸宛如纯净的清泉,凝视着冰封的深海:“主人。”
“嗯?”席恩切下一块煎蛋塞进嘴里,溢满唇齿的美味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您可以当我的新娘吗?”
“………………………………………………”
这小家伙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若非席恩定力超群,会当场呛住,冷静地喝了一口咖啡,斜睨满脸期待憧憬的养子,确定他不明白这个词的真正意思。
“你对‘新娘’的定义是什么?”
“就是永远在一起,一起慢慢变老……虽然我们都不会老,但我想心是会老的,到时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开始整理我们学过、看过、经历过的东西。”只是想像那情景心里就暖得要满出来,灼热的液体在体内奔流,可以和这个人在一起,一直一直……他怎么可能跟别人携手?
席恩默然,深深看进他的心,良久,他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做你的新娘吧。”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到了第三天,换班的人上任,席恩终于得以摆脱他厌恶的盖浇饭,一头钻进实验室。而他闭门不出,和他寸步不离的哈玛盖斯自然也不会乱跑,不过他还是打定主意,要拖养父参加最后的料理大赛。
席恩一走,两边的经营状况顿时大好,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为什么这么忙!?前几天不是很空吗!”
“人多还不好?”有模有样拨打算盘的小莎抛了个白眼。念力系教授迪罗发挥他天赋的异能炒面,总共十只锅子一起炒,调味料和洗好的菜----远。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研究室里,桌角的三界映像仪光晕流转,照出一排排书架的轮廓,上面密集地堆放着一本本厚实的书籍和成捆的羊皮卷,蓝色封皮上的银线符文散发出微光;斜靠的写字板钉着时间表和工作进程,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作息严谨又充实的人。
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女坐在特制的靠椅上,闭目似在沉睡。白皙纤长、优美得像是玉石雕刻的大手轻抚她的唇,花瓣的汁液为苍白的容颜增添了一抹艳色;随着血液的流动,生机渐渐回到死寂的躯体;最后,一朵透着淡淡烟蓝的花Сhā在少女的耳鬓,将她白如新雪的发晕染上梦幻般的莹蓝色。
蓝发精灵做着这些的动作非常温柔,专注的眼神像全心全意为女儿装扮的父亲。耳坠、项链、手镯……一件件亲手制作的魔道具戴在少女身上,衬得她秀雅不似凡人的姿容更加脱俗。
端着托盘的俊逸青年站在一旁,注视养父的一举一动,暗暗松了口气:最近席恩不再不明原因地昏睡,是否代表奥路贝亚修的威胁已远去?
高元宇宙……
侧首,看向爬满翠绿藤蔓的露台,透过薄薄的阻隔,望见满天璀璨的星辰:那会是主人在不久的未来踏足的地方吧。
辉月被波涛模糊,沉在水底的街道也随之荡漾,就如同幻美的海市蜃楼。两个身影穿梭在游鱼似的人流中,带着格格不入的孤独气息。
“要休息一下吗?”瞥了眼树阴下的凉椅,白衣儒雅的青年关怀地问。黑发紫眸的清秀女郎冷淡地摇头:“找不到肖恩师父就不休息。”走出几步,维烈忍不住提醒:“他可能在席恩那儿。”这个名字令他的舌根一阵泛苦。
菲莉西亚猛地驻足,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幕,又低下头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地坐到路边。
从一直背在背上的旅行包取出暖和的毛织披肩,轻轻盖在她单薄纤细的肩上,维烈凝视她蝉翼般的长睫、秀挺的琼鼻和如花朵红润的唇瓣,涌出深深的爱怜之情。但是,他却连拥抱她的勇气也没有。
疲倦地合上眼,菲莉西亚突然觉得再也没力气拒绝这个男人的温柔。
“我饿了。”她的低喃情不自禁地带上一丝依赖的味道。
“好…好的,我去买。”听出细微的语气变化,维烈欣喜地跑向对面的食铺,然而买好回来后,他迟疑了一会儿,躲到建筑物的阴影下,右手颤抖着打开一只怀表形状的挂件。
光滑的镜面很快映出影象:一座美丽的庭院,晶莹的朝露在含苞待放的郁金香花瓣上闪着光,蜜蜂穿过草丛,落在一朵绽放的纯白马蹄莲上,又轻盈地飞起,拂过白色的锦缎。受惊的白袍青年从轮椅上弯下腰,丝丝缕缕的长发流水般滑下,纯净的银。
几缕灿亮明艳的金丝掺入银白,异常合衬,握着扶柄的柔荑一推,身穿文官服的女郎低着头似乎在斥责着什么,白里透红的精致脸蛋柔嫩而细致,绛唇开合间露出洁白的贝齿。而有着银亮发色的男子抬起头,仿佛倒映着初夏万绿的双眼略带涣散,空虚茫然,但听着身畔的人说话,慢慢有光芒闪动,婴儿般纯洁无辜的秀丽脸庞也明显地柔化,妃红的唇扯开一个妩媚的粲笑,唇形清楚地吐出三个字――莎莉耶……
啪!盒盖紧闭,魔界宰相神色僵硬地把怀表塞进内袋,像藏起一个决不能暴露的秘密。
我是个卑劣的男人。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因为说了,她一定会飞奔回他怀里。即使帕西尔提斯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形同废人,但她不会在意。而且看情形,他不是没有痊愈的希望。
是我造的。良心日夜啃蚀不安,维烈抿着唇巩固摇摇欲坠的决心:帕西尔提斯的身体,是我造的,不然罗莎米亚收集齐他的灵魂碎片也没用。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所以……
一双冷亮的银瞳浮出记忆的水面,带着轻蔑与嘲笑,了然地穿透一切虚伪,直刺他内心最深的黑暗。维烈不禁颤栗地抱住自己,全身发凉。
他知道。
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就是掉在他体内,他亲手取出;拥有读心术的他,也没有不知道的秘密,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像千年前一样沉默?
这一刻,维烈真想杀了席恩,杀了那个碍眼的情敌,杀了所有可能泄露或发现秘密的人。
十年没有结果的追随也使他精疲力尽,几乎想罢手,放开她也放过自己……
“维烈。”
和他一模一样的温润声线惊了他一大跳,黑发青年缩在墙角,瞪视和自己长相酷似,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干涩地唤道:“父…父亲。”
基连拿着一杯热咖啡、一个纸袋站在巷口,里面传出烤鸡的香味,平民化的食物和他清越高华的气质不甚相配。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鲜明的差异。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这么大的人还玩捉迷藏?”拙劣的冷笑话让维烈笑不出来,暗示意味浓厚的话语更令他心惊胆战,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我……”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嗯?”优雅地取下眼镜,微笑,如冰刀锐利冷厉的逼问丝毫不搭男子暖风般清俊柔和的脸,挥动的手更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你到一边去,别碍事。”
优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色,叹着气回避,祈祷干儿子还能瞧见明天的太阳。
基连徐徐走进小巷,笼罩下来的夜色掩盖了他软化的眉宇,和眼里的感情:“笨儿子,你一点也不会做坏事。”
“父亲,我……”掩饰的话哽住,维烈连连倒退,心乱如麻。基连伸出手,探向他的胸口,像被雷劈中一般,维烈猛然弹开,死死守住怀中的东西,黑眸射出犹如困兽的狠戾凶光。
“……不肯给我吗?”顿了顿,修长优美如钢琴家的手指收了回来,基连转过身,“也罢,到你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毁掉或坦白,只希望到时不会太迟。”
“父亲!”让他心口微痛的大喊拉住他的脚步,其中夹杂着泣音,“我…我该怎么办?”
轻柔的叹息被夜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男子沉着的低语,重若千钧:“维烈,我说过了,你不擅长做坏事,你也不是这块料。”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爱她啊!”掩住脸,魔界宰相矛盾得快要发疯。
“你问我?”苛烈的视线撕裂他的悲伤痛苦,毫不留情地戳刺他的心,“你几岁了,问我?”维烈哆嗦着惨白的唇,眼中涌现崩溃的颜色,一句隐忍已久的话到嘴边,徘徊欲吐……
“你想说什么?”
“……我恨你。”
空气静止了一瞬,维烈脱力地跪倒,两手撑着地面,点点水痕聚集扩散,伴随着上下抽动的肩膀,一种像是绷到极限断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逸出,“我恨你……我恨你……”
看着在路灯微弱的光晕中哭泣的儿子,基连静静闭上眼,坚毅冷漠的唇微微抽动,宛如一个淡若无迹的苦笑。
“你把摩耶扔给我,一去不回,还有一群任性的小王八蛋,现在又和那个人渣好得不得了,只知道做你的研究,从来不回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捂住嘴,却无法遏止已经倾倒的怨恨,维烈绝望地啜泣,放纵自己在这难得的宣泄中尽情流泪。而基连也不做声,良久才道:“早说不就得了。”
“为什么要逼我到这地步!?”维烈又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吼,“我不想说的!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了!只要你关心一声……慰问一声……”
“那样你就会好受些?还是现在舒服?”为这个呆脑筋的傻瓜直摇头,基连终于露出克制不住的苦笑,“难道你以为对我没大没小地吼叫一通,我就会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儿子,你的嗓门还没这么有威力。”维烈放下心头的大石,呜咽着擦泪。
“笨儿子……”
“别叫我笨儿子!”
“是是。”绽开一丝真心的笑意,基连把烤鸡递给他,自己啜饮黑咖啡。维烈捧着当暖炉,仍然抽泣着。
“自己好好想想。”忍住拍抚的冲动,基连背转过身,“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用不着内疚。还有,我不觉得席恩有多像我。”
“他像你。”维烈苦涩地低笑,“很像。”基连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去。
等得不耐烦的菲莉西亚刚站起来准备找人,就远远瞧见缓步走来的部下。灯火阑珊中,青年脸上的泪痕映入眼帘,冻结了她的怒火:“怎么了?”
维烈没有答话,过了宛如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将怀表递到她手中。
“帕西尔提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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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窗帘晕染成浅蓝的阳光从雪白的羊绒地毯向床角延伸,古朴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柔云似的丝绸帐顶,如雾的水纱飘荡,隐约可见隆起的被褥和几个又大又软的抱枕,清一色是绣着银丝织边的蓝色系。几缕仿佛蓝水晶溶液凝成的纤亮发丝散落在枕上,光滑柔顺,令人想伸手触摸。
突然,透着淡淡银光的苍蓝长发泛起一波波清凉的海浪,扣住法杖的手握紧,顶端的海蓝宝石呼应着发出寒气森森的冻雾,室内的空气骤降,又在精灵的喃语声中,恢复如初,只余一抹轻寒。系着白围裙的清秀女仆打开被擂响的雕花木门,放进引起这一连串异变的小人儿。
“外公――”小莎兴冲冲地跑到床边,拉下柔软的羽绒被,“外公!外…咦,舅舅也在啊?”她吃惊地看见蜷缩在法师怀里的小龙,一对小小的膜翼紧紧裹住流线型的身躯,细密的鳞片如同片状的鲜红玛瑙,到了脑后靠背鳍的位置却呈现出一种艳丽的蓝紫色,越往下越浅,在尾巴划了个优美的弧,就像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
龙神扇动翅膀,睁开清澈如水的蓝眸,朝她投以温和的目光,然后拱拱养父,似乎在道早安。
“早……自己钻进来的。”懒懒翻了个身,曲起单足,魔皇冰莹透亮的嗓音难得有一丝惺忪,遮着眼的手垂下,露出水气氤氲的湛蓝眸子,“什么事?”
小莎立刻兴奋地抓住他睡觉也不脱下的袍子摇啊摇,喜滋滋地炫耀:“外公,我给你看我这三天赚的钱。”
冷笑,席恩拎起还在打瞌睡的小龙扔到她头上:“哈玛盖斯,给她看我们的进帐。”左右为难了一阵,龙神鸵鸟地装睡。小莎沮丧地呻吟:“呜呜~~~”
“那个…莎娜,和格兰妮打声招呼吧。”在半空变成人形,轻轻巧巧落下,哈玛盖斯微笑地指着静静伫立的侍女。小莎瞪大眼,狂喜地扑向她:“格兰妮!”
“小小姐。”白发女仆熟练地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她称呼席恩是“主人”,哈玛盖斯是“小主人”,已故的依路珂是“二少爷”,卡雅是“小姐”,而辈分最小的小莎就是“小小姐”。
“格兰妮……变小了?”小莎发现从小照料自己的侍女大大缩水,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席恩掀被下床,穿上靴子,走到穿衣镜前让养子帮自己梳发:“她的核受损太严重,以前的身体负担不了,就暂时改小点。记忆也有损失,不过还记得我们。”
“哦。”又是担忧又是释然,女孩两只小手关怀地贴住构装生物的脸颊,叮嘱,“格兰妮,你以后不可以像外公一样乱来哦。”哈玛盖斯不自觉地一扯,拉痛了席恩的头,差点连脖子也断掉。可是瞅见养子沉怒的表情,他不禁咽回呵斥,自己拿过月牙篦梳啊梳。不知是否被宠惯的缘故,动作有点不利索。
“我来吧。”拿回梳子,细细梳理他冰泉般清亮莹澈的长长发丝,小龙低沉到阴森的口气不仅让小莎直打寒战,席恩听着也是微微发冷,“您身上还有什么没抵押出去过?说出来,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席恩是聪明人,知道不好去捅炸药库,模棱两可地道,“我尽量,没有必要的话――”
“没有必要?”濒临爆发的轻笑声。魔皇干咳,觉得身为父亲的威严有损,正待重整声势,脑中闪过不确定的片断:“哈玛盖斯,我是不是答应过你什么事?”
龙神一怔,手停住,过了好半晌,他漫漫垂下眼,温雅的俊容一片柔和的平静:“没有。”
[……您答应过我,决不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想要。]
如果真的到那时候,我情愿您拿我交换,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席恩有些困惑地回想片刻,没有结果,便归类为一时的错觉,转向外孙女:“小莎,你的情绪太外露,要成为一个好法师就收敛点。”正对侍女撒娇的女孩吓得赶紧滑下地,立正忏悔。
“哎呀,主人有时做出得意的作品,也会向我炫耀呢。”哈玛盖斯开解外甥女。席恩白他:你总是宠她。小莎惊讶地抬头:“外公也会这样吗?”哈玛盖斯但笑不语,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雕刻精细的长木盒,胡桃木制的盒子,绘满了精密繁复的文字和图案,正面还镶嵌了代表封印的银色五芒星。打开,一枚水滴形的黑钻在白色的底座上闪耀着神秘瑰丽的光泽,散发出魔性的蛊惑力,宛如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龙神以旁边的双环银链串起,轻轻戴上养父的额头,黑与白搭配得无比完美,几丝蓝发恰当地点缀,细碎的钻石犹如流淌的星河。
原本纤长的双耳转为人类的圆润曲线,垂荡着细长多棱的晶石耳钉,红酒似的液体在其中流转,为他如雪的清颜增添了几分冷魅。
“如何?主人昨晚做的。”大功告成,哈玛盖斯高兴地展示成果。
“好美哦!”小莎尖叫不迭,绿眸闪闪发亮,小心灵扑通扑通跳,第一次有了玫瑰色的幻想,“好像新郎和新娘子。”席恩一记冷眼冻住她,一般的新娘是一回事,他和养子是另一回事。
“哦,说到新娘,告诉你个小秘密。”哈玛盖斯笑着指指抽屉,“主人也帮你做了首饰,将来给你当嫁妆。”小莎惊喜地拉开看,找出一只精美小巧的珠宝盒。施了空间魔法的内部,祖母绿头冠、珍珠耳坠、血玉髓玺戒、蓝宝石项链……足足十几套高等装备眩花了她的眼。
“谢谢,谢谢,外公。”感动地蹭啊蹭,小莎只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哼。”不以为然她的大惊小怪,对魔法神而言,制作神器以下级别的法器只是吃饭喝水般轻松的小事,神器也不过稍微费点劲。
“妈妈有吗?”冷静下来后,女孩关心地问起亲人,“有没有小莎多?”龙神笑道:“都有哦,我也有。”说着,拨弄了一下左腕的手镯。他这件是席恩最花心力雕琢的超神器――[誓约之龙镯]。当然本人没有宣扬,用送杂货的态度送出去。
“小主人,时间快到了。”格兰妮尽责地提醒。哈玛盖斯啊了一声,连忙帮养父拉挺长袍,快手快脚地整理床铺。席恩奇道:“干嘛这么急?”
“我帮您报名参加了料理比赛!”
“……你嫌没事可做么?”
结果席恩还是被养子和外孙女拖到会场,小莎挥手告别,蹦蹦跳跳地来到评委席。不参赛的长老和学生会成员都已入座,笑着和她打招呼。席恩在哈玛盖斯的陪同下走进后台,迎面撞见一张熟面孔,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基连无言地指指身边的伴。优嘿嘿笑着:“我们都参赛了哦――我就是要你知道做饭的难处,省得以后再给我挑食!”
“哼,料理有什么难的。”生平没碰过厨具的天才科学家却表现出莫名的自信。一个激昂的女声Сhā进来:“哈!我老公也报了,你们等着甘拜下风吧!”
耶拉姆无奈地瞅着洋洋得意的妻子,带着丈夫来凑热闹的杨阳笑道:“呵呵,双雄争锋吗?”基连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满:“杨阳,你无视我。”
“那就三足鼎立好了。”说实在的,杨阳认为优和哈玛盖斯的水平还比祖父高干,但是面子要给。
“无聊。”异口同声,席恩和耶拉姆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哈玛盖斯习以为常地跟上。余人一愣,昭霆跺脚怒吼:“这两个家伙,一丘之貉!”
为时一周的学院祭进入尾声,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地召开,有烟火评比、魔宠斗技、法师友谊赛、飞球表演等等,而重头戏就是有一位大人物参与的料理大赛。魔皇精湛的厨艺已美名播天下,没排到的食客固然扼腕,有幸尝到的也巴巴地赶来占位子――吃不到,看看也好。
魔物部(注:魔法物品研究部的简称……里面的研究员也被称作魔物)发明的美食烟花看得众人眼馋不已,领主们兴致高昂地加入。第一个是疫病之王梅杰安,主题是“迎非典,庆艾滋,病菌是我家,瘟疫是我乡”。长老们急吼吼一串结界罩上去,才没酿成大惨剧。
只见花花绿绿冠状球状树枝状的诡异物体接连升上高空,娇怯怯的疫魔君主一脚踏着桌子,手持话筒声情并茂地解说:“这是流感病毒,看呐,多么可爱的形状;这个不怎么好看的是鼠疫病毒,但它也是很有威力的;还有色彩鲜艳的登革热病毒;长刺的禽流感病毒;和近来地球最流行最时髦的sars病毒~~~”越说越陶醉,几乎要落泪了。
“哦哦,人才。”在布幕后观看的基连评价。优挥去一把冷汗。席恩已经进入四大皆空的入定状态。观众们呆若木鸡。魔物部的魔物们却很认真地听讲,日前伍菲等人引起的骚动让他们深刻意识到危机,决心事后和梅杰安好好探讨。
接下来是诅咒之王克鲁的深情告白:“为了你我情愿生病,我的爱,让我们携手共创美好明天”,随即指挥下属抬出一台重型大炮,超级礼花弹直冲云霄,炸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爱你亿亿年”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占了半边天空,又变成无数红色心心到处乱飘,众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基连也不甚满意:“这个就不怎么样了,不过焰色反应抓得还可以。”打了个60分。优转身和席恩做伴。哈玛盖斯反而在思考菜单。
“看我的!”梦魇之王奇蜜拉一个漂亮的前空翻,扬手抛了个迷醉全场的飞吻,火辣辣的身材引来ji情四溢的口哨,“我的口号是――‘梦想是创造之母!成功的第一步是想像力’!”
总算来了个正常点的主题。众长老抹汗,加固魔法障壁,领主们制作的烟火可不是玩笑。
轰一团光雾爆炸,惊天动地犹如宇宙诞生,大气层形成、海水沉淀……物种起源的生态演变一幕幕逼真地显现,忽而缩成一颗青色星球的远景,接着是ufo满天飞,色彩变化的折线图形交错飞舞,使观众感觉置身于异次元空间。
“杰作,杰作。”基连打了个高分90。下一个轮到的暗影之王艾斯托尔阴阴一笑:“奇蜜拉的口号太积极向上了,我的主题是‘群魔乱舞,小心脚下’。”众人再次爆汗。
会场登时变成了万魔殿,怨灵呼啸,阴魂横行,几只苍白的烟花伸出细长扭曲的鬼手往下抓,吓得女生们尖声直叫。对此基连的评语是:“颜色单调,但创意不错,70分。”
“呵呵呵,那么就是我压轴咯。”最美艳无双魅力无边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一亮相,全场响起齐刷刷的抽气声,一对对红心从雄性眼中冒出。若非法师的定力还算足,早就发生流血火拼了。
“人家的主题是――”卖关子地一顿,送去秋波一双双,魅魔君主手一扬,“欢迎光临我的情趣商店!”
“……………………………………………………”
一只香艳的黑色床形烟花在空中绽放,伴随着五彩缤纷的水晶泡泡,沐浴乳的香气飘散,还有洗澡的音响效果和可疑的嗯嗯啊啊声,引人遐想。一只雪白曼妙,沾着泡沫的纤足从浴缸伸出,情趣商品之一――金属足铐闪闪发光,更多的热辣道具新鲜上市:皮鞭、蜡烛、木马、椅子……男士们狂喷鼻血,女士们面红耳赤。
这回连基连也一脸呆滞。
“我抗议!这是有伤风化的行为!”几名女教授气愤地拍打桌子。失血过多的男教授抹着餐巾叹气:谁敢阻挠领主的雅兴?奇蜜拉却不甘心风头全被友人抢走,推搡睡得天昏地暗的最后一位领主:“欧塞,你上去!”
“……啊?”迷迷糊糊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抬头,瞄了眼天上,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放了个全身像,继续呼呼大睡。这下造成轰动效应,毁灭神之影的容姿才堪称惊世骇俗霹雳无敌旷古绝今,无论男女都发出惊艳的叫喊,鲜花彩带飞扬。基连却努努嘴:“赖皮,0分。”
临时的烟火大赛以睡魔(?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科属)君主取得压倒性胜利。虽然他放的不是烟花,但本来就不是正式的比赛。
小莎红着脸上台主持:“咳嗯,开幕仪式到此为止――欧斯佩尼奥叔叔真的很美对不对?小莎也想嫁给他做新娘。”女孩们齐声响应。安杰不知为何很不开心。
“好!现在我宣布,料理大赛开始!”挥手示意,布幕拉起,“――选手进场!”
没有傻兮兮地走台步,席恩一个移动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被部下抱了个满怀:“呀――主子,你变回男人啦?”
“你什么时候来的?”魔皇后知后觉的问话差点让女领主气炸了肚子。
“算了,你要不要尝尝人家的爱心便当?说不定能激发你的灵感哟。”一指轻抬主君的下颌,格蕾茵丝笑得妩媚又邪恶,天晓得她的“爱心便当”加了什么东西。哈玛盖斯挂着温和的笑容制止她索吻的企图,再拎起这只八爪鱼扔到一边:“抱歉,我想主人没空。”
“又是你这头搅局的龙!”
“呃――”小莎不好意思地出声打岔:“格蕾茵丝姐姐,一会儿外公做好先给你尝。今年料理大赛的主题是――甜食!”
“哎呀,我最不擅长的料理。”优大叹运道不好,由于友人不喜欢吃甜点,连带他也不做。基连从准备好的材料里挑出甜味剂和成分测试仪――料理嘛,还不简单,他已经查出人体最能接受的味道,按照精确比例调配就行了。席恩考虑了一下,开始忙碌,哈玛盖斯理所当然做他的助手。
经过多道不同香料蜜制加工而成的葡萄干饼干;包着苹果、凤梨和桃片的甜薄片馅饼;口味浓郁纯正又工序简易的家庭式烘焙糕点;掺了花蜜,稻米蒸出的小馒头以清雅的桂花装饰;浓缩了多种水果、颜色口感也层层递进的果汁;以及浇上风味独特果酱的雪花冰――用炼金术和时间魔法只花半分钟搞定的魔皇脱下围裙,洗干净手,施施然回到座位,享受养子的香茶慰劳。跟随他的是满场崇拜的注目:魔皇陛下……做菜的样子太帅了。
耶拉姆做的是正统英式下午茶点心,盛装在三层托盘上,下层是夹了熏鲑鱼、火腿和小黄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层放搭配果酱和奶油的圆型松饼,第三层是细致爽口的玛德莲蛋糕、巧克力慕斯、令人食指大动的水果塔等,再配上一杯芬芳的伯爵红茶。
其他选手也大显神通,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基连,因为他做的……是几大碗甜浆。评委们个个目瞪口呆,心想:这这…谁做的!?未免太混了!
为了保持公平,选手们在烹调的时候,他们都下台回避。小莎本来担心是席恩做的,但是一尝,她就知道不是。
别说,这糖浆还真好吃,几位长老当场刮了个底朝天,神色稍霁,然而当他们试吃其他碗,脸顿时黑了:完全一样的味道!
谁!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混的糖浆!?
结果出来了:味档满分,其他四档色香形意全部不及格,综合评分还是不合格。大受打击的科学家感到不可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我做的既有创意,又有颜色,也够香,还放在专门的模子里――哪里不符合了?”
“换作我也是评这个分数,不,味道还要降低。”优无力地瞅着他欠缺人味的朋友,“基连,我早跟你说过了,料理最重要的是心意,做菜人没有真正花心思,是做不出感动人心的好菜肴的。”
“我不信席恩做的会有什么‘心意’。”基连反击。优耸耸肩:“是,但他的外孙女是评委,小龙也试吃过,所以我想他的料理多少有点感情。”果然,一看到自己最爱吃的雪花冰,小莎欣喜地亮了眼,开怀大嚼,真心实意地打上满分。
评分落差很大,因为席恩有两道点心是按照恶魔的口味制作,领主的分打得极高,而长老们综合下来就偏低,暗暗惋惜“做坏了”。而耶拉姆的分数现象则相反。全部评完后,第一名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平手。
“咦!”看见两位选手,有些长老后悔没再打高点,但他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弄虚作假,经商讨之后,决定采取当事人抽签的方法。
席恩淡漠地放下茶杯,摆摆手:“我不用抽了。”以他烂到极点的运气,不作弊肯定输。哈玛盖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不知所措的评审们笑了笑:“可以代抽吗?”
“我来!”不等众人回答,昭霆起劲地举起手,拍拍丈夫的肩,“我手气一流哦,你等着领奖吧!”耶拉姆无所谓地随她。
两个颜色相同的珠子放进木箱,其中一颗是叫做“冠军珠”的专门道具,滴上特殊的药剂会变色,这就杜绝了透视魔法。也不允许摸,在触碰到的瞬间就会粘住。两人同时抽出手,让一名随机点到的观众滴溶剂,昭霆的珠子毫无变化,而哈玛盖斯的则慢慢变成鲜艳的红色。
“怎么会!”自夸手气一流的人傻眼了。
轻轻吐了一口气,小龙绽开欢欣的笑靥,将鲜红的冠军珠郑重地交到养父手里:
“我签运很好,过给您。”
******
宁静的永夜,深沉,远暗。
星星点点的蓝光涌现,凝聚成一个透着淡淡光晕的少年虚像,雪雕般冰洁无瑕的容颜,长至脚踝的苍蓝发丝,一袭简洁的蓝色学徒长袍,腰间挽了一条白绸带。他仿佛幽灵般无声地穿过空旷的长廊,没入尽头的门扉。
紫色的光海淹没他,空荡荡的广大空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或装饰品,只有一个半透明的光茧悬浮在中央,散发出如梦似幻的莹莹紫光。和他有着相似形貌的青年闭目沉睡,倘佯在绚紫的水波之中。
静谧的视线停滞了一瞬,例行性行礼,少年冰冷的神情突然浮起极其细微的波动,转身走出房间。
一只小生物欢叫着扑向他,爪子抓挠,小小的头不住地往他怀里钻,以热情的肢体语言表达亲昵。
“宝宝。”少年却不领情地拎起它的小翅膀,大力摇晃,听而不闻它的哀鸣,“你又溜上来,快下去守门!”小龙甩动长尾,坚持要留在他这儿。和他同属塔灵的布兰多不禁无语问苍天。
这里是席恩的灵魂神殿,位于万物最初的发源地――始源之海;而相对的影神殿――哈玛盖斯的灵魂神殿与他互为镜影,坐落在能源湖的下方。两者真正的身体,也是放置在各自的灵魂神殿,在现世活动的不过投影。由于和始源之海的结合日益紧密,席恩的一举一动都牵涉了三千世界的变化;哈玛盖斯的影响虽稍微小些,也是一样,这是必要的举措。
因此,身为席恩以自己的性格塑造的镇守者,布兰多非常不理解哈玛盖斯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一条白痴低级的龙,那是多么不能松懈的重责大任耶!就算影神殿塌了主神殿也不会有事,好歹攸关他的生死安危,他就不会多用点心吗?
其实哈玛盖斯根本不需要塔灵,影神殿就相当于他的龙茓,龙沉眠时决不允许外人打扰,这是种族本能,而不同于睡着了就毫无防备的人类。之所以特别翻版了幼年的自己,是给养父的复制体一个慰藉。
当然不知寂寞为何物的塔灵是想破头也不明白,只好认命地担起两份重任,每天尽责地巡视,还打扫每个角落,将主人从神界和知识之神那儿搜刮的资料物品归类存放,整理得井井有条,就这样在规律的生活中度过每一天。
只是今天,继协调神和混乱神联手攻打的那次以后,第二次生变。
一望无际的灰色气海感到未知而强大的力量,共振出守护的怒涛,排拒着无孔不入的侵略者。终于,无形的绞斗慢慢平息下来,旋转的虚空浮现一双巨大的眼睛。与此同时,黑色高塔的顶部出现一抹蓝影,一手握着镇塔之杖,另一只手护卫地环紧瑟瑟发抖的小龙――宝宝只是虚拟体,抗拒不了神威――镇定地迎视那充满压迫力的视线。
他在观察。塔灵不为所动地确定:他下不来。
然而,奥路贝亚修毕竟是高维度神,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侵入,也拥有低维度神不具备的能力。
“找到了,她灵魂的钥匙。”
发自真心的笑声回荡在广袤的深海中,神的双眼缓缓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衣男子的形象,比正常人略微修长的身高,白发剑眉,英俊得近乎虚幻。他似乎很满意地左看右看,点点头,然后注视布兰多,友好地伸出手,绽开标准狼外婆的笑容:“开开门好么,男孩?”
第十二章
这是哪里?
飘浮在没有边际的虚无里,法师先有条不紊地检查身上的装备和材料,确定可以施法,再冷静地观察、推测自己的处境。
他曾被最后一位老师布拉得;墨关进一个思维的迷宫,那个可怕的秘境逼疯了在他之前的所有学徒。布拉得设了个死局,他说答案即是出口,但世界本身就是个无解的圆,无休止的计算只是越陷越深,他在发疯以前及时领悟到真相,重新界定属于自己的答案与秩序,终于架构了新的半位面,自己打开门走出去。
当他回到现世的一刻,他也知道他的人格几乎被摧毁了,没有人能够完全操控自己的思想甚至潜意识,但是他可以。巫妖王欣喜若狂地迎接他的归来,以一种验收成品的态度抚摸他的全身上下,戏弄地亲吻他的唇:[噢,我的徒弟,你太完美了……]
至少这里似乎好些。一只绿色的兔子从他身边经过,长着像松鼠的大尾巴,更多似是而非的小动物接连出现,美丽却带有异域风情的植物宛如琉璃制品一样晶莹剔透,淡紫色的天空飘着六角形的星花,令他想起魔域。
不过,气场完全不同。这种浓稠、充满了纯粹的内质能量,仿佛泡在温水中的感觉……
对了,就像掉入黎姬的幻影子宮,在神之泉内升华的情形。
“喜欢我为你造的世界吗,小可爱?”
席恩闻声抬头,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轻飘飘地悬坐,面带讨好的笑容,专注地凝视他,目光有一丝惊讶、一丝好奇。
“你是谁?”直截了当的询问。
“!!!”奥路贝亚修精心准备的形象当场崩溃,下巴滑落到地,满脸震惊不信地哆嗦着,眼里还有泪光闪烁,“小…小可爱你不认识我了?枉我日思夜想,好不容易才把你拉进我的梦。”
脑中灵光一闪,断裂的线头接上,席恩眯细的眼聚起刀锋般凌厉的光:“奥路贝亚修?”
“对!”开心地打了个响指,星幽界之神按着胸口,“我就想你应该认得出,就算这个身体是假的,我的灵魂你已经接触过了。不过,你怎么给我取了这么个‘反名’(注:正如名字带有约束力,反名就具备相反的效力,虽然对奥路贝亚修这样的高层次神无用,但念着总不会有事),记住我的真名――”他邪气一笑:“欧托拉姆。”
两个宇宙同时震动了一下,席恩将眼底的惊异藏得严严实实。
即使他对未知宙域的探索才开始,即使更深奥的谜他还没有参透,即使最初的源他尚未把握到,但是有些规则在他成神的一瞬就已明晰。它们来路不明,却无比真切。其中一条就是神名的交换,如同恶魔君主对属下真名的掌握,一旦神祗告诉另一位同类自己的全名,哪怕他神格再高也不再具有优势。
神与神之间特殊的交流排除了欺骗的可能性,目前可以确定对方没有敌意,这是个好开头。
“席恩。”礼尚往来也是规矩,然而魔法神还是有所保留,毕竟他的立场比较薄弱。欧托拉姆眨了眨眼:“小可爱你不够坦白,不过我不介意。”
席恩没有抗议对方对自己的称谓,原因如下:他也觉得小小的东西可爱相比欧托拉姆他非常小欧托拉姆叫他[小可爱]理所当然。
“您愿意接纳我吗?”
“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欧托拉姆当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不知道我过的有多么无聊,小可爱。我不能动,他们筑巢筑得把我挤成一团,又不让我进去欣赏,却随便从我的体内踩过――啊,我很抱歉,我也弄乱了你的家吧?有没有受伤?我这样对你行吗?我的体积太庞大,而你是这么的小,好像一碰就会坏掉……”说着,情不自禁地轻抚他的脸颊,手下的皮肤柔嫩又清凉,是一种陌生而令他着迷的触感。
他寂寞了太久太久啊,只能从周围的吵闹和偶尔的脚步声得到一缕细微的慰藉,尽管那些家伙是那么的无礼。哪像他的小可爱,还征询他的同意。
没有在意对方的毛手毛脚,席恩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贵的讯息上:“除了您以外的神有哪些?他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你对形层界有兴趣吗?”欧托拉姆大笑,抱住他磨蹭,汲取他身上海的气息,“那里不好玩,小可爱,远远比不上你的世界漂亮。我看得到,这里棒多了,你和你的世界都让我迷恋。不用战战兢兢,你不比我们下等,上神都是骗徒,他们造的高次元是骗局。真实不在上面,在下面,那也是终点。”
“又一个循环?”席恩紧紧扣住他的肩膀,用力到欧托拉姆也感到疼痛,一如那双灼伤他的眼,燃烧着能将一切焚尽的火焰,“就和时间维度、空间维度一样,都是力量玩的把戏?没有本质区别?相对的法则不变,绝对的标准是什么?力点…力点是终点也是----,无即是有,有即是……不对!只有‘有’!所以会湮灭又再生――你们是过滤了,对不对?最下面不是空洞而是最强的能量之核!”
“……对。”震惊他神速而准确的推理,欧托拉姆愣了好一会儿,眼神从惊叹转为悠远,像回忆着什么很久以前的事物,“我们都在一个‘漏斗’里,越上面的越稀释,逃避着被吸干的命运,等‘它’下次分解或倾倒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小可爱,会不会觉得无趣?答案一下子就呈现在眼前。”
“才不会,我……”席恩正要问更多的问题,嘴唇被堵住。按照他记忆中的方式表现亲爱,欧托拉姆由衷赞美:“噢,我的小可爱,你太聪明了!”
[噢,我的徒弟,你太完美了。]
身躯不自觉地僵直,法师眼中的热度骤失,变得冰冷而平板。欧托拉姆诧异地后仰:“小可爱?”他不喜欢这个眼神,像是真正的死寂与空无,无论投进多少东西,都不会有一点回声……
“咦!”发觉了什么,欧托拉姆紧张地道,“你见过库克尼尔?”
平静的面具打破,席恩张口欲语,脚下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流经全身,扼住了喉咙。他了解恐惧的滋味,对疾病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饥饿的恐惧、对寒冷的恐惧、对神明的恐惧、对命运的恐惧、对老师们的恐惧……他曾经向强大的魔女低头,曾经在不朽之君王面前匍匐着颤抖,但他也在最后亲手除去他们,消灭了恐惧的源头。恐惧的产生是无法抑制的,但是他可以掐断它,拔出根源。就如同最早直立行走的人战胜了原始恐惧,发展出文明一样。
然而,这种恐惧不同,是无望,是彻底的[空],一瞬间就把他的力气榨干,不留丝毫反击的余地,意志也消失了,他完全是茫然地抓住放法术材料的小包,这个条件反射的动作为他挣得一线清明,看见了欧托拉姆焦急的脸孔、急速变换的风景、和填满视野的黑暗……
“席恩――”托住他软倒的身子,欧托拉姆万分懊悔,如果不是他在布兰多那儿吃了闭门羹,强行做梦境连接,也不会被拥有相同能力的[猎神者]逮到机会,现在…对了!先把小可爱送出去!
下一秒,双臂一轻,他呆呆看着空荡荡的怀抱。
迟了一步?还是……
******
“主人!”
似曾相识的呼唤远远传来,他听不清,灵魂和肉体的联系好像断了,他感受不到知觉,自我也在逐渐丧失,整个人像溶进了漩涡,一点一点沉溺,灭顶的窒息。
一股清新的气流吹入空虚的内部,为他指引了逃生的方向,他大口喘息,犹如即将溺毙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般攀住一个温热的物体,慢慢找回手脚的感觉,大脑还昏昏沉沉的,有大约半分钟的时间,他想不起自己是谁。
“醒醒!主人!”轻拍他的脸,小龙急切地喊道,“你听得见吗?回答我!”
“呃……”吐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席恩眨了好几下眼,涣散的焦距才勉强凝聚,含糊地道,“哈玛…盖斯。”
“太好了。”松了一口长气,哈玛盖斯抱紧他,心脏抽痛地注视Сhā在他背后的长剑缓缓拔出,颤声道,“主人,主人,忍着点。”有别于他的关心则乱,构装生物清楚自己的攻击不会对主人造成任何伤害,持剑的手平稳有力,没有一丝颤抖。然而剑尖离体的刹那,两人的目光都是一凝。
虚幻的次元之刃上,凝着几颗浓艳的血珠。
金色的,神之血。
“格兰妮!”以为她失手,哈玛盖斯怒极。
“不是主人的血。”滴入戒指上的储能宝石,格兰妮还剑入鞘。哈玛盖斯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道歉,见怀里的人满脸冷汗,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毛巾帮他擦拭,来到那淡色的薄唇附近时,微微臊红脸:“对不起,因为您刚刚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我就――”
“?”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席恩抬起沉重的手拨了拨前额的湿发,渐渐拼凑出失落的零碎记忆,“我做了个梦。”
“梦?”和构装生物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色,龙神拧起眉,小心翼翼地检视,“主人,您没事吧?不是奥路贝亚修攻击您吗?”
“不是他。”魔皇终于理顺了思路,下意识地推开他,几乎在同时,又牢牢握住养子的手腕。
怔了怔,不明白自己的举动,只依稀记得一瞬间的恐怖余潮。
那是什么?那个库克尼尔是什么东西?我又为什么……
哈玛盖斯也是一呆,但立刻,他捕捉到养父眼底一闪而逝的无措,握着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传递出隐约而矛盾的心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确定养父在寻求支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不禁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反手握住他,温言道:”怎么了?“
干涸的心田注入暖流,凝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席恩突然顿悟是什么打败了自己。
绝望。
他从来没有绝望过,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心底的火苗总是熊熊不熄,给予他黑暗的勇气。只有那一次,被养子重伤、投入心之监的时候,他是真的万念俱灰。
报应,他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
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看,那双眼不是神,不是命运,是天理。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的一生就是这样,被人折磨,也伤害了他人,但他还是顶着罪前行,因为不甘心,因为更深处那渺茫的希望。
他也想……得到幸福。
每次触手可及,就在眼前碎裂。长久的心魔,扭曲的感性,化作执念的仇恨,使他脱胎换骨也无法重生。放纵自己信任这个孩子,是情不自禁,也是挣扎得倦极累极。
然后他以为解脱了,静悄悄地等死。绝望就是这种滋味,它不剥夺任何东西,却让你自己打败自己。
糟糕透顶。下了个冷静的评语,魔皇继续深想如何应对。那时他连思考的能力也丧失了,这样的状态无异于弃械投降。也许一个白痴战士能够凭本能取得胜利,但是一个弱智的法师绝对发挥不出战力。
怎么办?怎么办?
“……另外造个大脑?”只能想出这个方法。
“您在说什么呀,主人?”哈玛盖斯听得糊涂了,怀疑他还没睡醒。当席恩简略叙述后,格兰妮一向淡漠的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神情,像生平没见过这种人。而哈玛盖斯嘴角抽搐,一副竭力忍笑的模样。
“主人,您不知道怎么做吗?”
“你有办法?”席恩虚心讨教。哈玛盖斯叹息着轻轻掬起他一缕鬓发,掠到耳后,柔声道:“对手是‘绝望’的话,有‘希望’不就行了。”勾起不快的回忆,席恩眼神沉冷:“不是反命题这么简单的,在绝望面前,本来就没有希望存在的余地。”
“那反过来也一样啊。”看了看被他握住的手,哈玛盖斯微笑,“如果绝望变成具体的东西,希望当然也可以。不过,那可能是另一位神祗,对您用精神冲击。”语毕,告知养父血液的事。席恩一怔,默默思索。
“精神冲击应该不至于让主人完全失神。”格兰妮理智地分析,也提供对策。“若是的话,就相当棘手了,只能用[情感断层]隔离。”席恩摇头:“不行的。”
情感断层,是史上一位有名的疯法师发明的魔法,顾名思义能制造出一层[膜]阻隔感情,使人达到绝对无情的状态。这个法术被席恩评价为“自杀技巧”。古往今来,法师都有过分扩大理性的倾向,席恩也不例外,但他还没冲昏头到这地步。感情才是最基本的判断力,没有感情,就意味着对死亡的恐惧也不存在。当年那疯子的敌人就是在他的脚下开了道缝,对他喊“你为什么不掉下去”,然后那家伙就在思考的过程中摔成一团肉饼了――多么愚蠢的死法!
由此可知,这是一种另类的[弱智术]。
“也可能是在梦境里的关系。”席恩曲起食指抵着唇,以这个习惯动作沉吟道,“人做梦时最没有防备。”哈玛盖斯皱眉:“您不是说不会再给他机会。”
“……孪生感应还残留着。”承认自己的失误,也想起最煎熬的往事,席恩神色漠然地别开眼。
“啊。”小龙恍然大悟,担心地道,“那不是很危险吗,有没有法子彻底切断?”
魔皇清隽尔雅的俊颜绽放出酷似弟弟的笑容:“有啊,宰了那个白痴。”
“主人。”哈玛盖斯轻叹:您明知您做不到。席恩冷哼一声,晶石耳钉随着急速转动的头跳荡,划出血色的弧光。格兰妮建议:“要不要询问奥路贝亚修?”在现世,还是要称呼反名,否则一不小心把神请来了。
席恩想了想,还没做出决定,房门被重重推开,一个耳朵尖长的少女站在门口。苗条却婀娜多姿的身段,精致秀丽的五官,优雅中透出凛然的气质,阳光从她的背后直泄而下,将她碧绿的发映得丝丝分明,背着一把包布条的长柄武器,看形状像是战锤。
“迪安!”看到呆坐在床上的男人,精灵少女明显松了口气。跟在她身后的学生们满头雾水:这世上不是没有精灵了?
”丽芙。“席恩也愕然,”你怎么离开紫叶森林了?“
紫叶森林,原址是大黑暗时代被黑之导师维烈;赛普路斯烧毁的蓝橡树森林,位于夏尔玛大陆的中南部,如今则是坐落在一片叫做[移动光幕]的亚空间中。丽芙蒂尔是席恩用死灵魔法复活的精灵下仆,完成手刃仇人的执念后,央求他复苏家乡,不要让精灵灭族。席恩不但满足了她的愿望,还继续把她留在人世间。
新生的精灵一族是魔皇根据她的记忆,抽取瀛海还未转生的魂魄重塑肉身,再以时间魔法抢救了一部分古代的幸运者组成。孩童占大多数,基本不具备自保的条件,才暂时与外界隔绝,先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丽芙向带路的学生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关上门,点头回应哈玛盖斯和格兰妮的招呼,注视自己的恩人:“你太见外了,有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席恩冷淡地道:“你太鲁莽了,我说过我们已经两清,精灵再有什么事我不会管。”
“放心吧。”丽芙不介意地笑笑,抱胸的模样带着战士的肃杀之气,浸血的森然,“我可不是直接出来,真有人敢觊觎,也要问我答不答应。”席恩颔首不再多言。哈玛盖斯高兴地道:“好久不见,丽芙,我给你泡杯茶吧?”
“谢谢――那么事情解决了?”
“上件事解决了,主人赔了个身体,这会儿又出事了。”小龙叹息着端上加了薄荷的春黄菊茶,当然没忘了给养父一杯。机关女仆则烤了两只曼尼果,顿时满屋子都是浓郁的奶酪香味。
“难怪你这个样子,竟然这么严重。”丽芙这一惊非同小可,上下端详静静品茗的契约者,“那我还是留下来吧,没准能帮上忙。”席恩没有拒绝送上门的战力,也知道丽芙必然是做好了宁死也不悔的觉悟,他们之间有着常人难以领会的默契,千年前就如此。
“这是面包还是水果?”咬了口奶味十足的长形果子,满口脆香,丽芙惊叹地睁大眼。格兰妮介绍:“是学生改良的面包果。”
“真好吃。”翘了翘唇,精灵打趣地望着雇主,“看来你的学院搞得不错。”
“我不管事。”因为海精灵的习性而变得特别爱洗澡的魔皇走向浴室,顺便也是净身,撩着一头湿发缓步走出,“哈玛盖斯,准备材料,我要通过正规途径召唤奥路贝亚修。”
“哦。”龙神正要布置,礼貌的敲门声笃笃响起,门上挂的传话风铃发出沉稳的男声:“魔皇陛下,打扰了,请来正厅一趟,卡塔瑞亚陛下和萨菲艾尔宰相回来了。”
听到女儿女婿的名字,席恩只是轻然一挑眉。哈玛盖斯的双眼却惊喜地粲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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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杰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层层叠叠、繁复奢华的裙摆以金丝勾勒,铺开一地辉煌,艳丽的锦织簇拥着她娇美动人的曲线,体态窈窕完美得不可思议,挑不出一丝瑕疵;宛如黄金般的秀发被朝阳衬托得更为灿烂,明媚得令人无法直视,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耀眼的光晕里;耳鬓戴着镶嵌红珊瑚的紫水晶发夹,纤柔的指翻弄垂下的缎带,像轻拈一朵俏丽的花,放手间,一步一摇一生香,荡人心魄;额头上的金色神印描绘出生动的图案,在雕刻精致的绿宝石额饰拱卫下就如一朵郁金香;耳下的鲜红凤羽随着她优雅的步子妩媚地荡漾,映得肌肤更如初雪晶莹;顾盼灵活的黑眸流转着自信的光彩,仿佛夏季夜晚群星闪耀的夜空;纤巧的琼鼻下,优美的绯色唇瓣微挑着傲意,又端庄高雅。
她无疑是美的,美得超凡脱俗,空灵梦幻。无论是两位同样绝美的主神,最艳丽的魅魔女王,都不及她极致的容光。
但给人更深刻印象的是她散发出的强烈气势――年轻,野性,雄心勃勃。
然而,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气质于一身的绝色丽人,竟少了一根小指,突兀而残缺地烙痛人的眼。
“萨菲,这件如何?”精心打扮完,款款走进接见厅的二代女皇提着裙角转了个圈,神态动作就像个爱美的小女孩,却丝毫无损她的丽色,反而增添了一份甜蜜娇憨。抱着女儿互道离别之情的帝国宰相叹气:“好看是好看,不过主子不会注意到的。”
“哼!”卡雅生气地嘟嘴,还是拿出小镜子来照,“他不夸,大哥也会夸我。”安杰好奇地打量萨菲,不是他不起眼,实在是刚才的风头全被他妻子抢走了,连同早已看惯的长老们都移不开眼。
第八领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也是个漂亮的年轻人,用漂亮一词形容男人很怪,但是他的容貌就是如此秀气,纤柔雅致,甚至带着稚嫩的味道,犹如一株精心培育的花。刺绣着藤蔓和叶片花纹的白色丝织长袍束出纤细的腰身、清瘦单薄的四肢与体线,看起来弱不禁风,和他冷悍精锐的执政风格截然不符。浅浅上扬的唇角漾着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笑意,一如那双绿水晶般通透明丽的眼,乍看一览到底,第二眼隐隐觉得神韵内蕴,再一看,就被深深吸进他的眼波。
“莎娜,你的小朋友在发呆。”软软的声音,也像花儿一般柔雅。
“安杰怎么看爸爸看呆了?”小莎诧异。少年不好意思地收敛心神,卡雅却从另一头凑过来:“咦,这就是你在信上说的朋友?我还以为是女的呢。”安杰脸更红。这回小莎不知怎么的有点着恼:“讨厌,你看妈妈也看呆了!”
“呃――”安杰尴尬得手足无措,他只是纯欣赏,这么美的人,不看呆才奇怪。
“哼,走了!”生气地跳下地,拉住他缠着纱布的手往外跑,“爸爸妈妈,我们去买菜,帮你们接风洗尘,再叫安杰的姐姐姐夫来做客!”
“呵呵。”金发女神笑得风姿楚楚。紫红色长发的恶魔领主笑叹:“哎呀呀,小丫头长得真快。”分别没多久就恋爱了。
“照我们看来,他们还是孩子。”众长老发表意见。卡雅转向他们,携着丈夫郑重鞠躬:“辛苦各位了,莎娜很调皮吧?”
“皮死了。”念力系教授迪罗咧咧嘴。言灵系教授弗克跟他唱反调:“一点也不皮。”
“她比你乖多了,卡雅。”带笑的温柔嗓音从走廊传来,正是伴同养父前来的龙神。人形的他依然是那么的平和恬静,浅水蓝的眸子清澈澄明,温文舒展的眉宇却隐藏着坚毅不屈的意志。他大步抢上,将温暖的呢绒披风盖上养父的肩膀,熟练地拢起他冰冷的湿发绕过天鹅般优雅纤长的颈项,从另一边流泻而下。
刚沐浴完的魔皇穿着洗好的袍子,一向扣起的高领敞开,脸颊微微泛出潮红,比平时多了几分人气。深湛的双眼就如冻结的海面一般平静无波,却奇异的令人想沉溺其中。几缕散发随之飘动,摇曳着晶润的水光。黑色的布料从肩上垂落,荡开幽暗温润的光泽,如同黑鹰华美的羽翼,露出天青色的手织腰带和垂挂的饰物――栩栩如生的小龙布偶和十三只圆润的水晶铃铛。
在场的人一致肃立恭迎,萨菲单膝跪地行最敬礼:“席恩主子。”
“大哥!”和疼爱自己的长兄互相拥抱,美丽的女神也在另一位亲人面前跪下,按照神明的礼节托起他一簇发丝轻碰双唇,“父亲,我回来了。”
“嗯。”欣慰她显然稳重了不少的言行,魔法神缓缓抬起惯用的左臂。他的手很香,是长期浸润了魔法的复杂香气,带着神秘的蛊惑,悄然渗透人心。
卡雅眸色变深,绵密地亲吻他纤长优美的大手――就是这只手,作为代价赐予了她生命。
神之左手,元素之王们都这么称呼她。
众人屏息注视这一幕,亲昵却无比神圣的画面。席恩眼中闪过不解,抽手想摆脱这过于贴近的接触。卡雅却紧紧抓住他,眼神狂热而专注:“您还不改变主意吗?杀光那些没用的旧神,重新规范这个宇宙。如果您执意不肯,我就只好亲自打造那顶皇冠,戴在您头上了。”制定了新的法则,他的左手就能再长出来。
“小孩不都是父母的血肉,为什么还在意。”席恩蹙了蹙眉,他无意干涉女儿的野心,由复数感情提炼出精魄,卡雅本来就凝聚了最纯粹、最激烈、最庞大的欲望,但是斤斤计较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可取了,“换的也是附体。”
“那您的原身呢?”卡雅犀利的视线如火烤的刀子,“应该不能动了吧,在我成为完体的一刻。附体又在哪儿?我感觉不到。”席恩只道:“与此事无关。”
知道问不出什么,卡雅起身,来回扫视他身后的两名女性:“丽芙,是父亲叫你来的?格兰妮,你怎么换了个躯壳?”
之前父女俩都用神语交谈,长老们这才进入状况。
“我听说他有麻烦。”精灵少女耸耸肩。构装生物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小姐的话,上一具坏了。”卡雅斜睨父亲,目光透出“看吧”的意思。哈玛盖斯叹道:“先坐吧,我跟你们说。”
“等等,卡雅,你为什么穿婚纱?”对于萨菲这个能干的女婿,魔皇可是很满意的,不赞成女儿改嫁。
“这不是婚纱,是我特地穿给你看的啦!”卡雅气急败坏地喊道。席恩哦了一声,毫无感动。哈玛盖斯温言安慰:“那个…很适合你。”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卡雅愤愤扭头:“哼!”
“莎娜不在?”哈玛盖斯意外地环顾:父母回家,也不出来迎接?
“她和那个男孩子上街去了。”萨菲笑道,“说要做顿大餐给我们接风,真期待。”领教过小莎厨艺的人们暗暗抹汗:只有你期待。
真理殿堂的大门向蓝发精灵敞开,这是奥法之眼最广阔的空间,站在这边望不到环形墙壁的另一头。穹顶漆黑深邃如夜幕,浩淼高远,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是白天,里面却是永远的黑夜。透过特殊的黑水晶天顶,可以看见数不清的星辰,也是唯一的光线来源,相互交织出流动的波光。
毫无雕琢的灰色石柱支撑着整个大殿,朴素而巍峨,是最简约的崇高坚实。
再骄傲的人,进入这座房间都会放慢脚步,轻声细语,对无形的未知敬畏地低头,睿智博学如诸位长老也不例外――真正有知识的人,都是谦逊的。
会在这里大吵大闹的人,大概只有吓哭的小孩,或者比小孩更懵懂的智障。
“卡雅。”魔皇昂首,注视一个特定的方向,“年内能铺条通往魔界的路么?”
“没问题,父亲。”酷爱征服的女神双目一亮,右手抚胸领命。龙神的眼神却饱含深切的忧虑,欲言又止:“主人,您……”没人比他更清楚席恩在魔界遭遇了怎样的酷刑,又度过了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那里对他而言,应该是一块决不能揭开的疮疤。
“小莎拿回了普克虫的母核。”扬起独属于法师,似在嘲讽着什么又似自嘲的微笑,席恩充满韵律感的语调宛若咏唱着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输给小孩子,太难看了。”哈玛盖斯长叹,没有劝说。
卡雅愤恨地道:“那帮家伙都没办法勾通的,您相信吗?他们竟然以为我是电脑虚拟的立体影像,格兰妮是您从他们那儿偷的秘密武器――总之就是不承认输了!”席恩淡淡一哂:“被关在果壳里,他们当然自称宇宙之王――好了,不谈这个。”魔法的文字缭绕扩散,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众人裹在涡流的中心。
总共十四把象牙材质的浮椅凭空出现,依着固定的方位摆放。
“长话短说。”在魔阵的主位坐下,席恩习惯性地怀抱法杖[苍澜之沉思],两位保护者默契地守在他两旁,“哈玛盖斯,你先用意念交流告诉卡雅他们最近发生的事。”
“星幽界,黎姬的残留记忆有一点片断。”思波的传达飞快,一幕幕翻动的同时,卡雅内心深处的门扉也打开了,她不带感情地说起自己的前身,“旧神都有非常模糊的‘初始记忆’,好像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无法用我们的文字描述。到了第三代,也就是欧塞一代,就基本没印象了。奥路贝亚修似乎是比混沌神更古老的神祗,沙凡西顿就是很自然地知道了自己的领域。后来黎姬发明了音律,从交汇点传来了喜悦的回音……对,是喜悦。但是当她正式赋予了[音乐]的名称,无论唱歌还是弹琴,那边都没有回应了。”
席恩点头收下女儿宝贵的讯息。萨菲开口道:“我君。”
一个两端略尖,中央层层凸起的卵状球体随着他柔软的声线成型,纯酿似的深笑在唇间绽开,幽香得令人心醉。脸上发热的长老们深刻体悟到他不愧是魔域最美丽的植物――鲁米恩迪尔,星银树之花。
“您知道,负位面和所有的背面世界相连,包括什么概念也没有的虚无地带,但是那里有扇门是连我们恶魔也不敢开启的。我们没有神明那种初始记忆,是一种本能的畏惧,像一踏入,就会被一个巨大的意志吞没。地点是在极冰城的下沉区域。”更细部的操作使地狱的风景清晰呈现,旁边还标注了坐标,“――但这应该只是一个偶尔会重叠比较靠近的点,真正的门在更深的位置。”
“很好。”明白他是做了实地调查才会有这么精确的数据,魔皇出声嘉许。卡雅低声嗔怪:“你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啊?”萨菲笑笑不语,有些亲身经历,是他永远不会向他可爱的小妻子提及的。
“魔皇陛下。”一个略带怯然的女声响起,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看了看同僚鼓励的眼色,口齿清楚地道,“那天回来后,我们一起查找了专门的文献,不知您看过没,《末世警言》的副本有隐讳地提到[圣婴计划]。当时的人们之所以能认识到如此遥远的高元宇宙,和魔域的跨界特性分不开,严格说来它是比星界更稳定的过渡位面。但是他们还发现一个更神秘的幽境,就像阴影一样,会在某些特定条件显出虚幻的轮廓,他们称呼它[影之帝国]。”
“对!影之帝国!”卡雅骤然惊醒般高喊,“这是奥古诺的启示,也是他给人们的警惕!但有帮胡乱祭祀的冥神信徒还是引来了一个恶心吧拉的大蛞蝓,就在宇宙树下面做窝了。因为是低维度的东西,旧神没管。”席恩没有翻预言书,但是他传承了前代魔法神的知识,相关的典籍也看得更多,所知远比卡雅等人详细,不过她们提醒了他某些遗漏的部分,从而连上几根线索。
“塔尔塔洛斯。”低喃,咀嚼着淘起的久远碎片,“神语是这样念吧……星海尽头的[夜之都],是否等同影之帝国还有待研究――卡雅,在你的灵魂神殿下头扎根的可不是蛞蝓,而是龙哦。”
“什么!!!”尖叫的不止卡雅一人。哈玛盖斯也难以抑制惊讶之情:“龙…是龙吗?”席恩合眼搜索脑中的资料库:“以下是推测:初始记忆也包括了创生,第一个被创造的物种――龙族,和神明完全不同形貌的实验品,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有范本就解释得通了……当然,推测。”
“不!这是很有力的推测!”几名教授振奋地道。魔皇无动于衷地摇头:“总之,袭击我的可能是这家伙――绝望之黑龙,库克尼尔。”
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战栗感,仿佛幼年时站在井旁俯视那暗不见底的深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恐惧。当众人回过神,不约而同地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身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安定他们的是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眸,冰冷却宣誓着不会崩塌的守护之墙。
“没事吧?”治愈的魔力也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我已经用我们的语言稀释了,影响还是这么大?你们必须适应。”言灵系教授弗克首先反应过来:“我们会面对它,魔皇陛下?”
沉默了一瞬,席恩简述和欧托拉姆见面的经过,末了道:“他说我见过,学生的话,我要求交给我处置。”
“如果证据确凿,我们当然没意见。”众人面面相觑,由大长老代表发言,“可是,您本来就不用征询我们吧,既然是库…呃,那条黑龙,自然是假扮。”
“不是伪装。”席恩加重语气,眼底沉淀着凝重,“元素精灵早就警告过我了,单凭伪装瞒不过我的感知,投影一定有迹可寻,除非他有超越终极规则的特异能力。不然,就是他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像普通人一样出生长大――换句话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教授们怔了一下才会意,对视片刻后,变化系教授温梨第一个发言:“魔皇陛下,您的意思是,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他要置您于死地,我们没有任何可犹豫的。”余人一齐点头。
“可怜的生命……”幻术系导师爱琳感叹。席恩冷笑:“不是有学者说我们都是生活在诸神的梦中吗,目前是没办法证明错啊,但只要自我意识清醒,管他什么来历。我如果杀了他,就是杀生。”众人尽皆默然,眼里浮起难言的感触。
一直默默旁听的丽芙突然道:“迪安,我族的始祖精灵王依修拉是全能元素使,他留下一份手稿,讲到一头龙,也是元素精灵先警告。他没能读出它的名字,但是他用大半生命做交换,强行赋予了半个精灵名,不知对你有帮助吗?”
“有。”名字就是印记,无论效力多么微弱,都是有利条件,“你说。”
“我记不清……安瑞(aunrae),或者是安特(anta)。”丽芙苦笑,“因为是小时候看的,手稿也被黑之导师烧掉了,不过我想你可以对我用[深层记忆还原],应该不是问题。”见对方点头,才道:“还有,他委托第一代矮人王拉宾斯用星陨之锤重伤了那头龙,再把它铐起来。”席恩清冷的眼直视她:“抱歉,丽芙,不是我打击你,有关矮人王的壮举一半是假的。库克尼尔不会比龙神塞菲斯弱,当年他没能伤到塞菲斯一根毫毛,顶多就是砸晕了库克尼尔。囚禁倒没错,修复次元壁的元素精灵回报有锁链穿过下层界面铐住了他。”丽芙无所谓,他戳破矮人王的牛皮关她这个精灵什么事。
“龙神塞菲斯?”几位长老讶道。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的先祖,也是上代魔法神的养子。”
哦。众人惊奇地看看他再瞧瞧席恩:这算是缘分吗?
“父亲,会不会您搞错了?”卡雅忍不住Сhā口,“那真的不像龙啊,是很恶心…很恶心的……您想黎姬死了那么久还把这种感觉传给我,会是龙么?”
“库克尼尔变异了,因为他的亵渎行为。”肘部撑着扶手,一手支颊,魔皇优美地偏过头,冰泉似的蓝发波光潋滟。
众人更稀奇地瞅着他:从一个渎神者口中听到亵渎二字,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但席恩不过是陈述一个相当于法术名称的事实:“你们都知道[拼肉尸魔],由活人的亵渎行为演化成的不死怪物,严重违反贺加斯的法则就会这样,可见下面也有类似[秩序]的规则。不然就是库克尼尔吃得太多,消化不良。”
“吃?”好几个嗓子发问,个个好奇宝宝的表情。
“食神。”
呼吸停顿,一半人的脸变得惨白,另一半则是铁青。
“塞菲斯也吃过低级神和使徒,但是他没有变异,大概体质有差别。”没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席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面都是库克尼尔吃剩的骨头,我以前还在奇怪……”
“主、主人!”哈玛盖斯气急败坏地打断,只差没拎着他的脖子大吼,“这次决不许再把我关起来!他是龙,理应由我对付!”席恩眯眼:“你在命令我?”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对!”龙神毫不退让。卡雅加入反抗阵营:“就是嘛,父亲老是一个人战斗,明明两次弄得又是被封印,又是怀孕自裁。”席恩笑得阴冷:“我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更别想,闪一边去!”
兄妹俩交换着不死心的眼光,大有敲晕这个顽固的父亲绑在床头的冲动。
“呃,魔皇陛下,龙神殿下和卡塔瑞亚陛下也是担心您。”白魔法系导师布雷安劝解。其他教授也诚恳地道:“是啊,虽然我们不能帮您分忧,但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无法接收他们眼神中的正面情感,感性早已扭曲的人理解为一般的应酬话,“嗯,学生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哈玛盖斯想起一件事:“等等,主人,在梦里偷袭您的是神啊,他的血是金色的。”
席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不是只有神的血是金色。”过去的景象清晰浮现:倒地的巨龙喷出浓稠的液体,宛如熔化的黄金般璀璨……
“魔皇陛下,您召集我们聚在这里,不是只为了这件事吧?”弗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嗯。”席恩从自己的次元空间取出血细胞,“猜测也许永远得不出正确答案,奥路贝亚修知道库克尼尔。”
“我反对!”念力系教授迪罗激动地大喊,“魔皇陛下,我们好不容易才赶走他啊!您还牺牲一部分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召唤他?”席恩平静地迎视他愤怒的目光:“因为奥路贝亚修的降临体只有暴乱的意识,而我现在得到了他的真名,确定他的本体没有敌意,又有要紧事问他。”一句也反驳不了,迪罗激烈喘气。弗克和欧威尔上前轻拍他的肩,都是黯然无语。那次事件真是可恶至极,杨阳等人固然有责任,但一来是无心之失,二来下界的民众已代他们受罚,如何再好追究?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蕾诺雅,也是受害者,又补救有功――整件事找不到该负全责的对象,只有打碎了牙吞进肚子。
“魁尔,你的[密斯拉之仪]借我用一下。”
“啊?好。”炼金术导师深感荣幸地递上一生的心血。席恩摆弄了一会儿熟悉运作原理,道:“我要布下[绝对平衡彩虹结界],你们的元素适性比较平均,又是专精,正好合适;卡雅,萨菲,你们随机应变,突发情况就交给你们;丽芙,要是奥路贝亚修有什么不对劲你马上破坏媒介;格兰妮,库克尼尔若出现,就由你对付。”
“是!”点到名的人都肃然凛遵。唯一没被点名的龙神自有打算。
闪烁着虹光的菱形坠饰从法师手中升起,悬浮到对应的符文上,散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带,如同一朵绽放的绚烂之花,将众人拢进花心;一阵悦耳似天籁的铃音连连响动,四个魔法圆围绕主阵者展开,实体化的纹章构筑出立体的光之框架,补足了四种缺少的能量;白皙纤长的食指在胸前迅速勾画,湛蓝的魔力丝线组成玄奥的双重阵列,一个[三角三连封魔阵]和附加隐蔽的逆六芒星法阵接连扣上;暗金色的魔纹扩散到四面八方,和真理殿堂共振出最后两道防御。
在门上拍了个禁域之印,指示门卫守好,防止有人闯入打扰仪式;丝丝紫光沿着椅背向上蔓延,包含精神守护的神力屏障包住所有人。做好万全准备的魔皇这才通过手上的媒介召唤另一位神祗。
渐渐升腾的血色结晶爆射出刺目的金辉,一团脓血似的暗红色光芒从中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凝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发长及腰,干净不染尘埃的洁白,抬起的脸庞英俊得不似真人。
似乎搞不清情况地眨眨眼,白发男子猛然瞪住面前的蓝发精灵,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小可爱!!!”
……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啊?严阵以待的人们呆楞地看着上首的人。
“啊啊――你平安无事!我好担心你也被库克尼尔吃掉!”一把抱住他诉说别来之情,欧托拉姆的态度真挚得哈玛盖斯都不好拉开他:“您…您这是……”
“咦!你是龙?”温润的红瞳闪过深刻难解的情感,欧托拉姆看向怀里的人,“小可爱,你想问我库克尼尔的事?”
“您肯说最好。”神体的接触使双方的心情无从遮掩,只是席恩没有波动,欧托拉姆有。抿了抿唇,古老的神祗飞回半空,视线也飘浮着不与任何人对视:“你有看过下面吗?”
“嗯,全是神的尸骨,你们那时的神很廉价么?”
“神……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定义的,在我的记忆之初,大部分是我这样的存在,剩下的就是神仆。然后慢慢的,有同伴逃离了,因为夜之都要重建,我们不想跟着粉碎……”
“你们没有死亡的概念吗?”发觉他的表述方式很奇特,萨菲不失时机地Сhā嘴。欧托拉姆看了他一眼,并不计较他的无礼:“本来没有,上次和小可爱打了一架,就懂了。还有时间、空间这些有趣的法则。那个时候,我们是很懵懂的,只是不想变成另一种形态的东西,失去现有的自我,所以――小可爱,你要小心!库克尼尔以你为目标,说明你的[审判之日]近了!”
“审判。”不屑地撇唇,席恩不动如山,“库克尼尔是奉了谁的授意才食神的?”
“我…我不知道。”古神塑造的虚像被痛苦扭曲,“他以前不是这样……不过他变成任何样子都不奇怪。席恩,我不该干涉你,可是我给你一个忠告:假如创神要你选择,你一定要想清楚。”
“?”魔皇下意识地和养子对看,转向他,问道,“创神?”
“嗯,夜之都的管理者,也就是你揭示的源头,其实他究竟是什么存在我们也无法理解,但是他会在一个特定的场合问问题……”再也说不下去,令人窒息的沉默横亘在两代神当中,直到被席恩不受影响的坚定声线穿透:“奥路贝亚修,库克尼尔是您的什么人?”
“……我献贡的祭品。”深沉的叹息逸出唇,仿佛从一个久远的梦醒来,欧托拉姆睁开眼,平视他已经了然的如海深瞳,“小库他…是我的侍从。”
第十三章
“小莎,为什么特地出来买菜?”
走在校舍区外围的市集里,安杰困惑地问,厨房应该都有储备好的食材。小莎提着菜篮子道:“因为我要用很多新鲜的香料啊,还有鱼、活的虫子――妈妈喜欢吃鱼料理,爸爸喜欢昆虫大餐。”
“……”什么怪异的口味啊。少年抹了把冷汗,随即想到萨菲是恶魔,就释然了,又想起一个兜在心头的疑问,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小莎,我问你件事,希望你不要见怪。”
“好啊,你问。”相比他的多礼,女孩就显得大方多了。
“你妈妈的小指,是怎么――”
“哦,那个不是伤。”没有半点不悦的表示,小莎笑了,“照外公的说法,就相当于我吧。”安杰不解:“什么意思?”
“我是爸爸生的。”
“嗄!?”他是不是听见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小莎拎着篮子走得飞快,安杰失神地跟在后面,听着她低柔婉转的嗓音轻快地道:“妈妈不能生育,但是她又赌气想生孩子,因为她也是外公用左臂为代价创造的生命。像我们这种违反法则的存在,都必须[等价交换]维持平衡。除非外公完全取代旧神,可是那样现有的制度会崩溃。所以,外公一直不答应妈妈。”安杰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你爸爸是怎么……”
“我说了,妈妈不能生啊。”小莎一脸理所当然,“而爸爸可以,恶魔其实都没有性别,可以变男也可以变女。妈妈就把小指切下来,塞进爸爸的肚子,叫他生我。结果舅舅难过得要命,外公知道后,只是白了她一眼。每次说起来她就气得咬牙切齿,好像要吐血的样子。”
安杰感觉自己也快吐血了,定了定神,才道:“那你妈妈不喜欢你?”
“不,她很疼我。”惊讶他的问题,小莎强调,“爸爸也是,还有长老们。不过…我是和外公、舅舅、格兰妮比较亲啦。将来我要跟着外公进修,成为不亚于他的****师。”安杰并不意外她的决定,他早就发觉友人对席恩几乎是崇拜的孺慕景仰,也乐见她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然而想到分别,又不禁失落。
“是吗,我会有点寂寞的。”怅然一笑,少年遥望远方,“若是顺利,五年后我会进入机械大学,到时你已经和魔皇陛下一起到处游历了吧。”年幼的女皇牵住他的手,急切地摇头:“才不会咧,我也要进魔法大学!以我现在的水平,只会拖累外公,起码要一、二十年……不,那时侯长老们都年纪大了,我还要服侍他们――我估计要五十年,我们有五十年的时间相处。”惆怅一扫而空,心情刹时飞扬的安杰展颜:“那就是一辈子了?”
“对!”不明白彼此许下的是怎样的承诺,小莎重重点头,回以喜悦的粲笑,突然感到手心的触感很粗糙,低头一看,惊呼,“安杰,你受伤了!?”
“嗯,早上醒来就开了条口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安杰解开纱布露出一道血痕,吃痛地咧咧嘴,“我怀疑是我老姐气我老不回去,偷偷摸进来砍我一刀。”小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嘛!”
“可能啊,失手的情况下。”他老姐凶暴归凶暴,还有点姐弟之情。
“唔,亚朵姐也太狠了。”小莎心疼地放出治疗魔法,顾虑友人是魔免之人,还特地使用了神力,伤口却没有愈合,她错愕地睁大眼,“不对,这是印记之类的东西――可恶!我要告诉格蕾茵丝姐姐,叫她的手下别动你的歪脑筋!”安杰涨红脸:“你说魅魔?”
“对!她们常常这样在男生身上弄记号!”小莎愤慨地道。安杰不自在地把手背贴着裤子磨蹭。误会了他这么做的含义,女孩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她们害你。”
“咳。”安杰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岔开话题,“你也被男恶魔骚扰过吗?”
“他们是会逗我啦,但从来没欺负过我。”
“那就好。”安杰如释重负。小莎同情地道:“你经常被亚朵姐姐和维加哥哥欺负吧?”安杰挠挠头:“没有啦,别看我姐凶巴巴,姐夫很阴险,我们感情还是很好的。”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在地上界?”一直没听友人提起过父母,小莎好奇地问。
少年停顿了一秒才回答:“我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死于一场坍塌事故;我妈是难产去世。姐姐比我大八岁,之后就像妈妈一样照顾我,只是她烧的饭太难吃,算是美中不足吧。”小莎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她原本对生离死别没有概念,但两位教授的猝死已经给了她太大打击,使她深刻体会到失去亲人的感觉。
“安杰……”
“干嘛这副表情?”安杰笑着捏捏她白嫩的脸颊,“我还有叔叔阿姨呢,他们可好了,把我和姐姐当亲生儿女抚养。叔父是个小商船主,我从小在他的船上长大,慢慢就学会修理零件,也是他启发我当技师。我们家原本只有一座废矿,是爸爸发现从土里提炼矿物的方法,叔父又继承他的遗志,才能跻身空运的行列。如今梅隆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好歹也小有名气。”
“真了不起。”小莎由衷地夸赞,摇摇友人的手,“安杰一定会比你叔叔和爸爸还厉害。”安杰莞尔:“我做生意比不上我姐姐和姐夫,不过其他方面是我强。”
说到自己的志向,少年的双眼也闪闪发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基连先生为师。”小莎皱皱鼻子:“基连叔叔还不错啦,那帮人当中就他和优叔叔是好人。”她的结论严重偏离事实,但小孩子的好恶就是这么单纯明快。
奥玛里的民生管理十分到位,市场也没有乱糟糟的,小莎先跑到干货店,比对一条条挂在屋梁上的鱼干,听完店主的介绍就爽快地选定,当场付帐;再到对街的海鲜铺子买活鱼,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安杰忍不住问道:“你都不还价吗?”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小姐啊。
“为什么要还价?”小莎不解。
自从席恩学会魔法后,就再也不需为财源发愁,所以尽管年幼时过得凄苦,也不像罗兰拥有一手华丽的杀价技术。耳濡目染下,他的儿子女儿外孙女自然也不懂得了。
“嗯…买东西便宜呗。”安杰苦口婆心地教育小朋友勤俭节约的美德。小莎开始受教,转念一想不对:“那很浪费时间精力吧,这点时间可以用来做多少事啊,就算被宰一点小钱,我挣大钱回来不就行了。”旁边的摊主听得鼓掌,安杰自叹弗如。
不愧是魔皇的外孙女。
让店家送货上门,齐心协力做好两桌丰盛的佳肴,却听见席恩等人正在开绝密会议,小莎的失望可想而知。
“什么嘛。”生气地嚼着自制的鱿鱼干,在禁闭的大门前嘟嘟囔囔,“外公总是闲不下来,爸妈也被他带坏了。”安杰有些担心:“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闻言,小莎的心弦顿时绷紧,不安地询问两个守门的反奥傀儡:“里欧,尼欧,里面在干嘛?”
“陛下没交代。”两名守卫以死板的语气道,“只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唔~~~”小莎越发焦虑。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精神的脚步声:“咦,你不是莎娜吗。”
“肖恩先生。”安杰礼貌地打招呼,对这个开朗爱笑的青年很有好感。小莎却闪到他身后,只露出一对警戒的眼睛。席恩从未说过和孪生弟弟之间的恩怨,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也不是多嘴之人,然而卡雅为了让女儿竖立“正确”的是非观,天天当睡前故事讲,言语中将肖恩一方和旧神都渲染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小莎?”奇怪友人的反应,安杰把她拉出来,“快叫叔公。”
“才不要!”这回小莎连法杖也握在手里,姿态如临大敌,“他是外公的仇人!”肖恩微微苦笑,也不否认:“那个…我找席恩有事,他在里头吗?”安杰友好地道:“嗯,但是他们在开会,我们也不能进去。”
“这样啊。”肖恩对着门等候。
“你找他有什么事?”知道席恩讨厌看见弟弟,小莎想快快问完了赶人,免得好巧不巧撞上。
“他的附体复制出来了,老师差我跟他说一声。”
“咦!”两人一愣。小莎喜道:“真的!?你们复制了黑头发的外公?”肖恩皱眉道:“我是觉得老师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最好叫席恩再看一下。”直觉敏锐的他没有猜错,蕾诺雅是打着将心上人变性的主意。
“太好了!太好了!”小莎高兴得蹦蹦跳,对眼前的人恶感大消,“是外公叫你做的?”
“不,他委托老师和基连,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肖恩实话实说,盯着她手里的鱿鱼干,“可以分我一半吗?”小莎眼珠一转,整包递给他:“请。”以为是孙侄女的亲近表示,肖恩欢天喜地地接过。安杰急忙阻止:“别…呜!”被友人偷偷拧了一把。
小莎小瞧了她的叔公,菲莉西亚也是个味痴,经过养女的荼毒,肖恩的胃早已刀枪不入,只觉这包鱿鱼干还别有风味,吃得意犹未尽:“谢谢,还有没有?”
“……没了!”小莎首次尝到和席恩相同的感受:郁闷得想捶胸。
肖恩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要是席恩出门撞见,肯定误会两个孩子被他拐了。他的兄长对他还有极大的芥蒂,努力修复期间,一切会引起他强烈反弹的行为都必须谨慎。
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少年诚恳地劝导:“小莎,他是好人。”女孩咬着下唇不吭声,这是她也想得明白的事,既然席恩是坏人,被他仇视的当然是好人。
“可是外公不喜欢他。”她坚守立场,“我也不和他好。”听她这么说,安杰也没了反驳的余地,只道:“那我们先去我家坐会儿吧,干等也不是办法。”小莎迟疑片刻,同意了,向守卫吩咐了几句,和他手牵手离去。
******
那是久远以前,久得连时间这个名词也未出现的年代。
[勃拉米!勃拉米!]
一只绿毛鹦鹉忽而引吭高歌,扑腾着翅膀从站岗的篱笆上飞起来,吓了躲在草丛里的他一大跳。
[乖乖不要叫。]抓住它的脚爪勒令闭嘴,他惊魂甫定,猫着腰往目标走去,却不料他的行为在里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丁零!丁零!清脆的铃声沿街而来,夹着女子的轻笑,他回头,尴尬地僵住。
[苏,你还没走啊?]
[我走了,艾寇就没休息了,这些天都下雨不是。]侧坐在小马驹上,报晴女神苏菲亚轻轻摇着时刻不离身的小铃铛,笑若阳光,[你这位尊贵的夜神,又是几时偷溜回来的?]
[别、别告诉小库!]紧张地呼喊,俊美的黑发男子拼命搓揉黑袍下摆的泥印,毁尸灭迹,[我在散步、散步!]乳白色卷发的美丽女郎瞄了眼一旁低头吃草的奶牛,拖长音“哦”了一声。
[对,对。]慌忙拍下头发里的树叶,夜神欧托拉姆立正接受她的检视。苏菲亚忍住笑:[得了,等我值勤完,来我家陪我听歌,我就帮你保守秘密。]欧托拉姆为难地蹙眉:[可是我要和达妮莎换班……]
[那我告诉库克尼尔好了。]苏菲亚把头一偏。欧托拉姆急得惨叫:[啊啊――我答应!我答应!]
比金铃更悦耳的笑声远去,留下夜神在原地伤脑筋。
黄昏长些不要紧吧……哎?隐隐琢磨到什么,欧托拉姆没有细想,转而进行偷窃大业,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塞堵住奶牛的嘴,然后拖着它朝后门撤退。
[大人。]
一个突如其来的稚嫩嗓音吓得他手一抖,放脱了缰绳,奶牛飞奔向救兵。手捧黑曜石容器的少年身穿侍从的装束,留着一头两鬓略长的漆黑短发,干净文秀的脸庞上,一双温润透青如猫儿眼的晶瞳和他一模一样,神态举止却明显比他沉稳有风范,[请问您在干嘛?]
[我我……]行迹败露,欧托拉姆绞尽脑汁思索借口,然而在他的凝视下,一句完整的话也想不出来。库克尼尔奇怪地看了看身边哞哞叫的动物:[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们家养的牛,您偷自家的牛做什么?]
[打赌输了啦!]夜神放弃地大喊,抱头认错,[伊洛卡斯那混帐,一直觊觎我家的白白,诈赌骗我!他说斐多耶的橄榄树林会枯萎,我说不会――本来就不会么,可是他用梅箩尔的金苹果贿赂了斐多耶,叶子一夜之间全枯掉了,结果……]
[结果您输了?]
[呜呜呜~~~]欧托拉姆抱着奶牛伤心饮泣,他的白白啊,他也舍不得给那个奸诈的日神。库克尼尔司空见惯地叹气,轻抚他随着肩膀抖动的夜色长发:[别难过,我会把他的小黑赢来给您。]
[我不喜欢喝羊奶。]
[我会调得您喜欢。]
欧托拉姆破涕为笑,又和奶牛依偎了一番,拉着它要送去夙敌那儿。库克尼尔拦住他:[挤好今天的份,我会送去。您先洗澡换身衣服,到茶厅等我。]
走出几步,欧托拉姆回过头,不好意思地道:[小库,麻烦你了。]
黑龙的化身抬首,朦胧暮色中,缕缕青丝被风卷起,落霞中缱绻舞动。那位神祗一袭黑色衣裳,温柔如夜,小院篱笆上种的几株白菊在他身旁凌霜傲放,高洁自持的花姿和他一比,也落得庸俗。
浅浅一笑,温情的柔波由眉梢眼角漾开,自始至终不变。
夜之都,最初神族的故乡。
漫长的岁月使那里的风景变得模糊,只有几个片断无法淡忘。
他托着颊,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嫣红的晚霞像凄艳的血,他突然觉得霞神的裙子很碍眼。
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隆隆的震动声,吵得他心浮气躁,以往美味的炼乳红茶也食之无味,重重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又是哪儿毁掉了?]
库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帮他换了杯清火宁神的桂花茶,点心也换成了薄荷小甜饼:[形意之神塔格斯的魔方塔。]欧托拉姆看了一会儿杯中清冽的茶水,一仰而尽:[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重建呢?]
[这是都主的意思。]库克尼尔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就如同他吐出的事实,绝对、冰冷。在夜之都,都主的意志即代表了高于一切的旨意。
因此,夜神没有继续质疑,只是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压抑,喘不过气来,日复一日的惶恐,却无从挣脱。
[记忆之泉的泉眼也堵住了,穆里埃大人的眼泪解不了急渴,她的泪水也迟早会流干。]
[哦。]烦躁,不想再听下去。欧托拉姆蓦地一震,手腕被握住,对上侍从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如一道救赎的光,照亮他心底难以言说的黑暗:[大人,我们搬家吧。]
[……]动了动唇,欧托拉姆勉强咽下到嘴边的好字,惦念地低语,[苏不肯走。]
[您跟她说过了么?]库克尼尔不认为报晴女神会不乐于同行,只有这个呆瓜还没看出人家的心意。欧托拉姆难堪地道:[她…她会笑我的。]库克尼尔的叹息声轻不可闻,无奈地瞅着他大孩子似的主上。
[好吧,我去说,我不怕她笑话。]
[嗯!]夜神开怀而笑,额心呈花瓣状的三对眼眸也因高兴而绽放,宛如通透的翡翠。
库克尼尔回以素淡温煦的笑容,一只银色信鸽飞了进来,令他俩的目光都为之凝滞。
神上神的传讯鸟。
[都主叫我们去一趟。]镇定地展开信看完,少年对掩不住动摇之色的主子笑了笑,[回来再吃晚饭吧。]欧托拉姆无声地点头。
在寻常的交谈中,他们离开朴素却温馨的小别墅,进入影之帝国的国界,虚空蜿蜒的小径走来一个身影。
柔软的肢体,花朵一样娇美的容颜,黑瀑般的发丝直泄于地,闪亮的珠串仿佛夜幕上的群星。
欧托拉姆猛然停步,瞪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对方来到他面前,恭敬地轻吻他的发尾。
[星辰女神蒂砝听候您的指示。]
闭上眼,夜神无法回应。扶住他微微发抖的身子,库克尼尔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退下吧。]
没有指责他的逾越,蒂砝颔首遵从。好半晌,周围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喜欢这样的苏。]低下头,欧托拉姆的呢喃接近哭泣,[我喜欢从前的苏菲亚。]库克尼尔静静地陪伴,等待他转头,但是过了良久,欧托拉姆还是迈步前进。
双目一黯,库克尼尔默默跟上。
果然不行么,毕竟是初始神,受创神的制约太大,到恐惧冲破长久的无形禁锢,也许已经太迟了。
刚踏进道路尽头的城堡,夜神又是一颤,亮丽的金色如剑剖开幽暗,是他再眼熟不过的颜色。
银线暗绣的丝织长袍走动间光影交替,绚丽夺目,飞扬跋扈的眉眼隐含怒意,举手投足锐气逼人,不同于平时的雍容闲雅。
[伊洛卡斯?]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不确定地唤道。眼一眯,日神笑得光芒四射:[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身后和他同样耀眼的少女金发垂肩,如同熔炼的黄金般的双瞳直视黑龙的化身,传递隐秘的讯息,随即弯腰行礼。
[你好,艾美达。]扶起跟随僚友的金龙,松了口长气的欧托拉姆顺理成章地问:[你们也来见都主?]
[见过啦。]伊洛卡斯阴森森地冷哼,眼底闪着异样的光亮,他垂眸敛去,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夕岚,来我身边吗?]
库克尼尔毫不惊讶地摇头。欧托拉姆却怔了怔,气极大吼:[你、你胡说什么!]伊洛卡斯不予理会地劝道:[跟着这笨蛋没前途啊。]
[我的主人只有一个。]黑发少年明确回绝。金发少女开口道:[大人,您这么问是对我们共同的侮辱。]
[好吧,好吧,你们倒是一鼻孔出气了。]伊洛卡斯耸耸肩。一只手扣住他的颈项,将他整个人提起。
[你骗走我的牛不够,还连我的龙也想拐?]夜神逼近他,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露出少有的阴沉表情。
[留着你的狠劲吧,父亲。]一句称呼轻易让他松手,日神理了理领口,微笑,[再动动你生锈的部位,别像和我打赌时一样说话不经大脑――朝雾,我们走。]应了声,金龙的化身紧跟其后。
[怪里怪气。]欧托拉姆莫名其妙。库克尼尔欲言又止:[大人……]欧托拉姆看向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什么?别听他的哦!]
[不会的。]一如既往,黑龙的化身回了个沉静的笑靥,[我们进去吧。]与此同时,通往内殿的大门徐徐打开。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库克尼尔。
******
“所有的龙都是神仆?他们自愿服从你们?”
清冷而富于穿透力的声音从优美的双唇逸出,犹如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短暂的静默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不,龙蛋是兽神玛塔的作品,都主说这些生物太强大,违反规则,除了开头孵出来的八头,其余都销毁了。”古神又跌入遥远的过去,嘴角微微翘起,言下有一丝骄傲,“小库是我挑中、养大的,他最乖,也最能干。”魔皇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有签订契约吗?”
欧托拉姆茫然:“契约?那是什么?”
没有契约,麻烦了。最短的捷径无法通行,席恩只好尽可能多地收集敌情:“能不能用我们的语言描述一下夜之都?还有那位都主?”
“我不要。”欧托拉姆一口拒绝,用力摇头,“那里的生活很难受,我不想回忆。”卡雅双眉一挑,竭力控制住自己,以免大打出手:“阁下,你也太过分了吧,那个库克尼尔是你的手下,理应你负起责任,我们没要你杀它,只要你说明情况,你都不肯?”欧托拉姆困惑地望着她:“责任又是什么?我的神职就是让天黑,为什么我要讲我不喜欢讲的事?小库也是找小可爱,不是找我。”
“你……”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花容失色,美目窜起即将失控的火苗。
“好了,卡雅。”席恩没有动怒,玩味地扬唇:欧托拉姆似乎比这儿的众神还呆,那就好办了。
“奥路贝亚修。”非常自然地调整语气神态,由冷酷无情的大魔王一转为温柔体贴的小可爱,这门技术是学魅惑术的必修功课,“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就说说您喜欢的事好了,比如您和小库的相处。”
众人看得呆然:原来……原来……他们的魔皇陛下也会甜言蜜语哄人,还笑得如此诱惑,比最妖艳的魅魔还勾魂。
“席恩……”欧托拉姆顿时痴了,热泪盈眶地凝视对方,“嗯,好。”
对于法师而言,就算手上只有虚假的信息,也能从中提取出有用的部分,何况全部是真货,没多久就把欧托拉姆的祖宗十八代摸得清清楚楚,整合出一份虽称不上完满,却还差强人意的报告书。
库克尼尔和肖恩那六个徒弟一样,是宠长辈宠得没边的家伙。
类似于现世,夜之都是个各种神力交相运作的地方,神职划分极细,每个神只能使用职权范围以内的力量,并严守[规则]。
都主,也称创神,真面目不明,在欧托拉姆眼中是个黑糊糊的大圆球,其他看到的形象不一,有的是白色箭头,有的是玉米棒子,共同点是与各自的属性有关。
长老们听得津津有味,自从认识席恩以来,他们体会得最深刻的,就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
“伊洛卡斯应该被重塑了。”在席恩的谆谆善诱下,欧托拉姆慢慢摆脱不自知的懊悔,正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受不了夹着尾巴逃跑,也不会交出艾美达。”席恩对日神的死活毫不关心,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他对库克尼尔的叫法怎么和您不同?”
“哦,那是龙之间的昵称,他故意叫得亲热,想打动小库。八龙没有被都主赋予真名,全是由我们随便叫。”
“那他们就不受都主约束了?”席恩偏首,将话题牵引到关键问题。欧托拉姆摇头:“不,在夜之都,一切都要服从都主的旨意。”顿了顿,他浮起烦恼之情,仿佛第一次挖掘出以前没意识到的东西:“嗯…我们这么觉得,好像是有区别。伊洛卡斯以下的次级神有时就会质疑,但他们也不会违抗都主。”
“玩偶之家。”纤长优雅的手指轻扣唇,魔皇淡淡地道,“你们就像一群娃娃。”听到这里,哈玛盖斯等人已是周身发冷:若库克尼尔是奉了这个明显神经不正常的都主授意来审判席恩,也对他洗脑,拎去那座玩偶城过家家,就太可怕了。
“主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龙神顷刻间下定决心,抬起头,“夜之都在哪里?”真的发生那种事,他也要把人抢回来!
“啊?”欧托拉姆一怔。卡雅豁然起身,张开的右手激射出虹彩般的光芒,如同绞缠的藤蔓编织出绚丽的实体――神剑阿克蕾亚。
游走的剑光化作炽焰升腾,映着女神烈烈如火的眼神:“父亲,如果您被弄成另一副样子,我发誓会亲手结果您!决不让那个混蛋神任意摆布!”
“不行,卡雅。”哈玛盖斯做不到妹妹这般狠辣,一手挡在养父面前。欧托拉姆看看这边瞧瞧那边,叹了口气道:“小可爱逃不过的,我们这些[背离者]也是,还有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这回长老们也坐不住了:“什么意思?”
“这是个循环。小可爱已经知道了,你们问他。反正他一定会被都主抓到,一成神,他的真名就被掌握了。”
众人一致看向最倒霉的当事人,只见他支着颊像在沉思,好一会儿,目光才聚焦在欧托拉姆脸上。
“日神是你的儿子,光明神诞生于黑暗,那个都主建立的都市有[规则]……”微一停顿,冰封的眼底燃起灼人的火焰,“不对,他不是源头。奥路贝亚修,你概念不清,还是古神都被混淆了?混沌才是最初的宇宙形态,而且纯粹的混沌不可能具有意识,沙凡西顿是干涉的产物,你的都主不但拿你们当试验品,我们的世界也被当成观察对象了。”
“魔皇陛下,可否说得详细点?”长老们听得心慌意乱,加上求知欲无法抑制,纷纷鼓起勇气发问。环视他们一圈,席恩定了定神,敲打扶手的指尖显示他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复习一下基础课吧,万物的本质是能量,无论混乱也好,秩序也好,都是能量的不同表现形式。精神也来源于精神力的活动与组合,所以无序的混沌不会产生精神体。不,也许有微弱的意识流,但这些不过是分散的碎片罢了。都主,可能是有自我意识的第一个神祗,他的来历除非他自己透露,不然是无从考证了。但是过程和其他生物没有区别――基本粒子的有序排列,神识积累――所以他有神印。”随着逐渐明晰的话语,食指勾勒,尝试性地画出奇妙的光之图纹,一点点接近隐藏的真相,令夜神莫名心惊。
“神印?”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冲口道,这正是她最近的研究课题。席恩语带讥笑:“呵,神的头上不都有图案么,这就是神印了,和魔法阵的原理相同,只要找出这个……”
“别画了!别画了!”欧托拉姆忽然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神情前所未有的阴郁凝肃,“席恩,你很聪明,可是禁忌是不能随便揭开的。为什么你能这么大胆?你们的神没有给你烙印吗?如果你的推论正确,那创神也下了禁制,你……你……”
轻轻一挑眉,冷笑:“有啊,两层。”
颤抖,从握着的手中,传来清晰的颤抖、冷汗的潮湿和汹涌的黑潮。欧托拉姆只觉一阵窒息,极度的不适使他松开手。
恐惧,比当年得知自己要被改造时更深的恐惧……都怕成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能――
“小可爱,够了。”陌生的感情充塞心口,欧托拉姆不知道,这叫心疼。
没有感应到他的情绪,席恩在这短短的空挡,控制住略有些失常的自己,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无波无痕:“奥路贝亚修,都主有说过他的目的吗?”
“有,他说要建立一个完全有序的终极世界。”内心萌动着,欧托拉姆伸手抚摸对方冰冷柔软的面颊,不顾哈玛盖斯的皱眉和卡雅的瞪目,“他还说我的迷惑代表我也是瑕疵品,他想要的是完美的成果――小可爱,陪我一起回去吧,我想回夜之都了,我带你去见库克尼尔。”
喂,哪有人心虚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旁观的众长老替他丢脸。
“那是您自己必须面对的,奥路贝亚修。”席恩冷冷地道,见他一脸热切地靠近,侧首避开,“别亲我。”啪嗒!一室人的下巴掉落在地。欧托拉姆不解:“这不是你们世界的礼仪吗?还有,你的身体怎么和上次不一样?在梦里我就想问你了。”说着,在席恩的胸口摸啊摸。
喂喂,你居然在我们面前吃魔皇陛下的豆腐!众人目瞪口呆,若不是为了镇守法阵,早就起来群殴了――士可杀不可辱啊!
“你…你走开!”哈玛盖斯怒极,拽着欧托拉姆的后领硬生生往后拖,声色俱厉地喝问,“你对主人做了什么?”
“亲他。”夜神老实回答,在对方杀气腾腾的瞪视下瑟缩,这是库克尼尔造成的生理反应。龙神狞笑:“你好样的。”眼看情势一触即发,魔法神出声制止他即将暴走的养子:“哈玛盖斯,他没恶意。”
“……”哈玛盖斯咽下到嘴边的叹息,心知他的养父极端厌恶这类身体接触,但是因为童年的经历,使他养成了下意识忍耐的习惯。
“都主的口气,很像混沌神和协调神。”思路立刻回到正题,席恩沉吟。炼金术导师魁萨斯忍不住问道:“魔皇陛下,您刚刚说我们的世界被当成观察对象,创神想得出什么结论?”
“如何避免毁灭。”法师淡漠的语气像在说着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众人的惊骇也来得很迟,“初元素具有凝聚特性,我估计――暂且称为原始之海好了――就在夜之都下面。作为一个有序的生命体,都主应该本能地排斥回归混沌状态,从而开始各式各样的实验:重建夜之都、制造类似的神、故意放奥路贝亚修他们逃跑……”
“妈的!真是个变态!”脾气最暴躁的迪罗愤慨地大骂。余人一齐点头,都感觉很不舒服。自己的世界被别人视为玩具,这谁也受不了。
变态吗?席恩不觉得,创神实践验证的作风和他颇相似。欧托拉姆体味着他的话:“小可爱,你说‘故意’?”席恩冥水般清冽的眸子注视他:“稀释的方法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
“这就是了。”
“那小库白换了?”冲击之下,夜神失神地喃喃。哈玛盖斯同情地劝慰:“和他见一面吧,他应该不会恨你的。”席恩斜睨养子,不明白他的断言依据何在。
扯下夜之都的神秘面纱,接下来就是库克尼尔的问题,他也没心情细想无关的小节。
蓦地,席恩打开腰包,掏出调到震动档的手机,放到耳边接听:“嗯?哦,谢谢……过会儿…大约五分钟。”关上手机盖,他迎视欧托拉姆新奇的视线,直截了当地道:“我可以和您去夜之都,但您必须把您所知的一切全说出来。”欧托拉姆尚未表态,真理殿堂已炸开了锅。
“不行!”卡雅竭力反对,“别相信他,父亲!”
“魔皇陛下,请三思!”长老们齐声阻拦。
“我带路。”唯一赞同的萨菲遭到众人的眼神轰杀,还被妻子卡脖子。哈玛盖斯一字一字道:“我想,您会带上我和格兰妮,是吧?”丽芙不落人后:“我也去!”
“席恩,席恩,你愿意?”欧托拉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对了,我迎娶你做我的神妃…哎哟!”
“主?人?是?男?的!”一拳揍得他不认识姥姥家,龙神的全身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可怕威势,甚至令整栋建筑物吱嘎作响,应和他濒临爆发的怒吼,“他不可能也不想成为你的伴侣!给我听好了!不许再骚扰他!”卡雅跟着厉声警告:“没错!父亲是我和大哥的!”
“你们有结婚的概念?”不理解儿女的苦心,席恩满脑子围着学术转,“可以生育?就是您通过奥古诺降临的方式。”欧托拉姆委屈地揉着鼻子,闻言一怔:“那人叫奥古诺?他的体内非常温暖舒适,所以我一直没发觉。有天他突然不见了,我的分身一下子吸收了太多负能量,变得狂暴失控。”席恩略微不耐地提醒:“我问您话。”
“我们可以结合生宝宝,席恩,男性体也能做,你不懂我教你,我也有法子让你喜欢上我。”
魔皇及时阻止养子杀掉这个不死心的家伙,一来欧托拉姆对他还有用,二来他和基连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这件事以后再谈。”解开缚神阵,他起身走向大门。
******
马不停蹄地赶到密室,肖恩等人已经等着了。
“席恩!”笑容满面地迎上,棕发青年视而不见兄长的冷脸,却无法忽视他身旁俊美无俦的白发男子,“这位是?”
“我是小可爱的朋友。”欧托拉姆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席恩纠正:“合作伙伴。”众人更加错愕,优讶道:“他说小可爱,是说你?”
“是他擅自取的!”卡雅愤愤地道。哈玛盖斯的神色也不好:“他就是奥路贝亚修。”在场一片哗然。
“席恩,她不是母神吗?”手指卡雅,蕾诺雅抑不住动摇。她质问的人盯着漂浮在晶槽里的躯体,懒得再多费口舌。守卫传达了小莎的留言,然而他扫描下来,暗地里的手脚有,体质方面却没有异常。
“你要现在就转移吗?”基连问道。席恩颔首:“有急需。”
“主人?”哈玛盖斯不安地呢喃。席恩深深看了他一眼,翻转手腕,[支配之权杖]凭空出现,与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回响,一波波荡漾开去,遍及宇内。
意识失衡了,无人知道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存在又不存在的一瞬,到中断的时间之线接上,基连微微蹙眉,按了按额角。肖恩张口,又困惑地闭上,再开口时无比自然地吐出一个新的人名:“列文,要检查看看吗?”
小龙的瞳仁猛地收缩,恍然大悟养父做了什么。
记忆修改。
身在冥界的父母遗忘了其中一个孩子,另一群人想不起师父有个双胞胎兄弟。
一只看不见的手也在同时改写了世上所有的文字纪录,使魔皇的全名变成了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不需要。”法师冷淡地拒绝弟弟,态度毫无异样。哈玛盖斯一震,战栗着低下头。
主人也忘了,今后他真实的名字,只有我知道。
席恩。默念这个深入骨血的名,复杂难言的神情也随之隐没,不再浮现于外。
第十四章
弧形的透明玻璃打开,泛着柔和色泽的保温床上坐起一个人,黑如子夜的长发蜿蜒一地。
薄薄的唇抿成一线,象征了时刻不松懈的意志。苍白的手翻转间,仿佛一切奥秘尽在掌握。
“主人,冷吗?快穿上吧。”床旁侍立的青年捧着一叠衣物,一如既往的温情脉脉。在他眼里,这个人无论外表什么样子,都是千年前那个体弱多病的黑袍法师。
“嗯。”先拿起最上面的头饰戴上,淡透的银眸轻抬,迎视友人打量的视线。和整个纯白空间一样干净整洁的科学家推了推银框眼镜,笑眯眯地瞅着他,戴着白手套的细长十指交叉:“感觉如何?”
席恩冷冰冰地道:“如果你不盯着我的身体看,我会感觉更好的。”
基连以手术医生的耐心继续笑着,不介意“病人”的恶劣态度。
蕾诺雅噙着模范护士的笑容推来一面有轮子的穿衣镜,正对心上人:“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丧失记忆的魔皇毫无危机感地看向镜子,龙神脑中却警铃大响,一把按倒他:“不行――”
一龙一神的力量使魔镜当场炸裂,灼热与冰寒的风擦撞出大量的水汽,遮蔽了视界。白雾散尽后,基连第一时间查看他的宝贝仪器,他事先可不知道蕾诺雅私下打着这种主意。而优和肖恩呆呆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发愣,还是冷若冬雪的冰山少女,丝丝缕缕的黑发蔓延着将人吞没的危险,可她怀里抱的是谁?
小小软软的粉团娃娃,精巧细致的五官,白嫩嫩的腮帮子,可爱得令人恨不得咬一口。过大的衬衫下却露出一只青碧的龙爪,另一只手是人类的形状,五个圆润的指头深深Сhā进上臂,泼洒的鲜血挥开点点金痕。
“哈玛盖斯?”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深藏在不变的漠然之下,席恩的语调却带着明显的压抑,察觉养子不正常的颤抖,环绕的手一紧,注视他右臂的五个血洞,眸底多了一抹了然,隐含愠意,“你在做什么?”
“啊,没事,主人。”爪子变回短短的五指,哈玛盖斯回了个镇定的微笑,毅然抽出手,摸摸耳鬓,龙须还在,没有变成雌龙,是否代表他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优大步走来,举高他的小身子往下瞄,如释重负地点头:“呼,幸好,幸好。”
“优先生……”哈玛盖斯哭笑不得。
“蕾诺雅!!!”席恩大发雷霆之怒。****师还企图蒙混过关:“呵呵呵,亲爱的,你这样美极了。”肖恩抖着手指控:“老师,是你?”
“我只喜欢女人嘛。”变出一大束红玫瑰冲过去,不忘脱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蕾诺雅深情款款地告白,“你觉得这张脸更漂亮对不对?喏,法器给你,幻兽我也都孵出来了――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怒气梢抑的法师衡量她开出的条件,半晌问道:“要做嗳吗?”
“不用不用,三年就行了,我也不想单恋一支花。”
“好。”接过报酬和花束,席恩又用脚趾夹起一片镜子翻来覆去检视。优不知看哪儿好,哈玛盖斯怒道:“快放下!划伤怎么办!”
“哈玛盖斯变得好可爱。”肖恩涎着脸凑近,有恋童癖的他最喜欢小孩。席恩眯起眼,把碎片弹到他头上:“滚!”
“呜!”比肉体更受伤的是心灵,肖恩揉着额头泪眼汪汪,“别生气了,我代老师向你道歉。”
席恩不屑地冷哼,照着习惯走向浴室。哈玛盖斯慌忙收拾衣服,跟在后面。
无菌病房的隔间是蒸汽浴,刺鼻的消毒液味道使法师纤细的嗅觉无法忍受,一个空间魔法转移到公共澡堂,当然他是进男浴间,正好撞上洗澡高峰期。满室的人瞪着他发呆,鼻血横流的有,死命揉眼睛的也有。当认出这位是女性版的魔皇陛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一大群光溜溜的男生蜂拥而出,一路嚎泣,造成了奥法之眼有史以来最大的祼奔事件。
“……干什么?”席恩莫名其妙:这帮小鬼没见过女人?况且这具身板不算丰满,青涩得很,至于那么兴奋吗?啧。
哈玛盖斯叹气连连,由衷同情那些惨遭横祸的学生,希望他们的心脏没有破裂。
纤白的足滑下水,一圈波纹与更多的涟漪重叠,垂落的发如同极深的黑夜,在银色的水面上铺展。
“对不起,主人,是我忘了告诉您。”自认失责,小龙深深垂下头,“我去帮您拿合适的袍子和内衣。”
“等等。”撩起长长的乌黑发丝,用两根耳钉夹住,光洁的后背隐约浮现淡色的魔纹,“――帮我擦掉。”哈玛盖斯瞪大眼,赶紧跑过去,气恼地施法消除:“我真不明白,蕾诺雅小姐的爱情是什么,非要您变成女的才喜欢。”席恩若有若无地牵牵嘴角,这是个纯粹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意义。
自从附到列文身上,他的烂桃花运就没断过,早已从讥嘲到厌烦。
“这次也变不回来?”哈玛盖斯忧心地低语。席恩一声不吭,塑造出无形之手抓住他扔进浴池。猝不及防的哈玛盖斯连喝几大口水,扑腾着冒出头,无奈地苦笑:普天下只有他的养父会用这种方法叫人不要自责。
湿淋淋地爬上岸,小龙拿来上次修改的衣裤,一件件叠好,方便养父取用。虽然席恩嫌头发长让他梳,但其他生活自理还是基本自己包办,也不假手魔仆,坚持不向废物靠拢。
“那个,换一条吧?”哈玛盖斯手捧绣着墨梅的白绸带,“这根比较短。”席恩颔首默许,注视他调换放置了法术材料的小包和两件他视若珍宝的饰物。
还不及他腰高的孩子踮着脚,努力为他系腰带,专注的神情像世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工作。
“……”
“怎么了?”敏锐地感觉出他的沉默有异,哈玛盖斯柔声问。席恩别开眼,憋了许久,才挤出轻不可闻的声音:“几岁变成人的?”哈玛盖斯愣了愣,澄蓝的眼眸浮起恍然的温柔波光:“477岁。”
“很早……”一般的古代龙要七百岁以后才能化成人形,这孩子为谁早熟,席恩再清楚不过。
“不,让您久等了,主人。”哈玛盖斯心酸地哽咽,四百多年对人类是个什么数字,他感同身受。席恩淡淡冷笑:“呵,我是罪有应得,如果由神明来判,妄想弑神,八成也是无期徒刑。”
只是……伸手轻抚那丝缎似的深褐发丝,动作是略带笨拙的柔软:没能看到这孩子一点点长大的模样。
“主人。”仿佛听见他的心声,哈玛盖斯握住他的手,眉间流淌着不属于孩童的温情,“我的人身怎么样?”
“肉鼓鼓的。”先用手指戳戳,再两只手朝旁边拉,席恩没发觉自己的唇边漾开了柔笑,发自于心,纯然而无阴影,“像白包子。”哈玛盖斯不反抗地任他揉,叹道:“好吧,晚上做春笋肉包给您吃。”席恩笑着应了声。
“哈玛盖斯。”温馨和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魔皇很快控制住自己,单膝跪地与养子平视。一见他这副样子就心生不安,龙神几乎是警惕地盯住他,只差没问“您又想换什么了”。
“你回始源之海……”
“我跟您去夜之都。”
“冷静听我说。”像对待大人一样按住养子的肩,沿着包裹手臂的黑天鹅绒布料上移,席恩的视线最终定在雕刻着金色幸运草和雪花纹饰的黑水晶袖扣上,那曾经在绝望之刻重新牵起他俩的纽带,“你记得我的真名,必须留在这里。”感到隐晦的信任和压在肩上的重担,哈玛盖斯不再抗议,眼神沉寂下来:“有谁陪着?”
“卡雅、萨菲,我还打算带上欧塞和娜夏。”
“为什么带那个水精灵?”哈玛盖斯不解这样的成员安排,竭力劝说,“让格兰妮保护您,主人!要么换丽芙!”席恩摇头,银瞳泛起寒芒,犹如雪山冰峰的反光,“夜之都的大门需要两个初始种族――神与神仆才能开启,而那女人是唯一剩下的使徒。”
“我担心――”席恩杀光了其他神使,娜夏应该恨他入骨。
冷哼,“所以要欧塞盯着她,放心,那种小丫头我还不放在眼里。哈玛盖斯,格兰妮和丽芙都帮得上你的忙,这儿的事也很紧要。你先回始源之海提升力量,再回来。我的法术对库克尼尔无效,他也记得我的名字,你设法找出他。不要马上诉诸武力,和他的本体取得交涉,他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哈玛盖斯满腹疑问:“怎么说,主人?库克尼尔不是奉了都主的意思来审判您?”
“是的,奥路贝亚修已经移交了权力,但是库克尼尔应该还保有自己的意识,不然我们的世界早就被夜之都并吞了,还有上面的形层界。”
“难道!”哈玛盖斯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那些他吃掉的神的尸骨挡住了――”席恩神色冷凝地点头,嘴角有一丝讥笑:“对,奥路贝亚修真是不值得他的侍从这么对他。我说过,混沌之神沙凡西顿是都主的实验对象,当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共同创造了时间和命盘后,这片宙域对他就没有秘密了,他应当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呃,对不起,主人,请原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哈玛盖斯羞愧地红了脸。席恩没有责怪养子不够机灵,耐心地解释:“用魔法来举例,我们能从房子的这边透视到另一头,也可以来回跳跃。对都主那样的存在而言,时间就是这种东西,在开始就结束了。兰修斯创造时间的初衷是为了和他的哥哥共存,但由于他的毁灭本质,反而创造出共灭。而且他应该是哥哥,贺加斯永远无法战胜他。”哈玛盖斯若有所思:“我懂了,都主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原始之海,对混沌施加意识也无法避免毁灭。”
“没错。”嘉许地摸摸他的头,席恩微露笑意,“奥古诺的方法才是正途,他分裂了始源之海,创造出元素界。那里不受时间影响,也没有空间的确切概念,这才是永存。问题是,都主是与混沌完全相反的存在体,身为有序物质的组合,他做不到[拆散]这样的事,所以只能一味地扩张领土,用他强大的精神力直接改变物体构造;或者不断吸收,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和他一样,哪天去撞击混沌――反正只会比协调神更加死脑筋,也许势必要和他打一场。”
“可是他掌握了您的真名!”哈玛盖斯焦心地大喊,“他还知道您的命运!知道您会去对付他!您刚刚说了,因为命盘,未来他全部能预见到!”席恩冷冷一笑:“是啊,我是惑乱之星,这在很久以前,就由你的先祖定义了。但是在我成神的一刻,没有神再能看到我的未来,我的命运只由我自己掌控。”
“主人……”哈玛盖斯心脏绞痛,为什么他的祖先和母亲都伤害过这个人?
狠狠捏了把他肉肉的脸颊,捏去他无谓的愧疚:“我当然不可能操纵都主的记忆,关键是我自己忘了,那他的真名就对我无效,让其他人也忘记是为了避免我听到,毕竟我知道列文是假名。离开这里以后,我还会把这份认知也抹杀,到时就拜托你了。”放下心头的大石,却更添忧虑,哈玛盖斯深深凝眸:“您会呼唤我,在危急的时刻?”
“嗯。”总是泛着冷光的冰瞳浮起柔和的光彩,席恩的神情不自觉地融化,“然后你叫我的名字,以契约之力拉回我,再卷土重来。这是最坏的情况,卡雅他们会死。但这一趟非走不可。在现世,我受法则制约,无法全力发挥。始源之海和原始之海相通,如无意外,我也会得到最强的臂助――这几个纹章你拿着。”解下一直挂在腰间的铃铛,将代表七大元素、生、死、精神、时间与空间的十二枚统统给他,自己只留下一只:“我‘允许’你使用。众神也许会找你麻烦,都主和库克尼尔动向不明,有了它们你好歹能抵挡一段时日。”
哈玛盖斯抑不住惊慌之色,用力摇头:“我不能收!主人您自己才需要!”
“我有这个就够了。”晃了晃最核心的纹章――混沌之核,席恩不由分说地把一生最大的心血,最巅峰的成就嵌入养子体内,冷着脸道,“我是为了确保自己的退路,你少给我罗嗦。”明白养父就是嘴坏,哈玛盖斯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的包子呢?”
一时适应不了话题的突变,席恩难得地愣怔:“那个…路上吃。”
叹息着伸手,整理养父的领口,纯净的蓝眸宛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凝望着冰流暗涌的深海。
缓缓张开双臂,全身心地拥抱漆黑衣袍下的灵魂,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请平安回来。”含着浓浓鼻音的低语,殷切而担忧。
席恩微微睁大眼,无所适从地僵在当地,怀里的小身躯温暖贴近,使他的心被一种异样却饱满的情感荡漾着。
自从逃离出生的小村庄,他就再也没有家了。多年后回去,那里早就被烧毁,连同童年栖身的小屋和母亲的孤坟。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有家人等待的滋味。
“好的。”他傻傻地重复,以往清晰的大脑乱成浆糊,“好的,我会……”
******
“魔皇陛下,您在里面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穿过结界,席恩顿了一下,抱着养子起身。
等在门口的众人虽有心理准备,看清徐徐走出的人,还是禁不住一震。长长的丝织腰带轻摆,一株孤梅绽放在雪色之上,依然深沉如无月之夜的黑色长袍,鸦羽般的乌发披散在身后,冰银的瞳敛尽了千年沧桑,仿佛雪落红尘,令世间一切繁华盛景黯然失色。
难怪那群孩子要逃。几名定力不足的长老满脸通红:如此佳人!
“父…父亲?”卡雅一手掩嘴,难以置信地低呼,惊愕的目光随即转向缩水的兄长,“大哥?”哈玛盖斯回以平和的笑容,从松开的臂弯跳下地。
“小可爱!”欧托拉姆接替他的位子,热情地蹭来蹭去,“太好了!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小可爱!”
这家伙――在场的人都为他轻浮的举止冒火,卡雅更是握紧了佩剑:我迟早要宰了他!
“吾主,您叫我?”极其清澄的男性嗓音天籁般降落,像是剔透的水晶一样没有杂质,无面之王笔直地走来,曳地的黑发说不尽的风情,只是那双醇烈如酒的红眸时不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意,为他倾世的风华增添了一丝冷冽的味道。一个清丽的精灵少女跟在他后面,水蓝的长发与雪白的肤色,就像童话中走出的美人。
魔皇嗯了声,一一点名:“欧塞,娜夏,卡雅,萨菲,你们跟我去。”
“是!”卡雅精神地答应。两位深渊领主恭敬行礼:“遵命。”水精灵错愕地张开嘴,但多年的审思让她学会了隐忍,当下一言不发。席恩反而瞄了她一眼:能够忍住仇恨,这小妮子也成长了不少,看来此行要特别注意她。
“您这就走?”意外他不带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众长老不放心地想留人。丽芙也很诧异:“迪安?”
“你们协助哈玛盖斯。”席恩冷淡的语声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一阵表示服从的沉默之后,卡雅犹豫地问道:“父亲,莎娜为我们做了洗尘宴,是不是吃好再走?”
“不用,哈玛盖斯会做便当。”误会了她的意思,直到看见女儿脸上浮现属于母亲的不忍之情,席恩才会意,冷硬的语气略微软化,“告诉她我们会回来吃。”
“嗯!”美丽的女神绽开无惧的笑,素手挽过丈夫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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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第一场阵雨伴随着雷鸣洒落大地,厚重乌云下的铅色幕帘里,一座高耸入云的黑石高塔刚劲矗立。总共十二块白玉似的石板交错旋转,不断打出银色的咒文徽记和魔法阵,使整座云中塔处于法术的保护之下。外围环绕着七座晶莹透亮的蓝色方尖塔,映着错开的细密雨丝,如晕染的水墨画般幻美。
以这八座塔为中心,向四方扩展开去的土地和其上的建筑物被名为[奥法之眼]的综合教学机构拥有,也是世人眼中魔法神的大本营。
资料馆内充斥着书卷的味道,与湿气混合成难以言喻的气味。沉重的书柜前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翻阅着一本烫金的红皮古籍。
一划而过的闪电映出他挺拔的身姿,也照亮了精致的容貌,两鬓略长的细碎短发介于乌黑和深褐之间,纯蓝的虹彩膜与细长的褚红色瞳仁交织出奇妙的美感。
“确定了么?”
“是的。”和他面对面站立的侍女轻轻应声,一星烛火在她清秀出尘的面容和优美纤长的身段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耳边斜Сhā的冰魄灼灼生辉如瑰丽的蓝宝石。啪地合起书,扉页上的金色镶边与充溢着神力的字符映得微垂的眼睫闪闪发光,青年将目光投向大雨瓢泼的窗外,眯细的眼里流动着深深的眷念和一缕叹息:“真没想到是他啊……”
“梅隆家的人全是虚构的。”机关女仆平静地汇报调查结果,“在安杰;梅隆出生以前,没有这户人家,但是他们很自然地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库克尼尔在做梦。”握着前代魔法神撰写的《神典――创世纪》,龙神悠远的目光分外沉静,沉静得近乎忧伤,“他和奥路贝亚修有相同的能力,是想寄托什么呢?以绝望为名的黑龙。”
格兰妮神色微黯:“您要打破他的梦吗,小主人?”哈玛盖斯回眸迎视她:“要和真正的库克尼尔对话,只有如此。”
“安杰;梅隆会死吧,小小姐会很难过的。”虽然这么提醒,构装生物却明白自己在做一桩无用的事。旁人不知道,以为龙神哈玛盖斯迥异于他邪恶冷酷的养父,温善仁慈,这并不假,然而一切善良的心地、对其他亲人的关爱都及不上他心中那位唯一至高的存在。为了席恩,别说一个虚假的人类,杀尽千千万万人他也不会手软。
好在哈玛盖斯并没有冲昏头脑,即使怀抱着再疯狂炽烈的感情,龙这种生物仍然能明察事理。除非挚爱的对象死亡,像一千五百年前痛失爱人的血龙王那样,彻底变成一头疯龙。
“目前还不急。”龙神凝望着天际,沉淀成郁蓝的双眼蒙上浅浅的灰,“安杰可能是库克尼尔的‘希望’,唤醒他,没准他会一心一意地执行都主的指令。但他之前袭击了主人,放任下去也不是办法。看他有没有动静,有的话,说明主人他们的行动在敌人的预测之内……格兰妮,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说到最后,他的言下透出焦躁。
“被动地挨打更糟。”剔透的女声没有抚慰人心的和暖,却稍稍冷却了他的彷徨,“龙的第六感也不是绝对准确。”
“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哈玛盖斯握紧拳头,眸光转为摄人的冰蓝。格兰妮静静地指出:“主人不会没考虑到。”
一阵压抑的静默后,哈玛盖斯轻声一叹:“我想我是有点乱了方寸。”
寂静冷清的傍晚,孤伶伶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驱不走所有的黑暗,反而使得视野更晦暗阴沉,扭曲在墙上的黑影犹如鬼魅舞动,暗淡飘忽的氛围令周遭的空气转变成窒人的阴霾。
“库克尼尔的本体在宇宙树下。”略一沉吟,他有了思量,“通过你保存的那滴血,我试试进入他的梦中。”
“太危险了。”格兰妮皱着眉不赞同,“小主人,库克尼尔吃了很多神,哪怕他没有继承他们的神格,那么多神力塞下肚,他的神智肯定也不正常了,您等于是和一个疯子做心灵连接。”
“我们缺少情报,格兰妮,这是主人不得不冒险的最大原因。奥路贝亚修提供的消息过时了。都主对库克尼尔的渗透到达什么地步?库克尼尔还有几分清醒的意志?他是否记得夜之都的概况?这些都需要确认,我不想只等待。”哈玛盖斯摩挲着粗糙的封皮,自问自答。格兰妮的眼神柔和下来:“这样,也或许安杰;梅隆不用死?”
“不,我不能保证。”世界在一刹那被漂白,青年不大的声音却似有雷声隐隐,清楚有力,“一旦库克尼尔的自我意识觉醒,虚幻的梦境立刻就会消失。”
“那要告诉小小姐吗?”构装生物露出人性化的感伤神情,低声问。龙神略一迟疑便摇摇头,深沉到仿佛形成实体的毅然从他眼中淌出:“不行,莎娜还小,担负不起这么两难的选择,让她自己决定是推卸责任的行为,真的演变成那样,就由我来当这个刽子手。”
噼啪!烛芯爆出轻响,燃烧的蜡油味钻入肺道,淡淡发苦。
默默相对片刻,格兰妮叹道:“小小姐会理解的。”哈玛盖斯没有回答,侧转身对着外面。
呼在窗上的热气使糟糕的能见度更降低,哈玛盖斯随手抹去,想起一个遗漏的问题:“杨阳小姐他们还在奥法之眼?”
“不,她身孕快五个月,被德修普国王赶回地球。严昭霆夫妻和柳轩风早些天就走了。”
“这就好。”哈玛盖斯并不讨厌曾给他建议的魔界宰相之女,但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食客继续赖着,没准会节外生枝,“依路珂…普路托说要找主人报仇,我也要和他谈谈。”
“他已经不是二少爷了,小主人。”担心他顾念旧情,反而被旧神群起围攻,格兰妮劝道,“叫他过来比较好。”
抚摸散发出暖意的胸口,也是纹章所在的位置,哈玛盖斯笑得甜蜜又苦涩:“放心,格兰妮,我不会有事的。”构装生物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劝说。
“那我去了,你暂时看家。”哈玛盖斯伸手索要龙血。格兰妮将戒指里储存的液体倒入他掌心,灿烂的金黄血珠宛如一个小太阳,在昏暗的室内流转着亘古美丽的光辉。
古代龙的血,也是金色。片断的画面从脑中浮起,那人罕见的动容……
[不是只有神的血是金色。]
合上眼,微微一笑,哈玛盖斯稳定地握起手指,也封锁了内心呼之欲出的答案。
弑神残害同类的人是罪人,认杀亲之仇为父的龙也是罪龙了吧。
第十五章
如果说神域囊括了整个多元宇宙的正面,魔域就包含了所有的背面世界。理论上以艾斯嘉的负位面为主体,但每一层延伸开去的界面都接近无限大,甚至通到连法则也不存在的虚空。恶魔没有灵魂,死亡就化成粉末消失,只剩下一颗心脏石,不受三界循环约束。然而最初的恶魔全是协调神的失败作品,骨子里烙下了守序的特性,尽管因为魔域弱肉强食的法则成天自相残杀,还是本能地依从强者,前提是他没被****。
现任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崛起后,至今屹立不摇,又身兼神职,正负两个位面总算形式上统一。魔域分九个层面,最上层属于[梦魇之王]奇蜜拉,这里也是最靠近现世的阶层。在梦里夺取男性精气的吸精女妖就由此出发寻找猎物。而胆大的冒险家、不幸的迷途者以及被诱骗堕落的灵魂也是从这儿进入地狱的入口,再无重见天日的希望。
第二层的领主是[暗影之王]艾斯托尔,与阴影位面相连,是个自然环境恶劣的恐怖之境。影魔之王放养的可怕生物充斥期间,毒虫和伏地怪肆虐的积灰平原,食腐蛇和巨蛇蜥栖身的深水沼泽,足以将一层逃脱的漏网之鱼撕成稀少的肥料。沼泽的水位逐年降低,领主的城堡也是被一只寿命不详的大龟驼着才能不淹没。
下面一层本来是[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的领地,后来她抱怨湿气太重,让给了同僚拉菲格住。这位原名瑞维恩的领主是第一个闯到第三关的强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夜法师]。可惜中了魅魔女王的计,被贪魔吞食。好在他意志坚强,保留了一部分人类特质,成为了有点双重人格的恶魔领主。辖下的黑曜城就像个正常的人类都市,只是在环绕的狱火烘烤下,烧得通红通红,乌烟瘴气。他本人也由于情绪不稳在人间掀起过大规模的浩劫,被尊称为[嗜血之王]。
更下面就是餍魔之领星辰海,有独特美学的领主格蕾茵丝将自己的宫殿和花园都造得美伦美奂,没有一丝血腥气,却是众魔公认最邪恶残忍的魔女,她看中俘获的对象无一不是生不如死,被做成固态花肥或诡异收藏品永远哀号已经是最好的下场。只有魔皇敢在明了她真面目又没被魅惑的情况下和她上床,还四肢完好神智清醒地下床。
第五领主[诅咒之王]克鲁的堡垒如同一座巨型的战争机器,坐落于一片浸饱了腥血的红褐色大地上,外围有炙热壮观的熔岩景观和一望无际的咸沙漠。每隔五百年他就会发动一场遍及境内的血战,平常用日复一日零零碎碎的小厮杀聊以消遣,实在闷得不得了就上去摘花、偷法术书、撬龟壳、抢美男子仆从,引起上面四位领主群起炮轰,过足战斗瘾,是奇蜜拉和格蕾茵丝口中“凶暴没大脑的白痴”。
总是与战魔之王同进退的疫魔君主梅杰安统领最广阔的水域,环形的阿格龙河一层层沉淀,在此融汇成至毒的大小湖泊。带有腐蚀性的寒风终年不停地刮着,地貌凹陷出锯齿般锋利的洞茓。浓稠的绿液在极深的地底与冥河汇流,亡灵的尖叫在钟乳石间回旋缭绕,组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低温使得岩壁冻结,奇怪的是两条河流却川流不息。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的雪岩城与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的紫荆城严格来说处于同一层面,但是一个巨大的断层造成了高低落差。原形是花魔的新领主索性把自己的领土建成了美丽的梯田,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有来自上司那儿的石块从斜坡滚落,于是他用自身的魔力升起一道焰之墙,也就是[红雾之渊]的来历。这座烈火熊熊的裂谷曾经吞噬了自疫魔领跌落的中城城主,若非有神剑艾留申的保护和暗黑神的神佑,魔核也会瞬间焚化。饶是如此,最后还是魔皇去最下层的深渊之井拾回,诺因才能险死还生。
第九层,地狱中的地狱,传说中魔皇的居处,他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下到最底层的人类。过去最了不起的神级法师[位面旅行者]雅克;罗比安也只深入到第五层,和诅咒之王较量了一场后不知所踪,没人知道那场战斗的输赢,只能确定双方都活着。席恩超越了前人的成就,并以凡人之身获得领主们的认可荣升魔王之位。虽然这没什么光荣,他还认为自己的成功有运气的成分,比如被嗜血之王拉菲格救了一次,恰好撞上几位领主血拼结束虚弱的大好时机一举制服。很奇妙,在人界一向背运到极点的他跑到魔鬼的国度居然时来运转,一路顺风,好似他天生就是当魔王的料。
当然,以席恩目前的实力,即使一对八,真刀实枪地干,也是稳赢。
木桨划水的声音惊破了翠绿的幽滟,在冰壁之间回转敲击,伴随着悠扬的节拍,一条小舟从冰白的雾气里现出优雅而狭长的躯干,不紧不慢地滑行。
船上坐了几个类人生物,之所以说类人,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类。
摇桨的船夫裹着罩头黑斗篷,周身弥漫着浓浓的死气,青色的冥火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他是冥界的摆渡人之一,接受了贿赂来邻近的世界打工。这是个愉快的差事,雇主给的报酬非常丰厚,又是恶魔中唯一不会在约定上弄虚作假,违背诺言的魔皇陛下。
一只极美的柔荑没入剧毒冰冷的冥水,没有腐烂冻僵,反而顽皮地荡着,泼----点晶莹的碎沫。瑰丽华美的金发在紫红色的袍子上铺展,宛如阳光熔炼而成的锦丝。斜躺在丈夫怀里,姿态闲雅的女神百无聊赖地拨着水面,欣赏沿途的奇诡风景。两旁绝壁高耸,覆盖着厚厚的坚冰,墨绿的汁液绕过凹凸不平的沉积岩,千回百转地潺潺流动。不时有过滤的清水从上方如剑倒悬的石笋滴下,打出一波波涟漪,仿佛空琴合奏的音色此起彼伏,带给人视觉以外的美妙享受。
“父亲,我饿了。”想倒一杯花蜜茶,配上糕点应景,卡雅对船尾的人喊道。
跪坐在一本半人高的厚书前,身材纤小的少女吃力地翻过宽大的书页,左手握着一只修长漂亮的银蓝色写字笔,顶端镶嵌的感应水晶抵着额角。这种记忆笔是结合了魔法与科学的发明,也是学生作弊的好帮手。通过精神魔法提取使用者的思维,再借助科技手段转换成数字形式,接入电脑做信息处理,呈现出画面或文字,就像是随身携带一套影音设备,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将瞬时思绪备份在案。
闻声抬首,杂音流入了脑中,银亮如星的眸子先是茫然,随即有某种情绪浮现。
“对不起对不起!”卡雅吓坏了,后悔不迭地告罪,“我不是故意打扰您!”
她有惨痛的亲身经历,在她还不懂事的童年,为了让整天忙于工作的父亲陪她玩,弄坏了他放在桌上的法术材料和炼金术器具。受害者接踵而来的报复惨无人道,毫不顾惜她是他的女儿――撕碎她所有心爱的衣服、玩具和首饰,独留几只宠物幸免于难,还不许她用神力恢复,只准手工补回。一边缝,她一边也是在修补自己受创的小心灵,哭得凄凄惨惨切切,就此烙下“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惹父亲”的深刻记忆。
“主子,现在可不适合把卡雅丢进水里。”萨菲笑着提醒,挨了妻子一拳。席恩默认,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吃饭工具,卸下法师小背包,打开其中一个便携式次元袋,掏出一只古色古香、雕纹雅致的红木饭盒,掀起的盒盖下露出十来只热气腾腾的雪白包子。
分神偷瞄的船夫目瞪口呆:吃包子的魔王?太不搭了吧!
“哦,好香啊。”萨菲丝毫不觉得主君的形象有损,兴高采烈地靠近。恶魔虽以负面感情为主食,也不介意品尝其他美味的食物――享乐主义嘛。席恩带着几分自豪点头:“哈玛盖斯做的。”唯独卡雅噘起小嘴:“大哥怎么做包子,我还以为他会做我爱吃的蓝霉派和西柚果子露。”
“我叫他做包子。”女儿这点娇气在席恩的容忍范围之内,拿出瓶瓶罐罐,“里面有分类,我也带了调味料。”
还带调味料……船夫更加呆滞,尤其是接到自己的份时:“嗄!我…我也有?”受宠若惊啊。
“嗯。”席恩小口咬着自己的笋尖鲜肉包,简短回应。萨菲是海参蟹黄包,卡雅是涂了蜂蜜的果味蛋酥包。保温瓶在四只杯子倒入香浓的热可可,在冰封的极地里散发出丝丝经霜不绝的持久暖意。
“吾主。”船体一沉,席恩三人反应迅速地施了个浮空术,只有船夫狼狈地泼出几滴液体。风华绝代的最强领主如临水洛神站在船头,青丝与黑袍舒卷飘逸,衬得他清越高华的容姿更似谪仙,“挡路的都清除了。”
席恩颔首表示收到,递出饭盒。欧斯佩尼奥一呆:“给我的?”看了看身后脸色发青的水精灵:“可以分她吗?”
“随便。”
卡雅顾念师生旧情,建议道:“先让她喝杯热可可比较好。”娜夏再也忍不住,趴在船侧呕吐起来。她是在乐园长大的使徒,生平没见过任何残酷的事,连同伴们死时也被劈晕了没看到,刚才亲眼瞧见无数奇丑无比的魔怪和鱼人在水下游来游去,又被视若亲弟的神影像宰鸡宰羊般屠杀,无论情感还是生理都承受不了。
谁也不会呕出芬芳气味和悦耳声响,哪怕是美的代言人――精灵也不例外。卡雅食欲尽失地放下包子,欧斯佩尼奥皱着眉头拍抚,见多识广的席恩和萨菲却不为所动,继续胃口很好地吃着。
“没事吧?”见平素干净无瑕的丽颜沾染了污物,无面之王在长久的寂寞孤苦中刚硬冷漠的心不受控制地软化,一股刺痛悄悄蔓延,用袖管帮她擦拭,谢过卡雅递来的热饮,“这是一种植物泡的饮料,你应该会喜欢。”
“咳呃!咳…呜呜……”娜夏没有接,哽咽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扑向他,“欧塞!欧塞!”
哭得肝肠寸断,失去爱人朋友的悲伤哀痛,尽在这一刻宣泄。
良久,欧斯佩尼奥抱着哭累睡着的侍女,微掀的唇逸出一声轻叹,不经意对上主君的目光,他无奈地笑笑:“您会笑我的愚蠢吧?”席恩淡淡地道:“我不会笑你。”从无法忘旧的角度,他也是蠢货。
眼神微漾,欧斯佩尼奥端起同样是学生发明的暖暖杯,香甜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驱走了缠绕身心的寒意,宛如轻柔的春风。
啜了一口,美好的滋味顺着味蕾传至全身,令人精神一振,由心底泛起充实感。柔乎乎的包子香气四溢,皮薄得透明一样,馅肉鲜甜可口,融合成简单却丰盛的美味。
以前在神域时,他是没机会尝到这样粗陋的食物的,获选的使徒都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的神,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到形同放逐地离开神域,进入负位面当一个懵懂无知的看守,不管吃什么都有股血腥味,干脆就不再进食。
久违的体验,比记忆中的故乡更温暖。那里早已在漫长岁月的不闻不问中冰冷扭曲。再精美奢华又如何,他的出生是个错误,一群自以为比凡间的同类高贵的遴选者是神明的玩偶。
“欧塞,好吃吗?”卡雅很喜欢这个美貌不亚于自己的小哥哥,热情地招呼,“我的干粮袋里还有精灵饼干哦。”
“不了,包子就够好吃了。”欧斯佩尼奥回以轻淡却温柔的笑容,指指满脸泪痕的娜夏,“倒是分她一些行不行?”卡雅大方地答应。萨菲两眼亮晶晶:“有精灵饼干?精灵饼干配矮人烈酒最棒了。”
“你什么口味啊~~~”卡雅无力地瞅着他。摇了两下摇不醒,欧斯佩尼奥代为谢罪:“抱歉,吾主,她太没紧张感了。”
“不是她的缘故,这艘船是世界树的树枝做的,精灵会本能地放松。”相比魔域的紊乱嘈杂,席恩更偏爱这种自然祥和的氛围。欧斯佩尼奥这才嗅出清新的草木香味,魔化后的他对这类感知迟钝了很多。
“小可爱。”席恩两耳的晶石耳钉传出讨好的男声,“我也想吃包子,给我一个好不好?”
“不好。”冷淡地拒绝,席恩不掩轻视,“临到家门还退缩,您老也别勉强,继续做缩头乌龟吧。”可惜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反讽,红光闪动,一只肉包轻飘飘地浮起,接着一张大嘴凭空出现,啊呜一口吞下,舌头舔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嗯,不错,虽然没小库做的好吃。”
席恩神色不变,甚至可以用仁慈和蔼形容,却突然拉开那张嘴,往里面倒了一吨土石、十升剧毒的河水、两根烧红的铁条,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合起,换上亲切开朗的微笑,轻轻摸了摸。
卡雅等人看得冷汗直流,亲眼见识到此人冰冷外壳下的危险内在。
“呜呜呜呜~~~”欧托拉姆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闭嘴,库克尼尔吃的东西比你恶心一百倍。”较过去的男低音略高的清冷女声道,“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都要让你知道:库克尼尔是为你才食神!里面还有他同族的尸体!也许他甘心替你死,可是做这种事,他绝对不愉快!你要是还有一点主仆情,就该至少为他做些什么!”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欧托拉姆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出喜怒的眸注视另一位神祗:“你在怪我?”席恩冷冷一哂:“我没兴趣为库克尼尔出气,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教您何谓原则――奥路贝亚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想逃跑无妨,若是扯我后腿,我一定会杀了你。”
“逃了一次,够了。”长叹一声,古神似乎想笑,虚幻的泪却从眼角流下,滴落在世界的缩影上,沉重如砥,“我确实不知道,但我不感谢他……凭什么我要为一个奴仆牵肠挂肚?丢弃他以后,我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身为夜神的我,居然夜夜难眠……我恨他!他的存在只让我难受!”
怎么这样!卡雅听得义愤填膺,故意大声道:“父亲,您就不会抛弃大哥,对不对?”
席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心顿时凉透,卡雅哆嗦着,无法追问答案。萨菲握住她冰凉的手,意有所指地一笑。看着他的笑容,卡雅明白了,也绽开释然的粲笑。
嗯,不会。
“杀了他你也不会快活。”席恩咬了口有点冷掉的包子,微一蹙眉,“过来人的劝告,信不信由你。”欧托拉姆擦擦眼,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懒得多费唇舌,魔皇丢了个眼色给下属。机灵的深渊领主立刻担起解释的大任:“因为折磨您的是您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库克尼尔。如果您不爱他的话,他再为您牺牲您也不会有半点感触。”卡雅咕哝:“是啊,他还有一ⅿⅿ良心。”
“那如何消除?”
“消除还是你吗?”欧托拉姆和库克尼尔的牵绊是重要的筹码,席恩不想失去,“你不就是讨厌被抹杀自我,才逃离夜之都。”欧托拉姆默然。
魔皇吐出恶魔的呢喃:“想安睡,只有消灭噩梦的源头。”夜神脸色一变:“你要毁掉夜之都?”
“我没有拆房子的嗜好,只是不想变成布娃娃。”热了热手里的包子,席恩大口吃起来。尽管他的“大口”和肖恩完全没法比,小饭量的秀气。
“都主是不可战胜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欧托拉姆忧心忡忡,“我会帮你,小可爱,但是……”
“别怕,你死以前,我会一剑劈了你,以免你被都主废物利用。”卡雅甜甜地笑道,她忍此神对父亲的肉麻话性骚扰很久了。欧托拉姆只接收了表面的善意:“谢谢,虽然我不高兴。”
谁让你高兴!
“我君,快到了。”萨菲温声警告。欧斯佩尼奥赶紧摇醒娜夏。卡雅迅速检查装备。整理好行囊,席恩重新背起包,一手握着法杖,柔软的夜色长袍被风卷起水一般的波浪,仿佛黑鸟展开的优雅翅膀。
就在这时,他有所感应地一震,向来只朝前看的银瞳回首,隐隐露出焦切。
哈玛盖斯在干嘛?都告诉他库克尼尔有特殊能力,还做梦境连接!
贴身结界下纤尘不染的靴子依然站定不动,却是主人费尽力气意志的结果。见他久久毫无动静,卡雅奇道:“父亲?”跟着往后看的欧斯佩尼奥不解:“有人跟踪我们吗?”
“没有。”强行压抑混乱的心情,席恩闭上眼深深吸气,再度恢复冷静无情的状态,施法确定[门]的具体位置,投下次元铁锚,“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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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萨是天空之城奥玛里最大的港口,素有[移民都市]之称,百分之八十来自下界的商人聚集在这儿,不同的地域特色融汇贯通,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镶嵌画。
和奥玛里的其他市镇一样,这里保留了浓厚的自然气息,到处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风景树银杏之间相隔着木制的长椅和别致的路灯,街心广场的音乐喷泉定时鸣奏,散射的水珠如同金菊绽放;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错落摆放,诉说着遗忘的历史。浓郁的文化氛围感染了商业区,使其显得繁华而高档,奥玛里遍地的油水、低廉的税金和高效的管理保障了良性竞争。
另一个显著的特征是没有神殿,天空之城的统治者一不招揽信徒,二不搞偶像崇拜。虽然在世人眼里城中城奥法之眼就是他的信仰基地,爱戴他的居民也不在少数。原属旧神的几座神殿都被他改建成了文物展览馆和公共厕所……这是标准的渎神行为,留待史学家讨论。
一艘纤巧轻盈的空艇缓缓进港,酷似帆船的外表与一般的魔法飞艇有明显的差异。这是[风之船],西琉斯的人民用织风之丝编织成帆,这种奇特的物质能吸收风的力量;风讯藤蔓与云木制成龙骨,在底部安置结晶阵列,以此抵消船体本身的重力。
位于夏尔玛大陆东北部,别名[冰之国]的西琉斯是魔皇最初出道的地方,也是最早发挥他影响力的国度,尤其是对于魔机学的应用。因为西琉斯原本排斥巫术,偏见降低后,留下极大的空白,正好引入新技术;加上国王的支持,得以迅速推广。而周边国家或多或少遭到高阶法师和旧有观念的阻力,起步晚。如今西琉斯已经从一个夹缝中的小国发展成颇具国际地位的贸易中型国。
“叔叔!阿姨!”
等在站台的安杰大呼小叫地跑过去,满脸期待欣喜,猛地停下,骇然瞪视门上垂挂的锦旗。像北地天空一样清澈辽远的浅蓝底色上,绣着一只昂首咆哮的雪白冬狼,这是西琉斯王族的标志。
门打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出,略微卷曲的暗棕色短发,端正俊秀的鼻梁与双唇,充满自信光彩和亲和力的翠绿眸子似乎时刻蕴涵着笑意,像春日的暖风一般让人舒服。结实挺拔的身材宛如古希腊风格的雕塑,是北方人民特有的英朗。他身后跟着两个女郎,一个穿着有民族风味的长裙,手握黄金杖,耳鬓斜Сhā羽毛,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绘着精细的油彩纹理,为她月女神般优美的容姿增添了一份神秘感。另一个是典型的宫廷淑女,缀着亮片与缎带的华服霓裳,然而她轻摇的香扇却不显一丝逼人的傲气,闲雅中透出温柔,慧黠的美目灵动有神。肩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小生灵,纤薄的半透明翅膀反射出瑰丽的阳光。
“陛下!”看到那年轻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维加夫妇也和安杰一样震惊,连忙跪拜行礼。
“平身平身。”西琉斯王国的现任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笑眯眯地沿着舷梯下船,接连扶起三人,来回扫视安杰和亚朵,像看珍奇动物的眼光看得姐弟俩一阵恶寒,“呵呵,还记得我吗,安杰;梅隆,我们的小发明家?”
少年害臊地红了脸,两年前,他荣获青少年科技大赏,就是眼前的青年亲自为他颁奖,也只有西琉斯的国君会如此重视这种事。
“谁敢忘了您啊,陛下。”
“哈哈哈!”亚尼爽朗地大笑,握拳轻敲他的肩,“听你叔父说你很拘谨,还担心谈不拢,这不挺好嘛――啊。”他回头朝接着下来的一对中年夫妇做了个感谢的手势:“不介意我搭顺风船吧,各位?”
当然没人敢说介意,不过这位年轻的国王谈笑自若、平易近人,安杰一家慢慢卸下初见的隔阂,冒出胆大的性子。梅隆家当家挽着妻子走近,笑眯眼:“谁说的,可是要付船费的。”
“哎哎,您老可真是――”亚尼无奈地挥挥手,“那就记在帐上吧,不打扰你们家人团聚了,我赶着去见王兄。”安杰一怔,冲口道:“陛下,魔皇陛下不在啊。”
“耶~~~”上位者的教养使亚尼没有表露出意外之情,伊莎贝拉就抑不住满腔失望,和他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他们原以为席恩还没启程,因为他们带来了相当重要的情报。
“看来这件事很急,陛下。”另一名女巫装束的女子低声道。亚尼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安杰:“加油,我等着你下次领奖。”
伊莎贝拉不着痕迹地藏起同情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我是卡雅的表姑姑,很高兴认识你们。”众人急忙还礼,看向另一人,她抿了抿唇算是笑过:“秘魔岛的茵。”
“茵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亚尼笑着补充,“辈分上是我的太婆…哎哟!”某太婆狠狠踩了他一脚。
目送走远的三人,安杰一家都笑了。
“很有趣。”亚朵的感想。维加首肯:“很有风度。”指乖乖付帐。
“你们两个,背后评价国王陛下可不礼貌。”罗贝尔;梅隆满眼慈和。他是个精神健旺的长者,一身整洁笔挺的绅士服,胸前别着小巧的银胸针;有点谢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大的鼻子下留着两撇上翘的小胡子,修剪得很漂亮;嘴角洋溢着真诚热情的微笑。身旁的夫人盘着优雅的髻,头戴朴素的宽边帽,衬衣外罩蓝格子花边裙,脸上略有岁月的痕迹,却不减她温暖祥和的气质。
“孩子们也是喜欢。”她笑道,“摄政殿下将陛下教育得很好。”在西琉斯,人们还是习惯称呼席恩“摄政殿下”或“列文皇子”,而不是有褒有贬的“魔皇陛下”。
“阿姨!叔父!我好想你们!”安杰一臂一个搂住他们。罗贝尔啐了声,欢喜又不好意思:“想什么,才分别多久。”他的妻子娜吉漾开慈爱的笑容,轻抚侄子的脸颊:“在奥玛里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参观机械大学?听亚朵说你认识了一个小朋友?”
亚朵重重一哼:“他啊,才了不起呢,你们问问他认识了谁。”安杰满面羞红,不敢抬头。夫妻俩见状讶道:“不会是小女朋友吧?”现在的小孩真早熟。
“不是。”安杰忸怩道,声如蚊呐,“我开始以为她是逃家的千金小姐……”两人拉长耳朵,罗贝尔道:“能让你姐姐和姐夫迁进天空之城,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了。”维加翻了个白眼:“叔父,陛下为什么坐我们的船,您没纳闷过么?”
“……摄政殿下的亲戚?”
“他外孙女。”
“!!!”罗贝尔夫妇的眼珠子险些瞪得滚出来。旁系不算什么,由于列文的身份,和席恩攀亲带故的家属多得不计其数,但是直系就不同了,全是非人的大人物啊。
“你在货港碰见莎娜陛下?”罗贝尔一脸不可思议。安杰苦笑:“她想去雪岩城杀普克虫,我是魔法绝缘体,她的忽视结界对我无效,就……”渐渐说得兴起,把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讲述了一遍,有些是亚朵和维加也不清楚的,听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朝停靠的马车走去,期间不时扬起笑声。
透过镜象投影注视这一幕,小莎面色苍白,转头以责问的目光环视肃立的大人们:“你们说这样一家人是假的?是演戏?是梦?”
“是很难以置信。”变化系教授温梨叹道,看了看格兰妮,“但是证据让我们不得不信。”幻术系教授爱琳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我教过您,无论眼睛看上去多么逼真,手指摸上去多么清晰,那都可能是假象。”小莎咬着下唇不吭声。
“魔皇陛下不是说那是真实的人?”念力系教授迪罗不忍心地提出相反意见。炼金术教授魁萨斯沉重地摇首:“魔皇陛下的假设是分裂后投胎,而龙神殿下查出是那头黑龙在做梦。”
长老们原本不想让心爱的小女皇知道,可是萨菲临走前偷偷留了封信,上面罗列了他认为的嫌疑人,其中就包括了安杰的名字。而卡雅也留信告诫女儿务必铲除库克尼尔的分身,不得因私情而心软。
“如果这也是虚假,那什么才是真实?”在残酷的事实打击下,小莎情不自禁地大喊,“我们又该凭什么判断?”
“魔法。但魔法只服从强者,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爱琳说出法师的结论,“也许只有像魔皇陛下那样拥有读心术,才能看破一切的虚假吧。”小莎咬牙,绿眸射出酷烈而狂乱的光:“外公说心也会撒谎,那世上不就连唯一的真实也没有了?我又怎么肯定你、你们、舅舅、爸爸妈妈、甚至我自己,不是我想像出来的东西!?”她激烈挥舞小手,众人看出情况不对,暗暗心惊。
法师一旦理念崩溃,可是最容易变成疯子的,再小也不例外。
“莎娜,这不是你的年龄该考虑的问题。”附魔系教授欧威尔沉稳的声音打破僵局。言灵系教授弗克用完好的手臂和假肢抱起女孩,微微一笑:“答案很简单,相信你想相信的。”小莎震住,泪水怔怔地流下:“我想相信……”
“嗯。”
“他不是假的,他是我朋友,他叫安杰,机械狂,喜欢充大人,吃猪排茄汁饭。”
“嗯。”这次的回应带了些许忍俊不禁的意味,弗克摸摸她的小脑袋。余人不约而同地叹息。
“心是不会撒谎的。”迪罗代替已故的友人道,“只会被自欺和愚昧蒙蔽。”格兰妮开口道:“小小姐,安杰;梅隆有得救的希望。”小莎惊喜地看着她:“真的?”
“赋名。”丽芙接过话头,“我的先祖给了他半个精灵名,只要有一位大能者赋予他这个名字,让他适应我们的法则,就能重新塑造身份。”
“外公他们都走了啊!”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难道要拜托旧神?”众人摇头否决:“请不要引起干戈,陛下。”阵法系教授苏蜜雅露了口风:“龙神殿下可以……唔!”被一旁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捂住嘴。
“舅舅没走!?”小莎喜道,见众人神色不对,心直直往下沉。
“他…他去杀安杰了?”
“安杰;梅隆虽然袭击过魔皇陛下,但真凶是他背后的库克尼尔,他和魔皇陛下并不构成冲突。”面面相觑片刻,在场年纪最大的死灵系教授扎鲁硬着头皮回答,“只是龙神殿下正在做的事,可能会抹杀掉安杰;梅隆。”小莎全身僵硬,良久没有动静。
敲门声震破一室尴尬,在大长老和召唤系教授凯奇的陪同下,三名客人走进房间,瞧见小莎眼泪汪汪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亚尼拍拍手:“嗳呀,我的小公主,这会儿哭太早了吧。”
“亚尼叔叔!”小莎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比起席恩真正的弟弟肖恩,还是这位和附体有血缘关系的“叔公”更令她感觉亲近。同样是列文远房表妹的伊莎贝拉也是。他们年纪都不大,所以刻意喊小一个辈分。
“振作点,小莎,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哦。”伊莎贝拉柔声劝勉。她虽年近三十,由于被神血改造了体质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十六、七岁。丽芙惊奇地打量亚尼:“你们人类长得真快。”十三年前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和依路珂一起跟着她转悠,帮她浇水、种花、摘果子,在宫里到处玩耍,恶作剧捉弄人,到农舍体验平民生活,还有席恩出资照顾的孤儿们。
想起那个和冥王幼年性格相同的男孩,丽芙心下黯然。那段时期她被仇恨的业火煎熬,后来才体会到:席恩、哈玛盖斯、依路珂、格兰妮、卡雅……这些不像家人的家人无形中组成了一个将她视作一份子的家庭,抚慰了她失去同族的悲痛。因此,即使回到了家园,她依然惦记着他们。
“丽芙蒂尔。”和她互相拥抱,年轻的国王轻触她玉雕似的尖耳,咧嘴笑道,“你原来是精灵啊,那时就觉得你好像精灵。”
“……你这小子!”丽芙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耳朵是精灵最敏感的部位,不允许亲近之人以外的人触碰,这种行为若非羞辱,就是代表“你是我的归属”的神圣宣誓。可是亚尼不知道,她不能发作。
人类青年得意地嘿嘿笑着,女巫斜眼看他,心知肚明他绝对是故意的。
“说正事。”面孔一板,看得众人脑筋转不过弯来,“安杰这个名字在西琉斯的史书上出现过好几次,每个都是在专业领域非常有成就的人物。最初一位是有[自然之子]称号的大德鲁依,之后是风贤者、魔剑士、盗王、织神、甚至厨师、建筑家。共同点是他们都归隐或者说失踪了,不和权利阶层打交道,为人低调淡泊。”
“为何魔皇陛下没提起过?”苏蜜雅表示怀疑。亚尼露齿而笑:“我想,王兄上历史课都在偷看魔法书吧。”众人汗颜。
“那头黑龙醒了睡睡了醒?”空间系教授德拉克猜测,“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丽芙的脸色十分难看:“始祖精灵王的影响在削弱!他开始是德鲁依,说明刻名术成功了!也许库克尼尔之所以陷入沉睡、不断做梦,就是法术的作用!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越来越不受玛那元素控制,到了这一代,他变成了魔法隔绝体!也就是说库克尼尔不会再做梦了,安杰就是最后一个人,一旦安杰死了,库克尼尔会彻底清醒!”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人人手心出汗,神情沉重。
“马上通知龙神殿下……不。”大长老无意识地揪着胡子,“只有库克尼尔醒来,我们才能和他勾通。不过,为什么不趁他睡着时杀了他?”凯奇教授一边擦汗一边提醒:“因为他是我们重要的情报来源,还有陛下的因素。”不止一人噎住,不敢面对小莎。
“舅舅在唤醒库克尼尔?”用尽全身的力气,女孩才挤出声音。格兰妮温和地道:“不,他进入了库克尼尔的精神,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他不能保证库克尼尔不会醒。”小莎绽开哀伤却释然的笑靥:“谢谢,帮我谢谢舅舅。”
“那现在怎么办?为什么龙神殿下不先对安杰;梅隆定型再做心灵链接?”爱琳不解,“还有,为什么之前那些都在西琉斯轮回?”
“后一个问题我能回答。”亚尼一派好学生模样地举手,“因为暗精灵一族的秘林在我国北部的屏风山脉,而始祖精灵王依修拉是一位暗精灵。”最吃惊的要属丽芙:“怎么可能!”暗精灵在精灵族中名声之坏仅次于野精灵,传说他们背弃了对造物的信仰,只供奉魔法神奥古诺和他们美丽的银月女神――第一代精灵王。这么说,瑟拉丝;银月是依修拉后面的王了?
“是事实。王兄上课不用功,我可是很认真听讲。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战争总共有三场,当然,算上王兄惊天地泣鬼神的那次大战是四场。一是辉龙历初期的英雄战争,它使人们告别了众神的统治,在强盛的异族之间确立了地位;第二场是法师建立魔导历的荣耀战争;第三场就是脍炙人口的降魔战争。而导致精灵族分裂的[裂月之战]发生在英雄战争末期。大概因为是丑闻,你上面的长老把纪录藏起来了。那时侯还没有西琉斯,但暗精灵战败后退入秘林,和周围国家一直保持不定期的生意来往,大致就能推测出来。还有…嘿嘿,一个暗精灵女性送给王兄定情信物,是一条月牙项链,背面刻着名字。我特地拿给史官翻译,最后一个姓是银月!啧啧,还是公主呢,王兄真有一手。”原本严肃正直的表情一转为色狼式的诡笑,西琉斯的国王遭到众人的一致鄙视。
“咳咳,另一个证据,众所周知我国富含一种叫[冰晶矿]的魔法矿物,这种矿石的古名是[生命之源],那位精灵王法力的产物。就是它们一再束缚了库…库……哎,这名字我怎么不敢念?总之黑龙的转生啦,这代的安杰;梅隆能跑到天上来,说明影响是弱得差不多了。”干咳两声,亚尼佯装无事地说完,提起腰间悬挂的丝绸小袋子,“这里面是原石,我派人去秘林的祭坛上拿的,多亏茵找到这东西的记载。我想终归有用的,她说是什么[法术凭记]……”
“对。”一直没发言的蕾诺雅Сhā口,面露赞许,“没有这个,即使我家亲爱的亲自对那孩子塑名,失败率也高达99%以上,因为施法的首要条件必须那孩子先想起自己的‘本我’才行。而那一刻,他就会因为支撑的记忆崩塌而烟消云散。有印记巩固他的意识,加上他自己的配合,成功率至少会提高二十个百分点。”
“我去给他!”小莎大叫一声,劈手夺过就跑。亚尼愕然,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真绝情,见色忘义,连声谢也没有。”
格兰妮剔透如红宝石的眼泛起一波又一波的光纹,直接将众人的对话传达给远方的主人。
“让小莎解决这件事。”她微启的红唇传出决不会被误认的特殊语调,仿佛歌唱般具有音律,又不含一丝感情的杂质,就像雪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一样,清透纯粹,又像是大海悠远的节拍,令人沉醉,“她能够赋名,但是原石会刺激库克尼尔的记忆,即刻启动镜环,叫哈玛盖斯全力协助她,宇宙树那儿的本体有我捆着。”
长老们火急火燎地往外冲,赶着张开结界包住那小俩口,以免无辜的市民被殃及。
“王兄――”亚尼满脸兄弟情深地搂住机关女仆,虽然怎么看他都在吃豆腐。嚓!一把雪亮的长剑安放在他颈边,年轻的国王冷汗涔涔:“呃,格兰妮,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亚尼啊。”
“不认识。”记忆有损失的构装生物就正好忘了他。见亚尼实在可怜,丽芙为他说话:“是迪安的弟弟,你千万别伤了他。”格兰妮眼中闪过困惑,她记得席恩的弟弟是肖恩,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但她还是还剑入鞘,淡淡地道:“主人说谢谢你。”
“啊哈哈,王兄说什么见外的话。”亚尼立刻又生龙活虎,随即正色道,“话说回来,王兄为什么这么急?我接到他的消息后,日夜加派人手找,他却不等我,先了解清楚敌人的情况再深入敌境不是比较安全吗?”
“因为库克尼尔不是可靠的情报来源,设法拉拢他还更有可行性。就算他受都主控制杀回夜之都,也有奥路贝亚修做挡箭牌。”格兰妮透露一部分原因。伊莎贝拉担忧地问道:“那列文哥哥到哪里了?”
“要看实况转播,来这里。”一旁摆弄电脑的魔界宰相出声。总是和他孟不离焦的搭档捆起电线避免被观众踩到。将信将疑的众人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亚尼莫名其妙:“这啥呀?”
“似乎进入通道了,全息摄像装置在他的头发上――老友,调整一下。”
“我不是为了提供你一个观光景点,才去夜之都的,基连。”
又轻又冷的女声,宛如从天而降的雪花。随着一阵杂音和乱码,一个黑袍少女出现在屏幕中央,子夜般漆黑的长发,有些紊乱又柔顺地披在她身后,直垂到脚踝。额前的黑钻犹如夜空的星辰一样散发出光辉,黑与白交映得无比完美。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冰色泛银的瞳眸仿佛拢尽了全世界的银丝,在她眼里做最精密的编织,将天地间的银点圈禁于优美的眶线间,冷酷却又矛盾地闪耀着异样的光亮。
“哇!哇!哇!”亚尼激动地扑到桌前,在基连不悦的瞪目下抱住显示屏摇晃,“太美了!夜的女神!王兄,是你吗?做我的妃子吧!不不,我让你做我的王后……”
呼!一大团寒雾笼罩住一头热的男人,把他从头到脚冻成冰棍。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抖落身上的冰渣,吐掉嘴里的雪团,亚尼苦着脸道。席恩冷哼:“因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伊莎贝拉余悸未平地掩着嘴:“列文哥哥?”
“一个意外。”见到她,魔皇眼底的寒冰稍融,“回去,都主的目标是我,你们帮到这里可以了。基连,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免费旅游到此为止。”黑发科学家绽开危险的笑容:“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嗯?”
席恩平静地转向下方,细碎的银色星光如同喷涌而出的瑰丽宝石般围绕着他,在护身结界上撞得粉碎,又像流星一样四散飞舞。奇妙的金色图纹像是倒悬的花枝盛开,错综复杂地妆点出极致的奢华,一扇雕满了花饰的华丽大门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开启。
众人屏息凝视,粼粼光波中,变幻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景象。开始是最简单的元素组合,赤红与水蓝绞缠,摇曳着闪亮的丝线,从中透射出一缕缕幽深的黑雾,覆盖住点点荧光,淡绿的纹路在棕红砂土中游走,又被青色的风吹开,朦胧不定似光影制造的错觉;接着,聚合分裂的细胞逐渐清晰,快速进化,从核状拉长成形形色色的生物;再一眨眼,就有上古的爬虫类在卷曲奇怪的植物中间游走……似乎是刹那之事,又好像经历了亿万年的斗转星移。
短短的时间,就目睹了生命的演化过程,亚尼等人震撼得喘不过气来。突然,画面定格,门扉保持在半开状态,蔓延的藤萝纹样也停止了描绘,无数绚丽的光环一圈圈涌出,形成致命的涡流。细长的雾丝激烈迸射,宛如一头被桎梏起来的凶兽,不断扭动身躯,想挣断绳索。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一前一后窜了出去,而萨菲贴身守着主君。
“因为下面的能量场会屏蔽一切通讯,守门人也来迎接了,我没时间解说――完毕。”
影象一转为黑屏,基连失望地叹了口气:只有等录象了。
第十六章
青年睁开双眼。
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他,脚下是坚实的平地,他转动角度,一丝细微的光亮提供了照明,眨眨眼,看清了占据视野的物体。
成百上千的书。
情不自禁地屏息,他四下环顾,林立的石制书架水平排开,望不到尽头。
[书……]疲倦而飘忽的低语在脑中回响,如同迷途的孩子,[全是书,一望----,唯一能阻止她的格兰妮被一条手臂拦住。
“事象存在!”在女孩冲进虚无的前一秒,一个清扬的男声响起,栩栩如生的景物随着她前进的方向侵吞了无的领域,十二个铃铛欢唱出蓬勃生机。
“龙神殿下!”呼,好险,真是及时的救援。
哈玛盖斯紧张地注视外甥女,全神贯注地控制第一次施展的法术,好在席恩把纹章给了他,不然……
“安杰!安杰!”小莎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她呼唤的人一动不动。少年身边连空气也没有,自然不可能听见任何声音,心灵魔法也被充斥的绝对之力撕毁,直到一片元素构成的街景包裹住他们。
“安杰――”一手抓住友人的领子,小莎泪流满面,“醒醒!”
少年停滞的眼有了微微的转动,像在悠久的时光海中找到了坐标,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声音。小莎啜泣道:“对不起,你怪我好了,别死。”
“死?”安杰低低冷笑,“我们连灵魂都没有!”
一股异样的波动再次发散,女孩的双手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印,齐肘消失。
长老们失声大叫,却见转眼,那两只小手又若隐若现。哈玛盖斯全身汗如雨下,拼尽全力喊道:“莎娜,快!”
建设原就比破坏难,要是安杰再不停止,他一个顶不住,小莎就完了!他可没办法将她的人像手那样复制出来!即使外表相同,重新架构的也不是本人!
“放开。”眼神有些微的动摇,安杰冷冽地低喝。小莎咬牙强忍手臂一会儿麻木一会儿刺痛的诡异感觉,拼命摇头:“不!”
“再不放手,你也会消失,连同灵魂一起。”
“那又怎样!科学家不是不相信有灵魂吗!”怒气一瞬间爆发,小莎尖锐地怒骂,瞪视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的友人,“你生气就打我、骂我、一辈子不理我好了!我就是不许你死!不许!”
“小莎……”眼泪落在脸上,安杰只觉心口抽痛。被泪水浸染的眼眸死死瞪着他,像要用目光把他留住:“我们死了以后,也是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啊!像妮可教授!洛德教授也没了……为什么你要在意这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假的也好、梦也好、你还活着啊!为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
风停了,少年颤抖着闭上眼,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那双稚嫩的小手。
“安杰?”见他久久不动,小莎不安地低唤。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肋下环住她,接着头上传来温暖的重量。
“别担心,他在接收库克尼尔的记忆。”只有接受了“本我”,才能真正蜕变,“你做得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半跪的龙之化身睁开了深绿如橄榄石的双眸,齐耳的短发也变成了深幽的黑色。
“库克尼尔?”哈玛盖斯试探地问。黑龙的分身摇了摇头,眼里有千载的岁月,万计的星辰:“我是安杰;梅隆。”转向满脸忐忑的小莎,柔和一笑:“也是你的安特莱布。”
“呜呜……”放下高悬的大石,女孩哭着张开双臂,“安杰!安杰!”少年起身抱住她,略微仰头,眼角闪现水光,仿佛从一个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梦中醒来,永恒的黑夜终于过去。
格兰妮等人纷纷落地,也如释重负。这时,一只手搭上安杰的肩膀。
“你是安杰?”惊异之色很快被焦急取代,衣着凌乱的青年质问,“你姐姐她们呢?”
******
轰隆隆的关门声,一片漆黑。
一盏橘黄色的灯柔柔地亮起来,照亮了几个身影,并将他们明暗不定的影子投射到洁白的石砖上。
“这是哪儿?”刻意压低的询问却传出巨大的回声,卡雅惊讶地捂住嘴。席恩头也不回地道:“下水道。”
“神国也有下水道?”萨菲感觉非常新奇。欧斯佩尼奥意外地瞅着他手里的灯盏:“你没用魔火?”这种火太容易灭啊。
“我们的陛下喜欢这种火。”七窍玲珑的深渊领主笑着眨眨眼,屈指敲了敲结晶罩子,“放心,这是矮人造的,顶结实,我也带了足够的松油。”
没有否认部下的猜测,席恩一声不吭地走着,从黑暗的通道另一头吹来的风拂动他腰侧挂的小龙布偶。
“欧塞,怎么还有个神域?”娜夏小声问,她一直排斥和仇人对话,所以至今不清楚内情。
“我也没印象,反正跟着吾主走就对了。”欧斯佩尼奥知道席恩不想受杂音打扰,随口敷衍。娜夏生气地别开脸。卡雅抢上前:“等等,父亲,我们为什么要钻下水道?”
“你想上去被一群庞然大物踩,请便。”
“呃……”
“是你们太娇小了啦,小可爱。”欧托拉姆抗议,“尤其是你,啊啊~~~”说着,不顾卡雅的怒目而视挨挨擦擦,忽地双脚悬空,愣了愣才发觉自己的四肢变成了短短的爪子。席恩主动扶了他一把,让他趴在自己的右肩。
“哈哈哈哈,真适合!”卡雅快意地指着父亲肩上的白色小狼崽,“一只色狼!”
呜!古神不知是变回自己的光辉形象,还是甘于宠物吃豆腐。
男儿本色,他选择了后者。
心情大好的女神步履欢快,猛地驻足,华丽的重剑发出紧张的鸣动:“不对!你怎么认识路?这匹色狼看就不是会到下水道探险的人!”
闻言,欧斯佩尼奥和娜夏也绷紧了身体,昏暗的空间里一时静得可怕。
席恩缓缓转过头,额前的饰物随之跳动,他深沉的银眸一如既往的寒彻无情,淡色的薄唇紧抿,扯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不及格,到现在才想到。”
“父亲……”熟悉的口气令卡雅略略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松警惕,一只纤细秀雅的手按住剑柄:“放下吧,卡雅,我想我明白了。”
“不!”元素主神固执地摇头,寸步不让地瞪着丈夫,“从踏进夜之都起我只相信自己,除非你拿出合理的证据来!”
“哎呀。”紫焰之王没有生气,温柔地笑了,像个初出茅庐的学徒般摸了摸后脑勺,“可我也是猜的呢――主子,你来过对不对?”席恩默默点头。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来过!?什么时候?”
“不存在的时间里。”魔皇淡淡地道。
******
微波炉传出浓郁的芳香,铃响后好一会儿,坐在电脑前的茶发女郎才放开鼠标,转动椅子准备站起来,一个人影将她扑了个满怀:“冰宿!”
“你发什么神经?”认出是数天不见的丈夫,东城满愿师纳闷地蹙眉,罗兰从来不是一个会失态的人,出了什么事?
“唉,好久没看见你了。”长叹一声,感受了一下温香软玉在怀的充实,时旅者控制住自己,主动去拿餐点,“又是披萨,冰宿,你会吃坏肚子。”
“我从小吃到大都没事。”冰宿漫不经心地看着丈夫打开冰箱拿出蛋、葱、火腿等食材,点燃煤气放上煎锅,“你又去了哪里?”罗兰露出难以言喻的感慨之情:“这次说来话长,你一定想不到我跟谁一道旅行。”
“……魔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虽然匪夷所思,但只有此人有本事强迫神圣器。
罗兰抹了把脸,吞下心酸泪。跟魔王旅行还没什么,问题是这魔王还是箩莉的模样!化身黑猫的黑龙王跳下地,肯定了她的猜测:“他闯进第四界威逼菲里尼奥,然后我们就一起上路了。”冰宿不解:“他要知道过去未来,何必通过你们?”罗兰叹道:“因为只有我的怀表能保证绝对精确的定位,他需要做一次秘密的调查……慢慢说吧,蛋要焦了。”
专心做好丰盛的中饭,询问了儿子的近况,俨然家庭煮夫的金发青年才开始简述前因后果:“……只要从某个点走,再回到那个点,就不会被都主发现。我们踏遍了整个形层界,就是上面的宇宙,幸好只是神域,不然我会被他弄疯。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对他说这样的状态去夜之都是送死,要回去见老婆孩子一面,他倒同意了。后面的事才是重点,我以为他会在原地等我,没想到他也溜了――你猜他去哪儿了?”
“侦察?”冰宿不惊不咋地喝了口热豆奶。罗兰慎重地摇首:“去看哈玛盖斯。”
噗!一口豆浆喷出,在摊开的抹布上泼出一片山河图。冰宿狼狈地抹嘴,难以置信地瞪视一脸感同身受的丈夫:“哈玛盖斯?那头小龙?他的养子?”
“你没听错,亲爱的,那是在一个地下室里。原来他千年前就埋下了这颗棋子,亏得他有那样的耐性。”叠起抹布,罗兰修长的手指接连比出几个数字,“创世历37年,他在;548年前,他在;361年前,他也在。当然他隐身了,就坐在那里看。”
“……一千年?”
“对。”
第十七章
听到关门声,客厅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怎么样?”哈玛盖斯关切地问。安杰微一苦笑:“姐夫说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小莎担忧地牵起他的手:“他怪你吗?”
“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老婆是个假人,又突然消失,这任谁也接受不了。幻术系教授爱琳忍不住询问:“您为什么制造那样的假象?”
“请不要用敬称,我是安杰。”少年直视她,目光是龙独有的深邃,“她们都不是假象,是德鲁依魔法,用草木唤起生灵,再塑造人形,作为载体的种子也在我这里。”众人大吃一惊。
“那亚朵姐姐她们还可以复活吗?”小莎喜道。安杰摇摇头,露出一丝悲感的笑:“精魄消散了,就再也唤不回来了,所以那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不是什么假象。”爱琳赧然,又想到卡塔瑞亚陛下,那不也是个魔法的奇迹,谁敢说那个绝丽的人儿是假的?
“是始祖精灵王教你的吗?”丽芙问道。安杰深深低下头:“依修拉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体会了[万物之心],也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的第一个转世就是他的弟子,他为我消耗大半生命,弥留之际却还祝福我一路走好。”
[黑夜总会过去的……]那只苍老的手轻拍他的感触依然清晰,[虽然……你可能愿意待在黑夜里。]
夜神欧托拉姆,库克尼尔心心念念的主人,是怎么样的神?
不知为何,除了夜之都的一些客观资料,库克尼尔的主观情感和大部分记忆都随着他的逝去而被带走了。所以现在欧托拉姆对安杰而言,就是一块空白。
“对不起,哈玛盖斯。”定了定神,黑龙的分身转向友人,“你很急吧,我这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龙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虽坚持将养父摆在首位,却不像卡萨兰城主一样,认为这种自私的心态是天经地义。
其他人也全神贯注地聆听,在座没有一个人不惦记席恩的安危。
“夜之都广义来看是一大片星海,每个神都有一座对应的星宫,围绕都主的全知神殿做周期运转。值得注意的是智慧之神卡奥斯、记忆之神穆里埃和爱神佩拉罗,也许还有星辰女神蒂砝。像这类神职没有明确分工的三级神最危险,他们没有毁天灭地的能耐,却非常令人头痛。初级神和二级神力量是强,却只能做职权范围内的事,比如日神的职能就是维持白昼的行进,除此之外他不能做别的事。而拿智慧神举例,他可以让一个高阶神智商降低,也能看穿一切阴谋诡计……”
“那不是没希望了!”小莎尖叫:要是席恩他们都变成弱智了还有什么戏唱?安杰摆摆手:“他的权能对非创神的造物没用,不过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家伙,对上他要万分小心。”小莎松了口气:“这就没关系了,外公也很聪明。”
“嗯。还有记忆女神穆里埃,她的泉眼很久以前就被堵上了。因为改建夜之都对都主而言也是很累人的工作,而喝不到记忆之泉,初代神就会逐渐丧失神性,异常干渴而疯狂,到时就任他摆布了。”
“什么怪物啊。”念力系教授迪罗在嘴巴里嘟囔,“好变态。”
“更糟的是,只要踏入夜之都,就会产生这种渴望,影响是不自觉的。用这里的话解释,就相当于[位面同调]吧。整个夜之都是架构在都主的意志之上,他设定的规则无处不在。”安杰忧心忡忡地道。众人一致变了脸色,空间系教授德拉克道:“你的意思是,那座都市就好像在它的创造者脑子里一样?那魔皇陛下他们一进去,不就被发现了?”
“不然。事实上,只有星宫、神力交汇之地和全知神殿是属于都主管辖,剩余的地方都是混沌。库克尼尔还在那儿的时候,就常常有神被吞噬,所以后来都主抹杀了报晴女神苏菲亚改造成星神蒂砝,让她主持维护一个稳定的星轨法阵。魔皇陛下他们潜入的时候,都主未必会察觉,但蒂砝一定有感应。”
果然,夜之都下面是原始之海。哈玛盖斯心底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放松:以席恩谨慎的性子,肯定会先取得牢靠的后台再去敌境。而且有关星辰女神的部分,已经从欧托拉姆嘴里挖出来了。
余人也是相同的想法:“魔皇陛下不会冒失闯入的,倒是要小心智慧神和那个记忆之泉。”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好奇地发问:“爱神又是什么样的神?你们也会恋爱吗?”安杰苦涩的笑容带着嘲弄:“别误会了,这位和地球那个射箭的邱比特可不同。佩拉罗、卡奥斯和另一位[放逐者]真正的职务是代替都主执法。我们是有爱情,但是都主讨厌这种感情,认为它令人失控,做出种种违背规则的叛逆行为。爱神的任务就是在新神出生时‘洗礼’,确保他们绝对忠于都主;还有杜绝爱情的发生,具体做法我也不知道。”
“那他应该叫爱情杀手!”
“……”不置可否,安杰续道,“放逐者我们也叫剥皮者,自从形意之神塔格斯死后,诸神就失去了这方面的再生功能,他把剥了皮的犯人扔到记忆之泉附近的沙漠,因为投入混沌会增强混沌的力量。这些可怜的家伙只剩下想剥夺别人皮肉的本能,都主用专门的法则约束他们,让他们充当守卫。他们会用尽手段诱惑经过的人,一旦回头就会被吃掉。”
好…好可怕的地方。教授们越听越寒心,由衷祈祷两位主君平安归来。安杰还没说完:“放逐者应该是诸神当中的一位,但我不知道是谁。库克尼尔也被剥掉全身的鳞片,驱逐到这里。”
众人听得嘴角抽搐,特别是哈玛盖斯,他扒过自己的龙鳞盛装帕西斯的灵魂碎片,那种痛至今记忆尤深,想到同类遭受如此苦刑,不禁怒气填膺:“太过分了!”丽芙搓了搓臂膀:“就像某些人类剥树皮的行为一样,真可恶。”
“不过……库克尼尔是被放逐?不是他吃了很多神以后,逃到这儿?”想起养父的推测,哈玛盖斯不解。
“最初是逃跑,半路被捉住了,都主罚库克尼尔成为审判者,专门捕杀逃离夜之都的神。”
哈玛盖斯一怔,温和的眼射出凌厉的光:“那他为什么袭击主人?主人并不是从夜之都逃出来的!”安杰也愣了愣:“这…我不清楚。”压抑的不安像纠缠的蛇群般令龙神窒息,他紧张地咬着大拇指,再也无法用理智说服直觉――自从席恩离开起,他就没感觉好过!
“优先生……”
“我已经在打了。”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优拉下耳环式联络器,和另一头的杨阳通了会儿话,神色凝重地关闭,“小贺说他们没有被审判过。”
其他人也明白了哈玛盖斯为何那么焦虑,室内的空气一时间冰结。变化系教授温梨干涩地发问:“他只针对魔皇陛下?”
是了,席恩创造了混沌纹章,又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想战胜无序的都主当然会想得到他。
不是“审判”,也不会有交涉的余地,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
主人!!!
******
踉跄了一步,脚深深陷进沙坑。
“怎么了?”前方引路的男子柔声问。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我……”茫然低语,转到一半的脸被扳回:“别回头,也别应。”
“哦。”跟着向导继续跋涉,没走两步又停下,这次拖住他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狼,两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短统靴,牙齿撕咬黑袍的下摆。男子发出啧啧的咋舌声,俯下身拎起它,笑得别有用意:“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呀,夜神?”
小狼狠狠瞪视他,眼里燃烧着被欺骗的怒火。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乖乖随我去向创神领罚。”故意拔下他一根牙齿,不顾他痛得嗷嗷叫,两颊有着美丽兽纹的男子还想拿爪子开刀,黑色长发的少女伸出手,语气不容反驳:“把小白还我。”
“小白?哈哈哈!”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抛给了她。拿回沾血的獠牙,席恩帮宠物装回,纤长优美的手指放出治愈的柔和光辉。欧托拉姆感动地呜呜哭,只恨不能说话:没想到小可爱都变得这个样子了,还为他疗伤。
怎么办?卡雅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他……
只剩下他……能保护她。
有生以来头一次,古神体会到何谓[责任]。
只使用了一点魔力就头晕目眩,魔法神晃了晃,昏沉地抬起头,从眼前的男子狭长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长及足踝的发丝是纯净的黑色,宛若夜色幻化而成,清丽冰艳的轮廓略有些稚嫩,冷得像冬天的雪,银亮的眸比星光更寒冷,却隐约透出迷惘与困惑。
“你为什么能回头?”
男子玩味地挑眉,抚摸他柔嫩的脸颊,被僚友一口咬住也不介意:“都变成这样了还会好奇?真有趣。呵呵,因为他们怕我。”他扫了一眼后方徘徊不去的异形们,那是些像泥浆似的怪物,拖着肮脏的痕迹,不停地嘶喊,挣扎着要凝聚成型。
“?”席恩正要再问,突然捂住嘴,弯腰剧烈咳嗽,好半晌,他才虚弱地挤出沙哑破碎的声音,“我好渴……”
“来。”执起他的小手,男子牵引着往前走,“我带你去喝水。”
魔皇一步一个脚印地任他拉着前进,沙上的足迹延伸得很远、很远……仿佛没有尽头。
冷汗浸湿了雪白的毛皮,混合着从牙根流出的鲜血,欧托拉姆死死咬住被黑天鹅绒布料包裹的圆润肩头,席恩身上有防御结界,无论他怎么咬也咬不进去,反而弄伤了自己,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低咆着想唤醒他。
眼角瞥见那张小巧的脸蛋满是虚汗,毫无血色的唇逸出急促混乱的喘息,又忆及他一路跌倒爬起了好几次,不禁心疼,动念间,繁星点点的清凉夜幕取代了烈日高悬的火辣白昼,席恩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咦!”男子惊噫了一声,回头抓住他,“你捣什么鬼!?……只是帮她降温?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体贴了?”
对了,温度降低了。一个惊雷在脑中打响,夜神怔怔发呆:我应该只能让天变黑才对,为什么……
黑夜中包括什么?我的力量不止如此,我能做到更多事,更多的……
群星发出璀璨的光芒,像被无形而巨大的漩涡搅动般错乱回旋,整个夜之都崩溃地轰鸣。男子暴怒,一个耳光将席恩扇倒在地,踢了欧托拉姆一脚,踩住他的脖子狞笑:“好胆子啊,惊动了创神,我想为你求情也不可能了,还不停止!非要我动用权能吗?你这副躯体想和我斗?”
不用他威胁,来自都主的反弹已经令欧托拉姆痛不欲生,在他脚下抽搐扭动。
“呆瓜。”奚落地嘲笑,抬脚踢到半坐起身的人怀里,“你再搞怪,我就打烂她漂亮的脸,撕下她的皮和后面的家伙做伴,反正创神也不需要她的外表。”想到他刚才的暴行,欧托拉姆怒极,恨不得操纵陨星砸扁这个混蛋。
玛塔!我不会放过你!
兽神无动于衷地双手环胸,姿态傲慢而狂放:“告诉你,你家小库就是我处刑的,一片一片剥掉他全身的鳞,砍掉他的脚爪,敲碎骨头――怎么样,你咬我啊!”夜神骇然瞪大眼,心痛得像要爆裂,那残忍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利剪戳着他的骨髓灵肉,眼前升起血雾,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双白嫩的柔荑牢牢抱住他,制止他疯狂凶狠的挣动。
看着他们俩扑腾,玛塔感觉像看一只野猫和一头野狗打架,都可爱得令人想好好凌虐一番。
“呵,手给我。”虽然那双银瞳浮现出明显的警戒排斥,玛塔也不怕他反抗,果然,席恩立刻握住他宛如水晶雕刻的兽爪,游魂般站了起来。欧托拉姆反而恢复了清醒,急得乱抓袍子。
“省省吧,她喝了我的血,现在等于是我的傀儡。等她沐浴了记忆之泉,接受佩拉罗的洗礼,就完全是都主的玩具了。”
是我的错!欧托拉姆后悔得想杀了自己,席恩明明警告过,我却相信了这个凶手,没想到他居然是[放逐者]……
[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下水道。]
望着身边清澈见底的流水,卡雅感叹。捧着提灯的萨菲抬头,恶魔都拥有黑暗视觉,小小的火苗笼罩不到的范围外,原本高耸得像天穹的云乳石不知何时沉沉压下,再瞥了眼对岸,他镇定地说出观察结果:[河道变窄了。]
心一凛,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不约而同地恍悟其中的含义。走在最前面的席恩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我们正在适应这个世界。]卡雅不寒而栗:[我们也变成巨人了吗?]呜呜呜,死不可怕,身材“膨胀”才是美女的耻辱呀!
[大小并没有意义,影响是相互的。]眷恋着火光,却蛰伏在阴影中的魔君遥望前方的漆黑,清醒的眸里有着深沉的,让人无法捉摸的思绪,[记住,接下来无论谁叫你们,都不要答应,跟紧我就是。]
[是,父亲。]
[遵命,我君。]
[好的,小可爱。]
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众人都回以认真的承诺。只有最后的娜夏静默不语,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推开一扇凭空出现的门,阳光灿烂。
这是一座正常的都市,乍看是如此,然而式样统一的神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尘不染的石像随处可见,来往的行人都是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没有老人和小孩。他们视若无睹这一行潜入者,各做各的事。卡雅等人越走越惊讶,一家酒馆里竟然在开庭审问犯人;庄严肃穆的宫殿直通马厩;市中心是墓地,热热闹闹地举行着音乐会;一名绅士下跪向一位淑女求爱,将包着死老鼠的手帕献给她……
[这里怎么乱七八糟的?]眼角瞥见一只粉红色的猪拍着翅膀飞过,卡雅揉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倒也不害怕,几年的征战生涯,她见识过更多匪夷所思的位面,只是本能地不舒服,好像掉进了小孩子的玩具盒一样不快。欧托拉姆却有点惶恐地趴在席恩身上,汲取着他清冷而坚定的气息:[以前不是这样……这些神我也不认识……]
[他们是神吗?牵线木偶、戏台的布景、道具――请用更合适的词称呼他们。]魔皇随手扯下那个仕女的裙带,纤指翻弄间编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递给她,[打扰一下,女士,请问‘建筑师’在哪儿?]
[穿过都市的喧哗,在岩石的森林中寻找智者的花园。]女郎开心地接过礼物,然后就像再也看不见他一样,专注听着面前的男子口若悬河地解释着死亡的定义。卡雅等人哑然注视这一幕,他们本来还以为他在告白呢。
[父亲的手好巧,回去后也编朵花给我。]卡雅自在地提出要求,不断游移的双眼和紧握剑柄的右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从小接受领主们训练的她拥有绝佳的心理素质和出众的战斗能力,[在这儿要问什么,就用他们的东西交换?]席恩点点头:[要稍加改变,不能重复。他们不会说谎,但只能给你一个提示或谜题。这里的规则每天都在变,不过有些规律还是不变的,就比如这个。一天也不一定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总之是混乱中有序。]
[那可以直接叫他们带路吗?]思索消化片刻,萨菲举一反三地问道。
[千万不要。]席恩眼神一沉,法杖与地面敲击出异常清亮的声响,[你必须用自己的东西交换,而且……]
[带我去见你们的神!]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娜夏扯下一只水晶扣子,塞给一个过路的男子,闪亮的神情像见到了救星,不忘抛个示威的眼色给仇人,[我要向他申诉!求他逮捕一个罪犯!]
那男子茫然眨了下眼,就带着她走向最近的一幢神殿。
[娜……!]欧斯佩尼奥大惊失色,正要追上去,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如同一只铁钳般牢固:[让她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吾主!]无面之王焦急地转过头,秀逸绝尘的脸上满是凄惶,[她出卖了我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还有…她会变得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是做成一只新的扣子,也许是成为哪个神的盘中餐。]魔皇容色清冷,口吻与内容的极度落差令人心惊胆战,[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因为她要求的是‘尚未建立’的法则,这里可没有下对上的陈述,那个玩偶只能这么判断。]欧斯佩尼奥失魂落魄地站着。席恩松开手,径自背转身:[走,我可不允许你陪她送死。]
[……是。]欧斯佩尼奥没有反抗,低下头,嘴角牵起苦笑的弧度,[太傻了……]
卡雅打心底赞同,也有少许感伤。记得当初她和这位音乐老师摊牌时,曾质问她“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结果这个愚蠢的水精灵还是宁愿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神求助,也不愿擦亮眼睛自己分清是非,终究走上了死路。
用四瓣对切的橘子换来港口的位置,席恩匆匆离去。萨菲看着船形的橘瓣若有所思,他似乎明白这里的解谜规则了。
美艳的蓝泛着银鳞似的波纹,一艘简洁流畅的船滑翔般一掠而过,拨开粼粼水光。船首的人摇着桨,被羊毛斗篷包裹的身段就像个普通的丰满女子,风帽两边却Сhā出弯曲的羚羊角。
[大人,您不该回来。]
卡雅手一抖,剑尖直指窝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小白狼,准备他一出声就刺穿他的喉咙。刚开口的欧托拉姆连忙闭嘴,委屈地拱了拱席恩。
没有得到回应,女子也不再说话,静静划船,悠远的水声温柔地荡漾。夜神双目含泪,几次想问侍从的下落,终是鼓不起勇气。
[她是谁?]喝了口保温瓶里的热咖啡,润泽优美的薄唇吐出的低语也绵软如丝,那是一种令人联想起夜色的醇柔嗓音。
[我养的羊,叫白白。]落寞地回答,欧托拉姆垂着头。席恩哦了一声就不再多问。卡雅和萨菲反而好奇地上下打量,窃窃私语讨论。
欧斯佩尼奥神思不属地望着碧蓝的水面,黑亮的发瀑从光滑的木纹表面淌下,在水中飘摇。席恩看着他,突然解下腰侧悬挂的小袋子,倒出一堆闪闪发亮的宝石,装作在当中挑选,却偷偷藏起一颗。
这个,是用来救那个使徒的吧,假如她还没死的话。
欧托拉姆不笨,他只是很少动脑筋。
小可爱,你真的太可爱了!想大声宣布这样的发现,被眼明手快的卡雅丢出的胡桃堵住了嘴,欧托拉姆郁闷地打着转。快乐地吃着随身携带的坚果,有着绝色容颜却身披战甲的女神无邪地大笑,水流般清脆。将榨好的葡萄汁倒入金杯,优雅的男子随手用藤蔓束起沾湿的紫红色长发,与妻子纯金一样闪耀的发丝交缠,如同艳丽的朝霞横穿过旭日。
一只接一只硬壳打在身上,左躲右闪避不开,欧托拉姆一溜烟跑到席恩屈起的膝盖后面,生着闷气:他是古老的、尊贵的初代神,怎么可以任一个小丫头欺负。
温暖有力的感觉从腋下传来,他被轻轻抱起,热泪盈眶:呜呜,小可爱,还是你好……
咔嚓!一只完工的漂亮银项圈扣住他的脖子,欧托拉姆呆滞:喂喂,你掩饰也不能做这种气闷的东西套我。
[喜欢吗?]绽开几可乱真的纯洁粲笑,席恩揉揉他毛茸茸的耳朵,[这下你就是我的了,你也不想再受都主掌控对不对?]
点点头,摇摇尾巴,被哄骗得进入狼狗角色的初代神不知道那是恶魔的笑容,虽然不记得,但是被他的分身寄生,不得已自毁,魔皇还是要小小回报一下的。
修长莹润的指尖点拨间,那些星辰幻化的宝石激碎飞舞,围绕着蜷抱的身体构绘出亮银色的光之丝线,慢慢消失在柔软的黑袍之中,夜空般的发垂落,星光蔓延。
他宛如寒冰锻造的眼眸辉映着天空与水的颜色,亮丽潋滟的蓝,像是冷月坠落于海天一色,银白柔静的光华由浅至亮地晕染开来,完美地交融,透射出无与伦比的瑰丽。而这片无尽之海永不消散的迷雾,是他不让人窥见心灵的隔阂,浪涛掩于其中,偶尔水波翻涌出反光,穿透幽深雾霭,映入眼帘。
那张在神明中不算出色的端正面容逐渐模糊,只有这双吸引人探究、进而沉溺的眼清晰地存在,仿佛惊心动魄的一剑,深深刻进灵魂,永难忘怀。
古神隐约感到他与对方是不同的,同样是神,却像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生命。
席恩静静闭上眼,熟悉的愉悦流遍全身,那是魔法的脉动。他听着有节奏的摇桨、水鸟振翅飞过的恬淡声响和女儿的轻声曼唱,带着淡淡清香的微风吹拂。
小舟穿过两岸的喧嚣,一座像是分界线的宏伟拱桥,驶入一片幽暗的水域。夕阳毫无征兆地沉落,青黑色充斥了这个浩瀚的国度,就好像有谁拉下帷幕更换了场景。呢喃哼唱着的,夜莺般清婉动人的歌声停了,卡雅俏皮地皱皱鼻子:[一直感觉有什么在影响,这下可以确定了。]
[再提醒一次,不要答应任何人,跟紧我。]提着袍角跨上岸,一条撒满雪花的小径随之铺就,延伸到覆满了冰霜的树林里。余人陆续下船,回过头,长着羊角的女子双手合握胸前,以祈祷的姿势默默祝福。
渐渐冰冷的寂静中,欧托拉姆挨近抱着自己的人。
霜雪的轻响此起彼伏,披着交相辉映的星光与雪光,漫步曲折而漫长的幽径,卡雅环顾四周,两旁竟是化石树森林,犹如坚硬的石英静止于暗夜的水下,夜间的薄雾在触目可及的一切盖上蒙昧不清的纱。象牙法杖莹白的光铺开一圈亮色,却为诡异的气氛增添了一层不安。
湿气很重,她却觉得有点口渴,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锐利的目光深思地注视前方的父亲,纤弱的身形似乎随时会被压垮,挺直的背脊却比峭壁更刚强,漆黑的袍角在摇晃的水雾中翻动,像一束黑色的光破开迷障。
时间的竞赛吗?还是[力]的比拼?
无论如何,她会跟随他到底,只可惜不能用剑帮他杀出一条血路。
都主和古神们的力量是新生的神祗望尘莫及的,经过元素之君改造的她大概抵得上二级神,萨菲和欧塞至多与神仆打平手,唯一的胜算是席恩本身对混沌之力的把握。
残破的神庙出现在小路尽头,倾倒的白色巨石散乱叠放,然而依旧高耸的石柱没有留下一点时间的刻痕,干净而光洁,整座神殿全部由看似平直的矩形和三角构成,柔和的弧线展现出古老神族所塑造的奇迹。
清冷的夜露凝在柔嫩的草丝上,一粒粒散发出金色的冷光,文风不动,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黄金打造而成。精巧的钻石碎片组合出形状完美的花朵,盛大华丽地簇拥着纯白简约的建筑物。
[我讨厌这个地方,完全没有自然气息。]卡雅抱怨。萨菲笑了:[和格蕾茵丝的水晶花园好像,她们应该会合得来。]
一个神和一个恶魔喜好相同?欧斯佩尼奥感触良深地摇摇头:[吾主,这里住着谁?]
[智慧之神卡奥斯!]抢着回答的是欧托拉姆,一脸的苦大仇深,却掩不住得知还有故友生存的喜悦,[他是个讨厌的家伙!老是要我们猜谜!]
[然后你肯定猜不出。]卡雅刮着脸,[羞羞。]欧托拉姆唔唔连声。
席恩轻挥象牙法杖,顶端的深黑色晶石里,回旋的星河化作水银似的光流泻而下,熔解了纯金的枝条,成为一大片水平的银色镜子,闪耀着金光的卷曲花纹附着其上,慢慢拉长凝固,纵贯智慧之神的花园,直达两扇被巨大宝石封印的拱门。
缓缓开启的门犹如在神前退下的虔诚信徒般悄无声息,殿内沉重的黑暗被升腾的星辉照亮,同样烙印着金色纹样的白石地板铺展开来,水从精金铸就的喷泉涌出,高高射向深邃的夜空,从外面看有屋顶的地方却闪烁着数以万计的恒星。一个男子就坐在水池边缘望着星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已经思考了亿万年的雕塑。
他长得很平凡,光华隐现的赤金色眼眸掩藏在柔软的石青色额发后,英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明明是水准以上的美丽,却依然不耀眼。淡紫衣袍随着吹进大殿的夜风微漾,全身笼罩着浅浅的星芒,神祗特有的高贵在举手投足散放,他转过头,系着发尾的金葱流苏随之晃动,目光深深地注视当先走入的魔皇,绽放出灿烂的笑靥:
[又见面了,我的小女神。]
那声音就像水滴在瓷器上一般,优雅而慵懒。
卡雅大皱其眉,为什么这些早该退休的神都恶心巴拉地称呼她尊敬的父亲?席恩礼尚往来地颔首:[卡奥斯。]
[这次不是和金发的小弟一起来?]一一扫视随行者,[啊,漂亮的女孩,寂寞的男孩,你…噢,多么接近我们的生命,欢迎你来到众神的国度。]萨菲一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神说“欢迎”,回想主君推测的创世真相,对古神这种生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见卡奥斯还盯着丈夫直瞧,卡雅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把抱住萨菲:[他是我的!你别想打他的主意!]
[哈哈哈!]智慧之神的表情像看到一场有趣的笑话。一直等着他招呼的夜神不满地嚷嚷:[喂,你怎么无视我!?]
卡奥斯呆住了,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那双仿佛红金高温燃烧的眼睛冷却了,流露出一抹萧煞的阴寒,与席恩冷冽的瞳对视片刻,他温温一笑,闲雅的智者,恶意也是包裹着糖衣的剧毒:[我真的很意外再次见到你。]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一呼一吸之间,镂金祭坛上终年缭绕的神香沁入五脏六腑,难以言说的苦闷。
[告诉我,追求知识的小女神,你没有迷失在我的殿堂里?]
[不奇怪,我倒霉惯了,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再兴奋也能及时回过神。何况你为了困住我,还用了睡神的帐幕,要知道我最讨厌睡觉了,任何床都让我浑身不舒服。]
[呀,我会吸取教训,不过你这是有恃无恐吗?]卡奥斯竖起一指抵在唇前,微笑着。
[不,是懒得再和你玩。]席恩冷淡地抛给他一只粗布口袋,冰魄般透彻的银眸望着他,[你也不是认真的吧,假园丁,游戏该结束了,我许诺你要的东西,给我《神典》。]这回卡奥斯吃惊的神色祼露出一丝真实,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期待:[狮子大开口啊,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
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是创神的首级,是一串淡黄色的风铃草,根部有打圈的痕迹,仿佛曾与某种温柔的存在深情地缱绻,智慧之神有一瞬的茫然,喃喃:[这是什么?]
[你说呢?]恶魔之君轻声细语。
[啊……是的,我看过。]抬头,看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动作无比娴熟,就好像已经仰望了千百万次,[系在她的头发上,我从这里望见她,她冲着我笑,笑得好单纯,无忧无虑。可是她的笑容通过光传到我的眼睛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我都忘了呢……可是,黑发的小女神,单凭爱情这棵禁果,是无法打动我的。]
在意识到以前,可爱的小花已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毒草,钻进心灵的空隙,在无言的注目中盘旋了大半个手臂。默默端详席恩平静的神情,卡奥斯对他看起来无害的小女神有了全新的认识,无奈一叹:[好吧,我以后也会小心女士,就是学费太贵。]
摊开左手,淡金的光华闪动,一本古朴厚重的典籍自虚空浮现。
[《神典》、《神罚》、《神约》,另两部在初代神和二级神手中,《神约》是爱神佩拉罗持有,《神罚》不知道,我应该猜得出的,可惜这属于‘禁区’了。]纠结紊乱的思绪化为冲口而出的叹息,智慧之神伸出另一只手,漆黑的荆条缠绕其上,如同接受了撒旦诱惑的夏娃,[额外的报酬,过来,聪明的小女神。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不能杀死上帝,就带我离开伊甸园吧。]
银色的水花绽开,飞溅的珠子被金黄色的神光染上金属般的质感,旋转的《神典》之下,交叠的手被尖锐的倒钩刺出相融的血液。
[契约成立。]
额前的黑钻被轻轻掀起,温软碰触着肌肤,高雅又苦涩的香味冲击着心神,席恩有一刹那的眩晕,流经血管的魔力支撑住他,恢复清醒的焦点里,全身湿透的男子温和地梳理他的长发,这让他有些不快,下意识的,他认为这是养子的专属。
[幸运女神的护符,你的运气太差了,我只能给你个逆位的祝福,希望你能绝处逢生。]手指在耳鬓停顿了一下,黑色的星光反射在澄明的眼波里,霎那迷离得没有边际。垂下手,卡奥斯微微烦恼地蹙眉,显然对于感性的问题不甚拿手。
[可以给我一棵真正的花吗,女孩?]终于说出口,对着带有花草种子的金发女神。
得到父亲的允许,卡雅才双手交抱,鲜嫩翠亮的绿蜿蜒,芬芳的花儿吐蕾打开,几片嫩黄花瓣飘落下地。卡奥斯怔怔看着,新奇的:[啊……原来是香的。]他没有失神多久,目送席恩收起书交给萨菲,接过娇嫩的小花,一瓣瓣撕扯揉碎,嘴角的笑意隐含自嘲:[奢望着没什么意义的自由,我果然不够称职,不过算了。]
[你这家伙,尽喜欢说些听不懂的话。]被冷落了许久的欧托拉姆忍不住口吐怨言。卡奥斯挑了挑眉,目露惊诧地凝视他好半晌,千言万语最终浓缩成一声叹笑:[还是非常幸福的状态啊。]席恩不以为然:[无知并不是幸福。]
[是呢,连幸福的定义也不理解……保重,隐藏了名字的小女神,老友。]挥挥手,送别一行人,舍弃了执法之责的古神继续以原来的姿势遥望着星空,关闭的大门将他的身影定格在永恒的瞬间。
走出几步,卡雅感慨回首:[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自己不觉得可怜的人不需要可怜。]席恩头也不回。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没有虫鸣,也没有夜枭的鸣叫,整座化石树森林一片死寂。代表诸神的星序挂满了夜之都的天空,灰白的枝干反射着幽幽银辉,显出一丝孤寂的意味。空气有点干燥,走在积雪的道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此时的环境下,令人毛骨悚然。
[您要占领这里而不是毁灭吗,我君?]萨菲飞快地翻阅《神典》,古神语和新神语几乎一样,而他没有白娶一个神族妻子,[这本书拥有怎样的权能?是否需要收集其他两本?]
[夜之都是必需的,封禁混沌的整个‘漏斗’来自创神的意志,如果我取而代之,会丧失所有的人性,他是真正意义的,‘神性神’。]出乎众人意料,席恩的背影摇摇欲坠,卡雅和欧斯佩尼奥惊呼,上前扶住他。只有萨菲惊讶地看着羊皮纸页,流金辉煌的字迹变成了冷硬刚劲的暗银色,字字力透纸背,隐隐透出鲜亮的红,像是心脏动脉里凝聚了生命力的血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直觉这个异象和主君突如其来的虚弱脱不了关系。
苍白的手指深深陷进心口的黑天鹅绒袍子,席恩垂眸低喘,冰封的眸掩盖了一抹枯竭,在贴身结界冷淡的隔膜中自我疗伤着,来自法杖的坚定触感支撑住他,而不需那两双关怀的手:[两败俱伤是万不得已的手段,我想先架空那个玩娃娃的家伙,再来好好和他谈一场。]
卡雅凝视父亲在月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下隐约不安:[既然他只有神性,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夜之都!奥路贝亚修说他做一切实验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完全有序的终极世界,那能够对混沌调律的你,就是他的目标!]席恩眼中掠过赞赏,微微笑道:[没错,但是都主的本体已经同夜之都密不可分了,一旦这里崩毁,构成他物质组合的神印也会分解。最重要的,这样可以确保万一情况失控,我们不会跟着玩完。]卡雅还是难以心安,总觉得漏想了什么。
[萨菲,听说帝国的法律是你编纂的?]席恩转头看着女婿。
[是。]深渊领主恭敬一礼。魔皇伸指在他前额一点,翻开的书册延伸出数条亮银的丝线,缠绕住左臂,从纤长的食指没入额心,[记住里面的内容。都主手下有三名管理者,第一代神爱神佩拉罗、三级神卡奥斯和一个神秘的放逐者,他们可以凭着三本法典处决所有判定有罪的对象。我虽然独立了《神典》,还是要具体执行,不过会轻松许多。要是和这儿的人冲突,你就挑出适当的条令宣读。]
萨菲略一思忖,自信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您尽管放心。]
[欧塞,你去一趟负位面。]轻咳两声,席恩行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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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的河床上,布满了光洁圆润的鹅卵石,一颗颗像发着光似的。披坚持锐的金发女神在这些小石子之间轻盈地跳跃。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魔皇反而渐渐落后,突然一个打滑,身子往前扑倒。
[我君!]一直注意他的紫焰之王及时搂住他的腰,劝道,[让我来背您吧。]
[……]虽然很不愿示弱,但理智告诉席恩此刻逞强只会拖累行程耽误大事,抿着唇趴到部下背上。卡雅笑吟吟地瞅着他,难得尝到得意的滋味:[哈哈,父亲好笨手笨脚,一不能用魔法,您就连路也不会走了。]
[闭嘴。]
本来不想理她,然而最后一句触动了席恩的心结,总是平静的语调略略紧绷。
没有了魔法,他的确一----。与此同时,预备好的法术也发动了,以魔武双修的女皇为圆心,产生了球形的重力场。
印证了不愧是席恩的女儿,卡雅完美地结合武艺与魔法。
身在半空的异兽还没落地就被压溃,下坠的球面将焦坑满布的地面挤出一个大坑,强大的气流呈散射状吹起碎石,摆放着精致工艺品的广场早已被先前的雷击破坏得千疮百孔,纤细的高塔也在炎刃的扫荡下焚毁,摧枯拉朽的狂风把废墟上的一切卷得干干净净。
召唤劲风吹开尘雾,数以百计的门在夜空打开。
“小心!”
漆黑的环形光幕吸收了借助星之门释放的神力,萨菲一个瞬移挡在妻子面前,并拢的食中指划过锯齿形的光弧,清脆的节奏之后,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刃切过,拉开亮紫色的痕迹,“曲空震裂!”
纵横交错的空间裂痕在平行的层面上引起连锁反应的崩塌,进而粉碎了所有的门。
夜空中的群星大放光芒,细长的游丝下雨一般坠落;之前潜伏在地底的怪物也伸出了覆盖鳞片的巨手,形成一片林立的怪异树木;远处涛声隐隐,聚集的海妖张开血盆大口……已有准备的萨菲快速念出适当的法令:“天与天上之物,地与地下之物,海与海中之物,以神之名命令尔等臣服!”
攻击停止了,兽形的神仆们像断了线的傀儡一动不动,那些展开攻击的下级神却只受了少许影响。
“别挡着我啦!”不领情地将救了自己一命的丈夫推进星云法阵,卡雅高举左臂,扣着金色护腕的手镯散射出无数光点,凝结成一面游走着银色辉光的盾牌,“爆裂陨星阵!”
命运之神的精魄凝练而成的神器发挥了紊乱星轨的作用,星宫之间彼此撞击陨落,如同弥撒的音色变了调,炸雷般的嘶叫震耳欲聋。
喷溅的光雨像盛开又凋谢的烟花,在地上产生了油脂燃烧的效果,蔓延的星火燎烧着畏伏的兽神使者,痛苦战胜了本能的畏惧,被激怒的吼声此起彼伏。
“裂!”晶盾骤然迸射出无数陨石碎片,以惊人的速度打入坚固的鳞甲,引发了连环爆炸。嚎叫的怪兽们彻底疯狂了,践踏着碎石瓦砾前仆后继,犹如一座座活动山峰。手中的重剑变成一串星尘的长鞭,金发女神化身驯兽师,肆意鞭挞着这些大型靶子。
连着扫平几波攻势,卡雅胸口起伏,额头沁出点点汗珠,神应该是不会累的,她却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至少有上万的敌人死在她手下,可是放眼望去,数目好像一点也没减少。
不得已,她退回了父亲立下的光之界碑内。
“啧,像蝗虫一样杀不尽。”喘息着咒骂,言下饱含焦躁和担忧。一直念诵法典的萨非也受到了莫大的情感伤害,他可是最排斥神喻和正义感的恶魔。就在他们稍微休整的短短空挡,敌人也不放过他们。卡雅强打精神迎击,却见那些巨兽在撞上光柱的刹那融化,蜡油似的物质甚至熔解了后面的怪物。
“……”
杀得辛辛苦苦的女神懊丧地发现自己和丈夫加起来还不及父亲随便设下的一个结界,这样看来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转念一想,虽然只要蹲在里面就能让敌人自行冲上来送死,但是耽误的时间里,席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不亲眼确认,她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
这时,天空传来雷鸣般的响声,哗哗倒流的黑色水流从晶莹剔透的花枝根茎喷涌而出,将兽群远远冲开。
枯竭的能量完全恢复了,贯通冥河的阿格龙河也连接了两个宇宙,然而这同样意味着夜之都的力量将可以干涉现世。
于是,星之结界缓缓合起通往上方的“闸门”,片片剥落的花瓣融入越来越少的河水,喷溅的雾气分开,一个绝美的身姿轻盈降落。
“欧塞!”卡雅喜悦地呼唤,萨菲则沿用了旧称:“大人。”
“抱歉,久等了。”回以释然的浅笑,欧斯佩尼奥环顾了一圈,皱起好看的眉,“吾主呢?”卡雅愤愤地道:“被一个叫玛塔的混帐抓走了,我们正要去找他。”
“或者离开。”萨菲接口,镇定地迎视两人惊怒的目光,指了指明显变淡的星光护壁。
怔了怔,卡雅想起席恩的交代:[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她快速向欧斯佩尼奥说明经过,现场一阵沉默。
“我不走。”无面之王首先表明立场,多余地补充了一句,“我还要把支配之权杖还给吾主。”
“我也是。”握住发烫的象牙法杖,金发女神坚定地表态,“我要把这根‘乌洛诺斯之影’带给父亲。”紫焰之王不意外地叹了口气:“你们确定?再不走,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你走吧,萨菲。”并没责怪丈夫,卡雅的眼神十分温柔,“我们总得有一个回去女儿身边,临走前大哥嘱咐我照顾好父亲,我不能抛下他。”摸了摸后脑勺,萨菲无奈地斜睨自己的小妻子:“说什么话啊,我可不想事后被主子拆成碎片,被莎娜鄙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卡雅扑哧一笑,笑靥如鲜花绽放。
下一秒,结界完全破裂,扭曲的时空被矫正过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弯湖泊。
“往哪儿走?”萨菲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卡雅和欧斯佩尼奥面面相觑,手里的法杖没给他们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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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将眼前的一切景象扭曲,风挟着白沙卷起热涡,地面浮现出被流沙掩埋的玫瑰色岩石轮廓。
光线从遥远云端落下,洒入苍冰色的双眼,没有反射出一点情绪波动。反而是他怀里的小狼急得拼命撕咬,尽最后的努力想唤醒他。
“呵呵,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吧。”压根不把夜神徒劳无功的行为看在眼里,兽神当先走进地下遗迹。在沉入深邃黑暗之前,魔皇依言抬头望了一眼。
半透明的苍穹就像那人明净的笑眸,过去他仰望天空,只会想到众神在那里冷冷地俯视众生。
垂下头,他表情木然地跨入未知。
封闭的建筑毫无应有的霉味,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是香柏混合没药的味道。走下百级台阶,穿过层层掩映的烟色幔帐,辉煌壮丽的神殿内部映入眼帘。纯白的石柱被繁复的花饰精细地描绘,织工细致的羊毛挂毯装饰着四壁,和智慧之神的神庙一样,这里也有一座喷水池,但是……
随手将精疲力竭的同行者抛在地上,玛塔大步上前:“喂,我任务完成了。”
寂静,只有细不可闻的水声不停地回荡,轻柔得如亘古传来的一声声悲叹。手撑着光滑的白石地板,冰冷从指缝间透过,席恩缓缓支起身体,深黑色的长发沿着脸颊蜿蜒一地。
一个婀娜的身影背对他跪着,金棕色的秀发波浪一样飘逸在淡金色的水中,双手合拢似乎在祈祷。正面是另一个女子,交叉的手腕被钉在两人高的神像上,血早已干涸,胸口还有一道从锁骨延伸到下身的恐怖伤口,她的神情平静安详,闭合的双目却不断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入身下的水池。那水清澈异常,流金溢彩,竟全部是由她的血和泪汇聚而成。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跪的女子转过头,水光照亮了她绝世的容颜,盈盈秋瞳却似承载了几世愁。
“啧,怎么是你,拉罗呢?”迟钝地看出性别不对,兽神不耐烦地咋舌。
“哥哥……暂时不想见到我。”哀伤地垂下眼,女子若有似无地摸了摸略有隆起的小腹。玛塔却没有漏看她这个动作,脸色十分难看:“你又怀孕了!?荡妇!你是不是真的想逼死他啊?”
爱神慌忙摇头,秋水似的瞳漫溢着心碎与希冀:“不、不,我只是……想生下他的孩子。”
“你跟他永远不可能生出小孩,白痴!”
原来如此,被迫一次次体会生育过程,又被亲妹妹觊觎,是正常男人都会疯掉的。席恩若无其事地攀到水池边缘,把手伸进去。注意到他,佩罗奇道:“这孩子是谁?”
“你……算了,拉罗知道,她是我的猎物。”
“好可爱。”爱怜横溢地捧起魔皇白皙的脸蛋,细细抚摸端正俊秀的鼻梁和双唇,美丽的女神越看越喜欢,绿如翡石般的眼多了一份柔媚的神色,舔了舔丰润红艳的唇瓣,这一刻,她看起来像一条毒蛇,“好想吃下去,会很补吧,这样我就会生个更加健康的宝宝。”
席恩漠然回视她像看珍馐的视线,这不是第一次经验。欧托拉姆却吓坏了,一口咬住佩罗的手。
“咦。”爱神纳闷地瞧着他,感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却一时想不起来,“谁?”兽神一言不发地拎起小狼丢到水里,华光一闪,仿佛一场梦被惊破,柔和浮荡的池水照出一张玉石般温润的面容,完美得不像真的,额上宛如镶嵌着花瓣状的宝石,细看才发现是三对眼睛,浑圆透亮如翡翠,幽滟的眸子纯净无垢,像是月夜下托着睡莲的澄碧荷叶。几缕发丝因为前倾垂入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同静谧的夜空般幽深。
“小可爱!”眨眨眼,黑发男子骤然清醒般跑出水池,一把推开蛇蝎心肠的女子,抱起心上人不住摇晃,“醒醒!我们得快逃!”魔皇懒得施舍他一个白眼。
“呜呜,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拼死也会保护你出去,决不让她吃掉你!”欧托拉姆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大哭,环紧的双臂却透出坚定的决意。
“吵死了。”带着奇异魅惑力的低柔嗓音,宛如坚冰轻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令在场的神祗为之一抖。
欧托拉姆难以置信地直起腰,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银瞳,里面的东西坚硬得像钻石,却不是之前空洞的麻木,他喜不自禁,语无伦次地抚上他的眼睑:“小…小可爱……”
“你恢复意识了!?”玛塔的震惊不在他之下。席恩一脸无趣地拨开欧托拉姆的毛手:“一开始就是骗局。”他曾经在他某个师父面前装了两年傀儡,这种只算牛刀小试。
“怎么可能,你没受创神影响?”佩罗也惊诧至极。
“既然不会死,饥渴对我而言不是难熬的事。”淡淡一笑,席恩推了推欧托拉姆,“到一边去,待会儿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哦。”夜神不甚乐意地退后,他本来想当肉盾的。一根珊瑚法杖出现在魔皇手中,完全不反光的纤长杖身像冰封的深海,顶端的海蓝宝石泛着暗潮,被一层冰白色的雾气萦绕。
与混沌之海相连的法器,苍澜之沉思。
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三名古神本能地厌恶恐惧,各退了一步,尤其在看到记忆之泉喷出一个个水包,像沸腾一样。
“你做了什么!?”爱神尖利地反问,纤细的手指射出一道虹光。喷涌的泉水形成一大片厚毯,抖动片刻,依然瑰丽如融化的黄金。
记忆分解了也还是记忆。
“疯婆子,你安静点。”席恩不客气地道,还把语义直接灌输进对方的脑子让她能够清楚地领会,“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们能和平地谈话,我会实现你内心深处的愿望。”深入虎茓的收获比他预想的大,从那池血泪,他接收了古神族的历史。对其中的恩怨情仇他没兴趣,除非他们不放过他,他才会用来打击。
佩罗的神情从愤怒到恍惚,最后心神不宁地发起呆来。玛塔却不为所动,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小鬼,别以为有了那根杖子就能逞威,在这里一切都要服从创神的旨意。”
“真的是创神的旨意吗?”席恩凝视他,眸光浩瀚如海。玛塔一呆:“什么?”
“即便创神要我的命,也该亲自裁判我吧。”
“哈,你太抬举自己了。”玛塔嗤笑,比了比立在墙角的欧托拉姆,“像那个笨蛋夜神,我旁边这个荡妇,才够格进全知神殿。你么,只须劳动我亲手行刑。”
“小库怎么样了?”欧托拉姆忍不住Сhā口,全身剧烈颤抖,“你居然……居然……”玛塔唾弃地鄙视他:“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吠,当初丢下那头傻龙的不就是你。”仿佛被一箭穿心,欧托拉姆脸上失去血色。
“你说我有什么愿望,女孩?”歌唱般华美的音色响起,娇艳的红唇吐出玫瑰的芳香,“告诉我,你的眼睛看见了什么?它真像我讨厌的一位神。”
“你讨厌的神未免太多了。”席恩淡讽,他无意激怒对方,但是这个双性体的家伙疯得太厉害,不下贴重药,他今天只得一路打到敌方大本营。佩罗捂着嘴笑了,像说着无比开心的事:“果然,看得见。啊,真想刺瞎你的双眼,毒哑你的嗓子,割开你的肚子……”
席恩转头看看记忆女神,一个活范本,嗯嗯。欧托拉姆战栗地打断:“二姐?”佩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憎恶。
“好了,荡妇。”重重呼出一口气,玛塔指着席恩,“你没有废话要问的话,就快处理吧,我好扛回去慢慢料理。”
“不,我要问啊。”妩媚地勾起嘴角,爱神的指间翠箩蔓生,一朵红黑相间的玫瑰缓缓绽放,只有孱弱的五个花瓣,卑微单薄,却有着宛如皇冠加冕一样的金色花蕊,黑得纯粹,红得浓艳,交织出惊心动魄的美感,一丝丝腥血似的香气悄然散放,跗骨蚀心,“唔,你的爱情竟是这般复杂吗?呵呵,小女孩,猜猜看我捏碎它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不是什么都看得到吗,回答我,或者跪下吻我的脚趾,懂吗?条件是这么谈的,不乖的孩子。”
冰泪石中的火焰,微微摇曳。
第十九章
叮咚!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好像是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激荡起千万重涟漪,使灵魂情不自禁地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是回家的感觉。
低下头,深蓝色的汪洋延伸得无限远,波纹从水滴坠落的地方一圈圈扩散,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在漩涡下凝聚,那么深邃,那么广阔,她着迷地望着,无法自拔地沉沦……
直到异样的感触从胸口传来。
眨眨眼,梦境似的景象如同破裂的泡沫消失,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抓住她****的手。那只手像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莹润、透明,纤指细腻优美,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秀雅纤细,似出水芙蓉脱俗又如水晶雕像般精致的女孩,只适合静静地捧书阅览、照料花草、抚摸小动物,而不是――像这样捏着她的胸部――带着畏亵的意味。
茫然四顾,她看到站在角落的夜神,下巴掉落在地。一旁的兽神则是双目暴凸,呆滞的模样活像瞧见一头猛犸象被一只小兔子压倒在创神的祭坛上用事实证据请他主婚。
……发生了什么事?莫名的不安,爱神扶着额角,依稀想起她提取了这个人的爱情,想当场揉碎践踏,作为小小的惩戒,然后……
创神在上!!她做了什么!!!
捧着花珍而重之地Сhā回他的心脏,跪下满心虔诚地亲吻他的靴子,最后还被――
“女人,记住一件事。”轻柔地、无比温存地在她碎成一地的自尊上再补一脚,魔皇笑得比任何一位天使更圣洁无瑕,“我最讨厌被羞辱!”
话音刚落,掌心释放的冲击波将对方弹飞到墙上。
“你――”勃然大怒的佩罗狼狈爬起,手中多了一块晶莹剔透、流光异彩的令牌,这是象征管理者最高权能的[神威之令]。
玛塔也在同时回过神,一樽纯金铸成的杯子浮现在他的两手之间,上面刻了一头形容狰狞的蜘蛛,八只节肢以翠绿的宝石装饰,流动着诡秘的光彩。是他从已故的战神那儿得来的法器――力量之杯。
能将人的意识漂白的圣光洗礼和连灵魂也能劈碎的红色闪电相继落空,面对敌人破绽极大的招式,实战经验丰富的法师直接用瞬移闪避,左手结印,喷涌的混沌之力如利剑突刺,贯穿了爱神的手臂,令牌脱手飞出。
“怎、怎么会……”习惯了一拿出神威之令所有的叛逆就会在创神的威仪下俯首跪地,佩罗一时接受不了这前所未有的变故。席恩翻转手腕下压,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整个夜之都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包裹佩罗的无形神光片片粉碎,暴露出她毫无防备的脆弱身躯。
这时,玛塔已回转身,挥动比任何武器都暴力的拳头袭向敌人,耀眼的鲜红光刃将魔皇纤细娇小的身体斩成两截,爆出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兽神何时见过镜像术,呆了呆,能量构成的巨大手掌礼尚往来地把他拍到爱神身上,倒成一堆。
趁此空挡,席恩握住神威之令,退回夜神身边。手里的震动确认了他内心的怀疑,瞥了眼记忆之泉。
“小可爱!”欧托拉姆不放心地迎上来,“算我一份吧!”
“把记忆女神放下来,砸烂神像。”随手将战利品往兜里一揣,席恩法杖点地,一道湛蓝的护壁围绕水池展开。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波攻击使得地下神殿发出崩溃的轰鸣,冲天而起的光焰惊得沙漠上的守卫四散奔逃。
在巨响和沙尘织成的帷幔中,席恩毫发无伤,玛塔的右半身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佩罗全身沾满了金黄色的血迹。
不等他们缓过气,法师开放了星辰的一角,散射的雨点是神体也能融化的虚无之炎,初始的海洋呼应着掀起万丈波涛,一切的挣扎在这太古的洪荒面前都是最无力的苍白,逃跑的守卫连呻吟也来不及就被瞬间还原成分子,玛塔仗着力量之杯的吸收苦苦支撑,而佩罗动也不敢动。
古神不擅长战斗,看欧托拉姆的例子就知道,但他们有着快速的学习能力,速战速决是最妥当的方法。因此席恩冒着一定的危险与原始之海连接,一般的魔法也无法对神这种强韧的生物造成伤害。
越来越惊恐,兽神本以为敌人只是拥有一根厉害点的杖子,类似的道具夜之都有的是。毕竟创神的目的就是战胜混沌,已故的战神斐多耶继承了他的意志,通过物理手段制作了不下千件的混沌法器,其中力量之杯是最强的一件。可是席恩的法杖并非单纯储存能量的器物,而相当于一个[水闸],他本身才是[出海口],所以他的神力无穷无尽,无可匹敌。
见同伴掌握了胜局,欧托拉姆这才安心地爬进水池,拔下禁锢记忆女神穆里埃的钉子,犹豫片刻,将她抱到一边靠着,唤出自己的神器拂光之剑,对准神像用力劈下。
远处的佩罗尖叫怒骂:“欧托拉姆,你这大逆不道的小崽子,谁准你放那贱人下来!”
“我准的。”席恩冷哼。
爆炸声湮灭了两人的声音,夜神正要收剑回头,一片与众不同的碎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举手接住,触感暖融融的,泛着银光的表面却向外散发着纯净的黑色光芒,似曾相识的波动令他一阵心惊肉跳,依稀想起一个久远以前的场景:他骇惧地跪在全知神殿的地板上,望着祭坛……
“创…创神?”冲口而出的低喃使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再次紧盯着破片,难以接受眼前冲击的事实:这是创神的一部分。
天哪!发生了什么事?
该了结了。席恩故意放缓攻势,得到喘息的佩罗和玛塔不约而同地释放最大范围的神力。一面闪烁着晶莹蓝光的冰晶圆盾飞出席恩的右手袍袖,认出那是雨雪女神艾寇的法器,两神一愣。
“愚蠢!”兽神嘲笑,用低阶神的盾牌抵挡高阶神的神力,没有比这更傻的事了。
爱神的表情却在这一刻变换,收回大半力量。
******
“下雪了……?”
萨菲错愕地抬手,接住一片从天而降的美丽结晶,无数洁白的细雪在星空之下飘扬,宛如女神的泪水。
突然,那颗构造完美的六枝形晶体被无形的力量粉碎,细小的冰凌刺痛了他,某个隐隐约约的疑问随之清晰,石破天惊地贯穿他的脑海。
原来如此!
“怎么了,萨菲,这雪有问题?”察觉丈夫的异状,卡雅警戒地问。
“你们看后面。”萨菲指指身后。卡雅和欧斯佩尼奥转头一瞧,惊呼出声:“咦!”原来紧追他们不放的神仆全部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不再具有丝毫的生命迹象。大半星宫也隐没了光辉,只剩几颗孤零零悬着。
“谁做的?”欧斯佩尼奥讶道。萨菲兴奋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是雪啊!雨雪女神的盾牌!难怪主子说这份礼物非常珍贵,夜之都没有多余的东西,那雪花的构造怎么来?就是神印!主子完全可以通过这些雪打击神明本身!”一神一魔恍然大悟。
“父亲太棒了!”卡雅既觉得与有荣焉,又有少许失落,“不过,这就没有我们发挥的余地了。”萨菲心下咕哝:我早就提醒你们回去。
“什么时候起雾了?”欧斯佩尼奥首先发觉异常,白茫茫的雾气遮蔽了视界,一转眼,身边空无一人。他困惑地眨眨眼,躺了回去,剧毒的阿格龙河淹没了他,冰冷,寂静,他安睡的场所。是啊,一直都没人的,只有他千万年的随波逐流,或沉入水底,持续仿佛永恒的睡眠。
[大人,大人……]
微弱模糊的呼唤穿越重重水波,将一线温暖送到他耳边,然后是轻轻抱起他的臂膀,一声无奈的叹笑,[又睡着了啊。]
萨菲,是萨菲,只有他会来找他,带他回去魔域的家。
每次把他捞上来,萨菲都会受到不小的创伤,因为鲁米恩迪尔的植株非常脆弱,但他还是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找他。
可是有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萨菲还没找到他,每当这时,他就寂寞得想哭。
如果不离开就好了,为什么他要梦游,在哪儿睡不都一样。
[您在找谁吧,大人。]有一次,忠心的部下这么问他。
心脏好像被一根细钢丝缓缓勒紧,他感到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再也睡不着,眼前一片漆黑,不,有光,透过指缝的光……割裂的伤口迸出鲜血的碎片,一只手放在他的额上,如冰的冷,柔顺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旁,泛着黑色锦缎似的光泽,潋滟幽深的瞳倒影着幼年的他,唇间吐出令人沉醉的馥郁香气,就和包围他的缥缈冷香一样。
[小欧塞,别怪我无情,暂时忘记过去的事对你比较好。]
父亲……
卡雅握紧佩剑,正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进行无声的精神力较量。这种简单的心理把戏,小时候席恩隔三差五就会测试她一回,早被锻炼得心志坚定,临危不乱。
这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空隙,她不假思索地出剑,刺入肉体的感触沿着剑柄传来,她却罕见的颤抖了,这一瞬间,陌生澎湃的情绪涌入她的胸腔:狂喜、后怕、快意、得偿所愿的轻松……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皇!
耀眼的光刺痛双目,她却移不开眼,闪耀着虹彩的阿克蕾亚深深扎入一个人的胸膛,黑袍被泉涌而出的液体浸成了暗金色,嘴角凝固着一缕血丝,曾经光华内蕴的银眸无神地看着虚空。
在他不远处,是龙身的哈玛盖斯躺在血泊里,躯体像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来,分成数段散落一地……
“哇啊啊!!!”放开从不离身的长剑,卡雅踉跄后退,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部,脑子乱成一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尖叫发泄。
“为什么难过?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一个冷淡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不是的!不是的!”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到处征战的目的何在,你不是时刻被内心的欲望折磨,你明知权利才是你长久向往的东西,是你的兄长禁锢了它,是你对父亲的爱约束了自己,但是你渴望摆脱他们。”
残酷的画面消失,一切又归于黑暗,卡雅大口喘息,眼里映出疯狂的血色,很久以前的景象清晰浮现:她浑浑噩噩地飘浮在祭坛上,温柔的少年默默许愿,将殷切的期望一个接一个融入她的精魄……
希望你幸福长大,希望你心地善良,希望你活泼可爱,希望你无忧无虑,希望你不被仇恨牵连,希望你忘记前世的你……
希望你……爱他。
“看到了吗,你的感情,都是虚假的。”
无边无际的水晶兰伴随着晚风翩翩起舞,轻柔的沙沙声犹如咒语的呢喃,又好似一首悠远动人的小夜曲。她久久趴在这些柔韧的白色冠冕上,想要却不敢拔,大哥说,这种花是父亲的象征。
[卡雅,你该睡觉了。]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冰冷沉静的气质,星群似的花海和永暗的夜空在他身后交融。
[父亲~]她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小孩子就是好,可以尽情撒娇,[嗯嗯~~]蹭,亲亲。
他一如既往的没表情,冰银的瞳也波澜不兴,却摸了摸她的头发,搂着她往回走。
她还不想睡:[父亲,这块地有多大?]
[很大。]言简意赅。
小公主生气了,咬他的肩头,扭来扭去不依:[告诉我嘛,神界是不是有宇宙那么大?二哥说父亲是最厉害的神,那全宇宙都是您的?您死后,就是我的了?]
天真无邪的童音带着自己也未明了的残忍,魔皇的脚步微微一顿,能看清世间一切隐秘的双眼直直看进她心底,判断她话语的真意。
[不用等我死,你要这个宇宙,成年后自己去抢。]他淡淡地笑了笑,忠告的口吻,[但是,永远不要和我作对,卡雅。]
晶莹如雪的花瓣在脚下枯萎,她不必再畏惧,想拔多少就拔多少……
“对,你的忠诚来自你的恐惧,该是清醒的时候。”
“……你这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住口。”不知何时,金发女神重新握住了沉重的神剑,紧紧的,以无比坚定的力度拔出,“那些构成我灵魂基体的欲望,才是过去的幻影!”
她的愿望……她真正的愿望……是能够用这把剑,守护那个人。
让他失去的左手还原,让他的真身不用动弹不得地待在灵魂神殿,让他戴上她亲手铸造的皇冠,哪怕他不稀罕,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所有的幻觉骤然碎裂,卡雅虚脱地跪倒,定了定神,勉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和智慧神殿同样格局的宽敞大厅,喷水池的位置却耸立着一座怪异的雕像,两个连在一起的男女,半面微笑半面垂泪,十分诡异。血迹斑斑的祭坛上,坐着一个银白发色的少年,身穿式样简洁的银丝长袍,腰部以下却是石头,与祭坛紧密相连,仿佛上面凸出的一部分。他眼神平静地望着她,卡雅注意到,他的瞳仁是橄榄形,欧托拉姆提供的信息翻书页般出现在脑中:
兽神玛塔总共创造出八头龙,分别被八位神祗带走孵养。
黑龙库克尼尔,追随夜神欧托拉姆。
金龙艾美达,追随日神伊洛卡斯。
白龙塞法尼亚,追随光明女神埃米忒。
红龙瑟菲里安,追随战神斐多耶。
绿龙塞伊丝,追随记忆女神穆里埃。
紫龙玛加娜,追随黄昏之神达妮莎。
蓝龙格罗米,追随兽神玛塔。
银龙路萨,追随爱神佩拉罗。
敌人!卡雅试图站起,身体却不听使唤,刚才的精神攻击使她的灵魂之核受到严重打击,头痛欲裂,手足绵软。
两个巨大的人形烛台立在祭坛两侧,头顶每一次火苗的爆裂都可以看到它们栩栩如生的痛苦表情,听到撕心裂肺的哀鸣惨嘶。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还传出类似黏虫蠕动的声音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吸吮声。
“好了,苍空,这儿有新鲜的食物。”少年淡淡地道,语气平常得像在说冰箱里的肉类贮藏情况,然而当一个庞大的身影慢慢爬出角落,他蓝宝石似的眼眸浮现出深不见底的哀伤。
那是个清秀绝伦的少女,唇若花瓣,肤如凝脂,但她呆板的眼神将她应有的灵气一扫而空,嘴里还咬着一块碎肉,散乱纠结的深蓝长发和祼露的娇躯也沾满了血肉和灰尘。她纤细的腰下连着五彩斑斓的蜘蛛下肢,与上身完全不成比例,截然相异的结合让人寒毛直竖。
她的瞳孔,也是属于龙的纵长。
“呜……”细小的呻吟响起,卡雅一个激灵,看到丈夫和友人躺在不远处,闭着眼显然昏迷了。萨菲神情平和,怀里还抱着那本厚厚的神典。欧斯佩尼奥却痛苦地皱着眉,手里的支配之权杖发出一波波精颤的鸣动,一层极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住他,若隐若现似乎随时会溃灭。
细看,杖身有一道裂缝慢慢扩大。
什么!卡雅目光凝滞,她知道这把权杖支撑了欧塞的神识,一旦它碎了……当下忧心如焚,惶急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心中有恨的人,所以被苍空影响了。”少年姿态平和,眸光又恢复成之前的温淡无波,“我是银龙路萨,她是憎恨和虚幻的女神狄芙雅。”
一双血色的细长眼眸睁开。
宛如被操纵的木偶,无面之王摇摇晃晃地站起,高举支配之权杖,对准卡雅的头部刺下。
惊险万分地避开他的攻击,卡雅举剑格挡,手却越来越无力,友人的每一击好像凝聚了深切的恨意,相反,她的体力不断流失,只能勉强调动神能撑起结界,连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自己的:“清醒点…欧塞,我现在没力气揍你。”欧斯佩尼奥听若不闻,手中闪烁的法杖一次次挥下,溅起一簇簇刺眼的火花。
“你要背叛父亲吗?”卡雅竭尽全力大喊。
欧斯佩尼奥一震,双手停在半空,对主君的服从和对另一人的怨恨在心中激烈交战。发觉猎物的意识逃出掌握,蓝发少女焦躁地挪动着八只节肢,喉中吐出含糊的低吼。
“你这该死的蜘蛛!”趁此机会,卡雅挥剑横劈,干净利落的斩击留下一弯瑰丽的残像,肉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狄芙雅哀叫着仰天倒下,她的四只脚被剑气砍断。与此同时,欧斯佩尼奥也瘫软在地。
一气呵成地出剑,弧光闪现,接连六剑被一道白色光屏挡下,银发少年牢牢守护住丧失了行动力的憎恨女神。眼见权杖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卡雅焦躁下使出全力,一个巨大的光环以高台为中心扩散开来,锋利的条光破空而出。
“住手!卡雅!”
同一刻,相同的圆围绕住金发女神,一个更小的黑色球体从中爆开,抵挡住疯狂切割的白色能量,强劲的余波震得整座殿堂剧烈晃动。风平浪静后,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倒在卡雅怀里。
“……萨菲?萨菲!”卡雅发出变调的嘶喊。
“他在我们的精神里,你是在做想像攻击,只会伤了自己,这就是……银龙的能力。”深渊领主呼吸急促,染血的手搭住妻子的肩。惊悟如闪电划过金发女神的脑海:她以为破除了幻象,原来还是在敌人的圈套中吗?
“你……”路萨震惊地盯着萨菲,轮廓渐渐消融,他也对深渊领主使用了梦境侵蚀,却失败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摄魂不成,即遭反噬。死亡是他长久以来期待的结局,但是身为龙,他有责任守护主人的领地。
他们的灵魂尚未完全苏醒,此刻出手,他有把握一击毙命。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石像迸出无数裂纹,四分五裂地坍塌。
佩拉罗大人死了!?怎么会!路萨怔怔看着石块铺天盖地砸下,无法言语,失去了思考能力。
空荡荡的神殿里,刚刚清醒的卡雅气喘吁吁地倚着剑,努力想撑起身子。因为爱神的消亡,他的灵魂神殿也将崩溃,可是她不但找不到两个同伴,还连自己都逃不出去。
“卡雅,快跑啊!”紫焰之王背着上司从侧门飞出来,一手还握着完好无损的支配之权杖,神采奕奕,与之前的惨状判若两人。卡雅呆滞了两秒钟,苦笑道:“我…我站不起来。”
“耶!”萨菲身形一歪,险些被一块落石砸中,他叹了口气,把权杖Сhā进腰带,用力一抄抱起妻子,“真是两个要人操心的家伙。”
一被搅进丈夫的怀抱,卡雅就感到无力感大为减轻,不及细想,反射性地环住他的颈项。萨菲乘隙向后一指,墨亮的光束直直射入内殿。
“萨菲?”卡雅没有看见他在后面搞的小动作,只觉一股能量擦着后腰掠过。
“抓紧了。”故意忽视她的疑问,深渊领主振翅飞向快被堵塞的大门。
射出掌心的龙气炮半途转弯,轰碎了黑色光束,但余波还是将变异的蓝龙连掀数个筋斗,重重撞上石柱,倒塌的柱子把她压个正着,尘土飞扬,一大滩浓绿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路萨的眼神从惊异到激痛,再到苍凉的倦然。
算了……这样也好。
狄芙雅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微微抽搐,他很想握住,但是他只能坐在这里,直到它僵硬。
当年日神伊洛卡斯密谋反叛,和他交好的几位高阶神帮助他,八龙也因此分成两个阵营。龙之间不能隐瞒任何事,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伙伴们体谅他的立场,没有劝他,也相信他不会出卖他们。可是他向爱神告密,还亲自处决了两个叛徒。
事后,格罗米狂怒地痛斥他,发誓永远不原谅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他们?我们只要不说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啊。路萨默默承受她痛恨的目光和尖锐的指责,没有说出自己也觉得可耻的原因。
这场叛乱一定会输的,创神的力量没人能战胜。那么,一直保持缄默的格罗米就会被她的主人兽神玛塔处以极刑。他不要她死,即使牺牲其他伙伴,哪怕……她的下场不比死好多少。
封印意识,只留下最原始的兽性。玛塔把她当成一只兽放养,让她吃同伴的尸体,一切肮脏的生物和腐肉。而他,被他的主人固定在祭坛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沦为一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地活着,度过几乎是永恒的时光。
他早已不堪回首,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他已无从分辨,只有解脱的欣喜,在这一刻伴随泪水泉涌而出。
“对不起,大家……”
喃喃的道歉,被轰然巨响吞没。
******
当一股撕裂的剧痛从颈部传来,玛塔才看清盾牌中央的雪花印记是那么眼熟。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飞起,眼角瞥见失去首级的身子倒下,头皮一痛,最后听见的,是一个清亮婉转的中性嗓音:“请住手。”
天地间的震动止息了,魔皇冷冷注视换了个面貌的敌人,一言不发。
看了看友人大睁而不瞑目的双眼,爱神拉罗微微一笑,笑得不愠不火,高贵自恃:“初次见面,艾斯嘉的守护神。”
为什么这帮家伙都喜欢用这种没听过的名号称呼我?想起机械大学的学生曾叫自己“法师的守护神”,席恩有些不悦。
在穆里埃的记忆里,这位男爱神还算讲理,他想听听他怎么说。另一方面,虽然新的附体经过混沌契约的改造,控制原始之海还是很吃力。
除了身材不同,拉罗和佩罗一模一样,眉宇间隐藏着威严阴森的暗痕,这是长期任意主宰他人生死所养成的气质,眼神没有如泣如诉的哀怨朦胧,深不见底。
“你擅闯夜之都,抹消我的同僚,其罪当诛,不过你可以解释一下。”
……再怎么讲理也是神明的逻辑。席恩丧失了交涉的兴趣,握紧法杖。见情势不妙,欧托拉姆急忙道:“拉罗,是小库先攻击她的!你们别打,好好说!”佩罗是他的姐姐和妻子,而拉罗是他的哥哥和姐夫,他着实不想看见席恩杀死他们,他知道他干得出。
对了,如果那个暗中取代都主的真正叛逆不是和爱神一伙,那么他接下来……席恩身形一动,却还是迟了一步,一个黑暗的空洞在欧托拉姆背后裂开大口,将他吞没。
“小…小可爱……”夜神惊惶地伸出手,与席恩的指尖失之毫厘。
下意识地握拳,魔皇静立当地。拉罗不以为奇地道:“看来创神亲自出手了。”
“指使库克尼尔杀我的,是你和兽神吧。”席恩淡淡开口,银瞳带着一丝森然,透视一切的冰冷。
“没错。”不再装无辜,拉罗坦然笑了,“那头龙很不听话,叫他去追踪欧托拉姆,他却守在通道口,把我的部下全给吃了。夜之都的下沉情况越来越严重,即使是高阶神,要逆流而上进入倒悬宇宙也非常困难,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好在他再怎么坚强,也有心灵上的空隙。”
那个空隙就是夜神欧托拉姆。彼此心照不宣。
“创神预见到你会带给我们一个惊喜,果然你成为了比沙凡西顿更强大的混沌神,不过,一件好的工具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识的。”
席恩淡色的薄唇牵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与杀意:“制裁别人爱情的神,自己也有思慕的对象。”法杖闪电般指着依然昏迷的穆里埃。
拉罗脸色微变,他掩藏这个秘密多年,甚至不得不默许妹妹对恋人的加害,因为身体不属于他一人,不料对方轻易看透他激怒他的用意。
“做个交易吧。”拉罗重新绽开笑容,危险的火光在眼瞳深处迸溅,“你的女儿和下属在我的神域里,用他们换她,如何?”
魔皇不为所动,无论他的内心做何感想,都不会在外在暴露出来。
“我拒绝。”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亮起能量聚集的白光,“我不相信你。”
“不――”情急之下,拉罗也用瞬间移动握住那柄催命的法杖,手指收拢的刹那,他明白自己上当了!
最纯正的初始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撕裂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根神经血管,是那样痛,几乎令他以为自己分成了两半,与佩罗分开,于是痛楚中又滋生出一股绝顶的快意,使他下意识地放弃抵抗,全身心迎接。在这股湮灭一切的湛蓝波涛中,法师宛如一座屹立不摇的黑色礁石,目睹这位双性体的神面带诡异的微笑碎散消失。
通向冥冥虚空的“闸门”再次关闭,漫漫沙海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没有沙子,没有空气,没有神体的碎片和放逐者的踪迹。
瞥了眼倒卧在水池边缘的记忆女神,席恩漠然背转身,绝尘而去。穆里埃今后的命运不在他关心之列,她和拉罗兄妹之间的纠葛,也作为他弃之无用的信息,抛散在虚无里。
回到拱桥附近的卡雅三人正在商议之后的行程,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父亲!”
金发女神惊喜地扑进他怀里,虽然以席恩目前的身高,只能她抱着他转圈,“太好了,您平安无事!”萨菲忍俊不禁,欧斯佩尼奥微露愧色,毕竟他们没帮到主君还差点拖了后腿。
“放下。”没面子的父亲低斥。卡雅俏皮地吐吐舌,乖乖将他轻放到地上。萨菲心细,注意到少了一个成员:“主子,欧托拉姆呢?”
席恩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你们回星辰女神的星宫等我,我去救两个人。”
两个人?另一个是娜夏吗?欧斯佩尼奥一愣,还没问,就见主君打开次元门,跨了进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他,这是连神的双眼也无法穿透的黑暗。席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冰银色的双眸已经转变为清晰冷绝的“镜”,能够照出世间所有的秘密,拆穿所有的幻术,破除所有的隐蔽,揭穿所有的谎言,撕破所有的伪装。
然而,黑暗依然如故。
潜伏在黑暗里的敌人,有着和他势均力敌,同样为人憎恶的能力。
放弃了变成无用之物的双目,法师将全部的精力凝聚在其他感官和信赖的魔法上,一缕极其微弱、隐隐约约的思波断断续续传来,指引他前进。
伸手,蓝火迸射,一道透明的壁垒粉碎。一反以往的谨慎,魔皇采取了暴力的直线突破法,毫不停歇地撕碎重重结界,直到一具温热的躯体挡住他。
夜神躺在印有洁白花饰的黑曜石地面上,一动不动。确定他只是昏迷了,席恩放下内心的一块大石。无论这个笨神曾经多么没有担当,在他失神期间却表现出同伴的义气,他也会回报这份情义。
思波越来越弱,随时会断绝。席恩眯了下眼,毅然击穿剩下的障蔽。指尖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他稳定地抓住一件柔软的事物,咬牙抽出。
瑰丽的蓝光泛开一圈圈涟漪,中央是一朵花蕊银亮如星,叶瓣紫红的美丽植物,酷似百合的纤长花瓣,却散发出比玫瑰更醉人的芬芳,又带着夜来香的幽雅神秘。美中不足的是茎叶有些焉黄,根部透出腐败的黑气。灌注的能量使花朵焕发出生气,升腾的黑雾被蓝光驱散,一个身影若隐若现,脱力地倒在席恩身上,晚霞般艳丽的长发倾泻而下。
“抱歉,主子。”紫焰之王虚弱地告罪,强撑着滑坐到一边。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席恩设下防护罩,赶在那个冒充者对女儿和部下下手以前冲向面前的敌人,瀑布般强大的水压从法杖顶端喷涌而出,霹雳爆射,轰鸣击起的水流冲毁有如实质的黑暗,强烈的扩张感将整个空间压到快要爆炸,四壁和地板迸裂飞溅,强光尽头出现一张软塌,完全不反光的乌黑发丝零落一地,瑟缩在宽大黑袍里的女孩苍白瘦小,睁大眼惊慌地瞪视那只索命的手飞快逼近,扣住她的脖子,一把提起,同类相斥的能力使双方都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凄厉的惨呼响起,黑发女孩扭曲着身子,死命敲打他的手臂,白金链子似的银光闪过,她的四肢软软垂下。
“初次见面,黑暗女神。”魔皇露出无比亲切的笑容,轻声耳语,亮得出奇的眸子里仿佛有两蔟火焰在燃烧,浓烈慑人,在光的背面却如死神的镰刀反射出白骨般的凛凛光辉,令人望而生畏,“你比我想像中的幼齿,很像我一个故人。”
伊梨丝吓得泪流满面,嘴唇翕动,似乎想呼唤一个名字,却硬生生地忍住。
不再逼迫她,席恩收紧手指,冷冷地道:“出来吧。”
啪嗒!略带急切的脚步声落在宽广幽深的黑暗神殿里,不用回头,拥有全域视角的法师已看清了来者。
“果然是你,卡奥斯。”
第二十章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瞬的动摇后,智慧之神就恢复了镇定。
“讨论这个有必要吗?”魔皇没兴趣炫耀,感应了一下确认女儿和部下平安无事,将萨菲传送过去。欧托拉姆却无法离开黑暗神殿,仿佛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相同的引力还来自他手里的小女孩,她就像一个黑洞,源源不绝地吸收他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放手,黑暗女神伊梨丝是仅次于创神的古老神祗,权能之大与同样主掌黑暗的兰修斯有天壤之别,一旦他稍微松懈,就会被吞噬,所以他用拔河的方式把能量吸回来,双方互不相让。
精神力、物理法则、时间、空间……两个神的绝对领域激烈碰撞,界定法则的同时破坏对方的规则,令人呼吸停顿的能量风暴充斥在狭小的范围里。
无声的绞力使席恩在短短数秒内背部被冷汗打湿,伊梨丝也痛得不住抽搐。
“席恩!”眼见伊梨丝越来越痛苦,卡奥斯终于收起轻松的神色,唤出敌人的真名。
魔皇丝毫不为所动,扣着颈项的左手稳如泰山:“我不叫这个名字,你情报错误。”
“你是……席恩?奥古诺希塔。”伊梨丝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咳得脸色发青,“我命令你臣服!”席恩轻笑一声,逼近她的小脸:“好极了,女神阁下,再多叫几声。”
“稳住,伊梨丝!”卡奥斯踏前一步,及时控制住紧张的心情,事态的确超出他的预计。他知道对方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但神的记忆不可能被抹杀――席恩曾经和欧托拉姆交换真名,这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无法消除。
唯一的答案:他忘记了,所以真名对他无效。
照理说,自己处理自己的记忆,首要条件是“记住”要删除的部分,再来“清除”――这根本办不到,只有一个下场:发疯。可是席恩显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奥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清理得再干净,头脑深处还是会有残留,只要还原即可。问题是伊梨丝现在光是保持意识的清醒就已竭尽全力,腾不出手再去搜索敌人的记忆。
“卡厄斯(chaos),这是你的真名吧。希腊神话里的源头之父,宇宙的原点。”来而不往非礼也,席恩开始反击。
事情的答案就在事情的不远处,是贺加斯的法则,与协调神一脉相连的都主,也将宇宙的真相隐藏在了数不清的神话和遗迹里。只是这些规则,除了他以外没有神去追究,因为都主同时还上了“恐惧”这把锁。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让我惊讶,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谜的钥匙,创神的法则之一。那个卑鄙的家伙,把我的原身剥离成三个部分,纯粹的精神,纯粹的物质,让两者合二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丝,我还会被一直蒙蔽下去。”
“我司掌智慧与权谋,从诞生的一刻起,就用无边的思想串联起无尽的生命。不停地思考,万物存在的意义,却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制,追寻着毁灭。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们有情绪,有感受,但我只能模仿,连性格也不是真实存在。先前对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话,这苍白的日子委实太无聊了……而我的伊梨丝,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支撑整个倒悬宇宙,为那个老匹夫的白日梦构筑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倒又重建。”
席恩对他的倾诉毫无触动:“把都主分尸后,你造了机械境,冒充都主指示那两个笨蛋,迫使我来这儿?”
卡奥斯笑道:“是的,那是专为你准备的,席恩。你的身体会成为伊梨丝的,而你那强大得连神也比不上的意志,会完美地推动倒悬宇宙继续运行。我和伊梨丝会为你歌功颂德,赞扬你伟大的牺牲精神。”
“呸!”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也明白,你输定了。”说着,没有颜色的光团浮现在卡奥斯的掌心,这是智慧神的特殊能力,智力鞭击和灵魂手术,能够把一个智性生命变得驯服而痴愚。假使席恩取胜了,激战之后也会虚弱不堪,无力抵抗。而在黑暗神殿里,他无法叫来帮手。
这时,卡奥斯忽觉后背一凉,险险避过一把雪亮的长剑,只见本该昏迷的欧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剑指着他,眼神空洞无神。
“卡奥斯!”伊梨丝拼命用引力制御拖住弟弟,两人这才看到夜神颈上的银项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情势重新陷入拉锯战,良久,深沉的黑暗里无人说话,只有逐渐粗重的喘息。
“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卡奥斯冷静地道。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等着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阵揪痛,“代替她去支撑这个金字塔,也比被你们弄成白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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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冥河,乘上穿越忘川的独木舟,哈玛盖斯遥望远方被青色妖火装饰的冥殿,格兰妮静静伫立在他身后。
不愿遗忘生前的灵魂被他们抛在后面,森冷浓厚的雾气遮蔽了视界,这些雾是从忘川飘上来的水汽,常人只要闻了一点就会陷入恍惚状态,当然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丝毫不受影响。
这铺天盖地的浓雾中,一样逐渐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龙的注目,那是一座Сhā天耸立的巨大石碑,暗绿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那是什么?”
摆渡人看了一眼,恭谨地答道:“回龙神殿下的话,那是死之碑,记载了一切生灵的死亡日期,与生命女神的生之碑对应。”
凡人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盘手中。
“是吗,那就是死之碑。”哈玛盖斯眼中浮起复杂的感慨,顿了顿,问道,“是不是还有一块丧神之碑?”格兰妮一凛。摆渡人点点头:“是的,在冥殿前面。”
“小主人,没必要去看那块碑。”机关女仆直言不讳,“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命盘还能干涉他吗?只会让您心绪不宁。”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他没有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自从席恩离开,一股糟糕的预感就无时无刻折磨着他。若非有个沉重的名字压在肩头,他早就不管艾斯嘉,硬闯夜之都了。
雾渐渐散开,彼岸花海发出盛大的绽放声,银光皎洁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盏盏明灯,给予忘却了过去的亡灵们温暖的指引,轻语如梦。
“灵灯花……真美。”虽然有着重重心事,哈玛盖斯还是禁不住赞叹。
这里是生与死的中转站,穿过冥殿,就是瀛海。亡者安静地排着队,等待转生。
一个引魂者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引领两名访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阶梯以前,龙神特别关注了旁边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上面用晶莹的颗粒排列着神语,旧神的名字一应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没有出现。
悄悄松了口气,哈玛盖斯一边暗笑自己相信这种东西一边走进大门。反而是格兰妮微微变色,丧神之碑的背面赫然刻着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将这个启示抛之脑后。
冥王普路托并不是个勤劳的神,相反,继承了其父混乱神兰修斯的“优良传统”,是众神中最懒散的一个。他看起来也很温和,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苍白的面容清逸秀雅。
哈玛盖斯神情微漾,眼前的青年五官轮廓明显有依路珂的影子,他顽皮跳脱的弟弟。
“坐。”冥王的口吻有礼而生疏,“两位来冥界有什么事?”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敛心神,哈玛盖斯回以礼貌却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是来澄清一个误会。”普路托露出讽刺的笑容:“误会?”哈玛盖斯直视他:“是的,您认为主人杀了您的妻子,可事实是秦蒂丝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却用领域攻击奥路贝亚修,不是送死是什么?”
“只要再迟几秒,我就能用净化救她!”普路托脸色不善。
“区区一枚协调神的戒指,能够消除原始神的神力?何况要不是主人先切断你们和本体的联系,她早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哈玛盖斯也十分气恼,生命女神秦蒂丝当年降下预言,又操纵他差点杀死席恩,若非她身系了法娜的性命,他们哪会让她活到今天。
普路托没想到这点,回忆片刻,神色大为缓和:“我相信你说的,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魔法神,但我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为养父免除了后顾之忧,哈玛盖斯松了口气。在席恩全力以赴对付创神期间,他不想再增加旧神这一不确定因素。
“其实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去探望主人的父母,望您准许。”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因为魔法神的缘故,他们俩被关押在冥狱。”普路托很为难,他没有依路珂的记忆,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来的住处。哈玛盖斯笑了笑,却是愤怒的微笑:“也许冥界有子债父偿的制度,但是您的伪神格,我的弟弟已经放他们出来,如今这两位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我不想和您起冲突,也希望您不要过问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虽不悦倒也没发火。这多亏了他遗传自兰修斯的豁达,换作对神的尊严极为看重的秦蒂丝,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我的伪神格,是什么样的神?”冥王突然有点好奇。
“和您不像。”龙神只留下一句隐含惆怅的评语,就转身离去。
隔着爬满常春藤的篱笆,哈玛盖斯望着朴素的小木屋,一时犹豫不决。格兰妮不解:“主人为什么不将他们接到好点的地方去住?”
“我想,这里他们住得比较自在。”哈玛盖斯并不意外,浮起怀念的浅笑,“以前,我和主人也是住在李欧蒙小屋,而不是法师豪宅。”
吱哑,一个发色半白的妇女推开门,和他打了个照面,愣了愣:“你是?”
龙神郑重鞠了一躬,递出怀里抱的水晶兰:“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亲人,来问问你们的近况。”
“这…这怎么敢当。”淳朴的妇女顿时不知把手往哪儿放,在围裙里擦了又擦,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青年温柔诚挚的笑容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凑近嗅闻,满脸惊叹地转过头,“花,帕德,是花耶!”
“蜜莉,还不请客人进去坐。”猎人打扮的男子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略带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访客,拉大门比了个手势,“请进,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叶嘛,我去泡!”蜜莉兴冲冲地往回跑,先Сhā好花,然后拿出一组精美的茶具,放进碾成碎末的新鲜草粉,过滤后冲泡,清香扑鼻。这是席恩精心调配的魔药,能让冥界生物也焕发出青春。
哈玛盖斯笑着接过:“谢谢。”格兰妮也礼貌地道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肖恩先生也常来看你们吧?”
“你认识我儿子啊?”蜜莉大感亲切,随即气愤地叨念,“他啊,白养他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回家看看,亏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早知道当初多生几个!”帕德注意到哈玛盖斯脸色刷白,关心地问道:“您怎么了?”
“啊,没…没事。”哈玛盖斯神不守舍,深吸一口气,道,“您刚才说‘列文’?”
蜜莉不疑有他,笑道:“是啊,一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冥王的亲戚,应该…应该是神吧。”这才意识到,她言下多了几分惶恐,“他很照顾我们,每年都会过来几次,虽然只是坐坐就走。这些茶叶就是他送的,还有家具……”
主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哈玛盖斯怒极,捏碎了茶杯,热水像流淌而出的鲜血般灼痛。
“……失礼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闭目调息。
这不是为了隐藏真名的权宜之计,是真的断绝。
他已经能够想像养父哼笑的模样,冷冷的带着嘲噱,报复的快意。
――不必选择了,我来替你们选择。
笨蛋哪,你折磨谁呢?
叹息了一声,龙神起身再次行了一礼,微微苦笑:“我是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她是格兰妮,今后会和他一起来看你们。”
走在乡间小路上,格兰妮若有所悟:“主人应该是希望他的父母尽快转世吧。”
“嗯。”哈玛盖斯又叹了口长气,“他不会原谅肖恩先生,蜜莉夫人再等也枉然。不过,他怎么就那么傻,和肖恩先生合演一出戏也好啊。”装作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两老不就安心地上路了,用得着这样吗?结果还是自己难受。
“主人有时候脑子不会转弯。”构装女仆实话实说,“再说,那样会让他弟弟误会,更没完没了地缠他。”
“肖恩先生没有主人那么死心眼,有人劝劝他,他就会想开了。”哈玛盖斯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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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指针在哆拉a梦的口袋上重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小闹钟后面垂挂着米黄色的真丝窗帘;漆成白色的衣橱和墙壁贴着动漫海报;挂历却是优雅的山水图;音响里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电脑桌与小书柜面对面;几盆文竹和盆景点缀着雅趣;一只很像皮卡丘的小魔鼠在厚厚的地毯间窜来窜去,不时跳上双人大床钻进女主人的被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舒适整洁又富有特色的卧室。
“你没事就好,听哈玛盖斯说诺因把你带回地球调养,我还以为史列兰出了什么事。”
端详宿命的另一半不变的清俊容颜,棕发青年放下心头的大石。
“还不确定呢,上次中了病毒,痛得我以为要流产了。”杨阳不小心说漏嘴。肖恩睁大眼:“病毒?”
“呃…哈哈哈,没什么啦。”杨阳连忙粉饰太平,友人对父亲本来就还有疙瘩,再得知他又御下不严,导致惨剧发生,不翻脸才怪,“是我吃坏肚子,食物中毒。”
“哦。”肖恩信以为真,关怀地道,“以后当心点,你不像我,胃口小,肠胃也不好。”杨阳竭力保持微笑,忍受着良心的刺痛。
等我生下史列兰,要好好帮维烈整顿整顿!她下定决心。
“对了,肖恩,你还不回冥界吗?”从自己联想到对方,杨阳皱起眉头。肖恩强作欢颜:“他好不容易才待在一个地方,我不想放弃。”
迟疑片刻,杨阳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肖恩,我知道你想跟他和好,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应该先回冥界看看希莉丝和鲁西克城主他们。就算不去那边,也该陪着菲莉西亚,你就这么放心维烈?你忘了索贝克的教训?他们最依赖的都是你!”
“我……”养女和小徒弟是肖恩最愧疚的人,被这么一指出,顿时冷汗涔涔,惊觉自己的疏忽。
“万事难两全,哪边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杨阳不忍看见友人脸上的挣扎,轻轻推了他一把,“至少先和他们见一面,取得他们的谅解,再继续磨那块臭石头。”肖恩无言以对。
走出杨宅后,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终于听从友人的意见,召唤冥界之门。
“咦,肖恩,真是稀客。”冥王热情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你来找龙神和那个女仆?”
“哈玛盖斯?格兰妮?”肖恩愕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一直与兄长形影不离,怎么会跑来冥界?
席恩去夜之都的事被长老们瞒得极紧,他只参与了附体的复制,对整件事一无所知。
“是啊,上次和古神的战斗,他们来解释,还有探望你的父母。”普路托指指茶杯,示意他坐下慢慢聊。肖恩却无心喝茶聊天,脸如土色:“妈…妈妈和爸爸还在冥界?”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粗心。
“大概不放心你们吧。”
“我要去看他们!”
普路托失望地耸耸肩:“我叫引魂者带你去。”
和记忆中的故乡一样,破旧的木屋,一片菜园,几株无花果树。肖恩躲在树后探头探脑,迟迟不敢敲门。还是蜜莉开门出来,见到他,呆了一下:“你是哪位?”
她去世时,两个孩子都还小,所以不认得他们长大的样子。
“妈妈。”肖恩嗫嚅道。蜜莉震惊地瞪大眼,愣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放开嗓门大叫:“帕德!帕德!”冲上来一把抱住他,哭得三里外都听得见:“肖恩!你这小畜生!现在才晓得回来!”
“肖恩回来了?”冲出门的男主人也惊喜万分,肖恩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全力安抚埋在他怀里,用拳头拼命砸他的母亲:“别哭了,妈妈。”
“死没良心的!死没良心的!”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连声道歉,无地自容。
“我和你爸就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冥王说你被别的人家收养了,所以就把我们忘了?”
“不是的……”肖恩越说越小声,蜜莉也罢了,他和义父莫里瑞的感情确实深厚得多,毕竟珂曼家养育了他十一年,“我以为你们走了,都过了那么多年……”
“你不来看我们,我们走得了?”蜜莉狠狠瞪视他,气苦的泪水不住落下。帕德轻拍她的背,温言劝慰:“先让他进去吧。”
“对!今天你别想走了!”揪住儿子的耳朵,蜜莉大步往回走,痛得肖恩哀哀叫。
房里的摆设与外观天差地别,肖恩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又是内疚又是惭愧:“列文来看过你们?”
“你也认识那位先生?”蜜莉气呼呼地端来茶托,往桌上一放,“他还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肖恩错愕至极:“你为什么叫他先生?”
“你也要叫先生。”帕德多少看出小儿子的性格,规劝道,“那是神明,你们认识也不可以放肆。”
“为什么不可以放肆?他是我哥哥!”误解了父亲的意思,肖恩气极。
“什么!”夫妻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他是那户人家的小孩?收养你的――”
“不是!”肖恩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只觉眼前的一切荒谬无比,“他是我亲哥哥!你们的儿子!”
小屋内静默了良久,被蜜莉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肖恩,你没事吧?”的确,有哪个母亲会忘了自己儿子的,不能怪她不信。
“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肖恩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急得双目含泪,“妈妈,快想起来!他是我哥哥,你亲生的孩子啊!他身体不好,小时候老是咳嗽的,呐,想起来没?”
“可是我和帕德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啊。”蜜莉困惑地和丈夫对视。
“那你们怎么知道列文!?”
“你真是糊涂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偶尔代冥王来看看我们这些居民。”帕德啼笑皆非。蜜莉也笑了:“你说他是你哥哥,他可一点不像你。”
“他样子变了,但他还是列文!列……”忽觉这名字怎么念怎么不顺口,肖恩猛地噤声。
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这不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名字改了?还让爸妈忘记你?你的真名……
绞尽脑汁想不出,脑子里始终有一团迷雾盘踞,突然,肖恩一个激灵,顾不得父母的呼唤,冲进内室。
如果冥界的住处真实还原了生前,那么那样东西应该还在。
果然,和当年一样。他们一起睡的小床,四只脚不平的凳子,各种草叶编的昆虫动物,甚至矮柜上的一盆水果,他和兄长分离前没来得及吃的水果……
翻箱倒柜,爬到床底下搜寻,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块碎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古代语。肖恩的双眼顿时模糊了,仿佛又看见很久以前那个晚上,他从村里的神官那儿学会写第一个名字,他双胞胎哥哥的名字……
“席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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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如磐石的手,震动了一下。
双生感应在一刹那连接,穿透黑暗女神的神力,法师的精神壁垒,直直刺进他心底。
席恩……席恩……
思绪的极度混乱使坚固的意志破开一个缺口,被伊梨丝窥见他内心的动摇:“真名束缚!”
千钧一发之刻,席恩启动了左手的法杖,爆发的巨大能量将伊梨丝向后弹开,他也被崩溃的领域之力掀飞。
一道光束击中身在半空的他,银色的爆炸过后,闪着思想亮芒的碎屑如光尘散落。
叮!拂光之剑从松开的手指滑出,欧托拉姆倒在地上。随着轰然巨响,被黑袍包裹的人体重重撞上神殿的墙壁,贴身结界挤开大片尘雾,尖厉的碎片四处飞散,高高的屋顶碎裂崩塌,石块下雨般砸在他失去了防护的身体上。
他躺在血泊和碎石之中,没觉得痛,大脑一片空白,自我飞快消融,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瓦解剥落,被吸进了一个不断闪烁着杂乱色彩的漩涡中心,只有残留的愤怒霸占身心,使他呛咳着吐出一声微弱的诅咒,当这波情绪也逐渐淡去,一个朦胧的小身影冉冉浮起。
那个孩子,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柔和,安静。沉默的时候让人感觉如同寂静地守护着冬日之湖的群山,微笑的瞬间像和风吹过山坡,开满了风信子一样的花朵。他总是深深地凝视他,被那种目光包围着,就会感到他沉静却强烈的感情。
分别那日,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不舍地低语:
[请平安回来。]
[请平安……]
[请……]
殷切的嘱咐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完全无意义的单词,他合上了眼,无意识的呼唤在唇边凝固:
哈玛盖斯……
第二十一章
当雷声响起时,杨阳正在帮小魔鼠洗澡。
手一滑让湿淋淋的小东西溜走,她匆忙追出去,瞥见窗外一片赤红,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变成了血海,电闪雷鸣,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样的景象,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帕西斯用引魂珠令席恩失控,使得始源之海起了共鸣;第二次是生命女神用计将他关进心之监牢,哈玛盖斯狂怒下引发了海啸――起因都是那个男人。
“阳!”诺因神色凝重地推门走进,“我回去一趟,你待在家里。”
“怎么回事!?是小贺他们去惹他了吗?”杨阳紧张地迎上前。诺因嗤鼻:“那小鬼现在成什么气候,就算秦蒂丝发神经,那老僵尸也不会火大到这种地步,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你别管,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空间一阵扭曲,肩挂长剑[霜恸]的冰宿出现在房里,一身轻便的装束,明艳的娇靥清冷如雪,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时雨。杨阳大吃一惊:“冰宿,你――”
“这件事罗兰必然会Сhā手,他已经犯了一次忌,我不能让他再挑战世界之钥的忍耐极限。”冷冷地,不容反驳地说完,冰宿眼望诺因,“我不会拖累你。”
对于这一点,夫妻俩没有丝毫怀疑,相反,冰宿还是极为出色的帮手。她是席恩和他唯一弟子的后代,开启了遗传记忆后,魔法的精纯程度和力量方面虽还及不上魔皇阵营的那些非人,在人类当中,她却是佼佼者了,六系魔法皆通的诺因也不是她的对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如此,杨阳依然不放心,“是不是先联络一下雷瑟克……”
“杨阳,分秒必争。”冰宿提醒,且不说魔导国国王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天空之城内部的事务,看这阵仗,显然是魔皇出事,宁可虚惊一场,也要尽快搞清楚原委。席恩身牵了三界的循环,他要是有个万一,那真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此刻外面的景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我也巴不得那老僵尸死掉,但偏偏他死不得。”诺因恨恨咬牙。冰宿摸了摸儿子柔软的金发,朝杨阳点点头:“时雨就拜托你了。”男孩乖乖地凝视她,既不吵闹也不挽留。
杨阳拉过他,怀着不舍与担忧告别两人:“好的,你们小心。”
奥法之眼的黑珍珠室里,人人面沉如水,等着哈玛盖斯从灵魂神殿返回。
心焦的等待不知持续了多久,小莎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余人也大喜过望,随即,他们看出龙神背后的身影并非魔皇,而是个相貌酷似的蓝发少年。
“舅舅,外公呢?”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亲人的神情更令她慌乱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哈玛盖斯,澄蓝的眼里再----,另一个紧急调用始源之海的力量。
冲破了。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一只木塞迸出瓶口,那种压力陡然释放的轻松感。但是这份快意还持续了不到百分之一秒,整艘船就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外围的群星首先因高热而融化,猩红的碎片四散飞溅,被船首喷出的气旋挟裹着旋转,最后汇聚成一道呼啸的火龙卷,处在风眼的飞船安然无恙。
然而,这道火焰屏障在曾经构成世间万物的能量面前就如同一簇微不足道的萤火,很快暗淡熄灭。千钧一发之刻,水蓝色的穹隆包裹住船体,来自始源之海的初始力与本原的力量相融,一阵急旋后,船舱内的众人从晕厥边缘勉强缓过气来,诺因奄奄一息地趴在台上咒骂:“那老僵尸来的这什么鬼地方!”
他们的危机并未解除,进入长长的“管道”后,船被倒灌的汹涌浪潮直直冲下去,仿佛一叶随着瀑布下滑的扁舟,连哈玛盖斯也无法阻挡这股势不可挡的冲力。
“快!再不避开,我们会撞上黑暗女神的神殿!”安杰帮忙清路,但就连他[事象破坏]的恐怖能力,在这无比恢弘的能量洪流中依然如同螳臂挡车。基连拉出护目镜下的接触缨与控制台连结,使用异能连续跳跃,强大的空间推力使飞船在每个定点都得以停顿一下。哈玛盖斯和安杰立即会意,在前进的路上铺开一层空间粒子,并反复施展时间静止,终于辛苦地扭转了航道。
无数物质碎片激撞产生的光点忽明忽灭,在这片绚丽多彩的世界里,底部的空洞显得格外幽深,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丝带与黑暗交错,宛如疾驰而过的流星,消失在缤纷的光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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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纤长的手指在胸前交叠,精巧夺目的钻石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瘦削柔弱的双肩环绕着烟蓝的薄纱,银锦编织的长裙在纤腰束拢,花瓣一样绽放开来,晕染了透明的蓝,黑瀑般的发丝直达脚踝,曼延着清冷的光泽,几朵铃铛似的小花从耳鬓垂落,翠意盎然的枝叶点缀着鲜艳的嫩黄蕊瓣。
“真漂亮。”满意一笑,侧坐在软塌上的男子一边欣赏自己的成果,一边将那乌亮顺滑的长发缠绕在指间,“你还在等什么呢,伊梨丝?”
一双小手从宽大的黑袍抖抖索索地伸出,黑暗女神似乎不敢置信地碰触眼前沉睡的躯体,手下的触感温暖而真实。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起混乱而迷惘的眸子:“卡奥斯,这样做……好吗?”
“好?你的定义是什么?”智慧之神不解地微笑,他虽能模拟一切感情,却不能真正体会那些不属于理性范围的微妙波动。
“她碰得到我。”伊梨丝苦恼地蹙眉,和席恩见面只是几天前的事,她却已模糊了。由于吸能的特性,她一直在逆生长,如今身心都退化到非常幼稚的状态,不但记性越来越差,表达能力也变得极为贫弱。
但是她还记得这个人,自诞生以来第一个与她肌肤相碰的人,虽然纤细的手带来窒息的痛,眯细的银瞳射出冷厉的光,剖开她空洞的躯壳,令她本能地畏惧,却也挖出了她连自己也不明了的灵魂,那个苍白的自我……
卡奥斯失笑,以为她脑筋转不过弯来:“快进去吧,你用了她的身体,就谁都可以碰了。”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伊梨丝颤抖。
是的,她想拥有体表的温度,而不是那没完没了,被她拆吞入腹的内质能量。
很久以前,当她远远看到弟弟站在帘幕后面,渴望亲近的愿望就一直深藏在她心底。
也许是属性相反的缘故,她对爱神佩拉罗只有恐惧,但是他将光从她体内分离出去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光明女神埃米忒,她的女儿,她没能抱过她一次,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他们是支撑她熬过漫长孤寂的唯一慰藉,她曾满足于遥远的观望,直到听说欧托拉姆逃出夜之都,创神下令要库克尼尔追捕,她的世界开始崩溃。日神的叛乱企图更令她恐慌到顶点,因为她知道埃米忒恋慕他,为了伊洛卡斯,那个温顺乖巧的孩子会鼓起怎样的勇气。
她的求助引来了智慧之神卡奥斯,从而得知自己为什么被囚禁,为什么如此不同。他们一起架空都主,暗中保住了埃米忒,现在欧托拉姆也回到她身边,只要……
抱起那具柔软的身躯,眷恋地紧贴了良久,伊梨丝慢慢沉入那温热跳动的心脏。
第一个念头是疼,在她无意识的拉扯下,发根传来清晰的刺痛;抚摸脸颊,柔嫩如戴在耳边的美丽植物,舒适得不可思议。相比她的原体,这个身体脆弱得不像话,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饱胀感。
“啊……”喉咙吐出的声音也不同于过去的幼嫩空洞,冰块撞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
仿佛感应到什么,智慧之神走向房间中央摆放的椭圆形大镜子,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炽亮陨星,赤金色的眼眸浮起深思的光芒,然后转过头,看着黑发的小女神赤足奔来,亲昵地扑进他怀里:
“卡奥斯!”
第二十二章
黑暗的天空出现一个纯粹的亮点,在它行经的轨迹上,一片光的薄纱翻卷铺展,蔓延出波涛般起伏层叠的褶皱,犹如一只脱困的白鹰,展现出它硕大无朋的羽翼。
感应到神与神仆的归来,无比庄严宏伟的巨门轰然打开,仿佛宇宙之轴矗立的石柱顶端,明亮的金色花纹蜿蜒盛开。门的另一边荡漾着光波粼粼的海洋,华彩漫射。
银色的飞船没入这片璀璨夺目的光海,泛开一波涟漪,就像一滴回归大海的水珠。飞舞飘扬的光斑撞上水蓝色的护壁,激起阵阵波纹,一座星云环绕的美丽都市出现在众人面前。
停泊在一小块陨石上,一路的艰难险阻才化为满满的后怕涌出胸腔,船内一时没有人说话,电脑自动检索和侦察的电子音成为除了喘息以外唯一的声音。三束[治疗光]打下,让精疲力尽的三人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到了吗?”哈玛盖斯拨了拨湿透的浏海,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安杰揉着剧烈作痛的太阳茓,吃力地想要看清飞速移动的数字。而体力最差的基连还没办法集中意识,反射性地拿出提神的药物。
“见鬼!现在外面一切正常,你就休息一下吧!”优见状怒吼。他刚说完,小莎跑上舰桥,欣喜若狂地喊道:“妈妈!妈妈来了!”
“一切正常?嗯?”和水吞下药片,基连斜睨友人。优悻悻地摸摸鼻子。
其实不能怪他,女神接近的速度非常快。而理论上质量探测波是可以达到无限远,但是在这片宙域,即使不考虑干扰的因素,充满神力的夜之都也不是那么好侵入。
闪耀着金属冷辉的银翼有力地挥动,精巧的铠甲反射着眩目的星火,辉煌灿烂的金发狂卷舞动,面容绝美的神祗手持双手重剑,宛如以战斗为生的炽天使。
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哈玛盖斯的喜悦不亚于小莎,舱门开启后,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大哥……”卡雅哽咽着,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在兄长怀里崩溃,“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父亲。”
“不怪你。”这是实话,对养父独来独往的脾气,哈玛盖斯恼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卡雅自责稍抑,单膝跪地将女儿抱进臂弯,脸上的神情有喜有忧:“莎娜,你怎么来了?”
“妈妈、妈妈……”小莎喜极而泣,抱着她连声呼唤,抬起泪汪汪的眸,“爸爸呢?欧斯佩尼奥叔叔――”
“萨菲受了重伤,欧塞在照顾他。”卡雅扫视了一圈,见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诧异地挑了挑眉,但眼下不是盘问或冷嘲热讽的时候,她快速说明情况,末了道,“之后父亲就没消息了,萨菲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儿被掉包,我们猜测是黑暗女神搞的鬼,这种操纵心灵的能力只有她有。能战胜父亲的,除了都主也只有她。可是我们找遍整个夜之都也找不到她的神殿……”
“黑暗女神的神殿在上面!”安杰Сhā口,眉间有着罕见的凝重,“她的神力之强,连其他的神也受不了,只能单独存在!”诺因咋舌:“早知如此,我们来的路上就把老僵尸拽出来了。”他想回去了,心爱的老婆还在家等着他呢。冰宿问道:“那扇门能从内部打开吗?”
“我想,如果不是从我们的路线下来,即使开门也不是通向那边。”看了看安杰的表情确定自己推测无误,基连转向卡雅,“你们有去找过那个智慧之神吗?”卡雅脸色剧变:“你是说他――”
“嗯…我没有证据,只是没一个人里应外合,都主被****的事不可能瞒得那么好,他又有管理者这么方便的身份。”
“马上杀过去,他那儿多半有通往黑暗神殿的秘道。”卡雅当机立断。优持不同意见:“既然他敢自称智慧之‘神’,至少该有几分能耐,不是早就逃走和他的老相好会合,就是设了陷阱等我们上门。”哈玛盖斯沉郁地提醒:“优先生,他们是真的神,一种强大的生命。”
基连这次倒是站在友人一边:“不但优,我也很难调适过来。智慧之神,是指他的智商超过凡人,还是像席恩说的吸脑魔那样,能够把别人的智力转换成自己的?”
“两种都是,他似乎是个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只喜欢独处思考的神。”安杰绞尽脑汁回想,因为库克尼尔在夜之都的记忆基本都清除了,情报极其有限。基连得出结论:“不要正面接触比较好。”要他的命没什么,要他的脑子……绝对不行!
“黑暗女神又是怎么样的神?”一直没开口的蕾诺雅加入谈话,“和混乱神兰修斯比起来如何?”
“没人知道,她完全是个谜,我也不知道那个兰修斯有什么权能。”安杰本质仍是西琉斯人,对外大陆信奉的神几近一无所知。
“我说,迪安危在旦夕,我们就别在这儿讨论了。”丽芙的话引起魔皇一家的强烈共鸣,“无论是找出智慧之神的下落,前往黑暗女神殿的路,都要下去一趟。”
“对,基连先生和优先生可以留在这里,找找看外面有没有通道。”哈玛盖斯再也按捺不住焦虑,握紧双拳。
“小龙,若基连是为了帮你看守飞船,他根本不会来。”理解他的心情,优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夜之都目前是座空城?”卡雅回答:“不,还有些神仆活着,他们的数目还在增加,所到之处建筑就会复原,这座城有自己修复的功能。我建议我们去全知神殿,那两个神都是都主造的,那里总会有点线索。”
“有道理。”基连的赞同等于敲定砖角。
因此,当众人降落到夜之都里面,入目的是和当日席恩一行所见毫无二致的古怪景象,白色和金色是这里的主基调,清一色神圣华丽的风格,唯有神殿和公共场所,精美的石像崭新得像刚出自雕刻家之手,市民们自管自沉浸在荒唐却规律的生活中,对入侵者视而不见。
“这地方令人寒毛直竖。”优皱眉道,他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和他一脉相传的诺因也浑身不自在:“嗯,好像走在长虫的肚子里。”蕾诺雅道:“这是神之领域,当然充满神的意志。不过席恩把大部分神都干掉了,还这样真奇怪。”
“父亲说夜之都就是都主的本体,城市还在,他应该也没死,大概陷入了休眠状态。”卡雅收拢翅膀落下,她刚刚去星辰神殿知会丈夫女儿来了。小莎不放心地问:“爸爸和欧斯佩尼奥叔叔不会有事吧?”基连也投来询问的视线,只是他的含义大有区别。
“萨菲机警得很,虽然我不能保证他不会再被控制。”卡雅轻叹,总是活力自信的眉宇也染上一层阴霾,“但是我们必须派人留守星辰神殿,才好在有变故发生时,及时做出反应。”
“那么我上去吧。”构装女仆静静地道,清秀的脸庞是永远不变的冷清自若,“我绝对忠于主人。”龙神痛苦地抿紧唇:“格兰妮,到了这里,你还是……感觉不到他吗?”
“是的。小主人,不用过于急躁,您活着,就是主人还活着的最好证明。”格兰妮朝他鞠了一躬,一对机械翼从她背后展开,带着她往天上飞去。
“好吧,我们往这儿走。”卡雅担起向导之职。优奇道:“走路去?”不是赶时间吗?
“在市中心不能用魔法。”
“那代步工具呢?组装车,他们的马车?”首代魔王指指路边一辆天鹅拉的怪车子。基连用万分不想搭的神色道:“我肯定它没有驾照。”
“你们可千万别和这里的人搭讪!”卡雅严词告诫,“夜之都的一切都遵循特定的规则,上次来娜夏向一个神仆申诉,就被吃了!如果要……哎,大哥你去哪儿?”眼角瞥见兄长猛然僵直,接着像中了魅惑术一般,颤巍巍地迈开脚步,大惊失色。
哈玛盖斯没有回应,只是平视前方,他的目光极为专注,像倾注了一生的用力。
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众人追出几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一个行人。那人就像周围别的神仆一样,眼神空茫,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即使擦肩而过,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叮呤!两人之间,响起清亮震耳的铃声。卡雅惊呼一声,只见一个眼熟的印记从那男子的额心浅浅透出,越来越深,一只晶莹剔透的圆铃铛从他的左腕垂挂下来。他眨眨眼,仿佛还未自一场迷梦中醒来,身形晃了晃,向前倒下。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他,感到胸口传来的重量,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听见自己激动的叹息。
“主人……”抬起那张陌生的脸,凝视那双尚未清醒的眼,他轻轻扬唇,温柔地唤道,“席恩。”
怀里的身躯一震,空洞的眸激荡起无数复杂的情潮:沧桑的冷寂,凛冽的孤傲,阴狠的狂戾,炽烈的执着,淡漠的疯狂,清明的冷酷,还有……惊讶与一闪而过的温暖。
“你来了。”无关理智的低语,冲口而出。
“是。”龙神绽开魔皇一生仅见的美丽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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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粉嫩的脸颊,红润的小嘴咬着大拇指,柔顺的金发中有两个旋儿,他久久瞪着这个小东西,猜测他是某种新奇的兽类。
[这是什么?]
[你的孩子。]娇艳如玫瑰的女神走上两步,一脸冷冰冰地将那个小怪物塞进他怀里。
[我的……孩子!!!?]最后两个字是尖叫出来的,他险些丢开烫手山芋。幸好那孩子紧紧抓住他的头发,嘿咻嘿咻爬到他肩上,攀着他整张脸。
[对,日神伊洛卡斯,创神已经赋予他名字和职位。]对方的样子十足滑稽,爱神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由你抚养,就这样。]语毕扬长而去。
[哎…啊?]声音被挤压得变形,他连忙扯下那小东西,左看右看,只觉头身不合比例,说不出的怪异,[我的孩子?]哪里像他啊!
似乎察觉他的排斥,那调皮的孩子松开他的黑发乖乖抚平,朝他笑逐颜开,主动挨近他。
好软!他吓一跳,心跳猛地加快,一股陌生的情绪涌进胸口。
这是什么感觉?怪怪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和他颇为神似的少年从内室走出来,吃惊地看着他:[大人,那是――]
[小库。]习惯性地把头痛问题丢给下仆,他递出那个奇怪的小东西,变空的手臂却传来一阵失落,使他接下来说的话有些迟疑,[是…新神,佩罗说是我的孩子。]
[哈~好可爱。]黑龙的化身笑了,伸手抱过小小的日神,总是只放着他的温润青瞳多了一抹璀璨的金影,[新鲜的羊奶喝不喝?我会放很香的薄荷与蜂蜜哟。]
注视这一幕,心头的柔软忽然淡了,他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从此讨厌喝羊奶。
[夜神。]
成年的金发神祗有着比他更高挑挺拔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尊贵典雅,生疏的称呼下是显而易见的捉弄,一如那双和天空一样澄蓝的眼里含笑的狡黠,[愿赌服输。]
[呜哇~]他哭着跑回去,在宠溺笑叹的下仆怀中宣泄被儿子欺负的委屈。
[父亲,你为什么不创造自己的神仆?]
[哼,我只要小库一个。]
[哦?]日神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低头拂乱棋盘,[叫卡奥斯来吧,和你下太没劲了。]
他愤愤走开,眼角瞥见那个在任何场合都光芒耀眼的神举起金杯,一双纤细的柔荑帮他倒满葡萄酒,金龙幻化而成的少女面带和煦的笑靥,轻轻将一缕发丝拢到日神耳后。
伊洛卡斯是二级神中最小的一位,等于是他的龙看顾长大,所以他们之间的牵绊最深。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雪白的裙裾曳过新绿草野,伴着清馨的香气。徐徐走来的女神令人想起星月水光,她的美貌即使在暗夜中,也如同满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在这万物欣欣向荣的白昼,更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光明女神埃米忒拘谨地向他行礼,当日神伊洛卡斯遥遥举杯微笑,她慌乱地垂下头,纯净白皙的脸蛋飞起两朵红云,亮闪闪的大眼睛里藏着整个蓝天。
她爱他。
[爱,这个世界最美丽的词语,你不这么认为么,父亲?]日神笑着问,当时他无法理解。
公认最聪敏的智慧之神卡奥斯也解释不出,但这不妨碍他在棋局上杀得伊洛卡斯片甲不留,让扬眉吐气的父亲快意地哈哈大笑。
和日神关系最好的战神斐多耶在旁边出谋划策,却是越帮越忙;女神们玩着抛球游戏,快乐的笑声在花间清扬;八龙各捧着自家主上爱吃的瓜果走近,和睦地聊天;和暖的风鼓起他的长袍,一道亮丽的彩虹在芬芳的空气里闪闪发亮,他爱慕的那位女神红着脸用裙带系起一捧花,腰间的金铃清脆作响……
明明是很温暖、很温暖的情景,回首时却沉重得发苦,酸涩中有一丝甜蜜,甜蜜又让酸涩更苦。
[这是什么心情?]石笋嶙峋的冥河上,他问那个有着一双冰冷银瞳的小女神。
[是幸福。]翻过一页书,从漠然却优雅的薄唇,流泻出简短的答案。
他咀嚼了一遍,又问:[幸福是什么?]
这次,她抬头凝视他,眼中交织着嘲讽与自嘲。
[短暂的东西。]
过去的景象扭曲变暗,大雨倾盆而下,耳边是雨雪女神艾寇痛彻心扉的嚎哭,因为她失去了好友:报晴女神苏菲亚。
他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台阶下,身边少了那个长久相伴的身影。
隔着雨帘,金龙艾美达狠狠瞪视他,目光失望痛心。日神却没有意外之色,只是深深地看他,上前将浑身湿透的他扶起。
[唉,没了我和夕岚,你以后可怎么办。]额头被温热的柔软触碰,隐约而隽永,[保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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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呼吸的窒痛使他睁开眼,恍若昨日的梦境就像一把终于磨尖的刀,刺进他不曾正视的伤口,挑出脓血。
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不断有热热的液体流出眼角,直到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抹去。
“为什么哭?”低沉柔和的嗓音,却带着不熟悉的感情。
“小…小可爱。”狼狈地擦干眼泪,欧托拉姆努力挤出笑脸,上扬的唇却蓦然僵凝。侧坐在床沿的少女身穿漆黑软甲,看不出材质的表面流溢着诡异的紫光,护肩有着向上弯曲的狰狞硬角,左胸的环扣像一只扭曲的怪物爪子,斜斜抓住一件暗紫色的斗篷,短裙下是齐膝的黑色战靴,头戴月桂花冠。但这些不是让他最震惊的变化,她冰晶玉雕般优美的容颜折射着淡淡迷离的神光,乌亮的直发和幽深的瞳仁也染上了神祗特有的光辉,似曾相识,久远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浮起:如隔云端的纱帘另一头,被黑暗包围的女神寂然端坐,紫色长袍缠绕着一圈圈黑链……
“姐姐。”他呻吟。
“欧托拉姆。”伊梨丝绽开纯稚甜美的笑靥,反复而珍爱地抚摸他的面颊,“我终于可以碰到你了。别哭,伤害你的创神,我会把他彻底除掉。”
“怎么会这样!?小可爱…席恩呢?”夜神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大脑乱成一团,“你怎么用她的身体?”伊梨丝微微一怔,陌生而汹涌的情潮沿着弟弟的手传到她心里:“你……很在意那个神?可是她已经被我们抹消了。”
“什么!!!”
“夜神,你头脑发热的脾气还是没改,听你姐姐好好解释。”
智慧之神缓步走进寝殿,一袭淡紫衣袍衬出他与生俱来的知性气质,赤金色的眼眸微笑而无情。欧托拉姆呆呆瞪着他:“卡奥斯!你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从某个方面,没错。”瞥了眼主动抱紧自己的伊梨丝,主掌智慧的神祗笑得从容尔雅,“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创神。夜神,我不想与你为敌,对于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事我很抱歉,但他是让我完全复活所必需的祭品,亲疏有别,你总不见得为一个外人和我们大打出手吧?”
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觉他们相依偎的模样异常碍眼。
“我姐姐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脸色阴郁,眼底有一场风暴逐渐酝酿,“我不管什么复活不复活,离她远点!小可爱是我看中的神妃!还有,姐姐,把身体还给席恩!”
伊梨丝惴惴不安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怎么办,卡奥斯?是不是――”卡奥斯轻摇食指,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知道欧托拉姆是吃醋了,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无数岁月他看过太多,那些为爱痴狂的家伙大同小异的表现方式。
“伊梨丝是我的分身之一,亲近我是她的本能。夜神,你真的那么爱那个人类?我答应你,在我们的目的达成以后,将她还给你。甚至,要她喜欢上你也不是问题,只要你这段时间乖乖回去星幽界。”
非常诱惑的提议,宛如撒旦之蛇的智慧果。
呆坐在床上,欧托拉姆心乱如麻,和席恩认识以来的经历一幕幕快放,那精神世界浩瀚无涯肉体却娇小得不可思议的少女,那渴望参透一切的眼神,那明明恐惧得发抖却执意前进的坚强,她说的每句话,她的人生态度……
“不。”夜神紊乱的目光蓦地凝聚,射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我抛弃了小库,已经错了一次,这次我决不再丢下小可爱!”
“真让我惊讶,你似乎成熟些了。”卡奥斯淡淡一笑。欧托拉姆怒视他:“玛塔骗过我,你也欺骗我们,还有创神,叫我在生存和小库当中选,却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我怎么可能还相信你们这帮家伙!”伊梨丝劝道:“欧托拉姆,卡奥斯没骗你,一等那个女孩和机械境完全重合,我的本源就能脱离基座。到时,我们分裂成两半的另一位分身――沙凡西顿会回归,重生的我们将毁掉创神和这个倒悬宇宙,这具身体也就没用了,我会让你和她、还有埃米忒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卡奥斯但笑不语,其实到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活下去。否定,是他的根源意识,而他的身体,即使被都主做了手脚,即使自己诞生出一个神格,也无法摆脱既定的结局。伊梨丝会让他们恢复原貌――真正的虚无之主,源头与终点,流逝与静止的绝灭神――穆沙。
“你说……什么?”好半晌才消化了姐姐的话,欧托拉姆狂怒地起身,以往漫不经心的俊容此刻充斥着风雨欲来的煞气,长发凌乱飞舞,黑袍也随着肆扬的能量波鼓荡起来,整个人仿佛中了诅咒般散发出嗜血狂乱的气息。
这是属于初代神的真面目,原始,野性。
拂光之剑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燃烧着绛红的星光,回应震得四壁颤然的质问,吞吐着杀意:“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你得理解你姐姐的心情啊,夜神。”尽管被高阶神的怒火直接冲击,没有心性情感的智慧神仍是一派安然淡雅,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轻易露底的伊梨丝,“支撑了那么长的时间,又被创神那老匹夫囚禁,她不能发泄一下吗?也只是让你的小女友代她扛一段时间,你都不肯?”欧托拉姆的怒气直线下降:“这…这个……”
思想斗争了一番,他重重摇头,再次下定决心:“不行,我不相信你们,让我见小可爱,我要听她亲口说!”
嗯…真不好骗呢。眼前的夜神和记忆里差太多,卡奥斯颇为意外地眨眨眼。伊梨丝沉下脸:“欧托拉姆,你真的要和我们作对吗?”
不好,生气了,你自找的。卡奥斯退后两步,耸耸肩,转身往外走。现阶段,连他也不会惹怒这位有着恐怖能力的[黑洞女神]伊瑞丝。
“留口气,别打死了。弟弟不听话,是该教训一顿。”
“嗯。”苍白纤细的手掀开深紫斗篷,抽出一把狭长冷艳的弯刀,莹莹紫光映着止水般的瞳,分外冷冽。
第二十三章
他隐隐感到环境的变化。
但是在深沉的睡眠中,这微小的不适立刻被忽略,即使总是包裹他,温暖的源质魔力变得冰冷、黏稠。
直到胸口响起沉闷的爆裂声,尖锐的刺痛使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紫袍男子,面带微笑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睡吧。”柔和的语调宛如催眠曲,“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有某种障壁被突破了,他隐约记起那里放了一把叫做[界元之锁]的法器,而非心脏。
心?
----。剩下的虫军却乘机拉近距离,头顶的撞针形成密密麻麻的针林,一旦它们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全面冲锋,防壁再坚固也难以抵挡这样的撞击。
更多奇形怪状的金属生物蜂拥而出,有着比钢板更坚硬的身躯,能喷射出强酸的八足虫;速度快极,浑身布满刀片又能弹出发射的球虫;充当壁垒,扁平的躯壳能反弹魔法的装甲兽;还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扰乱精神和通讯波的电波虫……层出不穷的地上大军从四面八方挤向势孤力单的气垫车。冲得最前面的是一批钢盔犀牛,庞大的躯体足以碾碎一切物体。危急关头,小莎腾身而起,红润的小嘴张开,发出一波绵长刺耳的尖啸。
女妖之嚎。
卡雅适才的战果证实了这些钢铁之躯的怪物也有神经系统,感官最敏锐的电波虫首先溃灭,巨犀瘫倒在地,疯狂乱跳的刀虫撕下一片片鳞甲,又被八足虫钢柱似的下肢切成碎片,血泥纷飞,尖利的刮搔声刺痛鼓膜。无奈敌人实在太多了,所有的神庙源源不绝地涌出形态各异的援军,甚至本身变化成活动的庞然大物,它们厚重的防御连陨石都能硬抗,密集的闪电束和风刃几乎收不到任何成效。眼见动作最灵活的刀虫就要冲到附近,蕾诺雅握紧幻兽之卵准备召唤……
两枚云爆弹升空,清出数十公里的洁净蓝天,一排大面积扫射的机关炮将挡路的虫军轰成了烂渣,车体轻盈地摆脱了重力的束缚,碾压般从尸山血海一掠而过。
“原来你们俩也会魔法,还瞬发禁咒!”****师惊叹。
“什么禁咒,这是炮弹!”优百忙中回了声,瞄见屏幕上有个隐藏的红点,连忙换成手动操作。轰!猛地升高的车子底部喷出蓝焰,反质子炮把节节腾起的地壳虫打成了蜂窝,险险避开它狂乱抓取的触手,从直接在它脑壳上轰出的血洞钻了过去。
发觉敌人的力量超出预计,迎击一方立刻改变策略,空军加入了体积庞大的甲克虫,这些不比航空母舰小的家伙给卡雅带来极大的压力,层层叠叠的镜板、紊乱法术射程的空间乱流和全方位覆盖的无效化力场将一切魔法化为无形。而甲板上安装的防空导弹系统、干扰弹发射系统、电子战系统和拖曳式反导弹诱饵系统更使高科技武器也失去了威慑力,构成固若金汤的防护。
就连笨重的地面军队也投射出蓝色的镭射光球,先用远程攻击压制。
“靠!这里不是神的国度吗,也来给我玩军火?”优口吐粗话,还击的猛烈炮火扫得几千米远的靶子哭爹喊娘。当然,哭爹喊娘是他的想像,全息影象屏只显示敌人的一小股被干掉了而已,象征危险的红色区域很快得到填补。无论轰炸出多少蛀洞,都会在短时间内缩小消失。
好在弹药非常充分,席恩给的空间箱是保质保量的三无产品,无重量,无掉落,无限存储!但是装填需要时间,他车上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
“阴影跳跃!”
车体一沉,像被沼泽吞噬一样融入影子,又在虫军中央冒出来,连续几次突破了重围。认出那是谁的声音,卡雅惊喜万分:“萨菲!”
“哎呀,这么热闹。”深渊领主穿过星之门,没留意好几座炮台瞄准了他。
“你怎么离开星辰神殿了,快进去!”卡雅正要将丈夫传送到车里,一道银光擦过她,没入萨菲的心口。
那是一颗通体淡蓝、闪耀着冰晶光华的子弹状冰泪石。秘银铸就的枪身浮动着冰冷的流光,握把则是沉黑的万年铁木,款式古朴老旧。蔷薇纹饰从击锤底座一直延伸到枪管末端,精细雅致,细看才可以发现那竟是由无数针尖大小的魔法符文组合而成。[晨晖之星],魔皇以破魔枪为原形耗费心血制作,赠送给友人的礼物。
整把枪的造型洗练而优雅,就如同持枪的人。魔界宰相淡定地注视被自己命中的对象,乌眸沉静而冷峻。
“啊――”小莎的尖叫惊醒了卡雅,背部被冷汗打湿。基连不会无缘无故射击,那么――
对,先让部下进攻,乘他们高度紧张、突然放松的空挡冒充萨菲混入。这并非多高明的计策,却简单有效,匆忙间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若非基连机警……卡雅不敢想像,要是让敌人进入车子,会有什么下场。
那些怪物都停止了攻击,刚刚充斥着火炮轰鸣的天地此刻一片寂静。
“真意外,居然发现了。”智慧之神恢复原貌,抚摸中枪的部位,眉毛微妙地一皱,“那是什么武器?”
“卡奥斯!”
若刚才是吃惊,这会儿卡雅等人就是“愕然”,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身影扶住卡奥斯,比夜色更深的长发,秀雅清冷的容颜,还有冰银色的瞳,往常的黑色长袍却换成一袭贴身软甲,衬出她青涩优美的曲线,纤弱的肩围着紫缎披风,原本额饰的位置多出一顶月桂花冠,象征了她崇高的神职,全身散发出无可忽视的威仪。
“父、父亲!”卡雅失声道,随即咬牙握紧剑柄,“……不对。”
这家伙,就是抢了父亲身体的黑暗女神?
“真是值得留念的一幕。”基连收起枪,嘴角上扬。优勉强合拢脱臼的下巴,无力地道:“基连,我怀疑你以嘲笑他为乐。”
“我是高兴,上次席恩没能怀孕,这次也许行了。”
“你还算是他的朋友吗!?”
忽略两损友的斗嘴,卡雅当机立断地迎上:“你们先走。”小莎惊呼:“妈妈!”
“莎娜,你保护他们。”
匆匆道了声谢,优重新发动车子,巨大的音爆在他们身后响起,震撼了整个夜之都。
那个小女孩……卡奥斯盯着远去的气垫车,虽然是惊鸿一瞥,他却从小莎身上感应到某种共鸣。
“伊梨丝,收拾她。”脱离战场,智慧之神打消了回暗之本源养伤的念头,追向逃远的一行人。
如果我没料错,不需要沙凡西顿,我就能复活了。
******
叮咚!听到门铃声,黑发凌乱的青年慌忙奔出书房,打开门,推了推歪掉的眼镜,才看清站在门外的客人。
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t恤衫和长裤,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初中生,鸭舌帽下露出的几缕蓝发、矢车菊蓝的眼眸却明示了不同,最特别的是他左肩趴着一只小龙。当他脱下帽子,一对纤长柔软的耳朵露了出来。
这这……就是阳说的“精灵”吗?杨唯一时不知所措。端详他与维烈如出一辙的面容,蓝发少年眼中闪过精芒,右手抚胸行了个学徒的礼节:“我叫布兰多,有急事求见两位神母。”
“啊,请稍等。”半晌才会意神母指谁,黑发青年刚转过身,杨阳已经闻声下楼,看见布兰多,大吃一惊:“席恩!?”
“我是主人的下仆,原来时旅者的孩子也在你这儿,太好了。”没漏看时雨,布兰多用神似席恩的冷漠语调道,“事情紧急,请你们和我走一趟天空之城。”
“要带走她肚子里的兰修斯,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化名严律的协调神走出隔间,冷冷地道。杨阳和昭霆本是邻居,搬了新家后,也打通两间房子,方便来往。
布兰多镇静地迎视他不友好的目光:“您不放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来吧。现在不是计较旧怨的时候,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来自初始神的呼唤。”贺加斯难堪地默认,但他的矜持不允许他接受仇敌的保护。
“带兰修斯走。”当机立断地甩手,他返回空无一人的“家”,他名义上的父母都上班去了。时雨抱着小魔鼠追上去,尽管贺加斯从不给他好脸色,他还是格外亲近这个外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弟弟”。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阳尚未消除戒心,看了看亲人,“我走了,唯叔叔和我爸爸妈妈会不会有事?”
“如果主人失败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早死晚死的差别。”不顾叔侄俩发青的脸色,布兰多伸出手。杨阳咬了咬唇,朝叔叔宽慰地笑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诺因…诺因怎么样了?”
“在机械境,护送主人去他的真身那儿。”
******
有人侵入!
一波警讯传递到中枢王座,沉眠的机械境御主睁开眼,漠然扫视自己管辖的世界。
所有的传送门都已关闭,只有低阶神以上才能开启,而且来者闯入的是最靠近核心区域的门,显然来意不善。
嵌齿形的圆环发出绿色光芒,规律地旋转,每一次自转就弹出一个人,总共转了七次。
噢,是他们。
认出其中有几张熟面孔,魔法神愉悦地笑了,带着生杀予夺的冷酷。
清除的指令下达后,机械境唯一的住民,无数构装生物开始集结,准备将侵略者扔进血槽,提供相当于机油的新鲜血液。
星辰神殿内,机关女仆脸色一变,扳断了自己的手脚。
“格兰妮!?”萨菲和欧斯佩尼奥吃惊地围上前。
“主人在召唤我……”酷似上代魔法神的清秀脸庞露出人性化的痛苦神情,紧咬的齿关迸出混乱的声音,“要我杀死小主人和另一个主人……有两个主人……我必须…停止机能,这里就拜托……”
一言未毕,红瞳已熄去生命的火焰,宛如两颗玻璃珠。
两位领主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主君处境不妙。
感到空气中凝聚的杀意,席恩抬起头,数不尽的齿轮互相咬合着悬挂在虚空之中,最小的也有一座岛屿大小。诺因、冰宿和丽芙被这样壮观的景象震撼住了。迪罗过去教课时有带学生来这个位面考察,冲击没那么强烈。而哈玛盖斯站稳后,手中多了一把龙鳞变化出的长剑,刺向最后一名成员。
没有人惊呼,面对危机处处的险境,队伍里不需要一个敌我难分的多余份子。
“你……”塞法尼亚并非笨蛋,立刻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令他惊讶的是出手的人。即使是新生的后裔,龙的天性应当是不会变的。偷袭,不是龙族的行为。
哈玛盖斯泰然迎视他的瞪目,相同的眼神,他曾经在血龙王扎姆卡特、亡灵龙克拉费里格眼中看过,他们都瞧不起他,认为他被人类带坏,是龙族的耻辱。
不是没有挣扎,但是选定这条路起,他就抛弃了与生俱来的尊严。
长剑刺偏了,在贯穿龙鳞的前一秒,穿透养父心脏的记忆闪过脑海,使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下,正要拔出再刺,一只白皙的大手拦住他。
“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诚意。”席恩并不意外养子手下留情,以为他是心软发作,何况要杀的是他的同族。塞法尼亚将视线从哈玛盖斯脸上移开,咬了咬牙:“大人要我帮助你们。”
这句话等于变相的妥协。
“防护电系能量伤害。”魔皇快速吟唱咒文,洁白的柔光聚拢在他的手心,扩散开来,笼罩住每个队友,接着是金色的光圈,“神圣光环。”
“走吧。”哈玛盖斯当先飞起。机械境的路径错综复杂,除了席恩,只有他记下地图。诺因暗暗咕哝:“竟然让老僵尸给我加持神术,这世界疯了。”
他没能抱怨多久,当最后一个的迪罗刚离开嵌齿表面,一股强大无匹的魔力在上空汇聚,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挤压,形成巨大的漩涡。终于,压缩的能量达到了临界点,绽放出耀眼的白光。一行人辛苦地在闪电雨中穿梭,身上的防护罩没挨两下就崩溃,好在席恩还设了一道能够抵挡一切伤害的最高光系魔法,但是在雷霆的轰击下,很快也若隐若现。眼看结界要破,念力系长老用异能将众人甩到附近的齿轮上。
立时,风平浪静,只剩下该地区的守卫急速接近的嗡嗡声。
“是你的真身?”冰宿低声问,压抑内心的惊骇。席恩轻轻点点头,计算还能支撑几次,答案非常不乐观。
这也是他不叫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变成龙的原因,待在齿轮上,另一个他还会有所顾忌,因为少了这些零件,机械境的运转会出问题。而飞到空中的话,等于是个大靶子,会被毫不留情地击落。
所以在齿轮间移动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段。
一旦进入辅助魔法的射程范围,这些歇脚的地方也将不安全,不过……如果时机把握得好,他还有一线机会。
可是,有可能会失去哈玛盖斯。
顷刻间下定决心,魔皇举起右手,指尖绽开深紫色的火花:不能冒这种险,只好拿自己的命赌一次了,希望基连的祝福有效。
希望,噢。
法师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绽放,时之荆棘,包围这片区域,冻结一切事物。”
手指疾弹,绽开艳丽的流金,转瞬蛹化成漫天流光。蕾诺雅展现出她神级法师的实力,暴行的词句从优美的唇瓣像歌曲一样唱出:粉碎、崩解、吞食、腐蚀……简短却威力强大的咒语冲向全----从冰银色的子弹爆出,围绕住卡奥斯。这是席恩送他的一份大礼,一整个半位面,原本是席恩的师父所建,转手后他改造成一个量子程式化的虚拟空间,里面有他编写的防火墙和迷宫般的网路。
蕾诺雅也召唤出一只比蒙巨兽,一口将被关进异空间的卡奥斯吞进了肚子,希望这位主掌智慧的神祗能在它的胃里多待一会儿。
神道的推动使得行进变得十分顺利,没多久他们就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被一团膨胀的白光吞噬。正副驾驶座上的优和基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平地上。
“没事吧,基连?”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优抱住运动神经不发达的友人,连滚几圈才停下。
“……他们呢?”发现不但是车子,小莎等人也不见踪影,基连担心掉入了敌人的圈套。
“我想我们到了。”军人的好习惯使优在关心友人之余也不忘观察四周,冷白的光线照亮了建筑物内部,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像黑匣一样接缝紧密,充斥着和夜之都相同的压迫感,“我的终端手环没侦测到附近有生命迹象,除非他完全隐形了。”(注:这里的完全隐形不是指魔法上的简单隐身,而是包括热能、磁场、音频的彻底屏蔽)
“思想干扰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灵魂印记像要消失般忽冷忽热,基连只得放弃搜索,环视了一圈后走向正前方,那里有个发亮的手掌印。优见状大呼小叫:“这是什么?好粗糙的识别装置,连个声纹鉴定也没有……”
“优。”
“是是,我闭嘴。”
抬起有印记的右手对准掌印按下去,不出所料,轻微的震动从手心扩散开来,整座神庙仿佛被激活般发出隆隆巨响,黑色的墙面层层剥落,露出透明的内层和无数纠结缠绕的巨大晶体管,他们脚下的地面也飞快地向下陷落,宛如通向核心动力炉的电梯。
优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那些名为“神”的生物,他会以为他们进入了一艘飞船的底部。
果然,所谓的“创神”,是一台以优化基因和管理维序为指令的智能电脑。
基连拉了拉手套,明白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重新启动这台电脑,并进行覆写作业。
******
伴随着凭空燃起的魔火,魔皇身后的空间迸裂,悲观、绝望、痛苦、愤怒……各种负面情感凝结成实体化的恶魔,化为蔓延的黑色瘟疫,吞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守卫者。
“快!”提醒众人别发呆,席恩又加持了庇护、驱离金石和回避侦测,再度飞向上方的齿轮。这次魔法神的反击是大面积的巨石陷阱和冰锥术,以密集的攻势砸了下来。
“老僵尸,你不是说他不会用波及那些圆盘的魔法!”诺因一边大声质问,一边挥剑劈碎当头落下的巨大岩石。冰宿也运气不好,被一根冰锥擦了一下,好在有神术保护,毫发无伤。越过他们后,冰锥和滚石相继解体,寒冷的水蒸气、纷纷扬扬的石屑笼罩了下面缠斗的两支大军,是机械境的主宰者化解了自己的法术。
哈玛盖斯的力量已经被伊梨丝吸得所剩无几,但是身为龙,他飞翔的灵活性远超余人,一手环住养父轻松地穿过石块之间的缝隙,最先抵达上面。
白龙塞法尼亚和精灵丽芙紧接着降落,他们是目前战斗力最强的成员。迪罗拉住坠落的冰宿,身在半空,即使只受一点冲击也会失去平衡,何况是被那么大的冰锥擦到,不过他们还是比魔控力差的诺因快了些。
“看到了!”
流动着灰色介质的虚空中,出现一个异样的物体,那是个像胞囊的透明球体,一座镌刻着银色铭文的黑曜石王座镶嵌在内,黑沉沉的锁链一圈圈捆缚住端坐其上的蓝袍青年,他闭着眼似乎在沉睡,一头海水般清亮的长发沿着肩颈的线条滑下。
数十根导体柱组成立体阵列,将胞囊夹在当中,串联着上百个大小不一的主嵌齿,每个嵌齿都按照不同的速度和方向平稳地运转,环环相扣的齿轮之间还有光纤似的细丝不断闪烁,共振出犹如时钟的滴答声,整个装置就如同人类的心脏一样,有节奏地鼓荡着。看见这个景象,龙神差点气炸了肚子。而魔皇则是在研究那些包围自己本体的柱子,得出的结论是:无懈可击。
诺因振奋地道:“把你送到那儿就行了吧?”
“等等。”丽芙端起暗系神器,十字弓[辉暗],魔力箭矢撞击在一道弧形障壁上,激起层层淡金色涟漪,融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能再射了!”哈玛盖斯阻止,颤抖的声音充斥着掩不住的怒火,“那是主人的血!”席恩收回远眺的视线,眉梢眼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到中间去,从塔底上去。”
这座核心嵌齿连通了中枢塔,大批晶体生物在此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御,担任前锋的魔军撕开一个锯齿状的小口,将众人护卫在内。
突入一开始就遭遇了极大的困难,最后一层的守护者不像下面那些只能执行简单指令的笨重金属,可以用某些法术变成一堆燃烧的电浆块,魔晶制成的躯体抗魔力极高,还拥有敏捷的动作、惊人的速度、强大的力量和灵活的判断力,使它们的棘手程度直线上升。而在布兰多不得已关闭了艾斯嘉世界的情况下,席恩只得从魔域召唤部下,留在那里的绝大多数是中低级恶魔。
因此,冒险者们很快就与敌人正面冲突,首当其冲的是丽芙和塞法尼亚。精灵少女挥舞着与纤细的美貌不相称的巨大银色战锤,直接以暴力打碎冲上来的水晶石犬,巨人的力气结合神锤的威能,即使再坚硬的躯体也只有饮恨。而白龙的化身完全不用武器,他的拳头就是最强悍的凶器,连续打爆了十来头蝎尾狮的头以后,敌人见着他都绕圈走。
相比之下,另一位龙族的表现就不怎么样了,他只是牢牢护着养父,连解决漏网之鱼的机会也没有。席恩把盾位者和魔像安排在两边,虽然这些大家伙拖慢了行程,但敌人一时也奈何不了这道屏障。
而充当活动壁垒的诺因已是险象环生,全仗冰宿和迪罗拼命丢魔法才勉强撑下来。他持有的神剑艾留申本是经混乱神点化,无坚不摧的利器,砍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可是史列兰投胎后,附着在上面的神力大为减弱,普通的锐化或硬化效果根本无法击穿魔晶,只能借着轻盈的身手和加速术闪避。而连这样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粉碎术!”本想节省点力量的法师见“肉盾”快不行了,勉为其难地出手收拾了一头魔熊,然后示范敌人的弱点在哪儿,“解离术。”这种结晶质生物不同于法师制造的魔像,只要没受到致命伤害,就会不断自我修复。
“老僵尸,你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席恩的回答是一个超魔版加速,把他的速度提升到可怕的境地,借助动能加大力道,也避免敌人轻易破除他身上的法术。之前诺因对自己施加的[战斗光环]就被抵消了,看不出这小子魔阵还用得不错。
冰宿和迪罗恍然大悟,赶紧也提高施法速度,对他补充了两个辅助魔法。只见黑发青年像道旋风似的到处刮,自己也快跟不上自己的神速了。
“※#x☆……”高频率的咒骂声。
“哼。”听不懂你说什么。
“塞法尼亚,你太快了,退回来!”见同族冲得太前面导致队列松散,哈玛盖斯大喊,但他提醒得太迟了,故意诱敌深入的敌人立刻填补空位,将塞法尼亚、丽芙、席恩一行切成三段。龙神不得不亲自上阵,用龙鳞幻化成的巨剑大肆斩杀。
魔皇垂下眼,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迪罗长老,冰宿小姐,保护好主人!”哈玛盖斯百忙中吩咐。没有辜负他的托付,冰宿拔出超长剑[霜恸]加入了战局,看似脆弱的狭长剑身却剖开了诺因也要花大力才能劈出口子的魔晶石。席恩看出这是有极高速微振动的宝石武器,单就物理性能而言远胜那把附加神力的凡铁,显然冰宿也清楚其中的原理。
身为长老会的一员,迪罗的魔法造诣自然精深,念力不过是他天赋的异能,左一个油腻术又一个铁墙术硬是解了两人好几次围。但是好景不长,冰宿突然脚一软向前栽倒,席恩拉出一道冰墙隔开敌人,一手抱住她。另一具躯体倒在他背上,正是脸色极度苍白的迪罗,大口的污血和着内脏碎片喷出。
一个大地护盾巩固结界,席恩立即检查两人的症状,本来以为是内伤或法力透支,不料结果比他预想的更严重,至少现在的他难以处理。
微分子机械!伍菲和菲欧莉娜曾经搅得天空之城尸横遍野的生物兵器!
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有鳞片护体,这些小东西钻不进去;诺因上次吃了一次亏后,基连应杨阳的请求在他们体内注入了预设指令的微型机器护士;丽芙的武器有自动保护主人的功能;剩下冰宿和迪罗没有抵抗力;他应该也中招了,只是神仆的体质没这么快见效。
迪罗的情况明显糟得多,将一瓶治疗药水灌进冰宿口中,席恩先全力救治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部下。这时,他看到流淌而出的金色血液,沿着从胸口斜Сhā出的无形之刃。
哈玛盖斯下意识地转过头,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预感,只是冲动地在战斗中分神,然后,他看见了这令他血液冻结的一幕。
诺因等人只觉笼罩全身的温暖光芒骤然消失,习惯了神术支持的身体顿时凝滞异常,也纷纷往回看。
法师总是环卫在侧的魔影铠甲崩解散落,而刺穿他心脏的是一把隐形了的摩邓肯之剑,七级的防御魔法。他强烈的戒心不允许魔法以外的护卫贴身守护自己,但就是他最心爱的魔法,要了他的命。
强者,为尊。
“主人!!!”哈玛盖斯心痛欲裂,这才想到,身为本体的魔法神当然能够控制养父的魔法。
王座上的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冷冷微笑。
捏碎了那把变节的剑,哈玛盖斯抱起倒在血泊里的养父。席恩的胸口破了个大洞,主要的器官都被震碎了,还有一股股幽蓝的细小能量在阻止再生,显然施加在摩邓肯之剑上的并非单纯的物理破坏力。生气从那张死白的脸退去,大片金痕浸湿了圣洁不染的白袍。
蓦地,龙神把失去意识的法师抱在怀里,张开三对膜翼飞向高空的敌人。他的脸色不比席恩好看多少,眼底隐约吞吐着凄厉的怒火。
诺因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位老对手是不行了,不然哈玛盖斯不会孤注一掷。而他的送死也意味着他们的陪葬。
对不起,阳,看来我回不去了。
“躲到塔下面!”丽芙当机立断地带上重伤昏迷的迪罗,踩着敌军的脑袋飞奔,她赌的是上面那位被引开了注意力,不会全力对付他们――这细微的一线生机。塞法尼亚反应也不慢,变回龙形扫平周围一群小兵,背上他们一路低飞。诺因略一迟疑,还是扛起冰宿跟在后面,有好几个加速术助威的他快如闪电,不比巨龙慢多少。
不出所料,蓝发精灵的确没有兴趣理睬他们,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越飞越近的古代龙身上。
“把你的心,给我。”他喃喃低语,枯竭的死气也蔓延上他清隽秀雅的俊容。
他也是主人……只一个眼神的交流,哈玛盖斯就苦涩地认识到,那种灵魂分割的痛苦出现在他心里。他甚至能读出那双苍蓝眼眸里的心思,唯独在凝视他时会悄悄燃起的温情火焰不见了,被分解、剥离,那片死寂是一片荒芜冰冷的蓝,静默得令人心颤。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生存的一切。
“想杀了我吗?”
龙神平静一笑,并无殉道者的悲壮绝然,淡然宁和如咏唱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抱歉,您清醒了会后悔,所以我不会让您杀我。”
话音刚落,十二个闪亮的纹章逐一浮现,在丝丝雷光的牵引下,飞快地旋转缠绕,融合成一个似乎搀杂了世间所有色彩,又好像没有具体颜色的光团,与暗金色的球膜相撞,溅射出一缕缕宛如实质的魔力之光。
魔法神咬紧牙齿,承受着超出预计的力量洪流,法袍被冷汗打湿,脸色煞白。他的左臂不自然的没有一丝颤抖,右手挣动着绷断锁链,撕破胸腔,硬是压榨出剩余不多的血量。原本几乎要溃散的半透明结界立时变得如同浓稠的水银溶液浇铸而成,金色丝线像蛛网一般密布在表面,挡住了快要穿透的元素之球。哈玛盖斯瞪大眼,痛极怒吼:“快停止!”
该死的!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暗示,让他拼死也要守住这个破烂地方?
再无迟疑,将养父交到左臂弯,右手握住审判之枪,环绕手腕的[誓约之龙镯]分解碎散,化为无数星星点点的蓝光融入他体内,珠玉般色泽质感的银青色鳞甲浅浅浮出,越来越深,覆盖住修长挺拔的身段,神秘的纹路蜿蜒其上,黄金长枪上也多了一圈圈细密缠绕的靛蓝花纹,在辉煌的神光中更加华丽。青年的额头显露出一个像是契约的冰晶图案,一对天蓝的光翼在两侧展开。
投出的长枪仿佛升腾着直刺天空的耀眼光焰,洞穿了结界的薄弱部分,向着王座上的法师之神疾射而去。深黑如无月之海的瞳仁猛然收缩,湛蓝的海洋掀起惊澜,最后汇聚成毁天灭地的狂涛骇浪。
你竟敢杀我!
凝聚的纹章宛如受到了不可违逆的命令,化作七彩夺目的光流朝魔法神的右手汇集,然后膨胀成更巨大的光球轰击下来。在龙神收回审判之枪之前,那柄原属于协调神的神器就被绞成了光雾。中枢塔延伸出数十根细长的银链,将刚刚穿过神力屏障的哈玛盖斯固定在半空,众人眼睁睁看着白发雪袍的青年从他的手臂中滑落,坠向灰暗空间的深处。如冰晶乍裂的声响惊破了停滞的空气,誓约之龙镯变化的战甲片片崩裂,标出大蓬血雾。蓝发神祗恶意地笑起来,他的嗓音有一种奇妙的金属感,仿佛上等的大提琴被砸坏后残余的破碎音质。
“啊――完了!”刚升起希望的诺因抱头呼喊,老僵尸都掉到不知哪个地狱去了,还有什么戏唱?照看两名伤者的丽芙和塞法尼亚也脸如死灰。
大脑里像有一团火在烧,许多杂乱模糊的景象盘旋飞舞,却一个也抓不住、看不清。胸口忽冷忽热,一片空落,明明没有心脏的地方却传来拧爆似的痛楚,叫嚣着撕裂、毁灭那干扰他、影响他、令他痛不欲生的存在。回应他沸腾的杀意,银链深深勒进龙神伤痕累累的躯体,鲜血像瀑布一样涌出。
突然,杀气消失了,压抑成不露声色的阴冷。魔法神挥了挥手,染成暗金的锁链松脱,浑身染血的龙神像被一股吸力拉扯,飞向他摊开的掌心。
他不记得自己的心脏是怎么失去的,总之他急需一颗鲜活、充满生命力、能够输血转化能量的心脏,而眼下正好有个现成的。最重要的,他不允许自己以外的人杀他,哪怕是等同自己手脚的中枢塔也不行!
五根纤细柔美的手指缓缓Сhā入残留着鳞片纹路的肌肤,同一刻,一双澄澈如最高远天空的烟蓝眸子睁开,直直看进他心底,吞噬他的灵魂。
纯黑色的魂火窜上深蓝的袍子,缠绕往上,钻入心灵的缝隙。
变生肘腋,谁都始料未及,诺因等人呆呆注视这惊人的变故。半晌,丽芙惊喜地跳起来:“对了!迪安!”
原来他藏在哈玛盖斯的身体里,等着接触的一刹那,也许那个假性的死亡也是计算好的!
分身的意志如剑切入本体,填补了那些空白,但是智慧神灌输的庞大知识也把两个刚融合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他闭上眼,表情平静无波,抿紧的唇瓣却透出内里狂乱的混战,握紧的右拳也攥着无法言明的挣扎,在另一只手的抚慰下微微颤抖。
良久,他绷紧的唇线慢慢松开,连同那根被抚平的心弦,一个柔若春风的声音吹过他的耳畔:“主人?”
“哈玛盖斯,给我你的心。”他哑声道,不敢看眼前的养子。
一模一样的话语,龙神却放下心,柔润的唇微扬,凑近他耳语:“以后想要我什么东西,大声说就行了,我的主人。”
魔皇一震,强迫自己睁眼,看见养子挖出龙魄,小心翼翼地安放进他心脏的位置。诺因等人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又急转直下。
难言的悸动从心口泛开,充塞了每一根血管,缓解了几乎掏空他的衰竭感,一丝丝暖流驱散了过去总是纠缠他的冷寂,涌入早已干涸的情感深井。好像有了这颗心,他就再也不会觉得孤苦怨愤,再也不会感到空虚麻木,一种被洗涤一空又深深填满的感觉,贯穿了整个灵魂。
困惑地抬眼,席恩怀疑养子偷偷对自己施了魔法。
哈玛盖斯回以宛如春暖大地的笑容,随即,忧伤与不赞同的阴霾笼罩了眉宇:“您还是决定支撑?”尽管缺少心脏,但只要席恩离开中枢王座,以神体的自愈力立刻就能复原。选择这种急切的手段,说明他不打算任机械境崩溃,连带葬送艾斯嘉。
席恩没有马上回答,导体塔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暗淡,中心嵌齿也停止了转动,切断与黑暗神殿的连接,其他部分的运转却仍然依照惯性有条不紊地进行。
“倒悬宇宙外还有世界,没什么洪荒猛兽或可怕的虚无,我们从来不需要神,是一个叫创神的家伙自私地框架了地盘。”魔皇淡淡地道,睫毛下的蓝眸宛如冻结的深海,覆盖着永恒的静谧,一如他止水般波澜不兴的低语,“但是毕竟太久了,外层壁、规则、沉降的夜之都……消除这些并调节需要时间,不过是一劳永逸。”
“好的,我会等您。”确定养父不必永远背负那样的重担,龙神的神情这才拨云见日,绽开真正发自于心的粲笑。席恩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不用陪我之类的话,然而嗫嚅片刻,他终是认命地合眼,正视了自己离不开对方的事实:“送卡雅她们回去后,就过来这里。”
第二十五章
神明的战斗是怎么样的?凡人凭想像所能描绘出的也不过是“惊天动地”四个字。
事实上,元素主神卡塔瑞亚与黑洞女神伊梨丝的之间的对决的确是如此,若非她们的战场是星之发源地――夜之都,光是剑风擦过的余波就足以轰碎数以万计的位面。
双手剑发出辉芒,绚丽的虹彩环绕在卡雅周围,闪动的白光中出现无数身影,每个都是真身,破坏时轴所产生的“意识切割”,让不同时点的自身在同一瞬间发起攻击。只见各色元素汇聚的斑斓光芒化作恐怖的涡卷,朝着避无可避的伊梨丝碾压过去。
黑暗女神面不改色地冲向最近的敌人,紫黑色的破坏力直接贯于掌上,轻描淡写地一划,漩涡就崩塌了一角。夜色的长发随着她轻巧自如的动作恣意飞扬,衬着那张端秀清冷的面容,令原本全力应战的金发女神微一闪神。
同样是一瞬的时间,伊梨丝就用各种技法化解了卡雅的剑势,环卷天空的能量旋风被吹散。她攻势不停,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卡雅面前,右手再度贯击。卡雅急速后退,右手护臂上的小圆盾刹时变得有一人多高,一声巨大的爆音,雷火四溅,乳白色的光晕沿着盾牌中央一圈圈发散开来,柔若无骨的白嫩柔荑仿佛不受阻碍地穿过融解的光盾。卡雅机敏地舍盾侧身,同时神剑直刺,贯穿了敌人的前胸。
伊梨丝依然毫无表情,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反而是卡雅变了脸色,只觉对方的身体传来一阵阵强大的吸力,不但剑快握不牢,全身的力气也飞快流失。她断然清喝,左手不带花巧地连续打出十来拳,借助反震力拔剑后跃。
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伊梨丝皱着眉头抚摸腹部,很不习惯这具有皮肤、有血肉、有神经系统的躯壳,换作她原来的神体,卡雅无论打哪儿都会被她吸收。
但也是这个身体,才能够解放她。
该死,这家伙根本是个无底洞,我全部跳进去也不够她填!握着只剩半截的神剑阿克蕾亚,卡雅大伤脑筋。适才得手还是多亏了席恩的余荫,只要伊梨丝不是白痴,立刻就会想出对策。果然,黑发女神身周浮现出一层淡紫色的屏障,这是连物理攻击也能吸收的混沌晶壁。而混沌之力,是元素主神还无法企及的力量层次。
没办法,只有尽力拖延了。卡雅做好了被吸成神干的心理准备。这时,被她俩夷为平地的废墟里跑出一个白裙少女,玲珑姣好的身材笼罩在薄光之中,惶急的神态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绝世容光。她怀里搂着一颗头颅,深邃华美的面部线条刻画着独属于神祗的高贵气质,微蹙的眉峰略有些憔悴,双眼却晶亮有神,灿烂的金发宛如帝王的冠冕,在漫长的酷刑中也不曾退色。
“母亲大人!是母亲大人吧?”抱着从神墟解救出来的恋人,光神埃米忒放声大喊,“您真的背叛了创神,和智慧神卡奥斯合谋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埃米忒,我是为了你和欧托拉姆。”一片好心不被理解,弟弟和女儿又先后跳出来反对自己,伊梨丝十分难受,“都主要追杀他,要处罚伊洛卡斯,我怕你做傻事……”
“所以你就让伊洛卡斯背了黑锅?”想起恋人所受的苦,埃米忒怒极。伊梨丝也动怒了:“他自己反叛的!我没逼他也没陷害他!如果不是我被囚禁,我们何必冒充创神,欺骗那两个残暴的家伙!你以为我喜欢看着你伤心吗?”
说着,她细长的银眸浮起泪光,沿着苍白的颊滚落,声声都是压抑了千亿年的痛苦、悲伤和怨怼。
“你们从来没来看看我,从来没想过我独自一个是什么心情,就算这样我也不怪你们,可是你们在知道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后,还指责我――既然你们这么无情,我也不再顾惜你们!”
原始神的烈性显现,伊梨丝从斗篷里抽出一柄散发出粼粼紫光的弯月刀,朝着女儿当头劈下。埃米忒吓得傻了,甚至没反应过来。伊洛卡斯则是有心也无力,他的身体被库克尼尔吃掉,只剩头活着。离开神墟后神力虽略有恢复,却还远远不够挡下比他神格高的黑暗女神的攻击。
一道星链缠住埃米忒的腰,将她甩开,轰!爆炸就在她脚下响起,伊梨丝并未就此息怒,像神这种能量体,一旦被惹毛就意味着暴走。
“喂,反击啊!”卡雅一边左支右拙地格挡,一边挑唆突然冒出来的大好帮手,“难道你想被你老妈宰了?”埃米忒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道:“啊……好。”
下一秒,光的洪水吞没了狂暴的黑色能量波,身为黑洞的另一形态白洞女神,埃米忒展现出了唯一能与伊梨丝匹敌的力量。卡雅按下惊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掌心聚集起无数闪耀的漆黑星辰,瞅准埃米忒出手的同时释放出去。一黑一白两股洪流无限接近却没有相融,只有在命中目标的时候,光与暗才会接触,引起不可想像的极大破坏力,这就是最强的无属魔法――混沌脉冲。
致命的灰色浓雾中,最小的分子也还原为更细小的微粒,爆发的焚风刺穿地壳,撕开天穹,连在星辰神殿的两名领主也感到这波震动。
一团紫焰冲天而起,吹开朦胧涌动的雾气,黑暗女神的神甲已经粉碎,整个人融化在紫色的氤氲里。失去了可以自由活动的附体,她的灵魂受到封印的强烈拉扯。祸不单行,就在这一刻,她感到机械境与黑暗神殿的联系中断了,创神设下的囚牢在将她压缩回最初的形态――一粒世间最致密、最微小的――基点。
构绘了千亿年的自由之梦,就要在此破灭!
“不――”
泣血的狂喊响彻天地之间,伊梨丝拼尽一切挣扎,不顾她的本体只有一小半脱离了基座。见状,伊洛卡斯心一沉:“快!快去黑暗神殿!那里快崩塌了,父亲还在里面!”
当不祥的轰鸣接连传来,夜神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是塌陷的地面,缝隙飞快扩大,辐射出刺目的光焰,金属摩擦的脆音随着迸裂弹射的锁链回响。他惊惶地爬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声凄楚的哽咽传入耳中,他转过头,看见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燃烧的星阵围绕着一块冰冷乌黑的巨岩,而黑石上睁着一只眼睛,晶莹璀璨的银紫色,流动着无限的悲苦、无限的寂寞、无限的哀伤、无限的绝望,一霎不霎地凝视他,深深刻进他心灵的最深处,再也抹除不了。
最后几根束缚黑岩的金链断裂,下陷的地板带着它沉落,就如同一座永恒的祭坛。
欧托拉姆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整座黑暗神殿就在此时发出崩溃的哀鸣,挣脱禁锢的古神无拘无束地释放力量,咆哮的烈焰奔涌而出,切割开纵横交错的猩红裂痕,墙壁与石柱相继倒塌,夜神被抛进了一团浑浊的星云,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在他眼前展开,他第一次发现黑色是这么令人惊恐的颜色。
一抹绚烂的金黄切过视野,下坠的身体突然顿住,雪白的宽袍与他夜色的袍袖交叠,一张熟悉的英俊容颜冲他笑得很乐:“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伊…伊洛卡斯?”欧托拉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颤抖,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嗳呀,你在哭吗,这真是感动的重逢。”
日神身下的石块也吃不住肆虐的神力炸裂,温暖的白光及时托住他们,光明女神焦急地扶着心上人:“没事吧?”伊洛卡斯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颈项以下的躯体逐渐变淡,首级朝一脸惊骇的父亲吐吐舌,钻进埃米忒体内。他本来就没恢复多少力量,救欧托拉姆一下子就用光了。
一金一绿两个光团飞近,金色光团里是卡雅,淡绿色光团里是背着格兰妮的紫焰之王萨菲艾尔。后者瞧见欧托拉姆和埃米忒,友好地打招呼:“两位,有没有什么逃难的捷径之类?”
“女儿还在下面,你敢走!”卡雅河东狮吼。萨菲叹道:“如果她进了全知神殿,一定比我们安全。”
断后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艰难地飞上来,神色沉重:“所有的空间都关闭了,她还没完全融合,但只是时间问题。”
在他们的正下方,原本夜之都的位置,卷起漆黑的涡流,一条条流动的光带汇入这轮黑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仿佛有人拧开了灭世的笼头,破灭的洪水正在发挥自己暴虐的力量。卡雅、萨菲、欧塞、埃米忒和欧托拉姆全部被卷进这道能量的激流。
一道清澈的蓝光剪开封闭的时空,流光闪烁中,澄蓝中带出一抹艳丽的红色,一如那双巨大的龙睛,在明净如蓝天的虹彩膜中镶嵌着妖异潋滟的鲜红瞳仁。
卡雅只觉撞进了一团棉絮般松软的气罩,慢慢下沉,落到一片蓝色的汪洋上。似曾相识的手感使她睁大眼,欣喜若狂:“大哥!”
“卡雅,萨菲艾尔大人,欧斯佩尼奥大人,看到你们平安无事太好了。”即使在这么危急的情形下,龙神的语气仍然很平和礼貌,看了眼顺手救下的两名神祗。卡雅紧紧抱住他:“父亲呢?你们都没事对不对?”
“基连先生那边还没消息……”一言未毕,一个低柔的童音穿透狂乱的洪流,无垠地缭绕开来:“伊梨丝。”
“莎娜!!!”
哈玛盖斯和夫妻俩异口同声地惊呼。
沉淀在深渊的黑暗中,绽放出晶莹剔透的银紫色花瓣,一具婀娜的少女胴体颤巍巍地舒展,宛如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爱人。
紫红色卷发的小女孩噙着温柔的微笑,朝她张开双臂。
死亡的拥抱。
众人分明看见,那可怜的女神表情从释然、满足到震惊,最后,一线清冷的光辉从她眼角流下,静静合上眼。
啪!膨胀的光雾中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响,之后,再无生息。
******
事后,哈玛盖斯等人在全知神殿附近找到了两个孩子。小莎依偎在母亲怀里,含泪道出得救的经过。
不知为何,他们被创神的领域弹出,漂流在茫茫的虚无之海中。蕾诺雅感应到幻兽的死,心知敌人很快就会追来,下了一个决定,掏出一只半透明的面具。
自从被席恩称赞过原来的长相,她就再也没有变化成美女,因为不需要。****师也非常清楚,虽然被誉为[最接近神的人],她却和真正的神差了一步,咫尺天涯的距离。
[蕾诺雅小姐!]意会她想干什么,安杰紧张地抓住她。
[嘿,小家伙,你应该为我道贺。]拓下小莎的容貌特征,魔道女王笑着挥手,自信的神情掩饰了一缕惆怅与思念,然后被转身的背影遮去,[我当不成超越神的人,但我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欺骗神的人。]
******
发生在星海尽头的夜之都的事件,被奥法之眼源源本本载入了史册,代替黑暗女神支撑倒悬宇宙的魔皇和牺牲自己的****师都得到了他们理所应得的荣誉。而在第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一年年长大,扩大影响力后,越来越多的地上国家并入帝国版图,尘封的历史也得以被更多人知悉。
它又出现了,那个神秘的梭子晶体。
悠扬动听的乐曲在耳边回荡,像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教堂的弥撒。
他捧着银边红封皮的圣经,站在耶稣受难像下,银质的十字架在黑袍前闪闪发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亮一排排木凳,吱哑的开门声在身后响起。
[老师。]似真似幻的悦耳女声。他转过身,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背光的窈窕身影。
飞溅的泡沫模糊了视野,一杯朱黄色的麦酒重重放在桌上,粗豪的大嗓门震得他耳鸣嗡嗡。
[小子,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
[我就不喝。]他执拗地拒绝,看着面前的道具屋老板,一个大胡子矮人。
[假如我死了,就帮我把头盔带回我的家乡,千柱之厅。]远去的矮小背影,却在他眼底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咬啮的疼刺穿肌肤,刨开血与肉,细小残破却锋利的碎片在脑海里飞舞,头痛欲裂,心碎不止。
[席恩……]粘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缠了千年的恨。
主动离去那日,她绽开洗褪尘埃的浅笑:[你还不懂吗,我们已经完了。]
树影婆娑间藏着半个月亮,善良的树精点燃一盏盏幽灯,脚下的草地沾着夜露,冰凉却舒适。
他的手被另一只小手牵着,温暖、有力,削得干净薄软的棕发在眼前跳跃,心被一股患得患失的情绪鼓荡着。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即使我死?]
[对!]
失之毫厘的双手,崖上崖下的距离,预示了两颗曾经亲密无间的心的分离。
回忆忽然中止了,沉睡的人警觉了侵入,试图摆脱扰人的音乐,越发响亮的圣曲却不放过他,执意往更深处挖掘,找出他最在意的对象,最真切的愿望。
那是一个他从未做过,无关孪生弟弟的生活、仇恨与过去,平静安详的梦。
梦里是个远离尘嚣的山谷,有着皑皑的雪峰和碧蓝的湖水。
初冬的暖阳剖开空气,温柔地照射下来。
卡雅坐在草地上弹奏小竖琴,指间流淌出欢快的旋律。
萨菲站在她后面,捏着一条蜈蚣准备吓她一跳,饱餐一顿妻子的怒气。
厨房里,格兰妮在教莎娜捏面团,丽芙也来凑热闹,却忘了刚把两只曼尼果放进烤炉。
随着时间的流逝,烤炉内飘出阵阵焦味。
他露出少有的直率的笑容,望着屋内温馨的一切,隐约觉得还少了什么。
这个时候,一人轻轻挽起他的发,象牙梳细腻舒缓地滑下,潺潺如流水的声音沁入他的心田:
[主人。]
信息确认,检索。
一个不和谐的音质陡然Сhā入转为单调的电子音,那是含糊而恶毒的咒骂声。
“基连,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法师一脚踢翻供桌,扯下十字架丢出去,脱掉一身神甫的黑色装束。随着他的动作,幻境破碎,露出一望无际的虚空。奔腾的电流宛如飞快流逝的星屑,在宇宙的海里遨游。
嘻嘻的笑声响起,黑发科学家出现在他对面,两人仿佛镜影一般。
“老友,你可冤枉我了。要不是我早0.1秒破译了源码,入侵主电脑,你就真的被格式化了。”
“是吗?”席恩冷哼一声,“那个鬼东西明明是仿冒品,我见过一次,错不了。”基连微笑着取下护目镜:“果然瞒不了你,我是想做个测试。”
“做测试做到我头上?你很好。”
“不然还有谁呢?席恩,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未知’是非常庞大的。”魔界的前宰相目光飘远,黑眸倒映星光无限,“那个创神并不是‘神’,而是一件史前的宝贵遗产,一个‘封神’的实验品。智慧神、黑暗女神和那两个小鬼,才是符合你们定义的‘神明’,也是资料库里的最初生物――穆沙。”
席恩沉默片刻,道:“卡奥斯还没死。”基连怔愕了一下:“咦?”
“他现在是半完全体,我感觉不到他躲在哪里,所以――”
一切还没有结束。
渴望着终焉之刻的神祗,迟早会长大回归神职的协调神与混乱神,开放后与陌生接轨的未来……明天谁也不知道,即使站在两种技术顶端的魔法师与科学家,也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更不需要知晓。
激撞的火花迸现,他们融洽又争锋相对,同样寂寞却只能止于相望,在眼神的交汇间默契而淡然地一笑,在偶尔的切磋中获得必要的增进与磨合,然后各奔东西,走向他们各自的港湾。
“小龙,你真的要把这里造成一间卧室吗?”坐在升降机上搬运墙板,优无奈地瞅着他打算陪睡美人养父生根发芽的朋友。不说了,他不也陪着那狂人睡冷地板,吞胶囊么,呜呜,建完这个他也要去搭一个。
“是啊,我希望主人睡得舒服点。”哈玛盖斯朝他笑了笑,温柔地凝视胞囊里闭目安睡的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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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艾斯嘉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星辰历3年:魔法神离去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史称[枯魔期]的魔力之冬来临了。
同年:原树镇的居民迁至世界树附近,帮助地震中受害的民众。[圣树]与[守护者]的美名渐渐流传,树神坎菲斯与器灵修蒂玛正式在艾斯嘉大陆定居。
星辰历5年:安杰?梅隆破例进入机械大学就读,成为该校最年轻的学生。
星辰历7年:各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越来越多的人前往唯一不受元素枯竭影响的天空之城,以晶石动能为基础的魔机学势不可挡。
星辰历10年:魔皇任职期间培养的一批孤儿从魔法大学毕业,应故国西琉斯召唤回去就任,大放异彩。过去加入军籍的人也表现杰出,备受瞩目。
同年:西琉斯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迎娶秘魔岛酋长之女茵,该国从此被称为地上的法师之国。
星辰历12年: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结束帝王修业,考入魔法大学自然系专项研究部。
星辰历13年:安杰?梅隆修完学业,留任教授,有呼声他会和女皇结婚。
星辰历15年:尼普亚斯大陆的奥克修国发生大爆炸,起因是魔晶石的储存不周。年轻的女皇亲往该地视察,冒着危险隔开火势与相邻的矿脉,以免引起更大的灾害。
同年:魔晶的高危性终于被地上各国意识到,女皇通过商盟强制贯彻《晶体开采与贮藏有关条例》,成立专门的监督委员会,26个国家联盟签署了协议。
星辰历16年:第一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发起人是奥法之眼的学生。天空之城的操法者仍旧地位超然,又积极在下界推广,被誉为“最能感受魔法韵律”的游吟者。
星辰历19年:第一本系统地阐述枯魔期元素活动,针对非常时刻法术使用细则的书出版,作者是十三名德高望重的长老。参与修订的女皇以自己年幼识浅、不够格着书为由,拒绝列名书上。
星辰历21年:第二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这一次成功地让15个初级魔法成为居家旅行必备魔法,106个中高阶魔法为宫廷法师必修。
星辰历22年:应民众强烈要求,女皇宣布每二十年的霜降之月举行庆祝活动,纪念魔皇的伟大义举。(据传女皇陛下很不高兴,因为她的外公还没死)
星辰历26年:上代女皇卡塔瑞亚与前宰相萨菲艾尔从外层位面探险归来,募集志愿者建造第一座欢迎异界移民的导向塔。
星辰历28年:导向塔隆重落成,其积极意义还包括了对元素界的能源接收,提升元素浓度。得悉消息的诸国纷纷发信讨教。
同年:应女儿的委托,前宰相亲自制订导向塔的限制条例,在同意遵守的国家推行,避免滥用造成元素失衡。
星辰历29年:一直坚持反对机械大学与魔导学院合并的安杰带领工程部在西琉斯境内修建铁路,终于让处境尴尬的学校站稳了脚步,不至于沦为四不像的产物。
星辰历33年:第一艘不用魔晶发动,成本低廉的飞行船问世,掀起翻天覆地的革命,标志着纯科技真正成为一门技术,而非魔法的依附品。
星辰历35年:天上界三座大学开始友好交流,互相公布成果与原理,并组织召开第一届大型展览会,遍邀地上各国参加。
同年:嗅到商机的商盟大肆购买专利,准备私下哄抬推销,被长老会及时发现,遏止了歪风邪风的吹拂。
星辰历38年:第一次复古运动红红火火地盛行,依然是忧国忧民又愤青的学生发动,指出多项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民间用具。会上,受邀列席的女皇面对众人的提问浅浅一笑,简短却清楚地说:天空之城对各国的内政完全不干预,但只要牵扯到魔素运用及相关产业,违反了辛普诺斯条约的,我们决不手软,必要时不惜动用武力。这席话给在场的人深刻印象,造成极大反响,天空之城作为“安全阀”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星辰历41年:冰封的白银之谷解冻,龙族出世。
同年:银龙王麦先受邀前往天空之城奥玛里,了解这段时期的风云变幻。
星辰历45年:一片森林出现在夏尔玛大陆南部,消失了千年的木精灵重回世间。女皇当日就宣布这座紫----闲慢步,满以为过了五十年没人认得出自己,况且是女孩子的模样,哪知女性版的他比男性版更受欢迎,至今画和塑像热卖不休,屡禁不绝。
感到怀里的小龙动了动,席恩低下头,银眸不自觉地软化:“怎么,饿了?”
《不是。》直接在他胸腔响起的男声伴随着平稳充实的心跳,隐含笑意,《我在想,莎娜治理得不错。》
对繁华街景没什么触动的席恩耸了耸肩,瞄了眼前面的人山人海,一个隐身加瞬移潜进内圈。
当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正在为一条新建成的商店街剪彩,而这条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是因为这里的店铺全部是异族经营,唯一一家例外的灯饰行也是她的半龙未婚夫,帝国科技大臣兼副宰相安特莱布(安杰的正式名)赞助成立,当然要亲临现场,办得热热闹闹。
初见面,席恩几乎认不出那个亭亭玉立,娴静淑雅的女郎是记忆里矮不隆冬,成天跟在自己ρi股后面转悠的小丫头。哈玛盖斯更是吃惊得跳到他头上,直摇尾巴。
不同于母亲,这位女皇始终以法师自居,一套正式的社交礼裙裁减成接近法袍的式样,外衬雪纺的长袖裙装显出梦幻般的银紫色,紧束的腰身与膨起的外层裙摆用黑红两色的细线交错绣出一道道婉转流畅的典雅花纹,更衬出她凹凸动人的曲线,花瓣一样对称的发饰巧妙地在脑后拢起一头紫红色的秀发,扎着漂亮的结,头戴祖母绿法冠,一对小巧精美的描金黑珍珠挂在耳下,海蓝色的魔晶石项链在胸前闪动着迷人的光,手里还握着一柄顶部环绕秘银环的绿水晶法杖,整个人端庄华丽而得体,没有一丝俗气和做作,再璀璨的珠宝也无法掩盖她本身具备的光彩,从内部散发出来的高贵气度。
一身洗练黑礼服的安杰陪着她与外宾交涉,举止稳重大方,笑容亲和自信,文静的长相称不上英俊,却给人十分清爽的感觉,惹人好感,站在姿容绝色的未婚妻旁,也一点不失自身的风采,赫然有卡雅和萨菲当年的影子。
似乎感应到什么,莎娜微侧首,脸上顿时泛起激动的红晕,晶莹翠绿的眸子光芒闪烁,差点喊出声。她强自克制,没有让安杰以外的人察觉,镇定地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在学生匆匆赶来报讯,引起轰动时,也以席恩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为由,麻利地控制住骚乱。
“外公――”
奥法之眼的会客室里,年轻的女皇终于得以卸下统治者的身份和法师的涵养,尽情拥抱亲人,宣泄离别之情,“我好想你,好想你!”
对于他人的热情不拿手的魔皇陛下,只能以沉默相对,好在他没有说出扫兴的话。以为他不悦,莎娜赶紧擦擦泪,蹲下端详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手紧紧牵着他,另一只手搂着还没变成人形的舅舅,湿润的眼来回看着,嘴唇翕动,也是难以表述满腔欣喜。
“你长大了。”半晌,席恩摸摸她的头,没发觉现在的他做这个动作颇为可笑。莎娜噗嗤一笑,起身朝端来茶点的未婚夫点点头:“来,尝尝安杰做的小点心。您累了吧,坐。”拉着对方的手来到属于他的位子。
简要叙述席恩离开后的世情,年轻的女皇并无自夸的言语,只是平铺直叙。但是从她神采飞扬的眉宇,滔滔不绝的语句,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皇还是能总结出:他的外孙女干得很称职,比他和女儿都称职。
“这么说――”席恩啜了口微凉的香草茶,给予还可以的评价,他被养子高明的泡茶技术养娇了,“你喜欢当皇帝?”
“嗯…我并没有打算放弃法师的本职。”莎娜有些紧张地攥起放在腿上的双手,她从小就害怕眼前的人,不是恐惧,而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得不到认可,“但是我觉得,外公您建立了天空之城,我和妈妈就有义务维护好它,而下界一些国家归顺了我们,也是我们的责任。您的真身又和这个世界的运转息息相关,就算不为其他人,我也想帮您减轻负担。”
席恩静静地听着,舀了口果冻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神情看不出喜怒,不过在场的三人都能感觉出他的气息很平和。
“我没有怪你。”
莎娜如释重负,展颜笑了。席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当法师,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做好――你不是做得很好。”
这一刹那,年轻的女皇想起很久以前那位温柔慈爱的长者对自己说的一席话:
[当你成为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时,我保证,魔皇陛下会夸奖你的。]
谢谢您,洛德教授……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心潮澎湃。瞥见她眼角有泪,安杰悄悄握住她的手。
又聊了几件趣事放松气氛,莎娜忽而露出犹豫之情,不知是否该说出一桩兜在心里的事,最后,她还是决定晚痛不如早痛。
“外公,有个不幸的消息……”
接过养子倒满的茶杯,席恩投以询问的眼神。莎娜难以启齿地嗫嚅良久,低声道:
“您的弟弟,肖恩?普多尔卡雷,回归瀛海了。”
这一刻,席恩听到体内有什么崩裂的声音。
尾声
初夏的夜映着月色,闪动着粼粼波光。
铃兰灯饰绽放出浅浅的奶黄色光芒,柔和地洒满整个书房。镂金灯柱搭配暖色壁纸显得格外温馨,翠绿的绒毯就像真正的草坪一样柔软。木纹古朴的树形座钟发出规律的钟摆声,一只布谷鸟静静地蜷缩在它的窝里。雅致的香木小几上摆放着一台双喇叭压花的留声机,古色古香。光晕流转的立体地图悬浮在弧形的穹顶,吸引着人们抬头仰望,兢兢业业地审思,而非随意摆弄。一面墙上挂着两幅画像,分别是一男一女,和一般的肖像画不同,都是侧背影。第二幅画还好,画家只是不能描绘出画中人超凡脱俗的容颜,但是那振翅欲飞的桀骜野性,辉亮夺目的强烈气势,都勾勒得逼真极了。扬起的丽颜虽有些模糊,却在晨光中完美地再现了神祗特有的圣洁光辉。第一幅画中的男子却完全是背面,独自行走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没有尽头,漆黑如夜的长发随风轻冉,一身黑袍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染上淡淡的青灰,拖得很长的影子似乎和另一人重叠,隐约带出一抹希望,冲淡了整幅画的苍凉寂寥,但仍是带给每个看画人惊心动魄的感触。这两个人,就是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前两任皇帝,席恩?奥古诺希塔和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
一旦卸任,现在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会把自己的画挂上墙壁。
现任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就坐在一张金丝楠木桌后,左手边的书架将她半边身子笼进阴影,卷成筒的公文和厚实的书籍整齐地叠放,有些书脊还浮动着闪亮的符文,里面连接了一个放置真正重要物品的空间门。更多的文件在原本宽敞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年轻的女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专心地处理,反而有点走神。
白净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只精雕细刻的银圈,上面镶嵌的辉绿翡翠荡漾开盈盈如秋水的波纹,照亮了她低垂的脸。像是新鲜的蓝莓一般深紫中泛出艳红的卷发被淡粉纱巾和两把玳瑁头梳高高束起,细碎的绿宝石颗粒排列成弯曲华丽的纹饰,只余耳畔几缕绕过弧线优美的颈肩。光洁饱满的前额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黑与白两根花枝绞缠在一起,顶端分歧,一边开出高雅的白百合,一边绽开冶艳的黑蔷薇,底部拧成锥形,整体感就像一架天平。这是同时象征了协调和混乱两大根源法则的神印,她矛盾体质的呈现。
若有所思地看着环身的倒影,好半晌,莎娜才舒展眉头,戴回额冠,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几口茶。升起的氤氲再度朦胧了她幽绿的双瞳,这次,却是为别的事忧心。
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向露台,雪缎般优雅的月光如同少女手中飘逸的轻纱,笼罩住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夜色中隐隐幽幽的花香扑面而来,一只只萤火虫跳着自由曼妙的舞蹈,夜莺在杨树林里唱着伴奏的情歌,几盏水银魔石灯照耀着宫殿前的一股冷泉,宛如星子落入了水中。
深深吸了口气,莎娜仰起头,只见一片星的海洋,深蓝中一闪一闪的光亮险些让她迷失在那瑰丽的景致里。
据说人死后,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命盘以星辰的轨迹维持循环。在这个能量守衡的世界,每个生灵都有开始与结束,除了超脱命运的神魔。但是凡人的灵魂散了,融入那片回归初始的大海,就再也打捞不起来,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皇亲手去掬。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当年,她敬爱的老师也是消失在瀛海。生命不息?不,生命只有一次。
年轻的女皇在眼中烙下那些微小的生命之火,她没有爱世人的伟大情怀,但她珍惜每一次相遇。神和人的分野她也不懂,那个印记除了让她小时候疾病缠身,幸运地被外公带去抚养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也许,外公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早就告诉她了。在教会她自力更生,一个没生存技能的神有多么脆弱时――别自以为高人一等。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一双手臂环着她的腰,男子清扬暖融的嗓音贴近地响起:“在想什么?”
情不自禁地漾开一丝笑意,莎娜向后靠在来人肩头,轻柔的叹息从唇间逸出,在静夜里带起不相称的沉重:“我在想外公。”
“有哈玛盖斯在,没关系的。”男子的劝慰毫无敷衍的成分,而是发自于心的认定。浓黑的短发下,一只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是瞳仁细长的龙睛,为他文雅秀逸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异色的魅力。
“嗯,我小时候就觉得,他们俩是分不开的。”莎娜眯着眼微笑,感受相依相伴的美好,眼底的阴郁却没有真正化开,低声道,“只是,我们失去了什么,会在往后的日子一直痛着。”
回转身,她正视恋人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安杰,你不见见夜神吗?”
微微一怔,半龙青年笑着摇首:“不,我不是库克尼尔,见了也没意义。”逃出崩溃的夜之都以后,欧托拉姆就和曾经的下仆重逢,不料对方压根不认识他,这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家的夜神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的打击。
之后,在得知库克尼尔已死,以及他的遗言,这位幸存的古神就在光神埃米忒、日神伊洛卡斯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星幽界,再也没下来过。
莎娜长长一叹,神色是由衷的同情:“无论如何,这太残酷了。就算是假装,也让他好受些吧。”
“假装吗?”安杰露出难以苟同的神情,摇了摇头,“先不说这是对死去的库克尼尔的侮辱,我也没法取代他。再说,夜神太痛苦的话,日神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怀疑在他们回去以前,降临的那部分意识体就被抹消了,毕竟让夜神以为库克尼尔仍在夜之都,比知道他已经彻底不存在好。再不然有白洞女神在,也可以慢慢用记忆操作使他忘记库克尼尔――总之,尽力让他高兴。”
“这……”莎娜傻眼,尽管欧托拉姆永远消沉下去很可怜,但这么做也太便宜他了,怎么对得起为他受苦受难的库克尼尔?安杰莞尔,爱怜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终归是活人比较重要啊,小莎。”
“可是――可是――”
“若库克尼尔活着,也会这么决定,我可以…我想我能理解。”
无言以对,美丽的魔导女皇只能不甘心地咬紧唇瓣,半晌,她依偎进恋人怀里,紧紧抱住他:“安杰,如果哪天你比我早死,我决不要忘了你。失去了你还能快乐地生活,这种事我无法想像,感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我尊重你的意愿。”帝国的科技大臣深深一笑,举起她的手轻柔细吻,他的龙睛在月下闪着奇异的光,搂紧了怀中倾尽一生挚爱的女郎,仿佛喃喃自语地道,“不过啊,不过小莎,龙是很自私的,别以为我们很无私。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当初库克尼尔故意不把有关欧托拉姆的记忆留下,明知我们需要――他不允许那些东西属于我,哪怕我是他的分身,我可以代替他安慰欧托拉姆――你看,他坚持他的唯一性,他最终逼死了他的主人。有那么多年的懊悔铺垫,加上那句遗言,库克尼尔的死,欧托拉姆还能逃避吗?这致命的一击足以粉碎他的心,记忆消除又如何?欧托拉姆活不久了,他早就离不开库克尼尔。”
“你是说……库克尼尔是要欧托拉姆死的?他恨他?”莎娜惊骇地瞪大眼。安杰再度绽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你错了,他不恨他,他只是要他而已。小莎,我们用不着他人的回应来确立自己,所以在爱情当中,我们表现得好像很大方,不像人类,非要所爱的人也爱自己,再不计较也会伤心,我们不会。可是一旦我们认准的对象也爱上我们,那么,他就别想变心了,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占据他的心灵,让他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魔皇陛下就是这样。根据我的观察,哈玛盖斯还比库克尼尔厉害多了,肯定会利用这次肖恩先生死亡的机会。”
“舅舅他――”吃惊平复后,莎娜不在意地轻笑起来,“呵呵,那么我们一家子,就属妈妈找的对象最好了,爸爸都顺着妈妈。”
安杰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是吗?
(写到这里不禁感叹一声:当年老实单纯的小少年,已经进化成腹黑龙了。另一只更不用说,哈玛盖斯其实是隐藏黑暗龙格,心机深沉的二号boss。不过魔皇一家碰上的虽说都是这种恐怖的另一半,倒也没被压得死死的,还是平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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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阵风吹过,几丝雨打了进来,优雅地落了坐在窗边的男子一身。
雨水含着青草与花朵的芬芳,也有着微弱的大地的味道,寒意一分分渗透肌肤,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肩膀,冰银色的眼眸有些微的失神。
但是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神立刻恢复力度,无声地瞪着又一次不经允许闯进他房间的养子。
接到他明显的拒绝讯息,哈玛盖斯却没有退缩,将手里的托盘搁在桌上,诚恳地道:“主人,您会着凉的。”
“我不会着凉。”略带沙哑的声音,隐含不耐烦。
这小家伙怎么回事?说了多少遍神体不会感冒,他就是听不进去!
“那坐在这里也会冷啊,我把窗户关上。”哈玛盖斯拿起托盘上的热牛奶递给他,劝道,“多少喝点好吗,主人?暖暖身子,不然明天早上会发烧。”席恩暗暗磨牙,放弃了更正养子错误观念的艰巨任务,接过杯子喝起来。
蜂蜜、柠檬汁、百里香、少量薄荷和牛奶精心调配的热饮,有着融化身心的舒适口感,席恩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心神不宁下,他没感觉出饮料中含有极微量的异样成分。
随着丝绸窗帘的滑落,本就光线不足的卧室内更加昏暗,弯起膝盖缩在椅子里的黑袍少女捧着散发出暖意的杯子一口口轻抿,不知不觉舒展眉宇,刹那间宛若在暗处翻开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洁净之中漂浮着抑郁空灵的美。
见养父毫不怀疑地喝下自己泡的牛奶,哈玛盖斯嘴角泛开几不可察的笑意。
“主人,据我所知,肖恩先生是想等您的,只是希莉丝小姐、费尔南迪先生他们都想转生,他无奈下――”
“呵!”席恩发出尖锐的讥笑声,随即发觉自己的失态,竭力压抑有些浮动的心绪,呼出一口饱含醇香的热气,“好了,哈玛盖斯,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出去。”龙神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道:“您不想这时候看到我,是怕把我当成填补肖恩先生位置的替代品,认为这污辱了我,是吧?”说着,不意外地看见养父震了震。
这个黑暗的灵魂啊,唯独在感情上,比龙族更洁癖顽固。
“滚。”从紧咬的齿列,迸出冷硬的单音。
“我和肖恩先生,是不一样的,不是么?”逼近一步,语气多了一份压迫感,“就像您决不会视亚尼陛下为弟弟,无论他多么崇拜您,把您当真正的兄长敬爱。”席恩连连吸气,放在扶手上的右拳握得死紧,拼命克制将眼前的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你不懂。”
“是您想太多了,您希望我永远爱您,不离开您,您对我有曾经和他相同的期盼,可是肖恩先生轻易背叛了,您认为把我们相提并论是不公平的,我不会像他那样……”
“对!你和他不同!”热火充斥了本就混乱的大脑,烧得理智化为灰烬,席恩难以自抑地喊出声,脸上泛起红晕,冲口而出的话也因激动断断续续,“所以不可以!你应该…应该等我想清楚了以后……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按住脸,发白的唇挤出似哭似笑的低语,夹杂着一丝暗哑的哽咽,宛如泣血的诅咒:“我被困住了!那个该死的…出尔反尔的混蛋……我比他更蠢!更白痴!把一个童年的口头约定当真,因为他有了新的家人气得发狂,做了那些事,赔上我的一生,哈哈哈……到现在我还是不甘心,不愿意输,正因为他忘了我,他走了,还是选了他新的家人朋友徒弟,我才要记得他,我不要和他一样!哪怕他是多么不值得!可是……咳咳咳,我…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傻下去?哈玛盖斯,你说好不好笑?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傻瓜?”
“不是,你不是……”抱着第一次卸下所有防备,在自己怀里宣泄的养父,哈玛盖斯叹息不已,既欣慰又心酸。
温柔地收紧臂膀,拥抱住像是一个孩子般不断颤抖的黑衣法师,被夜雨沾湿的袍角轻轻舞动,仿佛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宛如承载着灾难的盒子被关上了一样,围绕在魔皇身边的狂乱力量平息下来,只有魔法的余韵在空气里震荡着。
“主人,您真的多心了。”轻柔如细雨的安抚缓缓沁入心田,使席恩刚刚经历了剧烈斗争一片废墟的精神无可抵挡地接纳,随之萌芽,“您只有一个弟弟,也只有我一个养子,一个契约者。”
当头棒喝,席恩涣散的眼浮现出微光,开始静心思索,但也因此察觉今晚他的情绪失控有点异常。哈玛盖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转移注意力,没有放过这个独占他心灵的大好机会:“我不会和他冲突,我也不是他――主人,我对您是独一无二的,我在您心里的分量,早就远远超过他了。”
席恩惊讶地看着对方恬然自信的微笑,难以置信这样一番话,竟然是出自他温静乖巧的孩子口中。
“果然着凉了。”抬起手,轻抚他发烫的脸颊,哈玛盖斯温言道:“我再帮你倒杯牛奶,喝完就睡好么,明天还要见很多人。”
“啊……”全宇宙最强大的法师,冷静自主的魔皇,就这么脑筋转不过弯来地又喝下一杯加料的牛奶,更迷糊地嘟囔了好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当他酒意上涌沉入梦乡,还当自己真的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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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
这里曾经是威震一个世界,生杀予夺的魔境,也是一片被故土遗忘的领地。如今,它依然搁浅在时光之河外,沉溺于早已退色的历史和血腥的荣光之中。
看到屏幕出现“销毁程序准备完毕”的字眼,一直凝神记忆的杨阳才舒了口长气,关闭电脑,靠向椅背揉捏酸疼的眼,从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喜爱的历史书,想放松一会儿。
一只全身沾满肥皂泡的黄色小魔鼠窜出浴室,一路洒下水迹,画出一个大大的“s”形。现任魔界宰相青筋直冒,一发[风缚]罩住它,扬声道:“史列兰,快把皮卡丘抓回去!”
“哦。”姿容绝代的神祗光溜溜地跑出来,追上宠物,一头乌亮顺滑的长发紧贴着完美无瑕的身躯,更衬得冰肌玉骨,灵秀不可方物。杨阳只是叹了口气,心跳略微失速,好歹习惯了儿子惊世绝艳的美貌,和片尘不染的单纯,目送他自在地回去洗澡。
“杨阳,我要吃莴苣沙拉。”史列兰探出头,晶灿闪亮的凤眸直直瞅着她。
“等诺因回来就吃。”杨阳回以温柔的浅笑,起身帮他追加夜宵。
坐下没看几分钟,门铃按响,大步走进的紫眸青年一脸别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随手扯下斗篷丢一边:“饿死了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先去洗澡。”杨阳做出驱赶的动作,将斗篷抛还到丈夫头上,“还有洗你的衣服。”
“啧。”虽然不爽,诺因还是没违抗妻子,乖乖脱掉靴子放好,一脚踢开浴室的门,大吼,“怎么这么湿!?史列兰,你又玩水!把你那些鸭子统统赶出来,我要炖汤喝!”
“不!”混乱神坚决护犊,父子俩展开一场激战。做母亲的吃吃笑着,切开苹果派。
“明天我要去艾斯嘉,和缅长老、零长老说好了。”
餐桌上,女主人平静地宣布日程。男主人咬着烤土司愣住:“去干嘛?别告诉我你要去参加那个会议――你能进去?”
“嗯,我拜托哈玛盖斯给了我请帖,毕竟摩苏也是一个种族嘛。”
“你活腻了!就算老僵尸不对你怎么样,他的徒子徒孙也会拿你开刀讨好他!”诺因握着调羹用力敲打玻璃杯,秀气的眉紧蹙,若有所思,半晌,他紧紧盯着妻子,语气变得平缓而带有说服意味,“我知道你担心这儿的人,为他们谋出路,可是有必要求助天空之城吗?凭魔界现在的设备和你那个怪物爷爷,还怕继续窝在这里?以前是维烈呆,不动脑筋设法出去。”
史列兰无忧无虑地吃着松饼配红茶,来回扫视父母,聆听他们说话。
杨阳淡淡地道:“我联络不到爷爷,就算联系上了,爷爷也会叫我和维烈自己处理。而维烈,你知道他现在不在状况内。”
“是啊。”诺因撇撇嘴,虽觉爱情受挫的岳父很可怜,但还没原谅他和菲莉西亚狼狈为奸窃夺莉莉安娜身体的行径。
“再说,维烈背负得够久了,而且他已经形成了思维惯性,不然当年他们找到艾斯嘉的时候,为什么不占领?我不是鼓吹侵略,只是比起摩耶这么小的地方,艾斯嘉怎么说也大得多吧。又蕴涵了丰富的可能性,即使动力不足没法开过来,用先进武器威胁那里的百姓开挖建设也好啊,他们却没有,把自己和摩耶绑死了。”
“不是他们瞧不起我们那儿吗?”
“这也是个原因。另外,魔族有把陌生场景当虚拟游戏的严重倾向。”杨阳为父亲造成的后遗症深深恼恨,沉住气继续分析,“但是高科技的星球也不见他们探索发现啊。”诺因无语。史列兰以好学生的态度提问:“那为什么?”杨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我毕竟是地球人,不能理解摩苏的心情,也许他们太想念家乡了,下意识地想保有这唯一的纪念。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文明早已停止,被遗忘、扭曲变形,再死守着这里有什么意义?摩苏再固步自封,迟早会走向毁灭。不过要到一个原始行星重新发展,也倒退得太厉害了,我舍不得。”
“你想得太美了。”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索性你侵略一个有人的世界还好,别打我们的主意!就算是我当政,也不会让那帮家伙一窝蜂地冲进来,白吃白住。”杨阳微微一笑,不做声。
诺因震动了,调羹从手中滑落,睁大眼瞪视妻子:“喂!不会吧……你想――”
“嗯,打乱他们,分别安置。”简短的回答,斩钉截铁。
“……底下会翻天的。”魔族的向心力强得可怕,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现任宰相的举动无疑自挖墙角,诺因难得端起统治者的架子,指出其中的问题。杨阳丝毫没有动摇,黑眸厉芒一闪:“我既然决定了,就不允许他们说不!”
“他们可以赶,那老僵尸怎么办?他会答应才有鬼!阳,我看还是……”
“不,我决不让魔界再侵略任何世界。”杨阳毅然驳回,眼里浮现出复杂的光辉,有愧疚,有坚定,“席恩不答应,我会求到他答应,只有他点头其他国家才会收容。诺因,我这么做,除了给魔族一个我认为最好的环境,还有一个目的是让他们赎罪。维烈曾对我说,我们是人类,他们却忘记了,自以为是超越人类的新生命,强得可以藐视神魔,寿与天齐――魔核还不是爷爷给他们的!我要他们体会平凡人的生活,明白失去了异能和科技武器,他们没什么了不起!不然他们会永远是这样,不知反省,妄自尊大,愚蠢野蛮,看不见其他世界的进步――摩耶名存实亡又怎么样?在艾斯罗威亚毁灭的一刻,文明就不存在了,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一群本来就妄图****社会的少数偏激份子。我不下重药,迟早席恩也会动刑,他和爷爷的约定只确保了维烈的安全而已。卡塔瑞亚已经来过几次,来意非常不善,吉西安还不得已上缴税款。因为席恩支撑机械境,她不想剥夺他的复仇权利,才暂且放过我们。”
史列兰点头表示他见过那位债主。诺因却愕然,显然不晓得摩耶已面临生存危机,只怕那些还以为自己所向无敌的魔族也被蒙在鼓里。
算了,关我屁事,阳甩掉包袱反而好,诺因顿时翘首以盼魔族全体滚蛋的一天:“你让他们做苦役?”杨阳摇头:“我会尽量争取他们的权益。”
“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和老僵尸私下协商,或者把他们集中看管,但老僵尸怎么会脑子发昏自找麻烦。当然我是不介意他们成天被扁,但维烈会发疯吧。”
“唉,就是他宠坏他们,被欺负又怎么样,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他们口中的蝼蚁看不起、任意欺辱的滋味。反正有我和爷爷、维烈在,他们死不了的。而且我不认为如今的艾斯嘉是一个以欺凌弱者为乐的世界,平等,宽容,互助,这是我的感受。虽然我不喜欢席恩,但我承认他任命的长老会和两代女皇的才能,天空之城有如今的规模气象,令人佩服。”
“哼!”诺因却死不承认。杨阳好笑地扯扯他的面皮,暗暗感叹那结婚几十年也不变的柔嫩肤质。
“被说成是摩耶的罪人也无所谓,是该划下休止符了。”放下手,杨阳看向占了一整面墙的观景窗,流泻的人造星光为她清俊秀雅的侧面镀上一层黯淡的光辉。席间一时无声,良久,被诺因的声音打破:“那魔界怎么办?就当空城废弃?”
黑发宰相笑了,这次是真正欢欣的笑容,带着点恶作剧的意思:“不,仿效不沉之星,保留我们除了武器以外最尖端的科技。哼哼,让爷爷吓一跳,谁叫他只顾着和优叔叔私奔,啥事也不管。”
听出其中的怨气和一种让人寒毛直竖的隐意,父子俩面面相觑,默契地不作追问。
收拾完桌子,杨阳坐回桌前,打开《奥古诺希塔帝国简史》,翻到之前看的页数。
淡淡的檀香味染上指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翻过的不仅仅是书页,而是一个时代。
――end
小短篇:种族复兴会议
星历52年水舞之月46日,魔皇归来的消息正式公布,天空之城奥克维尔为之沸腾,尽管当年的怀春少女都已经是皱皮老太婆,还是免不了向孙女吹嘘“我当初在奥法之眼……”如何如何。
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众所瞩目的种族复兴会议。财大气粗的师生们有心把这场会议办得隆重无比,让应邀前来的宾客好好见识何谓万国风采。
这话并不夸张,看看那直刺云霄的导向塔,瑰丽华美如一幢水晶宫殿,变幻莫测的元素之光为它披拂上一件彩色的纱衣,姿态高贵优雅的火烈鸟,温顺可爱的水鳐鱼,轻盈曼妙的风鹿……各种元素生物乘着七彩的光之绸带翩然落下。一些蓝斯塔小魔精骑在上面,他们来自一个魔力高度晶化的位面。为了不让这些亮晶晶的漂亮小东西被路人随手揣进腰包,塔的看守可是费了大量的功夫一一登记备案,你不别牌子成了黑户被抓只有怪自己。然而当龙神殿下来视察,瞧见那些乖乖排队的发亮物体,忍不住拿起一个、再拿起一个、又拿起一个……大家也只好当作没看到。
救世主魔皇陛下走过,径自上楼,财迷心窍的古代龙连忙抛下足足十只小魔精,尾随而去。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谢两袖清风以身作则的前校长大人。
透过通体晶莹的塔身,繁华热闹的市容一览无遗。
远处飘着朵朵浮云,天蓝得通透明朗,一条条缤纷的彩虹穿梭交错,是骑着扫帚的飞球队学生在抹魔法喷漆,不时抛洒鲜花,爆两朵礼花,玩几个精彩眩目的特技引来阵阵欢呼。骑乘各式各样骑兽的异界来客饶富兴味地观赏,更多的次元门和移动方阵连连闪动着蓝辉。
街上到处是载歌载舞的市民,将早就准备好的彩带和花瓣洒向空中,一桶桶美酒从街道两旁的商店和民居推出来分享,无论认识不认识的行人都在热情的吆喝下端起酒杯畅饮,互相致以真挚的问候和祝福。用眼花缭乱的技巧表演戏法、尽情弹唱、驱使魔宠杂耍的初级学徒比比皆是,负责维持治安的高年级同学见了非但没有鄙视,还起劲地欢呼,使初来乍到的下界法师受惊不小,晕乎乎地被带来带去,很快也融入了欢腾和睦的气氛。
美丽的水族歌手举办的演唱会现场和英姿勃发的精灵武技长组织的比武场已是挤得水泄不通,狼吼哀号不绝于耳。半身人的辩论会也是Gao潮迭起,不少选手口吐白沫地被抬走,因为这个种族的逻辑实在太令人疯狂了,这从他们一句非常有名的“希望的种子洒在绝望的大地上长出绝望种子是希望洒在了……”就可见一斑,光是他们的喋喋不休就能把你绕晕,向敢于和他们唇枪舌战的伟大勇士致敬!
侏儒的奇物展是另一种形式的喧哗紊乱,为了不撞到匆匆奔忙的小侏儒路人常常寸步难行,一不小心碰到哪根杠杆说不准一座蒸汽炉就爆了。不过侏儒们很友善,也不吝于向乐于寻求知识的人们详细解说各种机器的用途。一辆辆别出心裁的彩车招摇过市,上面不用说是风情万种的魅魔和神蓝族女郎,让她们白天出行是有着深层的用意的,夜晚让人不可避免联想到那个方向,不是吗?
人马族和它们的近亲――独角兽有所不同,比起美貌的处汝更喜欢小孩,所以他们待在儿童乐园里,负责照顾和爸爸妈妈走失的孩子。而很遗憾的,因为块头太大造成安全隐患的巨人摔角比赛只能取消,倒是几只友好的云巨人扮演了最佳向导之职。
与世隔绝的高塔内却是一片冷清,身穿曳地蓝袍的魔皇心无旁骛地走着,腰间的银色细链系着一颗用于形貌转换的黑玛瑙,长长的发丝荡漾间,幽蓝的光影从墙面掠过。他偶尔伸出手,轻抚光滑的石壁,调节不够均匀稳定的元素流,外头的景象没有分去他半点关注。哈玛盖斯也不打扰他,直到快抵达塔顶,才道:“主人,等会议开好,我们就溜出去玩吧。”
“可以不去吗?”席恩更过分。
“……给莎娜一点面子吧。”哈玛盖斯苦笑,搬出一个绝妙的理由,“我想…嗯,买点棉花和布,再做个布偶给你。”席恩没吭声,但哈玛盖斯知道他答应了。
穿过旋转楼梯尽头的传送之门,他们来到一座宽阔的高台上,四周凉风习习,轻柔如雾的云絮飘过身侧,空气十分清新,令人精神一振。
席恩合起眼,全身心地感受每一缕元素的漾动,他的神识无拘无束地放开,与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肉眼可见的风以法师为中心环绕,又席卷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却不让人呼吸困难,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轻盈,仿佛闻到露水的香气,看到辽阔无边的大地;体验到阳光照拂的温暖,黑夜拥抱的宁静;想唱出雷的激越,火的炽烈。
比起处在喧闹的人群中,法师更喜欢这种被纯能量包围的感觉。越接近地面,玛那元素就沾染了越多的杂绪情感,变得很难勾通驯服。如森林、湖泊、熔洞之类的单纯环境相对好得多,却也比不上这里的清澈纯净,好像能穿透云层,到达初始能量所在的神域,又多了一份勃勃生机,少了狂暴蒙昧。
“建得不错。”
睁开双眼,掀起波涛的湛蓝眸子仍半眯着醉心的痴迷,宛如正凝望着一位挚爱的恋人,唇角的笑意愉悦而真实,卸下了长久惯戴的面具。刚回过神的哈玛盖斯见状,暗叹他恐怕永远要排第二位,超越不了那位魔法女神。
“父亲――”
下一瞬间,浓雾遮蔽了晴空,一座无比恢弘的湖泊与现世重叠,氤氲的水气仿佛为这座位于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金发的女神就从湖中央的巨大漩涡飞掠而出,朝伫立的魔法神张开双臂。龙神抢先一步迎接她速度惊人的扑势,两人在黑曜石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掉进一大片花海,镶着艳丽金边的黑色郁金香是元素主神的象征,而被素雅翠绿的----闲地摇头,端详面前的同族。和华丽张扬的血龙王比起来,这位以路痴爱书着称的银龙王一袭滚蓝银袍简约朴实,衬着素净的面容,显得庄重而文雅。
麦先微一蹙眉,直截了当地吐露内心的疑惑:“你应该还没成年,但是你的身体…已经相当成熟了。我听说了一些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为人事迹,他很可能对你施了某种魔法,我希望检查一下,若情况属实,我们决不会放过他。”
由于生育力低下,龙对后代极其爱护,无论是否自家的小孩。如果有人偷了龙蛋,蒙蔽幼龙,进而还拔苗助长,那就是与全体龙族为敌。更不用说,席恩还有杀死哈玛盖斯父母的重大嫌疑(事实也是如此)。
“您误会了。”哈玛盖斯露出明亮的笑靥,身后阳光普照,微风都渗着香,就像一个没有阴影心无城府真诚坦荡对谁都摇尾巴的乖乖牌宝宝龙,“在主人成神的一刻,我也随着他升华了,神的体质由精神决定。主人也给过我机会选择,是我自己要跟着他的――您可以感觉得出,我身上没有任何除了龙之誓约以外的咒术痕迹。”
“这样啊。”真正的老实龙被这番话打动,松了口气,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感应了两遍,这才释怀,绽开一抹轻浅却纯粹的笑意,“那就好,他对你好吗?”
“很好。”这句不是谎话。
点点头,麦先为同族有一个好归宿由衷欣慰,迟疑片刻,说起另一件事:“我有一事相托……”
打开房门,哈玛盖斯不意外地看见他的养父正把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头上拿下来――猫耳朵,奥法之眼学生的发明,用来窃听的小道具,优点是不会发出魔力波动。
“主人,偷听不是好习惯哦。”又好气又好笑。
席恩哼了哼,捏着猫耳朵,不发一语。
瓷器的轻响回荡在两人之间,格兰妮摆好了午餐,等着他们享用。席恩毫无胃口。哈玛盖斯劝道:“先吃饭吧。”
“不吃。”
唉。把养父宠成这样,龙神高兴之余也不禁叹息,当下泡了一壶开胃的凉茶给他。
“下午不用去,睡个午觉好了。”在薄荷冰糕上放了一颗酸梅,哈玛盖斯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道,“您听到了吧,银龙王拜托我们找出当年红龙族不知藏在哪儿的龙蛋,设法孵化他们,红龙族已经快灭亡了。”
谁管那些龙蛋怎么样!席恩险些大吼,养子若无其事的态度使他焦躁不安,可要他触碰那道禁忌,他又鼓不起勇气。
多么好笑,他,一个胆大包天的[渎神者],居然害怕自己养大的孩子!
泄愤性质地舀了一大勺糕点塞进嘴里,冰凉舒畅的口感令他心绪渐宁,盯着银匙久久不动,然后,缓声道:“哈玛盖斯,我杀了你的父母。”
静,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被抛进了一大团错乱的颜色,在魔法神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歪曲、冰冷、只有随着他的心绞紧扭碎的元素,只剩下魔法。
“您希望我说什么呢,主人?”唯一保留了原样的人转过头,脸上是一贯温柔舒心的笑容。席恩感到胸口的麻木僵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快听不见对方的声音,魔法在他手中失控,吞噬这仅剩的领域,他觉得他的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这种丧失自我的感觉前所未有,他艰难地维持住残破的身心,不愿示弱,尽管他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么我想告诉您――”哈玛盖斯笑得更愉快,上身倾前,在他耳边低喃,“我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魔咒解开了,席恩突然发觉自己可以呼吸了,世界恢复了清晰,虽然还是有些暗,他能够活动手指,念诵咒语,真正使用他的魔法,和刚才比起来,他现在才是一个活人。他突然发现他不想问了,无论哈玛盖斯不在意的理由是什么,那种比死亡和任何折磨更痛苦的感受他不想再经历,他情愿当一次懦夫,在往后的日子永远嘲笑这一刻的软弱。
“我不会忏悔,那种事……我会去找那些龙蛋,把里头的龙全孵出来,但这不是赎罪,我……”魔皇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合起眼,一字一字道,“我不乞求你的原谅。”
仿佛有一声轻叹,听不真切,养子坚定有力的手臂将他抱紧,那温暖一分分渗入五脏六腑,滋润了荒凉的灵魂,是他赖以为生的清泉。他依然不知悔改死不认罪拒绝救赎,可是他要这个被他剥夺了父母的孩子,永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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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崖绝壁,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刻不停地朝脚下扑来,在尖峭的岩石上撞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强劲的海风吹动薄纱长裙,勾勒出一双白净无瑕的纤足,宛如宝石扇贝的双耳在殷蓝的秀发间颤抖。
她捧着一枚蚀刻符文的银戒,眼神是那么专注不舍,仿佛在回忆一个依恋的梦境。
一道弧光飞逝,落入层层叠叠的海浪,漂起几个泡沫,沉没不见。
“你好。”
惊雷在耳边打响,水族长老愣愣转过头,一刹那千年的时光从她身边流逝,她还是那个刚刚成年,满怀憧憬萌动的天真少女;而他是她生命的过客,一心复仇的年轻法师。
就在他们重逢的前一刻,她丢掉了他送给她的戒指。
慌乱了一阵,多米尼克随即坦然,他们都变了,她已经从一场错误的邂逅中清醒,他的心里也不再只有仇恨。
席恩飘浮在空中,黑色的发丝像是垂在阳光之中的深夜,与一身黑袍不分彼此,钻石般冷冽的银瞳直直注视她,肩上停着一只小龙,一如他们相见的那天。多米尼克低下头掩饰表情,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用对待一个老朋友的口吻道:“你又要去哪儿?”
“黄昏之岛。”席恩没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望向远方。
他要孕育了那位****师的时代的遗迹。
“那要过海了。”感到心微微酸涩地拧疼起来,水族含蓄的天性使多米尼克千年前无法挽留,千年后的今天依然只能笑着送别,“小心啊,这次你去的地方,不是水族的管辖范围。”听出她语气有异,席恩回首,他看不懂欲言又止的情意,但是水族三长老说的话清清楚楚地在脑中响起。
“洛黎塔说你喜欢我。”
多米尼克的脸悄悄红了,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想哭又想笑的冲动撞击着心房。席恩歪着头打量她,这很困难,因为害羞的人鱼把脸转过去了,他只得用读心术,可是对方的心竟然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搞错了:“对不起。”
一团蓝色晃啊晃,是多米尼克在摇头。席恩看着她纤弱的身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月夜,诱惑的笛音与惊鸿一瞥,鱼尾荡起水花,闪动的银鳞在漆黑的海里翻腾着靠近,不染世俗的人鱼抬起清冶姣美的容颜,婉约一笑,皎洁而温柔,清澈而纯洁。
那时留下会如何?也许他错过了很多本可以拥有的美好东西。
可惜,历史不存在“假设”。
将不知为何在风帽里钻来钻去的养子抱进怀里,法师的双眼恢复了冷彻,在广袤的天空下转身,再度面向悠远的海面。
没有必要后悔,再来一次,他得到的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唱首歌吧,多米尼克。”
迟了千年的惜别的泪水终于落下,润湿的红唇微启,流泻出一缕不成调的清音。
人鱼的歌声,久久回荡在海与天的交汇处。
完
第一章 安那马拉的盗贼
在艾斯嘉大陆,正经营生的人决不会靠近安那马拉。
这座位于普雷尼亚、坦帕斯两大帝国夹缝间的边缘都市以赤祼祼的暴力出名,比起浓妆艳抹的南方联盟,更具有原始性。各式各样的高危份子充斥其中,每天都有大量的金钱交易明目张胆地进行,从走私武器、黑货脱手、奴隶拍卖到情报咨询。私下解决的账目纠纷也很多,警备队隔三差五就要处理的尸体就是一例,而他们不得不醉醺醺摇摇晃晃来拖麻袋的根本原因是再不管会发臭。
一个披着旅行者斗篷的女子风尘仆仆地走进城。
她有些年岁的脸庞十分普通,还有细小的伤疤和风霜痕迹,更是减损了姿色。令她引人注目的是一头跟在她身边的白狼――优秀的斥候,北部高山的王者[冬狼]。这种高傲有灵性的动物只有一个职业的人会去特别驯养:猎魔人。不用看女子隐藏在斗篷下的徽章,人们就猜出她的身份。
习惯性地扫视周围,安那马拉和她十多年前离开时毫无二致,脏乱,陈腐,唯一的活力是矮破的建筑里传出的叫骂声,赌场通常就是酒馆的代名词。路人麻木不仁的脸色中透出贪婪和酒色红光,能让他们兴奋起来的也只有赌博和酒精。
民舍前面挤坐着大陆各地流浪来的乞丐,死气沉沉,疲惫不堪。他们偶尔会为一点恶意投下的发霉食物疯狂争抢,活着的人又再气息奄奄地爬回去,死了的被踢到路边。刚刚巡逻队收走一批,包括几个还在哼哼的,街上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女子的视线停在一处,不是这些人中有谁引起她的警觉,而是非理性的注意。那是个瘦弱的孩子,双手抱膝蜷成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没什么特别,比他更小的孩子,更消沉绝望的大人比比皆是,那个姿势与其说是拒绝全世界,不如说他只是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儿。若他醒着,就会直勾勾盯着每个来往的行人,不管面对的是折辱还是施舍……不知为何猎魔人就是有这股感觉。
白狼发出低低的吼声,突然奔向他。
“艾莎!?”猎魔人为搭档异乎寻常的表现大吃一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被扑倒的小乞丐,他仰起头的刹那,猎魔人看见一张让人惊怖的脸,结痂的疤痕足有七、八道之多,所幸没有伤到眼睛,但已是彻底破相。
他的双眼空虚地大睁,一直平视着某个定点,女子一开始以为他是盲人。但是,当背部的震动传遍全身,他就像一个从云端跌落到地面的人那样,眼底浮现出刻骨的依恋、惘然的痛苦、切齿的憎恨和一抹纠结的哀伤,这眼神是如此深刻凄怨,猎魔人不禁怀疑他看到的并非一个编造的虚幻梦境,而是活生生的事实。
随即,那些情绪都不见了,被锁进了层层寒气,凝结成冰,只余灰烬似的残光。他和每个如梦初醒的人一样眨眨眼,看清趴在身上的雪白巨狼,露出远比同龄孩子镇定,但还是有些微恐惧的神情。
冬狼伸出舌头舔他的脸颊,粗糙的狼舌在蜜色皮肤上擦出红印。感到对方是在表示亲热,男孩微微放松下来,四下却响起好几个嘲笑的声音:“看哪,这头狼要开伙了!”
“艾莎。”猎魔人低斥。白狼怏怏不乐地跑回她脚边,临走前还用尾巴拍了拍男孩。
再次细细打量,女子对这个奇特的孩子产生了兴趣,却无法付诸行动,这次任务还没结束,节外生枝是猎魔人的大忌。略一思忖,她装作轻辱的样子拎起他,按到狼背上磨蹭:“不和我的狼打声招呼吗?”笑声更响,还有人用力拍打大腿,做鬼脸,啊呜啊呜地叫。
男孩的身体先是僵硬,表情变成不透光的平板,蓦地一震,眼里有微光闪动。
他跌坐回尘土,一霎不霎地目送猎魔人和她的狼远去,良久,悄悄抬手摸到完好的左袖。
那里有两枚铜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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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安那马拉早早屈从了黑暗的压迫,街道上只有醉鬼和乞丐的身影。秋末冬初的寒风吹拂在房屋之间,寻找着任何可觅的缝隙穿透,无论是木板的蛀洞、爬出肮脏老鼠的阴沟、被抛掷的尸体僵硬的伤口。
希达轻巧地贴着墙疾行,身旁是她多年的战友――冬狼艾莎。空气里浓稠的血腥味一如既往,偶尔顺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这个世界大概早没有一寸净土,与魔族漫长的斗争中,所有的可用力量几乎都被挤出,鲜血流尽,脓水侵吞着社会的每个角落。沉重的战争税、年复一年的征兵、强盗和魔兽的侵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一对母女跃入猎魔人的视角,她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却拥抱在一起,可以彼此取暖。希达不由得想起白天遇到的男孩,他显然是一个人……摇摇头,她将思绪转回眼前最紧要的任务。
艾莎感应到主人的心情,低咆了一声。希达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从墙后探出头。交叉的石坡道上,一家酒馆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牌子在不明亮的光线中晃荡。
慢慢蹲下,她抽出背上的巨大阔剑。黝黑的剑身足足有五尺长,一尺多宽,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光。这把陨铁打造的[星屑剑]成就了她猎魔人红榜第一的威名,也是她能成为猎魔人的原因,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伤害那些甲壳硬得异乎寻常的魔兽。
她今年三十五岁,不再是能够信手挥剑的年龄,长年累积的旧伤也到了她必须正视的程度,如果不是拜访友人渥休的时候碰上一件她不能不管的事,她已经打算找个接班人退休了。
渥休是个炼金术奇才,她的救命恩人,认识后他们互相合作,她提供材料,而他研究她带回的魔兽血肉、骨骼、内脏和魔族最重要的动力源――魔核,想让人类也拥有魔兽那样强大的自我恢复力和奇妙的异能,却阴差阳错发现了魔核的[振动波状性]。这种类似元素共感的震波,就是让魔兽绝对听命于高级魔族,互相之间交流、无论距离远近都能迅速集结的奥秘。狂喜之下,这位年轻的天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制作出一块性能相同的[唤魔晶]。虽然范围有限,只能下达简单的指令,但也是自魔族出现在世上,能人志士一直苦无对策的黑暗历以来最伟大的一步。偏偏这么宝贵的成果,被一个该死的盗贼偷了!渥休本人也不幸丧命。
根据现场留下的记录水晶和故友藏起的日记,希达推测出来龙去脉,愤然追杀凶手。她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那种人才不会把唤魔晶用在正途上,相反,要是落在野心家手里,说不定会制造出比魔族更可怕的敌人,那就是人类这个最贪婪、最自私、最残酷的怪物。好在调查下来,那个盗贼只是驱使魔兽杀人劫材,还未出售唤魔晶,但是他的行为迟早会引来有心人怀疑。
熟悉了手感,希达还剑入鞘,起身准备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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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木门向外推开的声响如同惊雷,在她迈步的前一刻,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打着酒嗝骂骂咧咧地走出酒店。
瘦削、左脸有疤、烂菜叶似的绿色背心,还有腰间的小刀和偷盗工具,正是她追踪的那人!
眯细的眼射出凛冽的杀意,猎魔人直直跑下坡道。白狼仿佛离弦之箭扑向盗贼,抓破他的肩头后敏捷地跳到一边,吃痛的盗贼惊呼:“狼!有狼!”
希达反手拔出星屑剑下劈,顾虑唤魔晶,她不敢使用剑气之类威力过大的招式。
嗖!盗贼紧急间投出的****落空,他顾不得伤口剧烈作痛,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希达岂容他逃命,突如其来的敌意却在这时包围住她,数十道寒光划破夜空,手持弩弓的人影从道路前后跑来。希达一一拨落射向自己的箭枝,皱起眉头。艾莎跑回她身边,狺狺而吠。
“哈、哈哈……”盗贼发出惊魂未定的笑声,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跳起来冲回店里。
“抓住他!”一个急切的喊声告知了希达这批人的来历,看来她白天询问的情报贩子起了贪念,毕竟她也算是个名人,别人很难相信她追寻一个小贼只是因为他得罪了她。
库拉伍东躲西藏地穿过城区,慌乱的喘息和心跳像是急促的鼓点,伴着他失去了平日轻捷的脚步声。
妈的!哪里跑出来的悍鸟?
冷不防踩到一只野猫的尾巴,凄厉的猫叫差点吓破他的胆,踉跄后退,反射性地亮出刀子乱挥。逃开的猫一溜烟窜进垃圾堆后面,库拉伍刚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吓了他一大跳。
琥珀色,在暗夜中灼灼发亮的眼睛,宛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握刀的手发软,库拉伍吞了一口唾沫,才看清那是个脏兮兮的小孩,紧靠着土墙蜷坐,全身上下没半点出奇,唯独双眼亮得可怕。他抱着那只猫,一点点朝旁边挪动。库拉伍顿时声势大振,吐了口痰。
“呸,原来是个乞丐。”他挥舞小刀,龇着牙威胁,“小鬼,滚!不然我宰了你!”
男孩没有尖叫逃跑,只是慢慢站起来,面对他一步步倒退。也幸好他没有惊慌失措,如果他掉转身,已经非常紧张的盗贼很可能会拿刀捅他的后背。
又啐了声,库拉伍收起刀离开。
轻微的吐气声响起,男孩静静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动静,确定那人的确走远后,才真正放松下来,放手让猫落地。
他没有坐回去,脸色苍白疲倦,却毫无睡意,眼底始终像在酝酿着什么一般,暗流涌动。不知过了多久。一簇白影掠过他眼前,紧接着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她半边斗篷撕烂了,露出一只与身材不符的粗壮手臂,尽管裹着绷带,还是看得出是只锐利的兽爪,在月下说不出的可怖。男孩惊讶地睁大眼,不知她是人是鬼。
那女子跑得飞快,但惊鸿一瞥的印象异常深刻,她满脸冷汗,牙关紧咬,似乎受了重伤。再回想那个鬼鬼祟祟慌不择路的男人,他眼神一凝,摸到兜里的硬物。
冰冷的金属却让他的手心发烫,一种热切的渴望再也无法抑制,他想抓住那温暖,明知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报恩,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追下去。
第二章 凋零之花
出了东城门,是一大片废墟。
在夜风中抖动的枯草像是大地的白发,给人随时会出现尸骨的错觉,伸向天空的石柱哭泣着,仿佛在抗拒覆灭的命运。这些并不是战争的痕迹,而是出自高阶魔族的一挥手。六十多年前,一群生命女神的祭司不忍心人们继续受苦,在此聚集,构筑防御结界,广邀有志铲除魔族的人们。被她们的诚意感动,铸剑师、能工巧匠、隐居的法师纷纷来访,合力锻造了许多名器,星屑剑就是在这里出炉。然而好景不长,感念的当地居民刚刚筑起神庙,就在天雷与地鸣中轰然倒塌,在场的人无一幸免。
如今的罪恶之都,就像嘲讽般矗立在旁边。
这是信仰破碎之地,是耻辱之地。
冷月斜照,一抹纤瘦的影子踩着碎石艰难地爬上坡,眼角隐然有泪。她现在还记得师父在这儿捡到她的那一夜,记得洒上泪水的青苔,记得后来立起的那座孤坟。是啊,人类多么渺小,可她们都不会忘记。没有人知道她的煎熬,也许死去的渥休明白,在她半个身子被魔兽撕裂,奄奄一息倒在他门前,不得已装上最痛恨的敌人的手爪,以此活下去,得到挥舞传承之剑的力量,那挖心刨骨的屈辱。就算这样她也不停止战斗。
如同无数尖锐的针刺进血管,蔓延到心脏,深入骨髓的剧痛持续吞噬着她,希达心下雪亮:右臂快到极限了,没有渥休帮她调整,异体移植的后遗症很快就会发作,但她还不能倒下。
“艾莎,一会儿别管我,咬断那家伙的脖子!”强忍痛楚,猎魔人恨恨地道。冬狼呜咽着答应,鼻子嗅了嗅,青绿兽瞳一亮,飞奔向山顶。
“哇啊――”
******
听到悲鸣,山下的小身影猛地停步。
细语般的风声更响了,他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不同于当地人捕风捉影的谣传,他是真的能听见,能看见。
那些徘徊的亡灵。
[不要去注视,装作听不见,席恩。]
记忆中传来母亲自己也十分恐惧的叮咛,颤抖的声线却带着抚慰,他闭上眼睛,将过去从脑中驱离,睁开眼,几道白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好奇地奔上前,他躲在断墙后面,吃惊地看到白狼艾莎歪倒在地,漂亮的毛皮暗淡蒙尘,左肢耷拉着,口吐鲜血。它的主人屹立在另一头,双目喷火。而那个持刀威吓他的男人背对这边,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我有这宝贝,来啊!你来啊!”
他挥动着一张纸片似的东西,这是卷轴,法师制作的道具。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魔法飞弹],但是所有的卷轴都属于高价品,若非他用魔兽聚敛了不少财富,也购置不起这样的保命符,当下得意洋洋,忽略了对方怪异的右手和眼中的杀气。
席恩突然觉得这个位置很不保险,转头跑向另一堵残壁,果然他刚藏好,身后飞沙走石,赤红剑芒劈开一道又长又阔的锐角切口,库拉伍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倒,慌忙丢出仅剩的卷轴,蓝光暴射,一根从地面刺出的冰锥险险擦过希达的前胸,在月下森然可畏。极具冲击性的一幕震撼了男孩,深深刻进他心里。
这种神奇的力量,就是魔法?
“不要……不要杀我……”最后的攻击也落空,盗贼惊恐万状,青筋暴起的手掏出一枚绿色晶体,狂乱敲击。不是他忘了这件宝物,是唤魔晶必须附近有魔兽才召唤得着。
或许上苍比较眷顾恶人,一只狮头猿身的魔兽撞开还没站稳的猎魔人,利牙咬下她的左臂。
“你们这些该死的怪物!”希达怒吼,手中阔剑横扫,如鲜花绽放的细碎剑风四下飞射,血块在空中炸成浓密红雾,只余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球骨碌碌滚地。灰白的骨质蠕动着,想再凝聚成型,啪!希达用尽全力斩下的剑把魔核一分为二,颓然倒在血泊里,溢满愤怒不甘的眼神瞪视库拉伍,却是动弹不得。
“嘿嘿。”看出她的状态,盗贼心神大定,舔着刀刃站起,“臭女人,害我这么狼狈。”
她是装的吗?席恩犹豫不决,若希达是假装无力引敌人靠近,他贸然跑过去反而坏事,没准还会受伤,却见白狼哀哀低鸣,瘸着腿往前爬。猎魔人瞥了它一眼,目光流露出一丝悲色。
不是!
不假思索地奔过去,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用力扑倒了那个男人,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下。他用的是砸的动作,尖利的石片却正好Сhā进背和脖子相连的部位。
血如泉涌,席恩整个人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直,从手指开始战栗。盗贼还没断气,哀号着翻过身,瞧见他惊惶的脸,狂怒地伸手想掐死他:“你这臭小子!”
这一刹那,男孩在他凶狠的眼里看见自己死亡的容颜。
不杀他,我会死!
又是一刀。
染血的尖石再次戳穿了对方的颈项,发出噗的一声。
几朵血花溅上稚嫩的脸,死者放大的瞳孔刺激着他的神经。
“啊、啊……”
后怕来得又快又猛,还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席恩死死握着石刀,踢开被他杀死的人。他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是你!”希达也惊呆了,见男孩一脸失魂落魄,安慰道,“别难过,他是个坏人,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呆滞的双眼注入少许生气,席恩定睛看去,只见一张扭曲的脸,死者恶狠狠的眼还在瞪他,打了个寒噤,一股迷惘浮上心头:我想要做的是不是坏事?这会不会就是我的下场?
他感到胸口冷得像结了冰,几乎想丢下刀子,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更深处却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再度灼热起来,有毒的火,流淌在血脉里,烧得指尖都发疼。
如果不能报仇,他会被这心口的业火生生熔化腐烂,连灵魂的残渣都不留分毫。
这场感情的斗争狂野激烈,然而,仅仅一小会儿,其中一方就出现并取得了胜利,那是一种冷峻而刚烈,执拗而坚决的神情。
呼出郁结于胸的浊气,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低头注视自己染成血红的双手。拉长的柱影笼罩住他,为他伤痕交错的小脸蒙上一层阴影。
担心他吓傻了,又回忆这孩子自认识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希达边咳边道:“你…你会说话吗?”
“会……”清亮又略带沙哑的童音,轻颤的语调仿佛拨动了看不见的弦,他周围的空气奇妙地颤动,月光幻化出形影,荒草凄凄,虚空中有什么在明灭摇曳,细看竟是风精透明的翅膀和水精斑斓的身姿,路过的幽魂显了雪白葬衣,轻舞飘逸。不可思议的异象令猎魔人张大嘴,难以置信,她看过最高明的法师都无法在施法前造成这种现象,这孩子――
席恩终于抛下那把血刀,起身走来,暗蓝的月辉一寸寸照亮他,从发梢、脸颊、到额心……迟疑了一下,他解开绑在前额的布条,想帮她包扎。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重叠成十二芒星,清清楚楚地烙在他的额头,希达倒抽一口凉气,见多识广的猎魔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印记。
萨桑之子,千年难遇的神选之子,双月之刻降生,对魔力有极优异感知操控力的稀世奇珍!这样一个人才,居然流落民间!?
激动下,本就伤重的希达剧烈呛咳,嘴角冒出大量的血沫。见状,席恩急忙拿出一只小袋子,倒出许多草药和一盒药膏,涂抹在她的断臂上。由于血已流得差不多,药没被冲开。
“你……”希达竭力凝聚视线,抬起恐怖的兽爪握住他的手,“去圣域――”
高傲的猎魔人放下自尊,向早已绝望的神明祈求,保佑这孩子平安到达人类最后的抗争基地,所有种族心目中的圣地――东方学舍。
席恩一怔,琥珀色的眼眸一黯,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曾去过那里。
“你伤得很重,好好休息。”他现在只希望这个人活下来,收养他。他受够了独自漂泊,再苦也无所谓,只要有个人爱他,和他在一起。看出他眼中患得患失的渴望,希达苦笑:“我是不成啦。”
她失了那么多血还能活着,是多亏了魔兽的爪。但也是这只可恶的爪子,会最终夺去她的生命。
“不用…不用在意我,你会有更好的生活,去圣域…咳咳,以后。”猎魔人诚挚地笑了,温柔地拍抚他,“好孩子,你是个天才。”
天才……席恩再也抑不住满腔苦涩,化为无声而漠凉的笑:他们已经有一个天才了,不需要我。
“咳咳咳,我拜托你一件事,那边的贼身上有个绿色水晶,你拿给……”
不等她说完,席恩跳起来奔到盗贼身边,一眼就看到了碎裂的唤魔晶。
“阿姨,碎掉了。”他捧着碎片回到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希达目露失望,幽幽叹了声:“碎了就碎了吧……不!”想到亡友,她费力地掏出一本红封皮的日记,交到他手里,“麻烦你一定要送到圣域,这是我朋友毕生的心血。”
也许有人能修好……她眼里的生气黯淡了,连同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席恩呆呆看着她合上眼,一时间心脏空荡荡的疼,他和这个人认识不久,照理不该难受,可是……
不远处一声狼嚎悠长不绝,他朦朦胧胧听见了,又好像没听到。
直到四周只剩下亡灵的哀哭,再无活人的生息,他才低下头,将日记本收好;碎片倒进药草袋,封紧,许下无言的承诺。
此时的席恩不知道,三年后,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提议休战,他拼死拼活送到圣域的唤魔晶作为和约的条件之一销毁,过了十一年,也是这位宰相重新挑起战争,使人类的和平梦变成一场笑话。
当太阳升到高空,席恩挖好了可容一人一狼同茓的大坑,累得脸青唇白,几欲昏去。他拿不动希达的星屑剑,是用她的短剑和库拉伍的小刀挖,反正人都死了,武器如何使用死人也不会抗议,不过他还是没把他们合葬在一块儿。
倒在冰凉的墓土上,寒气一分分渗入肌肤,阳光晒得他的背很热,却暖和不了他的心。
她死了,我又是一个人。
睡意袭来,白天是他入梦的时间,是他不想看却不得不正视的另一段人生。
第三章 梦中人
席恩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里,他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堡垒里,可以看,却无法碰触到那些渴慕却痛恨的人们。
“姐姐――姐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欢快地叫着,或者说,是与他极其相似的声音。
穿过印有金色光斑的长廊,沿途的侍女都偷偷笑着,目光友善亲切。镶着彩色玻璃的落地窗敞开,窗外矩阵般的庭园非常美丽,传来一阵阵馥郁的花香。身穿笔挺正装的侍卫来不及帮他打开餐厅的雕花木门,只得无奈劝戒:“肖恩少爷,您至少洗洗手再来吧。”
“哎?”瞧见手上的泥,他不好意思地把充当木剑的小树枝递给侍卫,拉着身后的人冲进去,“姐姐姐姐,吃完饭我可以和维烈去市集吗?”
“先坐下,没规矩。”冷漠的女声,却并不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纵容。一张巨大的胡桃木餐桌醒目地摆在中央,高高的穹顶缀着数十盏精致的水晶吊灯,刺绣华美的地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墙壁上挂着金框的大幅油画,十二把花纹镂空的扶手椅端端正正地摆放,却只坐了两个人:刚才出言训斥的女孩,以及主座上三十出头的英俊男子。他爽朗地大笑:“哈哈哈,这就是年轻人的活力啊,小洁,我的小心肝,你也放松点嘛,不然会提前长皱纹的。”
一只松鼠模样的绿毛动物在他头顶蹦跳,像在附和他的话。女孩用下着霜雪的眼神瞪视父亲,将他冻成冰棍。男孩却十分受用,扑向那男子:“义父~~~”
“儿啊~~~”珂曼家主莫里瑞和他抱成一团,形成一幅父子情深的静态画。
真正的当家手握银餐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很想制造一起大义灭亲的血案。扑哧!一声轻笑熄灭了她的怒火,无力地转向弟弟的朋友:“维烈,我们先吃吧。”
黑色长发及腰,深邃温和的黑瞳,清瘦的身材罩着样式简朴却面料华贵的素色金边长袍,腋下夹着一本羊皮封面的古籍,十六七岁年纪,白净俊秀的少年,全身散发出宁静祥和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好。”他的发音有些生涩,温润舒缓的声调却掩盖了这点。
“维烈,维烈,这边。”肖恩开开心心地拉他同坐。双排扣红衣制服的侍从开始轮番上菜,贵族家通用的银器皿里盛放着丰盛精美的佳肴。
古老世家的用餐格外讲究,以家禽、海鲜、蔬菜为主,配上松露、鹅肝和鱼子酱,辅以酒、牛油、鲜奶油及各式香料,通过煎、烤、烩、?、焖、蒸等20多种不同技法烹饪而成,色、香、味都是上品。仆从娴熟而轻柔的动作带着对自己职业的自豪感,有条不紊地端盘倒酒。
身为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维烈却以一种怡然自得的态度悠闲地品尝,仿佛他本来就应该置身于这种上流社会的环境,接受仆人服侍。肖恩相反的大吃大喝,活像饿死鬼投胎。这回连莫里瑞也看不下去了:“唉,宝贝,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维烈,一会儿有苹果派。”怕客人感到冷落,洁西卡适时开口,餐刀流畅地画出字母,“苹?果?派。”
愣了愣,黑发少年笑了,乌眸闪动着动人的温柔光辉,令女孩微微涨红脸。“嗯,苹果派。”他轻声重复。
“这是果酱!”肖恩也举起果酱瓶教友人语言,然后是右手的火腿,“松露!”洁西卡纠正:“是火腿,你叉错了。”
“呃,火烧出来的猪腿?”维烈以字面意义理解。
“……也可以这么说啦。”姐弟俩齐声叹息。做父亲的笑到肚子痛。
塔里斯自古以来被称作[众神眷爱之地],地气极暖,四季如春。这里的居民过着单调却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按照当地的俗语:“你期望的一切,都能在这儿找到,何不留下慢慢享受?”他们乐天知足,也有着狭隘自闭的民族观。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鼎足而三,呈品字形将东方学舍围在中央。这所人才辈出的世界最大教育机构地位超然,凌驾于诸国之上。在这个时代,实力才是强权。而统领东方学舍的是八位长老,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萨桑之子肖恩?普多尔卡雷就是他们派人从他出生的小村庄接来,指名珂曼家抚养。
历史悠久的古堡耸立于山丘上,站在塔楼往下望,可以看见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繁华的城市中心是一座宏伟的环形建筑,那是斗技场,每四年三大世家就会选拔出优秀的家族子弟在此比赛,到时各国的王公贵侯也会前来观看,气派规模可想而知。
“十岁我就能参赛了,我要把其他家族的人全打趴下。”肖恩一蹦一跳地走在山路上,挥舞小木剑。维烈偏着头,斟酌词句道:“可是我听说,要用召唤术比?”
“耶!?”自负剑术天才的男孩大受打击,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我肯定能学会召唤术!”黑发少年抱以乐见其成的笑容。
山坡上长满了石楠、金雀花、山东青和坚硬的灌木,现在是深秋,大部分植物都枯萎了,除此之外,还生长着一丛丛高大的松树。肖恩特地不走大道,而选小路探险。维烈跟得磕磕碰碰,抹了把汗,道:“肖恩,我们晚上别出来了,去书室吧。”他在珂曼家是客人,尽管主人们待他友好,有些重地还是不能随意进入。
“你又要看书啊?我带你去好了。”肖恩兴趣缺缺,他今年七岁,正是闲不住的年龄,每天两个小时的识字课已经要了他的命,要不是为了当时不会讲话的朋友,他连这堂课都不想上,整天就是爬树找鸟蛋、掏蜂蜜、下河捉鱼、采野果,填他无底洞的胃袋。
知道友人是个小跳蚤,维烈体贴地道:“你送我进去,就自己玩吧。”看着他包容的笑脸,肖恩很内疚:“维烈,你这么喜欢看书啊,我买几本给你好了。”说着翻找袋袋,却只找出可怜巴巴的一铜币,实在是他的钱全用来买吃的了。
“呜呜~~~~”当下悲从中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泪珠滚来滚去,因为待会儿没零食吃了。
“不用不用。”维烈慌忙摆手,无可奈何地瞅着友人拎起他的袍子摁鼻涕,“那个…我是喜欢书,不是看。”他认识的字还不多,基本看不懂。
“咦?”肖恩不解,被泪水熏得更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瞳眸眨巴眨巴,“是像义父那样,喜欢收藏梳子吗?”他不知道莫里瑞收集梳子是为了给各式各样的召唤兽刷毛,不是真的有这种怪癖。
维烈为难该如何解释:“不是,嗯……”
天空澄蓝如洗,几片淡淡的云彩飘浮着,午后的空气凉爽中透着暖热,风吹起他墨亮的发丝,一瞬间少年看起来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家乡没有书,是一种记录的…工具,像一个扁扁的匣子,里面有文字出来。以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到了这里……怎么说呢,感觉书拿在手里就是不一样,还有许多你送我的玩具。可以的话,真想把它们全带回去。”
“好的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肖恩听不太懂,只最后一句明白,大方地表示。维烈莞尔,摸了摸他浓密柔软的棕色短发:“谢谢。”肖恩瞪他,不快地嘟起嘴:“讨厌,你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老是摸我的头。”维烈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没有说什么。
一进城,两人就望见路口竖立的布告,一大群人围在那边。
“又征兵了,可恶的魔族。”不用挤进去看,肖恩就猜出内容,激愤地握紧小拳头,耳边的鼓噪也煽动了他的热血。当地人固然不关心外界的事,却争做领头羊,乐衷于将其他两大世家比下去,年轻人中也不乏想参军、为民除害的人。
维烈心下忐忑:我不在期间,那帮小兔崽子不会又故态重萌吧?
以过去的经验看,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维烈?维烈!”
“呃…啊?”
见友人神色异样,肖恩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维烈强作笑颜:“没事,我们走吗?”
陆续有人注意到他们,脱帽行礼:“下午好,肖恩少爷。”却刻意忽略了维烈,面对肖恩时脸色也不太自然。
“大家好――”活力充沛地打了声招呼,肖恩拉着友人跑开。领民的嘀咕在他们身后响起:“果然是个野孩子,都没有骑士随行保护。”
“别这么说,听说他是老爷的私生子。”
“咦!难怪,头发颜色挺像的,也比小姐像老爷,那我们要对他恭敬点。”
“肖恩……”见友人越跑越慢,维烈知道他听见了那些人的话,面露担忧。肖恩怏怏不乐地踢起一块小石头:“为什么讨厌外人呢?维烈你也被他们打过。”
“我没关系。”维烈急切地想抹去他脸上的阴云,灵机一动,“要吃甜瓜吗?洁西卡给了我一点零钱。”
“哇――”肖恩顿时雨过天晴,快活得又蹦又跳。看到他这样,维烈也不禁笑开怀。
买了一大堆美食给贪吃的友人,维烈有点过意不去,他们俩成天就是吃喝玩乐,而莫里瑞虽说处理事务、出席各种社交际会,但他和肖恩一样少根筋,全是靠洁西卡从旁协助,而她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肖恩实在应该学着帮姐姐分担。
但是瞧见男孩无忧无虑的灿烂笑靥,又想起洁西卡平时对弟弟的过分宠爱,维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别人的家务事,免得自讨没趣。
大陆各地的战火尚未波及这里,萧条和破败也没吞噬到这座有光荣之名的领地,人们面带轻松的表情,迈着悠闲的步子在精美的雕塑间穿梭。商贩大声推销货物,孩童在街巷中奔跑,偶尔有白鸽飞过晴空……一切都是这么祥和。
宽广的街心广场上,有些居民自娱自乐地弹起竖琴,只有两个获得领主特别许可的吟游诗人在喷水池旁席地而坐,他们的表演自然比业余人士好得多,优雅地轻抚怀里的丝弦乐器,和着背后的涓涓流水,浅唱着艾斯嘉大陆多灾多难的历史中点点褪色的尘迹。
维烈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景象,兴致勃勃地聆听。一名吟游诗人刚歇业,另一个见生意不佳,也不再迎合听众口味,随兴唱起一首抒情诗:
“自由的国土里,橄榄旗帜的花纹上,
我们随着风的节拍,自在成长,
见证过太阳的耀眼,见证过月亮的光华,
总想果树快快开花,总想自己快快长大,
果树终于慢慢开花,我也终于慢慢长大,
忘记了童年最初的梦想,也忘记了曾经的故乡,
逝去的诺言随着河流的节拍,怅然远去,
天边的鸟儿在嘲笑着我,不能翱翔……”
肖恩只觉一个个大锤子重击心脏,那些竭力淡忘的记忆又清晰地涌入脑海:母亲的容颜,孪生兄长把生的机会留给他,跳崖前温暖而清朗的浅笑,随风飘逝的低语……
“肖恩?”感到友人紧紧抱住自己,维烈虽奇怪,但这孩子一向爱撒娇,很快便释然,揉揉他的发。肖恩抱得更紧,一遍遍呼唤:“维烈维烈……”越来越轻,含糊不明,似乎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真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又饿了?”维烈拿棒棒糖哄他,眼角还瞄着弹琴的艺人,“说起来,这些是音乐家吗?”
“啊?是吟游诗人。”肖恩直接舔他手里的糖,一如既往借食物忘记所有悲伤的往事。维烈喃喃念着这个优美的名词,一时神思不属。
当两人回到珂曼家的主堡,梳洗后坐在餐桌旁,新月已爬上了天顶,胖乎乎的厨娘端来热腾腾的夜宵。精心烘焙的点心还保持着刚出炉的新鲜状态,色泽诱人。覆盆子果酱三角饼、草莓蛋糕、水梨塔、苹果奶酪派,一盘烤得香酥美味的牛肉排以及两杯暖过的果汁。
肖恩跳坐到椅子上,快乐地摇摆双腿:“姐姐呢?”
“小姐和老爷去参加培宁迪侯爵夫人的宴会,还没回来呢,你们先吃吧,这可是她特地吩咐的。”
“哦。”肖恩有些失望。维烈亲手切下金黄酥脆的烤肉,笑着塞进他嘴里:“来,多吃点。”
黑发少年清俊温柔的脸庞忽而摇晃、扭曲,男孩从梦中惊醒,奇异的轰鸣贯穿了他的耳膜。
第四章 废墟
今晚是个暗夜,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死气,从被爱包围的梦中醒来,席恩撑起沉重的身子,望向无月无星的夜空。
一艘银翼的飞船悬浮在那里。青蓝色的尾焰、两侧张开的稳定翼,在男孩看来,就像一只怪异的巨鸟。而从发射道弹出,半空破壳而出的有翼怪物,就是这只怪鸟产下的蛋。
魔族!
迅速认识到的危机令男孩牙齿打战。
这是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秘密,为了让他的双胞胎弟弟从小竖立拯救世界的宏愿,东方学舍派来的讲师不遗余力地灌输魔族的种种罪行,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就属这种空中攻击。
不同于创世神的失败作品――自古就存在的怪物们,魔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世上。他们开辟的次元通道位于东部大国奥斯曼境内,各族联军在此组成防线,抵挡魔兽军团的侵略。固然有漏网之鱼,但因为数量少,扫除队还收拾得掉,唯独“空投”防不胜防。高阶魔族完全是随兴所致,兴致一来就选个城镇投放魔兽,有时是火焰系的狼龙,有时是喷毒气的波鲁纳,共同点是无一活口。
席恩的第一反应是逃,但是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和健康的弟弟截然相反,他先天体质孱弱,吹了半天冷风已经着凉,这会儿头重脚轻,又挖了那么大个坑,体力还没恢复。
不怕!不怕!连连深呼吸,席恩竭力压抑恐惧。他再会跑也跑不过会飞的东西和四条腿的魔兽,天又这么晚了,一不小心踩空很可能掉下山沟摔死。
想到一个主意,他挣扎着爬起,跑向盗贼的尸体,却找不到那种神奇的卷轴。
可恶!用光了!席恩不泄气地继续搜,找出一把精良的弩弓和几包毒粉,这些恐怕对魔族无效,何况他不会用弩。
另一头,安那马拉已硝烟四起,惨叫和哭号随风飘远,人们惊恐万状地奔逃,破碎的残骸溅满了每个角落。这次降落的是能够引起坍方的恐兽,一跺脚就有肉眼可见的波幅向外发散,建筑物像面粉一样化为齑粉,人体更是当场震散。一阵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城墙轰然倒塌。曾经的罪恶之都步上了生命神庙的后尘,在魔族的翻手间覆亡。
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烙印在男孩眼底,使他止不住地打颤,刚刚压下的惧意又汹涌地冲击着他。无论如何早熟镇定,他都不过是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眼角瞥见还没被掩埋的猎魔人和她的狼,席恩下意识地跑过去,站住了,轻轻笑出声。
再怎么窝囊,我也不要把自己埋起来。
就算是死,我也要被魔兽踩扁,然后灵魂去找肖恩,叫他跟着赔命!
与生俱来的狠性顶住了快要崩溃的精神,席恩出奇地冷静下来,想起一件事。
对了!回身捞起那头被希达斩杀的魔兽的血尽量细致地涂抹在衣服上,他现在只能赌这一线生机。又想了想,他跑回墓茓,快手快脚地把土推平。虽然魔兽不吃人,但它们搞不好会为了确定生死践踏尸体。
“救命――救命啊――”
微弱的呼救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席恩一呆,动作极快地抄起盗贼的水壶装了魔兽血,寻声跑下山。借着城里的火光,他勉强看清跌跌冲冲跑来的是一个抱小孩的妇女,面黄肌瘦的脸很眼熟。他初到安那马拉,被其他乞丐欺负时,这对母女好心地分给他食物。
“快,把这个……”
噗!男孩的手顿在空中,怔怔看着秃鹫翅膀的恐兽从天而降,就压在母女俩身上,粗壮的前爪还碾了碾,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声,浓浓的血水从爪下渗出,还有挤烂的肠子、碎肉和灰白脑浆。
无法动弹,意识彻底冻结,他只能站着,直挺挺地站着,用仅剩的力气与魔兽绿莹莹的眼睛对视。
这一刻,他没有呼唤任何人,也没有祈求神佑。
“哼,解决了。”
屏幕上一个绿色箭头覆盖了小小的红点,不再关注这块区域,身穿银白色军服的少女动了动操纵杆,宛如操作游戏杆一般,轻松地扫射逃出城的人。打了一会儿,她啪地关闭画面,伸着懒腰抱怨:“啊~~~好没劲!”
“没办法,几百年都是这些花头,早玩腻了。”一个黑檀木肤色的丰满女郎斜倚着皮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同样的军服由她来穿就显得性感而华丽。
“都怪维烈哥哥啦,不肯让我们彻底占领这里,玩殖民地游戏就有趣多了。”长着一头蓬松的粉红卷发,噘着小嘴的少女十分可爱,弯弯的柳眉却带着趾高气昂的傲慢和漠视生命的冷酷。黑肤女郎笑道:“嗯,那样是比较有技术含量。反正我们多磨几年,他总会点头的。”
“嘿嘿,是啊,维烈哥哥最疼我们了。”粉色头发的少女得意地笑开颜,按了几个键,“走吧走吧,等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大玩特玩了。”
“不回收洛克吗?”这么问不是出自仁慈,而是基于一个浅显的道理:把羊杀光了,下次就没有羊吃了。
“回收干嘛,这群蝼蚁最会生了。”魔界军统帅伍兰夫?米路?罗达丝轻蔑地撇撇嘴。副统帅卡蒂丝?庞特道夫点点头,下达返航的命令。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擎起,银色飞船以加速度升高,抖动了一下,消失无踪。这是借助科技手段的隐形。
地上的杀戮渐渐结束,席恩全身虚脱地坐在半山腰上,面对一大滩血泥。那只魔兽判断他是同伴,离去了。
充斥在他幼小心灵中的,除了满满的余怖,还有因这害怕而生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一团烧灼的黑色火焰,睫毛下冷亮的眸子笼上了一层狂热的凶光,阴翳地凝视着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不要了!他再也不要任他人主宰他的生死!当他软弱无力,像待宰猪羊似的暴露在魔兽面前,那感觉太糟了!他多么想反过来蹂躏这些怪物!
可是他没有力量,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有往这堆火焰不断注入燃烧的热力。痴心妄想也罢,只要他一口气在,就决不会放弃!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拨开湿透粘在脸上的发丝,席恩绕过母女俩的碎末,朝山下走去。魔兽血虽有用,但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
没有打理的棕色直发超过了孪生弟弟的长度,包住他瘦小病弱的身体,随着踉跄的步伐和不时爆发的剧咳摇晃。
他凭着一股纯粹而坚定的毅力走着,然而高热、饥饿和疲累持续抽干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死者浓重的怨气纠缠住他,使他手足僵冷。他们不甘心地尖啸着,要将这个幸存的小生命也拖入没有希望的死地,夺去他胸口的火种。
头越来越昏眩了,席恩忘记了母亲的嘱咐,挥动手臂,与亡者的世界有了接触。
“走开……”模糊的呢喃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力量,冷光迸射,幽灵们惊叫退开,慌乱地盘旋飞舞:『邪恶的操法者!是死灵法师!』
用生者听不见的声音喧嚷的女子们非常美丽,半透明的身姿罩着白底金边的裙袍,头戴花冠。如果她们的目光不是充满了憎恶,简直像神派下的使者。
『不是,他只是冥神的宠儿。』比起真正的生命女神也毫不逊色,拥有威严与神圣并存的美貌,佩带圣徽的年轻女性,在其他人敬畏的“大祭司”的呼唤声中,露出危险的笑容,『未来的亡灵术士,杀了他。』
“别过来!”
下一瞬间,热风与碎石席卷,怨灵们再次惊呼着败退。
男孩剧烈喘息,涣散的眼对不准焦距,他已经精疲力尽,没注意到自身引发的异象,但是“大祭司”一词勾起了他的记忆,这座废墟的传说。
“你们拦住我做什么?去杀那些魔兽!咳咳…那不是你们保护的人吗?”
『保护?你说保护谁?』这个词莫名的触动了幽魂们,大祭司收回了几乎碰到他的手爪,脸上浮现出困惑。怒火烧尽了理智,席恩抬起头,张口欲骂,对方的神情却令他周身发冷。
“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死亡后,就会变成这样吗?忘了生前的一切,忘了真正的仇人。
那我不能死,我要活着,让他痛苦。
席恩笑了,那是一个深渊的微笑,不见底的怨毒在他的眼瞳深处静静栖息,向前方投射出空虚的冰冷,只有一个特定的人能入他的眼,被他撕碎嚼烂,拖进那片死黑的冥狱。人类无法在此存活,这是最深的爱与恨交织出的永恒囚笼。
触及他的眼神,连亡灵也不寒而栗。
他回过神,一如每次从弟弟的人生回到自己的人生,带起撕扯的痛。一阵窒闷的咳嗽冲出胸腔,他捂着嘴弯下腰,脑中火烧一样疼。和强韧的意志比起来,他的肉体太过虚弱。
“我不知道你的事,自己去问神。”男孩低哑地道,一脸深沉的倦色,眼里却是永远不息的坚强之火。
神……仿佛合唱一般,祭司们念诵着。
语气毫无敬意,反而像是吐血的诅咒。
大祭司的双眼慢慢褪去昏乱的怨恨,呈现出一种清醒的疯狂,淡淡一笑:『神不会回答我们,因为我们是渎神者。』
临死前她咒骂所有的神,所以神明没有接纳她的灵魂,但是她不后悔。
她挚爱的人们都被埋在土石之下,连同她崩溃的信仰。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那些肆虐的魔兽,还有……
和当日一模一样,在火光中坍塌的――
废墟。
第五章 历史的黑手
今年的冬很早,雪色覆盖的大地一片宁静,他的周围却萌动着无数细小琐碎的声响。
风的低语,雪的轻喃,游荡的鬼魂迷茫的哀思,他记住了精灵说的话,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
这是他的魔法,席恩本能地感知到。
喜悦从他的灵魂传递出去,它们回应地低低吟唱。这个世界十分温柔,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却不吵耳,因为这是意识的共鸣。
他尚未体验到力量流经全身的充实和指尖堆积的饱涨感,但他已触摸到那扇门,魔法的旋律在另一头轻柔奏响。
渐渐的,烟丝般缥缈的淡青色雾气包裹住他,雪片被一道道风涡吹散、飞落,明亮的青光在男孩的胸前勾勒出羽毛的形状,风越聚越多,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拂动他闭起的眼睫,半透明的风精纷纷显形,哗笑着,试图托起他的小身躯。
如果有真正的法师看到这幕奇景,会震惊得合不拢嘴。这从未学过魔法的孩子,竟无师自通地发动了携带的魔道具――翼人之羽,使出[风之障壁]和[浮空术]这两个高难度的风系魔法。
啪!离地一寸的时候,席恩猛地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雪地上。
还以为刚刚轻飘飘的感觉是虚弱的缘故,他捂着鼻子爬起,懊恼又沮丧。
不见了,那些奇妙的声音,只剩下寂静、寒冷与颤抖,巨大的空虚几乎压倒他,那是好像血液被抽干的荒凉;身体的一部分剥落的麻木;与某个无限慈爱、无限包容的存在分离的迷惘。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
孤独浸着月色化作忧伤,像苍茫的泪落在地上。
席恩微侧身靠着冰潮的树干,凉湿的感触透过破旧的衣袖引起一阵阵抽搐,右臂又痛了。他轻轻喘息,抬头仰望被干枯的树枝割成一块块的夜空,晶莹的黑沉,星星点点冻结了一般的星光宛如冷钻。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魔法没有抛弃他,它回报了他的努力。
一个雪仙子轻盈曼妙地飘落,她银装素裹,挥着星芒的小魔棒,落在他鼻尖,融化了。
呆楞了好几秒,他低下头,整个树林发出淡淡的荧光,并非雪的反射,而是自然生灵本身的光芒,将他的视野染成黑与银两色。万物再度歌唱,带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欢快,冬眠的动物安详的呼吸清晰可闻,风精灵调皮的轻笑近在耳边,他甚至有股错觉,可以抓住风的尾巴。
他真的那么做了,她们从他的掌心逃窜出去,留下一串脆亮而无拘无束的大笑。席恩的嘴角轻快上扬,属于孩童的欢笑声也从他的唇间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尘世的悲哀、苦痛、仇恨都在这一刻远离,只有他,和他的魔法。
那个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
******
天越来越冷了。
席恩不是不知道圣域气候温暖,但那里的温暖不施舍给所有人,尤其是他这种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叫花子。
呼出白白的烟气,他将握着魂石的手按住唇,恶心欲吐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亡者的力量并非活人可用,尽管大大提高了他的抗寒力,实际上却是在侵蚀他的内脏和生气。
担忧的思波带来一丝暖意,连日来的冥想,已经使男孩能感受到亡灵的情绪。
“没事。”冻得僵硬的小脸扯出微弱的笑痕,席恩压抑地轻咳,“我很好。”
过多地汲取力量魂石会爆掉,他很快放回口袋。
裹紧残破的衣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的山林。这座幻兽之森是艾斯嘉大陆最古老的森林之一,位于召唤师世家珂曼领的西北部,顾名思义住着许多名列传奇的幻兽,其中不乏凶猛食人的,当地人一律敬为神兽,决不靠近,只有珂曼世家的年轻一辈平时会来这里修行。
席恩并不担心会在幻兽之森撞见肖恩,那家伙正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幸福酣睡。他累了,白天他的剑术老师从笼里放出一只魔兽让他“练习”,亲眼见识过魔兽的席恩一眼就断定这只缺牙少爪的残次品多半还吃了泻药之类,走路都歪歪扭扭直喘气。理所当然,肖恩胜利了,鲜花、掌声、拥抱、美食慰劳。我◎※x#……席恩不雅地在心里咒骂。
好吧我不会羡慕那种对蠢货的待遇,也承认就算给我一把剑,我也赢不了那头拉肚子的魔兽,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肖恩就有那么多人爱他?凭什么肖恩这个连亲生哥哥也不认的混帐能骗得那么多人的爱!?
也许在山崖下摔死比较好吧,就不会看到我的好弟弟其实是怎样一副嘴脸,所谓一辈子不离开的诺言是放屁!
心如油煎,身如火焚。
无法获得安宁,每次梦醒,魔法带给他的喜悦就被冲淡,美丽的雪花精灵,淘气的风精,还有琉璃树一样散发着莹柔光辉的深夜树林,曾有一瞬间,他觉得死在这样的景色中也不错,然而如今他再不甘心。
你这无耻的背叛者,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从冥界爬回来,把你拖进炼狱的最深处!
席恩握紧拳头,无数遍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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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森林,是为了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但是幻兽不冬眠,走了一段长路,男孩才发现。感应力的提升让他耳目灵敏,远远就瞄见移动的黑影,风精传来警讯,危险的气氛像令人不快的湿气贴上肌肤。
雪屑纷飞,他开始跑,扇动薄翼的风精灵们急切地想要帮助他,却被密集的枝条缠住了头发。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飞出男孩怀里,在半空凝聚成白衣祭司的身影。
“艾琳达!”席恩停下脚步转身,取下背上的弩弓,嗒一声推上短箭。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他为数不多的箭都用来射熊、狼这些动物,因为他不忍心射雪兔和驯鹿。
嗖!一头四足有火红鬃毛,尾巴是蟒蛇的金眼雄狮被射中脖子,激痛下狂奔过来。艾琳达双手抱环,竭力聚起一枚[冥空箭],将它射了个对穿,飞回自己的魂晶:『快!到了那边就安全了!』
不用她提醒,席恩本来就不是漫无目的地逃跑,而是朝向这座森林最大的光源。但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出生机,有了幽灵伙伴的指点,更添几分希望。
刺骨的寒风刮得面上生疼,坚硬的灌木抽打着身体,席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觉她们的小朋友体力实在不行,风精叹息着改变风向,吹得席恩连连翻跟头,滚下一块滑坡,重重摔进雪堆,只剩两只小脚露在外面。
“咳咳……呸!”席恩好不容易拔出来,吐出嘴里的雪块,第一次认识到:如果不设法控制他的魔法,他迟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接着他惊呆了,方圆百米的范围内一片平坦,没有草木,没有野兽,只有一棵无比高大的巨树,通体呈现出柔和的浅银光泽,刀削似的枝干直Сhā云霄,清香怡人的白色重瓣小花盛开在沧桑的碧绿间,如同玉石中镶嵌的珍珠。
压倒性的静默使他感到对方的警惕,抛下弩弓,慢慢走过去。银树疑惑地让他靠近,风精和雪精都在护卫这个孩子,这是它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见过的怪事。
(对不起,打扰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席恩将额头靠着树干,集中精神传达歉意和请求,(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蝶舞飞雪,枝----扬地起伏舒展。仿佛受到歌声的召唤,尚未开放的花争相绽放,迎着夜露微笑。男孩身边飘荡着吐蕊的芬芳,热情直率的低吟直接流入他脑中,不禁为这么盛大的欢迎惊诧。
“哇――”
前方突然变空了,他往前栽倒,掉进一个干净舒适的空间。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席恩欣喜又感激:“谢谢!谢谢您!”
“艾琳达!艾……”开心地掏出魂石,想与伙伴分享,却见魂石早已断裂,青色的表面黯淡无光,怎么呼唤都再无声息,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仅剩的五颗魂晶,只有艾琳达保有生前的部分意识,其他不过是无生命的结晶体罢了。
他的四周变回萧瑟的冷寂,默默爬出树洞,挖坑掩埋碎块。
当他回到临时的避难所,神情已恢复不属于孩子的清冷淡漠,打开背包取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日记、一捆羊皮纸和几支炭笔,还有一小袋夜光石。这是盗贼最宝贵的财富,是他晚上偷窃时用的,现在也被席恩拿来照明。
啃了两口面饼充饥,忽视全身的酸痛与疲惫,他翻到夹了小树枝的页数,一边抄录一边记忆,碰到不认识的单词就硬生生记住每个字母。上面的内容对他而言和天书没两样,这不奇怪,渥休的笔记并非炼金术的基础入门读物,而是制作唤魔晶的心得记录,通篇大把大把的专业术语和高深理论,叫刚识字的席恩怎么看得懂?但他毫不气馁,依然把这本日记当宝贝看待,闲来就背诵抄写,因为他必须把原本交给圣域。
一路上,席恩谨慎地考虑了这件事,在搞清楚[命运之子]的含义前,他不能再贸然去敲东方学舍的门。如果他本来还有被其他法师收为门徒的想法,在那个雷雨夜也一并打消了。圣域是众神的领地,体验了自然的神奇力量,他怀疑有神力在那里作用着。
至于珂曼领,他更不会去自取其辱,肖恩不闻不问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只剩一个选择:把这本笔记交给魔法师世家瓦雷。
一夜没睡,席恩在清晨小寐了一会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却见空地上堆了许多野菌和冬青果实,两只长得像小老虎的褐纹幻兽围着它们嬉戏打闹,见他出来,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银树哗哗摇着枝叶,殷切挽留这位小客人。
席恩心下感动,自离家以来,他终于有了个安适的住处,能够专心学习,而不用担心外界的威胁。
第三天傍晚,席恩知道不走不行了,日记已记熟抄完,再耽搁下去,大雪会封道,他不想明年开春还留在这儿,孪生弟弟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令他寝食难安。
背着包跨出树洞,他郑重地、以生平最诚恳的心情弯下腰:“感谢您的照顾,我要走了。”
风静止了,席恩不安地等待着,一团光浮现,它看起来像个人形,却分不出男女,穿着银袍,翠绿及踝的长发,表情有一丝悲伤。孤独,他知道那种滋味,忽然明白了那晚树灵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会回来的。”握住它的双手,席恩顿了顿,“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他可以保证自己的承诺,却无法预料明天的生死。
树灵神色一亮,咧开开怀的粲笑,一束绿芒从两人交叠的手心涌出,分成三股绞缠住一颗浑圆透亮的银色珠子,形成一把漂亮的木杖。男孩吃惊地微张嘴:这…这个是拐杖?我还没这么老吧!
『へ……』树灵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人类的语言。席恩扑哧一笑,收起杖子,他琥珀色的眼眸荡漾着温柔的光辉,这是连他的母亲和弟弟也没见过的光辉。
“谢谢,如果有一天我能帮助你,一定会报答你。”
在风与雪的精灵陪伴下离去,未来的恶魔之王回头望了一眼。
纯真的树灵,愿你的生存领地永远不再受其他人类打扰。
******
穿过幻兽之森,站在山顶,就能眺望到圣域塔里斯,那片众神眷爱之地。
人称太阳之都的学府之城地处正中央,因四季晴暖也叫春日城,除此之外,还有圣职之都、钢铁要塞等美誉。年年有信徒来此朝圣,献上根本不会有回音的祈祷。但是这会儿,席恩清楚地看到了屹立于天边的雪白光罩,一丝丝神圣气息与他体内的阴魂之力起了冲突,气血翻涌。
真的有神眷顾吗?咽下一口腥甜,席恩脸色冷肃地注视结界。风精灵们喧哗着催促他快抄近道,所谓的近道就是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往下跳。敛去眼中的森然,席恩无奈地瞅着她们,口气几乎是宠溺而纵容的:“喂,我可是血肉之躯哦,你们平常恶作剧没关系,这回没接住,今后就没伴了。”
『是啦――是啦――』风精不耐烦地唱和着,飞上飞下。席恩看着她们这个样子,实在很不放心。
结果他差点完了,要不是那根“拐杖”在最后关头变成一棵大树,读者们可以听到啪唧一声,然后全剧完。
席恩沉着脸走在前头,咒骂自己的轻率。风精灵们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其实她们不是故意的,下坠的冲力超出了她们的力气,毕竟她们没学过重力加速度。
发源于红石山脉的卢瓦尔河环绕着圣域的西面,十二月的冰结得还不够硬,席恩走到有桥的位置,在山上他就特别留心过。
对岸是小镇费提诺,瓦雷家族在镇里设了个小小的魔法行会,为外出游历的族人提供食宿服务,也收购猎人捕捉的幻兽。严格算来费提诺是珂曼世家的领地,但是两大家族自古以来为幻兽之森的归属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在东方学舍的调停下划分为两半,因此瓦雷家族的人也有权在此设立分馆,猎捕珂曼世家视为友伴的召唤兽。
这个年代,魔法是特权阶级的专属,所有的咒语和书籍都受到严格管制,民间决不允许流传。能进入东方学舍就读的大部分是各国的名门子女,甚至于王孙贵侯。即使穷人家的孩子有幸被发现资质,一进校门也意味着和过去家人彻底断绝。
席恩迅速计算,在外头的村庄讨了一套没补丁的旧衣服,收拾齐整,进镇买了一件带帽子的羊毛斗篷。魔法师都是一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他要是一身破衣邋遢地去,没进门就会被赶走了。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要浪费钱买那些没用的花俏衣裳,斗篷倒还能保暖。
果然,当他步伐平稳地走进装饰豪华的行会大厅,没有任何人起疑。事实上,他老成镇定的神情和右手的法杖比他的服饰更有说服力。
“小弟弟,你是哪位大师的学徒?”接待员对席恩脸上的伤疤见怪不怪,东方学舍标榜仁爱、正义,瓦雷家族却是传统的魔法世家,当家的法师大多脾气古怪,把学徒变成羊圈养都不是骇人听闻的事,其他由于药物变异、实验不当而大脑袋、皮肤起泡之类的例子更是层出不穷。而且细看,这孩子长得挺俊。
“我还不是学徒。”席恩摇摇头,这不是谎言,那个“还”字却非常微妙,暗示了他已是某位法师的内定弟子。另外,他不知道学徒的礼节,也不能冒充。
“我的导师让我来问,渥休那家伙还活着吗?”
是的,这就是他的计划,先搞清楚猎魔人的朋友是怎样的人。
“炼金术师渥休!?那个研究禁器和人体合成的渥休?”接待员惊讶地重复,使席恩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死了有一段时间啦,你的导师大概和他有过节吧,这可真是好消息。”
“怎么死的?”
“盗贼光顾呗,可怜的人,愿冥法王接纳他不幸的灵魂。”瓦雷世家的人其实对禁忌不看重,纷纷表示哀悼。看出这点,席恩暗自松了口气,将日记和装唤魔晶的袋子放在柜台上:“那这些东西就做他的祭品吧,或者你们来处理也行――这是导师的原话,我不太明白……”
“呵呵,我明白的,小弟弟。”接待员笑着摸摸他的头,“就交给瓦雷世家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因为席恩只比桌面高一点,她可以很容易欺负到他头上,但是自尊心奇高的男孩对这样和蔼的对待并无排斥,颔首还礼后,转过身。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小鬼是谁?”
“乔纳森少爷!”大厅里的人们急忙行礼。
那是个瘦削的红袍青年,紫色的嘴唇带着病态,酷似爬行动物的眼神令人直起鸡皮疙瘩,肩上停着一只蝙蝠,身后跟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中年男子。席恩感到本能的危险,退了一步,握紧树灵赠送的木杖。乔纳森投以贪婪的视线,眼放异光:“真正的自然之杖!?还是万年以上的古木!小子,你从哪里得来的?你的导师是谁?”
“与你无关!”被他觊觎的眼光激起怒气,席恩狠狠瞪回去。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宝贵的礼物,一份舍命也要维护的真挚善意。
“小子,你还没明白踏在谁的领地上吧。”乔纳森露出蔑视的笑容,换作一个德鲁依****师拿着自然之杖,他还会忌惮,而一个小毛孩……
“哦,你想强抢?”席恩冷笑,深沉酷烈的目光仿佛来自冥狱,“那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否则瓦雷世家的少爷抢夺小孩财物的丑事会人尽皆知。”闻言,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露尴尬,这的确是件丢脸的事。
乔纳森却嚣张惯了:“我正有此意!”一个极其残忍的[枯萎术]当场施展出来。
『席恩――』感应到友人的性命之危,盘旋在小镇上空的风精们及时赶到,吹飞了屋顶,合力托起他往外飞。几名法师张开防御罩挡开乱飞的物品,瞧见那些身姿透明的美丽女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素精灵!”
魔法通过无处不在的玛那元素施放,玛那是非智性体,只有极少数的比例才会诞生一个有智识的元素精灵,同时也具备了不亚于人类法师的强大施法能力。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人!?中年保镖骇异,眼角瞥见乔纳森还想攻击,大惊失色:“少爷,住手!”他在找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枚魔法飞弹接连击中席恩,打得他筋折骨裂,口喷鲜血地坠落。
这一刻,席恩没有系统学过魔法的弱点暴露出来,哪怕他能引起狂风、刮起大雪,却无法用一个简单的风卷困住敌人,或用冰刺反击。
自然之杖发出绿光,修复着他重伤垂死的躯体,一只脚重重踩上他握杖的手,碾压间,响起手骨碎裂的声响。席恩咬牙强忍,接下来却不由得闷哼――乔纳森用力踢他的胸口,肋骨刺进了肺:“小杂种,敢和我作对!”
法杖脱手,席恩痛苦地看着那温暖远离,火焰在他体内燃烧,不惜呼唤魔鬼也要复仇的念头仿佛熔炉里的钢剑,锤炼成型。
“哈,你身上倒有不少好东西!”一双冰冷的手夺去他的所有,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他牢记这触觉,这温度,这赤焰焚烧的愤恨,“天哪!翼人皇族的羽毛!夜光石?魂晶?我没眼花吧,只有堕落的圣徒能凝成的极品魂晶……你这低贱的小虫!”
他的头被粗暴地撞击石板,神智渐渐迷离。
“快停手!”好几个法师冲过来拦住陷入疯狂的乔纳森,其中最气急败坏的就属那保镖:“他是有老师的!”
“嘿,所以我不是要弄死他吗。”乔纳森满不在乎地把玩收获。中年保镖快被他气死:“少爷啊,这孩子连元素精灵都能操纵,他的导师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只怕是隐居的贤者。你惹出这样的祸事,老爷会大发雷霆。”
“怕什么,还要我教你毁尸灭迹?”
“问题不在这里!你看看,他是个多么有天分的孩子,他的老师会放心他单独出来?肯定马上就找来了!你还拿了他那么多宝物……”
一个妖艳的女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喋喋不休,来自乔纳森肩膀上的蝙蝠:“那就让他的导师去找他吧。”
******
席恩被刺骨的寒意冻醒。
映入眼帘的是冰雪苍莽的大地,夕阳的余辉照得视野一片血红,暴风像利刃一样戳刺他的身体,他依稀奇怪风精为什么不保护他。
暖暖的,总是慰贴他手心的重量不见了,席恩抽泣着,除了肖恩,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此刻他唯一的愿望是杀死那个卑劣的家伙。
脚冻得发麻,过了好一会儿,席恩才意识到自己被扔进了河里,凭着惊人的毅力,他爬上滑溜溜的坡岸,留下一条血泥交错的痕迹。
喘息未定,他看见手腕上一轮狰狞的荆棘纹样,莫名的,他感到恐惧。
“伊箩、雪拉、蒂砝……”
苍白的唇抖动着,他一一呼唤着风精与雪精的名字,绝望的颤音越来越微弱。
崩坏声响彻他的世界,再没有那些清脆的大笑,温柔的呢喃――他视之如命的东西。嘶哑的低吼从喉咙吐出,他的眼里闪着狂乱的光,和不顾一切的挣扎。
他的魔法,没有了。
第六章 我与你的距离
下雨了。
被电光照亮的大地上绵延着猩红,潺潺流动的血河蜿蜒在城市的废墟里,有人类的,也有魔兽的。
血腥和死亡在大雨滂沱中无止境地蔓延开,雨滴溅起红雾,萦绕在唯一存活的生命体旁。
银亮的水滴洗净了男孩全身的血迹,湿透的棕发披散在淡红的草丝中,星光闪烁。
席恩被深入骨髓的寒意冻醒,神智不清地伸出手,抓住一颗圆溜溜的物事,更冰寒的游丝窜入五脏六腑,使他呕出一口鲜血。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淋得他瑟瑟发抖的雨好像不那么冷了,高烧引起的头痛也略微缓和,不顾强烈的反胃感,他死死捏着。渐渐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青气,慢慢隐没。
啪!那颗小石子不明原因地碎裂了,他在意识昏茫中又摸到一颗,接着是下一颗……
终于,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着满地星屑发愣。
他不知道,那些堕落祭司凝成的魂晶,让他的身体微微冥灵化了,因此撑过了这场险些冻毙他的冬雨。
但他依稀记起是什么救了他,捡起剩下的魂石放进口袋,摸到那本贴身收藏的日记,赶紧跳起来想找个避雨的地方,瞧见魔兽支离破碎的尸体,心一惊,昏迷以前的记忆骤然复苏。
[听我愿,解开禁忌之印,以生灵为献祭,在黑暗的引导下穿越空间的阻碍,诞生于无尽深渊的恶魔领主,餍魔之王格蕾茵丝啊,在您伟大的名下,我在这里请求您,借用您让万事万物腐朽堕落的力量,摧毁我的敌人!]
大祭司念了这段话,然后他就昏倒了,好像还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听不懂。
餍魔之王?席恩皱起眉,轻声吟诵这个名字:“格蕾茵丝……”
吹过耳鬓的风像是娇媚的调笑,他打了个寒噤,毛骨悚然。
当作又是哪个孤魂野鬼,他刻意忽略,昨晚可谓死里逃生,他可不想再和幽灵扯上关系。
沉下心来,男孩的双眼隐隐泛上一层血色,反复默背只听了一遍就牢牢记住的咒文。连魔族都能杀死的恶魔,对他而言代表了向往的强大力量。但是他并未冲昏头脑,“以生灵为献祭”,“在黑暗的引导下”,意思是只有那样的条件能召唤。
杀人……手刃盗贼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席恩抱住自己,感到比刚才更冷的透骨冰凉。
难道就为了报复肖恩,杀那么多人吗?
不,不行。想起那对惨死在魔兽脚下的母女,席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何况,我也是侥幸才杀了那家伙。
……等等!要生灵为祭,那恶魔为什么没吃掉我?嗯,应该是我长得不好吃吧。
席恩庆幸自己因为意外毁容,不晓得恶魔其实非常垂涎他。
一个激灵,他看看身上,血差不多被冲光了,现在的他对魔兽而言,一定很美味。
火速跑回山上,他开始搜刮盗贼的遗体,把之前没拿的钱和干粮统统塞进猎魔人的背包,因为她的比较结实。临走前,瞄见远处的魔兽碎尸,许多魔核浸泡在血泊里,这…这可以卖大钱啊。
转念一想,死了这么多魔兽,高阶魔族多半会追查,任何会惹祸上身的东西,最好不要拿。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但很少有人能想到,更别说做到。
朝墓茓鞠了一躬,男孩转身离去。
******
暴风雨依然猛烈,道路上积着水坑,他冒险在黑夜中跋涉,不仅是为了远离那个危险地带,也是想及早结束这趟旅程。
圣域……
那里的回忆像是火烤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
[命运之子一个就够了,你是多余的。]
多余的……席恩握紧拳头,残废的右手颤抖着握不拢,他露出一抹苦笑,揉着一到雨天就酸痛的筋骨。
虽然不甘心,但是他的确比不上肖恩,这具孱弱的身体,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通过锻炼变得茁壮,而肖恩已经是交口一致称赞的天才剑士。
他想学魔法,可是肖恩显然无意于此。
好恨。
艰难的脚步蓦地停住,席恩一手抵唇,注意到一个以前忽略的疑点:
命运之子?
他原以为肖恩是偶尔被东方学舍的老师发现,带去圣域,可是从这个词看,内情并不简单。
难道是神的旨意?
男孩全身僵硬,他的世界一片凛冽的冰冷。
是了,不然为什么不要我?萨桑之子有多么少见,就算我的资质不如肖恩,留着我也没有坏处。
若真是神……真是神……这是为什么?
天际传来滚滚的低沉轰鸣,仿佛碾压而来的巨大车轮,猛地在乌云中破开一道裂隙,一刹那,刺眼的闪光撕裂了黑暗,一条粗大的光蛇快速游过,紧接着就是炸雷的巨响,震得大地战抖,人耳发麻。
风咆哮着肆虐,原野上寥落的树木几乎要倾倒地呻吟摇晃,一条条树枝也像狂舞的皮鞭,在空中呼啸、扭曲、抽打着,枯枝败叶随风旋转飘落,狂风夹杂着汹涌的冷雨从天而降,在闪电的映照下散乱闪烁。
席恩咬破了手指,却浑然不觉,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抵御从心底传出的悸颤。
像他这样在旷野中旅行的人,最怕的就是打雷,刚刚的猜想又令他感到一股非现实的恐惧。
深切的痛苦伴随着鲜血自伤口流泻而出,他想疯狂地逃窜,一直逃到听不见雷声为止,又想蹲下来缩成一团,在电闪雷鸣中尽情啜泣……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动,任凭暴雨和寒风扑打着身体,宛如审判之雷的光芒在头顶闪耀。
他抿紧唇,投注在地上的目光生硬而凛然,犹如实质的利剑,这把剑还没经过魔法之火的锻冶,只是意志的稚型,却已有了不惜与苍天诸神为敌的狂烈气势。
然后他慢慢镇定下来,打了个喷嚏,开始正常发抖。
冻得发麻的手好不容易卸下背上的包,搂在胸前,抵住里面的日记本。
一定湿透了。心疼地叹了口气,席恩挪动僵立的腿,一步一步踏着泥泞前进。
他要找个躲雨的地方睡觉,该死的肖恩,但是他不能错过每天的识字课。
******
从安那马拉到圣域塔里斯,要经过坦帕斯帝国、威尔廷公国,绕行日光平原。每当朝阳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这片富饶的原野上,那瑰丽的景致就如同它唯一的住民――金精灵一样久负盛名。
席恩没有欣赏到精灵优美绝伦的建筑,一支向安那马拉进发的急行军把他和其他难民赶到了路边。其实不被挡住也进不去,精灵固然性情优雅又爱好和平,但他们对异族的偏见足以让他们张弓搭箭化身为冷酷无情的战士。任何擅入精灵领地的人,都会在第二天起来看见脑袋边上Сhā了几根箭,如果再无视警告继续前进,那么精灵决不会手软将他变成一具尸体。
“你没事吧?”
“啊……”席恩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这只手有点脏,所有的流浪者都无法经常保养,却更衬出它原本的白净细致。想拉他站起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子裹在斗篷里,几缕嫩绿的发从帽檐垂下。
嗯?绿色的头发?
也许他孤陋寡闻,但是他还从来没见过人类有这样的发色。
接到他疑惑的视线,少年大惊失色,一手拉低风帽,另一只手竖在唇前,拼命嘘声。席恩眯眼鄙视:他是白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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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家多久了?”
“呃,三个月。”
“是吗,能活到今天真是万幸,你应该感谢风没把你的帽子吹跑,没有比我更小的小孩对着你的头发大呼小叫。”
“……”既然是小孩,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太奇怪了吧。
一滴冷汗从少年的额角滑落,感兴趣地瞧着男孩用简陋的木桩和细树枝处理现摘的树叶,手指细长灵活,带着从容不迫的稳定,不禁赞叹:“你的手真巧。”
“看村里的神官做过。”席恩面无表情地道。
那个神官其实是军营退伍的药剂师,兼职做过牧师而混了个白袍的职位,跑来小村庄当神棍。对席恩而言,这是件幸运的事,虽然获益较多的是他弟弟。那时他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和咳嗽病痛相伴。只有唯一的一次,瞒着母亲,让肖恩背着去。
停――他用力吸气,闭眼重重吐出,睁开眼,眸光变回毫无杂质的专注坚定。
一切的回忆,都只是证明他愚蠢的牢记,和肖恩轻易的忘却。
“你不舒服吗?”少年关怀地凝视他。席恩不答,将染发剂涂到他头发上。
厚厚的乌柏叶子挤出的汁与原本的发色混合,变成了浅麦黄色,延伸到发根的细柔触感,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我叫莉拉?梅丹佐?克罗迪尔。”少女露出和悦的笑靥,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就像一缕春风,吹暖了初冬微寒的空气,“你呢?”
他有个尊贵的姓氏。席恩惊讶。
平民是没有姓的,就连名字,也是父亲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除非有神官赐予教名。贵族有一个姓,两个姓以上是王族的专利。不过他是异族,可能异族都有姓吧。
“席恩。”
“我要去伯明镇,一起走好不好?”
席恩的手僵住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嗓子干涩,他想到了猎魔人临死的嘱托,期盼的眼神……“我们不顺路。”
莉拉很失望:“这样啊。”席恩不说话,两人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嗯……其实我在找失散的同伴,也没有目的。”
“不要去城镇。”和莉拉同时开口,顿了一下,席恩用明显轻快得多的口吻道,“我们从野地走,别靠近城市。”莉拉不解:“为什么?”
“安那马拉被魔兽踏平了,一个恶魔又杀光了魔兽,满地都是魔核,那支军队多半就是捡便宜去的。若魔族报复起来,肯定先攻击城市,走在外面安全点。”
“那怎么行!要赶快告诉他们!”莉拉跳起来,顾不得席恩还在帮她染发,一把扯下斗篷,翠绿的羽毛哗啦啦长出来,形成两片比她人还高的翅膀。席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见她踮足就要飞翔,连忙抓住:“慢着!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少女低下头,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澄碧眸子直直注视他:“那也要试试,那么多生命。”男孩肆无忌惮地笑了,一瞬间在他眼中迸射出的讥诮和恶意像妖兽的爪:“噢,他们有准备也没用,魔族是从空中攻击,还不如让那些威尔廷的士兵去充当目标,哼,坦帕斯和普雷尼亚也会眼红吧,你的声音会像泡沫一样淹没在这场争夺中,消息被封锁。现在你想去警告附近的城镇了?让恐慌蔓延的下场同样糟糕,哪怕你是对的也要为此负责,还会害我失去明显的隐蔽――是的,为了我自己。”
这不是一个孩子说的话,这不是一个孩子能明白的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承载了太多东西,以致于完全夺去了他应有的童真。
“你可以看不起我,离开我。”缓缓松开手,席恩淡淡地道,“别去,你是翼人,搅这淌混水会死的。”
近年来对异族的迫害行为越发严重,除了龙族、精灵这些强大的种族罕有人敢招惹,其他貌美如羽族、水族的女子遭遇最惨,翼人的羽根还有药用价值,可想而知莉拉若被逮到,会有什么下场。
“席恩,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了才知道。”翼人少女没有生气,温柔地抚摸他的脸,眼波清澈美丽,“谢谢,相处时间虽短,但我很快乐。”
忍痛拔下三根羽毛,塞在他手里:“这个可以做药,你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保重,不用等我。”
“……笨蛋。”
目送少女展翅离去的背影,男孩咬牙。
(注:莉拉的故事在外传《罗里兰塔之歌》,她的儿子帕西斯后面和席恩也有碰面)
******
他等了三天,然后上路。
失落的钝痛潮水一般翻涌,比目睹猎魔人合眼的一刻还要难受。
崎岖难行的小路上,他独自一人背对夕阳走向东方,迎面走来几个金精灵,他们是从前面的市镇交易回来,精美的银饰琳琅满身。因为精灵认为金子很俗,而银器就高雅多了。
其中一个精灵抛出一枚钱币,并非动了恻隐之心,是想让肮脏的小乞丐离他们远点。
席恩默默蹲下去捡,他已接受为了生存的乞讨,然而每次做这种事,仍是感到火烧般的痛楚。
手触到金属币面的刹那,他听到精灵们的谈笑,在他听来和鸟语没两样的语言,却莫名的令他震颤,血管里好像有什么在奔流,急欲破体而出。
他跑到那些精灵前面,大口喘息,眼神热切而渴望,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精灵的语言来自神语,是魔法的语言,本身就有力量的语言,而萨桑之子是天生的操法者,身体里流着魔力的自然之子,即使双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遇,也共振出和谐的旋律。
“你们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下意识模仿那种频率,“唱歌吗?”
噼啪!细小的弧光爆闪,沿着男孩矮小瘦弱的身躯绕了一圈。
原以为他要讨钱的精灵们愣住了,互相交换着惊异的眼色。一个肩披蓝色披风的男性精灵用锐利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嘴角拧出轻蔑的笑弧。
“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人类。”
他们抛下他,走了。席恩静心思索良久,走到那枚银币前,轻踢让它弹起,握在手中。
即将被夜色染黑的道路通向那个人所在的光明之境,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
第七章 剑在炉中
今年的冬很早,雪色覆盖的大地一片宁静,他的周围却萌动着无数细小琐碎的声响。
风的低语,雪的轻喃,游荡的鬼魂迷茫的哀思,他记住了精灵说的话,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
这是他的魔法,席恩本能地感知到。
喜悦从他的灵魂传递出去,它们回应地低低吟唱。这个世界十分温柔,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却不吵耳,因为这是意识的共鸣。
他尚未体验到力量流经全身的充实和指尖堆积的饱涨感,但他已触摸到那扇门,魔法的旋律在另一头轻柔奏响。
渐渐的,烟丝般缥缈的淡青色雾气包裹住他,雪片被一道道风涡吹散、飞落,明亮的青光在男孩的胸前勾勒出羽毛的形状,风越聚越多,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拂动他闭起的眼睫,半透明的风精纷纷显形,哗笑着,试图托起他的小身躯。
如果有真正的法师看到这幕奇景,会震惊得合不拢嘴。这从未学过魔法的孩子,竟无师自通地发动了携带的魔道具――翼人之羽,使出[风之障壁]和[浮空术]这两个高难度的风系魔法。
啪!离地一寸的时候,席恩猛地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雪地上。
还以为刚刚轻飘飘的感觉是虚弱的缘故,他捂着鼻子爬起,懊恼又沮丧。
不见了,那些奇妙的声音,只剩下寂静、寒冷与颤抖,巨大的空虚几乎压倒他,那是好像血液被抽干的荒凉;身体的一部分剥落的麻木;与某个无限慈爱、无限包容的存在分离的迷惘。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
孤独浸着月色化作忧伤,像苍茫的泪落在地上。
席恩微侧身靠着冰潮的树干,凉湿的感触透过破旧的衣袖引起一阵阵抽搐,右臂又痛了。他轻轻喘息,抬头仰望被干枯的树枝割成一块块的夜空,晶莹的黑沉,星星点点冻结了一般的星光宛如冷钻。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魔法没有抛弃他,它回报了他的努力。
一个雪仙子轻盈曼妙地飘落,她银装素裹,挥着星芒的小魔棒,落在他鼻尖,融化了。
呆楞了好几秒,他低下头,整个树林发出淡淡的荧光,并非雪的反射,而是自然生灵本身的光芒,将他的视野染成黑与银两色。万物再度歌唱,带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欢快,冬眠的动物安详的呼吸清晰可闻,风精灵调皮的轻笑近在耳边,他甚至有股错觉,可以抓住风的尾巴。
他真的那么做了,她们从他的掌心逃窜出去,留下一串脆亮而无拘无束的大笑。席恩的嘴角轻快上扬,属于孩童的欢笑声也从他的唇间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尘世的悲哀、苦痛、仇恨都在这一刻远离,只有他,和他的魔法。
那个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
******
天越来越冷了。
席恩不是不知道圣域气候温暖,但那里的温暖不施舍给所有人,尤其是他这种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叫花子。
呼出白白的烟气,他将握着魂石的手按住唇,恶心欲吐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亡者的力量并非活人可用,尽管大大提高了他的抗寒力,实际上却是在侵蚀他的内脏和生气。
担忧的思波带来一丝暖意,连日来的冥想,已经使男孩能感受到亡灵的情绪。
“没事。”冻得僵硬的小脸扯出微弱的笑痕,席恩压抑地轻咳,“我很好。”
过多地汲取力量魂石会爆掉,他很快放回口袋。
裹紧残破的衣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的山林。这座幻兽之森是艾斯嘉大陆最古老的森林之一,位于召唤师世家珂曼领的西北部,顾名思义住着许多名列传奇的幻兽,其中不乏凶猛食人的,当地人一律敬为神兽,决不靠近,只有珂曼世家的年轻一辈平时会来这里修行。
席恩并不担心会在幻兽之森撞见肖恩,那家伙正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幸福酣睡。他累了,白天他的剑术老师从笼里放出一只魔兽让他“练习”,亲眼见识过魔兽的席恩一眼就断定这只缺牙少爪的残次品多半还吃了泻药之类,走路都歪歪扭扭直喘气。理所当然,肖恩胜利了,鲜花、掌声、拥抱、美食慰劳。我◎※x#……席恩不雅地在心里咒骂。
好吧我不会羡慕那种对蠢货的待遇,也承认就算给我一把剑,我也赢不了那头拉肚子的魔兽,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肖恩就有那么多人爱他?凭什么肖恩这个连亲生哥哥也不认的混帐能骗得那么多人的爱!?
也许在山崖下摔死比较好吧,就不会看到我的好弟弟其实是怎样一副嘴脸,所谓一辈子不离开的诺言是放屁!
心如油煎,身如火焚。
无法获得安宁,每次梦醒,魔法带给他的喜悦就被冲淡,美丽的雪花精灵,淘气的风精,还有琉璃树一样散发着莹柔光辉的深夜树林,曾有一瞬间,他觉得死在这样的景色中也不错,然而如今他再不甘心。
你这无耻的背叛者,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从冥界爬回来,把你拖进炼狱的最深处!
席恩握紧拳头,无数遍起誓。
******
进入森林,是为了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但是幻兽不冬眠,走了一段长路,男孩才发现。感应力的提升让他耳目灵敏,远远就瞄见移动的黑影,风精传来警讯,危险的气氛像令人不快的湿气贴上肌肤。
雪屑纷飞,他开始跑,扇动薄翼的风精灵们急切地想要帮助他,却被密集的枝条缠住了头发。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飞出男孩怀里,在半空凝聚成白衣祭司的身影。
“艾琳达!”席恩停下脚步转身,取下背上的弩弓,嗒一声推上短箭。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他为数不多的箭都用来射熊、狼这些动物,因为他不忍心射雪兔和驯鹿。
嗖!一头四足有火红鬃毛,尾巴是蟒蛇的金眼雄狮被射中脖子,激痛下狂奔过来。艾琳达双手抱环,竭力聚起一枚[冥空箭],将它射了个对穿,飞回自己的魂晶:《快!到了那边就安全了!》
不用她提醒,席恩本来就不是漫无目的地逃跑,而是朝向这座森林最大的光源。但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出生机,有了幽灵伙伴的指点,更添几分希望。
刺骨的寒风刮得面上生疼,坚硬的灌木抽打着身体,席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觉她们的小朋友体力实在不行,风精叹息着改变风向,吹得席恩连连翻跟头,滚下一块滑坡,重重摔进雪堆,只剩两只小脚露在外面。
“咳咳……呸!”席恩好不容易拔出来,吐出嘴里的雪块,第一次认识到:如果不设法控制他的魔法,他迟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接着他惊呆了,方圆百米的范围内一片平坦,没有草木,没有野兽,只有一棵无比高大的巨树,通体呈现出柔和的浅银光泽,刀削似的枝干直Сhā云霄,清香怡人的白色重瓣小花盛开在沧桑的碧绿间,如同玉石中镶嵌的珍珠。
压倒性的静默使他感到对方的警惕,抛下弩弓,慢慢走过去。银树疑惑地让他靠近,风精和雪精都在护卫这个孩子,这是它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见过的怪事。
(对不起,打扰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席恩将额头靠着树干,集中精神传达歉意和请求,(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蝶舞飞雪,枝----扬地起伏舒展。仿佛受到歌声的召唤,尚未开放的花争相绽放,迎着夜露微笑。男孩身边飘荡着吐蕊的芬芳,热情直率的低吟直接流入他脑中,不禁为这么盛大的欢迎惊诧。
“哇――”
前方突然变空了,他往前栽倒,掉进一个干净舒适的空间。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席恩欣喜又感激:“谢谢!谢谢您!”
“艾琳达!艾……”开心地掏出魂石,想与伙伴分享,却见魂石早已断裂,青色的表面黯淡无光,怎么呼唤都再无声息,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仅剩的五颗魂晶,只有艾琳达保有生前的部分意识,其他不过是无生命的结晶体罢了。
他的四周变回萧瑟的冷寂,默默爬出树洞,挖坑掩埋碎块。
当他回到临时的避难所,神情已恢复不属于孩子的清冷淡漠,打开背包取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日记、一捆羊皮纸和几支炭笔,还有一小袋夜光石。这是盗贼最宝贵的财富,是他晚上偷窃时用的,现在也被席恩拿来照明。
啃了两口面饼充饥,忽视全身的酸痛与疲惫,他翻到夹了小树枝的页数,一边抄录一边记忆,碰到不认识的单词就硬生生记住每个字母。上面的内容对他而言和天书没两样,这不奇怪,渥休的笔记并非炼金术的基础入门读物,而是制作唤魔晶的心得记录,通篇大把大把的专业术语和高深理论,叫刚识字的席恩怎么看得懂?但他毫不气馁,依然把这本日记当宝贝看待,闲来就背诵抄写,因为他必须把原本交给圣域。
一路上,席恩谨慎地考虑了这件事,在搞清楚[命运之子]的含义前,他不能再贸然去敲东方学舍的门。如果他本来还有被其他法师收为门徒的想法,在那个雷雨夜也一并打消了。圣域是众神的领地,体验了自然的神奇力量,他怀疑有神力在那里作用着。
至于珂曼领,他更不会去自取其辱,肖恩不闻不问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只剩一个选择:把这本笔记交给魔法师世家瓦雷。
一夜没睡,席恩在清晨小寐了一会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却见空地上堆了许多野菌和冬青果实,两只长得像小老虎的褐纹幻兽围着它们嬉戏打闹,见他出来,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银树哗哗摇着枝叶,殷切挽留这位小客人。
席恩心下感动,自离家以来,他终于有了个安适的住处,能够专心学习,而不用担心外界的威胁。
第三天傍晚,席恩知道不走不行了,日记已记熟抄完,再耽搁下去,大雪会封道,他不想明年开春还留在这儿,孪生弟弟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令他寝食难安。
背着包跨出树洞,他郑重地、以生平最诚恳的心情弯下腰:“感谢您的照顾,我要走了。”
风静止了,席恩不安地等待着,一团光浮现,它看起来像个人形,却分不出男女,穿着银袍,翠绿及踝的长发,表情有一丝悲伤。孤独,他知道那种滋味,忽然明白了那晚树灵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会回来的。”握住它的双手,席恩顿了顿,“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他可以保证自己的承诺,却无法预料明天的生死。
树灵神色一亮,咧开开怀的粲笑,一束绿芒从两人交叠的手心涌出,分成三股绞缠住一颗浑圆透亮的银色珠子,形成一把漂亮的木杖。男孩吃惊地微张嘴:这…这个是拐杖?我还没这么老吧!
“へ……”树灵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人类的语言。席恩扑哧一笑,收起杖子,他琥珀色的眼眸荡漾着温柔的光辉,这是连他的母亲和弟弟也没见过的光辉。
“谢谢,如果有一天我能帮助你,一定会报答你。”
在风与雪的精灵陪伴下离去,未来的恶魔之王回头望了一眼。
纯真的树灵,愿你的生存领地永远不再受其他人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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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幻兽之森,站在山顶,就能眺望到圣域塔里斯,那片众神眷爱之地。
人称太阳之都的学府之城地处正中央,因四季晴暖也叫春日城,除此之外,还有圣职之都、钢铁要塞等美誉。年年有信徒来此朝圣,献上根本不会有回音的祈祷。但是这会儿,席恩清楚地看到了屹立于天边的雪白光罩,一丝丝神圣气息与他体内的阴魂之力起了冲突,气血翻涌。
真的有神眷顾吗?咽下一口腥甜,席恩脸色冷肃地注视结界。风精灵们喧哗着催促他快抄近道,所谓的近道就是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往下跳。敛去眼中的森然,席恩无奈地瞅着她们,口气几乎是宠溺而纵容的:“喂,我可是血肉之躯哦,你们平常恶作剧没关系,这回没接住,今后就没伴了。”
“是啦――是啦――”风精不耐烦地唱和着,飞上飞下。席恩看着她们这个样子,实在很不放心。
结果他差点完了,要不是那根“拐杖”在最后关头变成一棵大树,读者们可以听到啪唧一声,然后全剧完。
席恩沉着脸走在前头,咒骂自己的轻率。风精灵们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其实她们不是故意的,下坠的冲力超出了她们的力气,毕竟她们没学过重力加速度。
发源于红石山脉的卢瓦尔河环绕着圣域的西面,十二月的冰结得还不够硬,席恩走到有桥的位置,在山上他就特别留心过。
对岸是小镇费提诺,瓦雷家族在镇里设了个小小的魔法行会,为外出游历的族人提供食宿服务,也收购猎人捕捉的幻兽。严格算来费提诺是珂曼世家的领地,但是两大家族自古以来为幻兽之森的归属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在东方学舍的调停下划分为两半,因此瓦雷家族的人也有权在此设立分馆,猎捕珂曼世家视为友伴的召唤兽。
这个年代,魔法是特权阶级的专属,所有的咒语和书籍都受到严格管制,民间决不允许流传。能进入东方学舍就读的大部分是各国的名门子女,甚至于王孙贵侯。即使穷人家的孩子有幸被发现资质,一进校门也意味着和过去家人彻底断绝。
席恩迅速计算,在外头的村庄讨了一套没补丁的旧衣服,收拾齐整,进镇买了一件带帽子的羊毛斗篷。魔法师都是一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他要是一身破衣邋遢地去,没进门就会被赶走了。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要浪费钱买那些没用的花俏衣裳,斗篷倒还能保暖。
果然,当他步伐平稳地走进装饰豪华的行会大厅,没有任何人起疑。事实上,他老成镇定的神情和右手的法杖比他的服饰更有说服力。
“小弟弟,你是哪位大师的学徒?”接待员对席恩脸上的伤疤见怪不怪,东方学舍标榜仁爱、正义,瓦雷家族却是传统的魔法世家,当家的法师大多脾气古怪,把学徒变成羊圈养都不是骇人听闻的事,其他由于药物变异、实验不当而大脑袋、皮肤起泡之类的例子更是层出不穷。而且细看,这孩子长得挺俊。
“我还不是学徒。”席恩摇摇头,这不是谎言,那个“还”字却非常微妙,暗示了他已是某位法师的内定弟子。另外,他不知道学徒的礼节,也不能冒充。
“我的导师让我来问,渥休那家伙还活着吗?”
是的,这就是他的计划,先搞清楚猎魔人的朋友是怎样的人。
“炼金术师渥休!?那个研究禁器和人体合成的渥休?”接待员惊讶地重复,使席恩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死了有一段时间啦,你的导师大概和他有过节吧,这可真是好消息。”
“怎么死的?”
“盗贼光顾呗,可怜的人,愿冥法王接纳他不幸的灵魂。”瓦雷世家的人其实对禁忌不看重,纷纷表示哀悼。看出这点,席恩暗自松了口气,将日记和装唤魔晶的袋子放在柜台上:“那这些东西就做他的祭品吧,或者你们来处理也行――这是导师的原话,我不太明白……”
“呵呵,我明白的,小弟弟。”接待员笑着摸摸他的头,“就交给瓦雷世家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因为席恩只比桌面高一点,她可以很容易欺负到他头上,但是自尊心奇高的男孩对这样和蔼的对待并无排斥,颔首还礼后,转过身。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小鬼是谁?”
“乔纳森少爷!”大厅里的人们急忙行礼。
那是个瘦削的红袍青年,紫色的嘴唇带着病态,酷似爬行动物的眼神令人直起鸡皮疙瘩,肩上停着一只蝙蝠,身后跟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中年男子。席恩感到本能的危险,退了一步,握紧树灵赠送的木杖。乔纳森投以贪婪的视线,眼放异光:“真正的自然之杖!?还是万年以上的古木!小子,你从哪里得来的?你的导师是谁?”
“与你无关!”被他觊觎的眼光激起怒气,席恩狠狠瞪回去。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宝贵的礼物,一份舍命也要维护的真挚善意。
“小子,你还没明白踏在谁的领地上吧。”乔纳森露出蔑视的笑容,换作一个德鲁依****师拿着自然之杖,他还会忌惮,而一个小毛孩……
“哦,你想强抢?”席恩冷笑,深沉酷烈的目光仿佛来自冥狱,“那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否则瓦雷世家的少爷抢夺小孩财物的丑事会人尽皆知。”闻言,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露尴尬,这的确是件丢脸的事。
乔纳森却嚣张惯了:“我正有此意!”一个极其残忍的[枯萎术]当场施展出来。
“席恩――”感应到友人的性命之危,盘旋在小镇上空的风精们及时赶到,吹飞了屋顶,合力托起他往外飞。几名法师张开防御罩挡开乱飞的物品,瞧见那些身姿透明的美丽女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素精灵!”
魔法通过无处不在的玛那元素施放,玛那是非智性体,只有极少数的比例才会诞生一个有智识的元素精灵,同时也具备了不亚于人类法师的强大施法能力。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人!?中年保镖骇异,眼角瞥见乔纳森还想攻击,大惊失色:“少爷,住手!”他在找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枚魔法飞弹接连击中席恩,打得他筋折骨裂,口喷鲜血地坠落。
这一刻,席恩没有系统学过魔法的弱点暴露出来,哪怕他能引起狂风、刮起大雪,却无法用一个简单的风卷困住敌人,或用冰刺反击。
自然之杖发出绿光,修复着他重伤垂死的躯体,一只脚重重踩上他握杖的手,碾压间,响起手骨碎裂的声响。席恩咬牙强忍,接下来却不由得闷哼――乔纳森用力踢他的胸口,肋骨刺进了肺:“小杂种,敢和我作对!”
法杖脱手,席恩痛苦地看着那温暖远离,火焰在他体内燃烧,不惜呼唤魔鬼也要复仇的念头仿佛熔炉里的钢剑,锤炼成型。
“哈,你身上倒有不少好东西!”一双冰冷的手夺去他的所有,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他牢记这触觉,这温度,这赤焰焚烧的愤恨,“天哪!翼人皇族的羽毛!夜光石?魂晶?我没眼花吧,只有堕落的圣徒能凝成的极品魂晶……你这低贱的小虫!”
他的头被粗暴地撞击石板,神智渐渐迷离。
“快停手!”好几个法师冲过来拦住陷入疯狂的乔纳森,其中最气急败坏的就属那保镖:“他是有老师的!”
“嘿,所以我不是要弄死他吗。”乔纳森满不在乎地把玩收获。中年保镖快被他气死:“少爷啊,这孩子连元素精灵都能操纵,他的导师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只怕是隐居的贤者。你惹出这样的祸事,老爷会大发雷霆。”
“怕什么,还要我教你毁尸灭迹?”
“问题不在这里!你看看,他是个多么有天分的孩子,他的老师会放心他单独出来?肯定马上就找来了!你还拿了他那么多宝物……”
一个妖艳的女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喋喋不休,来自乔纳森肩膀上的蝙蝠:“那就让他的导师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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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恩被刺骨的寒意冻醒。
映入眼帘的是冰雪苍莽的大地,夕阳的余辉照得视野一片血红,暴风像利刃一样戳刺他的身体,他依稀奇怪风精为什么不保护他。
暖暖的,总是慰贴他手心的重量不见了,席恩抽泣着,除了肖恩,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此刻他唯一的愿望是杀死那个卑劣的家伙。
脚冻得发麻,过了好一会儿,席恩才意识到自己被扔进了河里,凭着惊人的毅力,他爬上滑溜溜的坡岸,留下一条血泥交错的痕迹。
喘息未定,他看见手腕上一轮狰狞的荆棘纹样,莫名的,他感到恐惧。
“伊箩、雪拉、蒂砝……”
苍白的唇抖动着,他一一呼唤着风精与雪精的名字,绝望的颤音越来越微弱。
崩坏声响彻他的世界,再没有那些清脆的大笑,温柔的呢喃――他视之如命的东西。嘶哑的低吼从喉咙吐出,他的眼里闪着狂乱的光,和不顾一切的挣扎。
他的魔法,没有了。
第八章 幻术师
大贤者劳伦斯舒适地坐在摇椅里。
瓦雷家族的当家刚离去,桌上的茶一口没动,这些守旧的古板法师总是谨慎得过分。
一份崭新的卷轴放在他面前,唤魔晶变成了瓦雷家某个炼金术士的发明。其丰功伟绩足以流芳百世。劳伦斯有自己的情报网,他知道事实,不过他不会捅穿让客人不快。默契的交易,今晚他得到的够多。
“拥有自然之杖的孩子,能使唤风精……”他沉思着,在脑中过滤对得上号的人物。隐居的法师在一般人看来很神秘,却瞒不了东方学舍,除了某些特别强大的个人或势力。
不,不会是那个老怪物,要是他的弟子,乔纳森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依维拉那淫妇也不是,这孩子实在太小了。暗月最近不太安分,会不会是他们?
当老人的手摸到金铃,阴暗处传来细微的摩擦声,黑色的袍子进入火光的范围。
“要不要问我啊,您可以不必摇铃。”
一个陌生的访客通常是不该出现在白袍之首,生命女神的眷顾者房里的,何况还是个邪恶的黑袍。劳伦斯却微笑并允许他靠近:“哦,修伊,你是说你猜到我在想什么?”
“暗月的动向,不是吗?”黑袍法师有一张年轻而俊美的面孔,坐到白袍之首对面的靠背椅上,因为不适而皱了皱眉头,随手泼掉茶水把玩杯子,“您大可不必担心那群叛逆法师的政治头脑突然聪明起来,他们更没有人手充裕到能挥霍一个资质不错的小法师。”
“那孩子连学徒都不是。”
“噢,那有什么紧要呢?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蚊子,也不值得您特别关注并想拍死它吧。”
“也许你是对的。”劳伦斯保守地认同,“只要暗月没牵扯在内。”修伊耸了耸肩:“我可以保证炼金术师渥休的遗物不是他们送来的,事实上他们有去搜刮,可惜一无所获。”他朝对方眨眨眼后,继续说:“瓦雷家主的脑子也不够清楚啊。”
“赞美伟大的和平。”大贤者笑着举了举茶杯。卧底心照不宣地加了一句:“只是我们并不需要。”
燃着炉火的会客室很闷热,人类的交谈却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在角落滋长。
“我很意外您没有下毒。”检查完茶具,修伊舔舔嘴唇,似乎有点遗憾。劳伦斯连连摇头,神色像长辈一样宽和:“我的孩子,你染上了那些黑袍的坏习惯,很多时候力量不能解决一切。”
修伊心里有不同见解,在他看来,他的老师才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浸淫得太久,有些偏离法师的正道了。
“公会主人最近有个计划,联合议会的席次只怕要变动,他派了一些暗月的成员伪装成白袍欺骗矮人,要知道,矮人对我们的印象本来就不太好,这样下去千柱之厅可能就不提供矿石和武器给我们了。下一场战争迫在眉睫,虽然魔族有其必要,但我们必须维持均势。”
“是的。”劳伦斯摸了摸梳理得十分整齐的胡子,“不过矮人王还没有老朽到分不清袍色,上天赐予了矮人看穿真相的双眼。”
“那我们的精灵朋友就真的是老到昏庸了。”修伊挖苦,“暗月在日光平原和月精灵之森开了几扇传送门,然后精灵们把地精的侵袭当成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主使者就是所有的非精灵种族,他们难道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吗?”劳伦斯莞尔:“不,精灵们认为除龙和人类以外的物种都是不该存在的,而消灭是诸神的旨意,只是他们慢吞吞的性子阻碍了这场‘圣战’,白杨树林的长老会缺少一个动员的借口很久了,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那位年轻的精灵王者呢?听说他很有威望。”听出言下之意,修伊微微困惑地拧眉。
“每个精灵都喜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除了让他自己主事。”大贤者浮起意有所指的微笑,“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拥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也有清醒的头脑,可惜他还是无法改变精灵一族根深蒂固的思想。”沉默片刻,修伊小心翼翼地道:“这个时机洗牌,是不是不太妥当?与矮人的关系尚未修复,战争又迫在眉睫,还有传言安那马拉出现了恶魔,如果深渊有动作,那这世道――”
“就是要这时候才行。四个参议国里,奥斯曼因为连年战事积重难返,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都有不稳的迹象,最主战的金精灵和月精灵就夹在这三个国家当中,让他们冷却一下头脑也好。地精这种东西还不够格,两位翼人皇族使者的遇害才够分量――特拉克在那边干得不错,不是吗?”
“可是克里莫王子逃回了天空之岛,莉拉公主失踪了,这件事恐怕不是短期内能达成的。”修伊现在明白恶名昭著的黑袍之首,暗月法师公会的主人特拉克?欧文也不过是对方掌心上跳舞的小丑,出了一身冷汗。
劳伦斯不在意地摆摆手:“时间早晚的问题。”修伊心下质疑:会这么顺利吗?
“双方都要求协助的话怎么办?”
“东方学舍不会参与任何非正义的战争。”
正义吗?年轻的卧底绽开一抹讽刺的笑意。大贤者突然显出垂垂老矣的模样,叹了口气:“唉,我们扮演调停的角色也够久了,但是这世上,不是只要站在公正的立场就能把声音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修伊,你要明白。”黑袍法师一凛,正襟危坐:“是,大贤者。”
“有关深渊,倒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劳伦斯的神色变得不透明,下垂的眼皮也掩盖了忧虑。众神对于负位面向来讳莫如深,导致相关的资料几乎一片空白,唯一有探索的魔导历由于灾变,文献也散失得差不多了。然而历史上对恶魔有限的记录,无不描述它们堪称法师克星的负能量和善于钻人心空隙的特质。可以说,恶魔是比魔族更可怕的敌人。
“有几位黑袍****师开始研究恶魔学,我会随时报告他们的成果。”
“嗯。”劳伦斯点点头,想起一件事,“对了,阿拉蜜丝加入暗月了吗?”修伊一愕:“什么,阿拉蜜丝导师?没有啊。”劳伦丝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要叫她导师,她已经被学舍除名了,那个荒唐的老巫婆,染指自己的学生也罢了,居然把柔兰的三王子凌虐致死,她逃了算她机灵,却害惨我们了!”
“老……”幻术系导师迷人的茶红色卷发,独具风情的火辣杏眼,丰丽的嘴唇清清楚楚地浮现,修伊浑身打颤,他还曾经为那白皙性感的颈项和长腿发狂,亲吻过那光滑如丝的肌肤,膜拜过那具优美动人的身躯――老!?劳伦斯同情地瞄他:“我不想告诉你她的年龄。”
石化。
男学生都记得学校规定不得用幻术遮丑,却忘了老师不受校规管辖。
可怜的黑袍法师泪奔了,他要去修复破碎的纯纯少男心,不!将来他也要装年轻欺骗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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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的二月,卢瓦尔河下游的戴里斯城迎来两个客人。
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祖孙,那位祖母却丝毫没有长辈的自觉,不但让孙子背繁重的行李,还一路骂骂咧咧,大声抱怨守卫盘检的速度不够快:“你们两个呆头,动作这么慢!真应该把你们变成青蛙,丢到井里去!”
“什么……”两名守卫面有怒色,瞪视这个疯疯癫癫,全身包得密不透风,脸覆黑纱的老妇人。她威吓地举起藤条,被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握住。
“请原谅她,先生们,我的老师赶了很长的路,心情不太好。”
说话的少年看上去十二、三岁,像是受了伤,镶有银扣的深蓝色羊毛斗篷沾着血迹,微蹙的眉透出掩不住的疲惫,一双月光石般纯银的眼眸却冷亮有神,被几缕浅蓝发丝覆盖的饱满前额仿佛昭示了他的倔强,或是某种执着的信念。他很漂亮,是清莹秀彻的那种漂亮。
“谁准你向这些下贱的东西道歉!”老妇人抽出藤条,狠狠打在学生的肩膀上。少年动也不动地承受下来,似乎习惯了。
原来他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出于同情,守卫们立刻消气,其中一人面带嘲讽地行了一礼:“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女士?”
“哼。”没听出他的讽刺,老妇人高傲地昂起下巴,“这里的总督是谁?”
“伯因特男爵,他就住在城市的东南角。”守卫嘴角的讪笑意味更浓了,幸好老妇人不屑看他,从骡背上跳下来,迈着女王似的步子走进城。不去理会老师可笑的言行,少年用礼貌的口吻问道:“有没有比较近的旅馆?干净就好。”
“沿着这条街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左拐,再往右,有绿色风向鸡的那幢就是了。”两位守卫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你辛苦了。”
少年没有答话,对他们能拍到他的肩感到不可思议。
刚踏进城门,尖利的怒喝就刺穿他的鼓膜:“席恩,席恩,你在磨蹭什么!”
“对不起。”淡淡的回应,波澜不兴。
阿拉蜜丝怒视弟子,眼里闪烁着尖锐的不快。就是这种态度,他以为她感觉不出来吗?表面的顺从,其实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她出生豪富之家,从小受尽恭维奉承,进了东方学舍后,也因为她的美貌和财富被人围绕,直到红颜老去。第一次看到脸上的皱纹,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砸碎镜子,感觉像天塌了。好在她修习过幻术,暂时维持住美丽的外表。为了永保青春,她在这门学科上精进再精进。然而幻术无法延长寿命,随着年龄增长,她施展法术越来越吃力,固化幻象的法器也对她的身体造成莫大伤害。她向魔药系的史瑞德导师求助,可是那个没用的老废物,做的[返时秘药]每天只有三个小时的时效,还与任何幻觉系的魔法冲突――也就是说,她不能再对自己用幻术了!
想到气愤处,阿拉蜜丝用力踢了一脚离得最近的骡子。这头牲畜长嘶一声,使它的主人更恼火,藤条劈头盖脑打下,席恩冲上去挡住:“安娜很乖,你不要打它。”
“好哇,你代它受罚!”阿拉蜜丝怒极反笑,抬手一个耳光。不如意,不顺心,前所未有的挫折令她焦躁恼怒。荣耀的地位,优渥的环境,爱慕的视线,甜蜜的呵哄,这些才应该是她的生活。
席恩被打得踉跄一步,漠然的银瞳终于浮现出怒气。体罚他可以忍受,但耳光……他的母亲也没打过他的脸!
“怎么,你不满?”学生的反应反而让阿拉蜜丝感到享受,两指捏住他的下颌,“别忘了是谁救了你!”
烙着荆棘咒印的右手火辣辣地痛起来,席恩眼中的光芒渐暗,宛如落在海上的火苗一样熄灭了。
他抿紧唇,一言不发地回视他的老师。
阿拉蜜丝愉快地看着学生屈服,虽然离真正的服从有很遥远的距离,但是她会成功的,藤条和皮鞭会让他学会听话。
她曾深深怜爱过这张脸的原主人,柔兰的三王子亚维尔,一个像溪边芦苇般纤弱的少年。他也是个温顺忠实的情人,却在撞破她的真面目后惊恐地尖叫,狠狠羞辱了她,所以她失手杀了他。阿拉蜜丝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仍然怨恨情人的“不忠”和同事做出的糟糕魔药,并将这份怨气发泄在被她强迫施加了幻术的弟子头上。
亚维尔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阿拉蜜丝盯着对方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的脸庞,紧抿的唇线孤傲凌绝,眸色如冰,沉冷的神情比真正的王族更具内蕴威仪。她嘴角的残酷笑意渗入欲望,指尖轻搔学生的下巴,暗哑的嗓音带着危险的蛊惑:“我想我们最好找个房间。”
老师的挑逗只令席恩不适,眼里浮起难以压抑的厌恶,和越来越深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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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席恩离开旅馆,寻找水源清洗伤口。
他依然保留了晚上不睡觉的习惯,只是白天休息的时间减少,又有伤在身,常常觉得困倦,但今晚他毫无睡意。
找到一口公共水井,他脱下上衣,解开手臂上缠绕的绷带。浇在一道道伤痕上的冬季井水没有使他的眉头挑动分毫,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右腕的黑色荆棘环,却浮现出一缕深入骨髓的痛楚。
乔纳森?瓦雷。他默念这个名字,将手放入木桶,就如同经过烈火煅烧的钢剑被放进冷水淬炼一般,火熄灭了,剑锋却更坚硬、更锋锐。
情绪慢慢平复后,他开始凝神冥想。据阿拉蜜丝说,这是个禁魔印,被烙上的人与元素隔绝,一辈子别想再用魔法。[解不开了。]瞟了一眼,她轻蔑地断言。
席恩仍不放弃,阿拉蜜丝对学生的不死心和求知若渴感到不可理解,但还是传授他理论方面的知识。除了幻术,她对其他法术体系仅止于一知半解,但是她拥有扎实而优秀的基础,这就够了。席恩狂热地记住老师所说的每个字,包括那些他不能使用的手势技巧,然后私下练习。
他并不恨阿拉蜜丝,这个专横跋扈的幻术师不比时下大多数人恶劣到哪儿去。正如她所言,她救了他,无须提醒他也铭记。
因此他忍耐,尽管有时候他觉得老师像要打死他。
而且……席恩捂住嘴,感到胃里非常难受。无论外表呈现出怎样的模样,他只有八岁,阿拉蜜丝要他做的那些事,他根本不明白,只是觉得怪异而不安。
不想回到那个讨厌的地方,席恩裹紧斗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思索着心爱的魔法。这不容易,之前的情景总是在他脑中徘徊,疑问令他定不下心,他不喜欢忽视任何问题,阿拉蜜丝差劲的借口也再难约束他过于早慧的心灵。
“哟,小哥,要不要来我们的店玩玩啊?”
席恩停下脚步,警惕地瞪着几个穿着暴露,散发出廉价香水味的阻街女郎,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袖剑。这是他自己设计的装置,袖管下绑着一条精巧的皮带,只要一动,短剑就会滑到手心。
他知道这些人,流氓、骗子、杀人犯,一路伴着他的旅程。不过女劫匪还真少见,他倒是看过不少次,三五成群的贫民男子将一些年轻甚至年幼的女性乞丐压在身下,发出野兽般的喘息,直到凄惨的哭号消失,伤痕累累的躯体僵冷、死去。
身子发冷,他的手指僵直,几乎握不拢剑柄,太过可怕的猜想令他一阵阵晕眩,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干涩的嗓子挤出破碎不堪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
****们吃吃笑着,在她们看来,眼前的少年就像个罕见的肥羊,相貌清美又怯生。
血光闪过,两名****被割破喉管,大睁着眼倒下。席恩准确地刺穿剩下那人的大腿动脉,借助冲力将她推倒,又挑断了她的双手。
染血的剑Сhā进嘴里,堵住了即将脱口的惊叫,可怜的女人恐惧得快疯了,泪流满面。
“告诉我,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男孩轻声耳语,在静夜听来却惊心动魄,他的唇角绽放出宛如诱哄的温柔浅笑,几滴腥血沿着他莹白的脸颊滚落,美丽妖艳得像腐败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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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水灌进口中,却无法祛除深入体内的污秽。
扔进水池的短剑缓缓下沉,一丝丝猩红上涌。
席恩半个身子埋在水里,拳头一下下重击,水花四溅。他不知道该怨恨什么,自己的无知?阿拉蜜丝的无耻?
幽黄的路灯在摇荡的水面上投射出斑驳的碎块,渐渐拼凑出一张苍白的脸,湿淋淋的蓝发下是一双杀机暗涌的眼。
他机械地摸索,找到袖剑,握紧。
一星昏黄使他的眼神蓦然凝固,紧握的手颤抖起来。
当他被从河边救起,在简陋的木屋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盏油灯。
灯火很柔和,被子破旧却很温暖。
坐在床边的老妇人既不美也不和蔼,他却深深记得那一刻的感动。
一圈圈涟漪泛开,席恩在月夜下冷笑着流泪,他想吞下哭声,不得不咬住手背。
鲜血汩汩流出,与眼泪混合在一起。
她救了我。
“哈哈哈……”
第九章 一根绳子
这一年,月精灵鼓动友邦柔兰王国大肆屠杀境内的坎德人,理由是有偷盗国宝的嫌疑。这支快活的种族一向以手脚不干净闻名,因此无人表示同情。很少人发现,一场排除异己的大战正在酝酿。
常年处在魔族的压迫下,人们急需一个发泄口,而对象,没有比弱势的异族更合适了,正如他们平时对同族的弱小份子所做的那样。
大陆历358年?春。
冰融的溪水在山林间蹦跳,汇入大河,流经整个塔里斯地区。这条卢瓦尔河在通用语中的意思是[圣水河]。传说水神海姆亲自对它祝福,使河水拥有了清净之力。这个说法有相当的可靠性,在大陆其他地方因传染病大量死人时,卢瓦尔河流域却从来没受到瘟疫的困扰。
这里没有国家之分,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城镇,分别隶属三大世家管辖,而瓦雷世家、提塞世家和珂曼世家又簇拥着圣地――东方学舍所在的学府之城。只有外围的极少数商业城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戴里斯就是其中一座,与更南端的自由港都提瑞尔并称南部两大明珠。
延续了河岸都市的传统,戴里斯城也有一个活水泉,中间的雕像却不是水神迅敏优雅的身姿,而是只胖乎乎的无耳狸猫。这是民间神之一,炼金术士们信奉的道具之神卡拉。因为它也主掌货币制造,所以戴里斯人把它立在这里。当然,圣域是不承认这类伪神的。
席恩很喜欢这只狸猫,虽然他住的旅馆离这儿非常远,他还是每天清晨来狸猫泉打水。
“试试你的运气吧,小弟。”围聚在那边的生意人总是这样招呼他,泉水里有一小块鹅卵石地,据说投下去的钱币立起来,就会获得一整年的好运。事实上有很大的机率中奖,席恩却没有一次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不管他投的是金币、银币或是铜币。一次热心的群众指点他,这样投,那样投,足足试了两个钟头,最后一个百发百中的能手抓着他的手投掷,那枚印着圣域标志橄榄枝的金币依然不给面子地弹了弹,啪嗒摊平,现场一片寂静。
从此他成为戴里斯的名人,被称为“最霉运的家伙”。
不过,每次摸彩游戏(注:商家将卡拉的仿制品抬出来,让买主在它肚子上的百宝袋里摸小礼品),他都能凭借灵巧而敏感的手指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和平的城市,走在路上会有人道好,善意地祝福,如果没有放不下的仇恨,没有日渐严重的伤势,他会沉溺在这种生活里。
那几个****的死没有引起重视,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对此席恩毫无罪恶感,是那些女人先要杀他的。由于许多错误示范,给他造成了极端的印象。
一手拖着放水瓶的小车,另一只手抱着狸猫玩偶,席恩心情飞扬。
他想要一只卡拉猫很久了,可是家里有个挥霍无度的女人,必须省吃俭用。没想到他趴在窗框上看了好几天后,那个好心的店主女儿竟然送了他一只,还有一条小手绢,只是上面的熏香太刺鼻。
臂弯里传来充实的温暖感,蓝白相间的毛柔柔软软,狸猫憨憨的笑脸令他情不自禁地微笑,满满的幸福驱散了眼底的阴郁。
要小心别把它弄丢。席恩抱紧了毛绒玩具,失去魔法的教训仍深刻在心。
越靠近旅馆,他的神色越沉寂,安顿好卡拉猫,他端着水上楼服侍老师洗漱。
“又这么晚!你滚到无底深渊去了吗!”
恶毒的诅咒没有让席恩的神情有丝毫变化,以一贯疏离的冷漠眼神回望对方。阿拉蜜丝挫败地瞪他,忽然勾起一抹讥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哼,要是你用原来的脸出去,人家连看你一眼也不会!”
席恩的表情终于松动了,露出一丝疑惑:“这张脸很美吗?”
“废话!你眼睛怎么长的!”阿拉蜜丝气到无力,转念一想也释怀了:难怪这小子看到她原本的长相从来不赞叹。
“幻术师倒是一个愚弄世人的好职业。”陡然生寒的银眸染上邪魅,阿拉蜜丝也不禁沉醉在他魔性的注视里,而没有看出深处纠结的酸苦自嘲,“因为一张脸,就能让人的态度产生那么大的转变?”
“你现在才知道。”阿拉蜜丝轻蔑地嗤鼻,用以掩饰一时的失神,“凭你那丑陋的模样,会有人喜欢才怪。好好当一个乖学生,我会让你一辈子保持这美丽的容貌。”
男孩淡薄的唇轻扬,嘲讽一闪而逝。
就算不会有人爱我,我也不要和你们一样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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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交替之刻,一切幻术都会失效。
黄昏时,席恩抱着狸猫玩具离开旅馆,以原本小乞丐的形象站在那家店前。
同样的人,看见他却发出一声嫌恶的尖叫,闻声跑出来的店主挥着拳头,怒声责问他是怎么偷的。他没有辩解,将玩偶还给他们,转身离去。
阿拉蜜丝所说的,是正确的。
哼……席恩拉下帽檐,阴影里的唇勾起一抹暗痕,是属于掌控者的高傲冷酷,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为内心的难受愤怒,是那些人被他骗了,他应当感到得意,并嘲笑他们。
可是他无法控制眼角的酸涩,也因此更加痛恨自己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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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蜜丝的情绪越来越坏,她抱怨一切,不解风情的弟子,粗俗无礼的贱民,肮脏破旧的旅馆,还有史瑞德教授的魔药。没有豪奢的宴会,没有邀舞的绅士,没有牛奶浴(这一点席恩最不能理解),简直像在地狱。
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让弟子冒充那个死掉的三王子。
席恩没有批评这个蠢到极点的主意,反而顺着她的话头,打听圣域的情报。
尽管能梦见弟弟,但肖恩的生活圈子仅限于珂曼世家,洁西卡又不让他知道外界的事。
阿拉蜜丝并非有耐心的老师,以前在东方学舍,她最常做的是将书丢给学生,这次急匆匆逃离圣域,当然不会连基础的魔法书也带着,是用口授的方式教席恩,而且是唯一的一遍。好在她的小弟子记性和领悟力极强,即使不懂的部分,也在他不厌其烦的熟记烂背下,嚼碎、吃透、吸收,缺的只有实践。阿拉蜜丝又特别喜欢炫耀,在她卖弄那些华彩漫射的法术时,席恩也把她的手势一一看在眼里,镌刻在心板上。咒语漏听了……事后席恩只好挨耳刮子向老师讨教。他发现自己做一件事就没法分心干别的,这其实是他过于专注的缘故。
年幼的学徒尽了全力,不去想这些有没有用,他还能不能找回他的魔法。烦恼也好,悲叹也罢,都是妨碍他学习的东西。知识,那么多知识,有待他消化。
比如现在,阿拉蜜丝所讲的东西。越深入了解,席恩越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仍是暗自咬牙,强逼自己撑下去,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去买阿缇娜之水、幻魔之眼、月光草……”待学生记住资料后,阿拉蜜丝发号施令。席恩知道魔法药材店在哪,他早就和老板聊熟了,但他还是问了声:“在哪儿买?”
“你自己不会问么!”阿拉蜜丝暴躁地喊,显然心神不宁,“别给我出差错!否则我宰了你!”席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幻术师在原地忖度,她不是傻瓜,哪怕法术不被识破,一个乡下小鬼怎么演得了王子?不过东方学舍肯定隐瞒了亚维尔的死,只要席恩顶一段时间,再制造一起意外让他死掉,她就能舒舒服服地回去了。
牺牲一个不讨自己欢心的徒弟,阿拉蜜丝完全没有负罪心。当初会救那孩子只是想找个使唤的人,让他叫老师也是出于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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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星子零零落落洒遍了天际。
席恩坐在泉边,思索自己未来的去向。
阿拉蜜丝在试验永久变形术,这是个危险性很大的魔法,所以她先对老鼠施展,以免不小心弄死弟子。
真是令人感激。席恩冷冷勾唇。
他不会奉陪这个计划,那是送死,但是阿拉蜜丝不会让他逃掉,也许已经做了追踪的标记。如果能施法就好了,他可以解除法术,改头换面。
初春的风依然很凉,席恩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手伸到斗篷里面,从内袋掏出一颗通体晶红的宝石。这块火神玉是在购买其他药材时买的,阿拉蜜丝不管帐,他就心安理得地贪污,反正平常都是他在帮她省钱。
为了方便外出游历的术士,大陆各地都设有专门的药材店,不过贩卖魔道具还是不允许的,只有黑市流通,而且价钱贵得吓人。因为法器不同于施法材料,普通人有较强的精神力也能发动。所以席恩虽然知道数十种火神玉的使用方法,却只能拿来暖身。
手上的咒印切断了他与魔法的联系,倒是这类含有魔素的结晶体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脉动,这是固体密度高的缘故。可惜仅止于“感应”,固态元素比游离态更难调动。
红艳艳的晶体内部像有一团火在跳跃,灼灼生辉,席恩着迷地看着,深感自然的伟大,一个同样充满迷醉之情的声音响起:“好漂亮啊。”
“!”席恩大吃一惊,暗骂自己昏头,忘了财不露白的道理,却见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穿着一件可爱的洋装,深红色的眼眸就和那块红宝石一样绮丽,给人不可思议的神秘感,同样色泽的长发垂在肩上,随着她轻快的步子一荡一荡。
男孩睁大眼,第一个念头是他的魔法复原了,看到了火的精灵,欣喜若狂,但随即,他本能地感到不对,这女孩给他的感觉,像是每个万籁俱静的月夜,他在森林里行走,只有黑暗陪伴的孤寂苍凉。
隐含战栗的宁静。
“好漂亮的石头。”女孩又赞叹了一声,转而盯着他,美得惊人的红瞳射出魔魅的光辉,“哥哥身上的血味好浓。”席恩心一沉,霎时明白她是什么。
吸血鬼!
母亲讲述的民间传说飞快掠过脑海,无一不是集惊悚、血腥、残酷于一体,席恩准备奋力一搏,逃是逃不了,吸血鬼可以变成蝙蝠。
红发女孩咽了口唾沫,退开几步抑制吸血的欲望,关怀地道:“你受伤了吗?要赶快治好,别被我以外的血族闻到。”席恩一怔,多年的颠沛流离,让他能够区分真情假意,对方真的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抱歉。”他试着微笑,将斗篷包得紧了些。女孩回以开心的笑颜,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可爱极了:“我叫贝贝,住[风之靴]酒家。”
席恩更放心了,贝贝,他知道这个名字,还有那个酒馆,戴里斯只有一个吸血鬼,还是合法居住的吸血鬼,风之靴老板的养女。那里住着一群怪人,魔曲师罗里兰塔、魔剑士米尔雷亚、符咒师维妮和药剂师桑。
“你好,贝贝。”男孩柔声道,宛如一首小夜曲,“我叫席恩。”
“啊!我知道!全戴里斯最霉运的家伙!”
“……不要叫这个称号。”
贝贝嘻嘻笑着,拿出一根细绳,双眼一闪一闪满是期待。席恩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这是做什么?”
“玩翻绳啊,我会很多花样哦。”说着,贝贝嘟起小嘴,“罗兰他们都不肯陪我玩,我好无聊哦,席恩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席恩眼神一黯,在梦里,肖恩终于开始学一些小法术,每次都是一学就会,显然魔法天赋不亚于他,还用一级的[绳索戏法]表演翻绳技巧给那个叫维烈的少年看,反观自己……
深呼吸,他压下漫溢的苦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好的,我陪你玩。”
“哇!哇!席恩哥哥好厉害!”
绳子在男孩纤长敏捷的指间轻盈翻飞,交错出各式各样的图案,有格子花草、兔子、猴、蜻蜓等昆虫和几何图形,看得贝贝目不暇接,连声惊叹,很快被难住了。席恩温和一笑,耐心地指点她窍门。
两人越玩越投入,快乐的气氛驱散了席恩心底的阴云。
贝贝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右腕上,惊呼:“我族的刻印!”席恩心下剧震,抛下绳子,两手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你说什么!?”
他想起当日,乔纳森肩上是有一只蝙蝠,原来那竟是只吸血鬼!
“你…你是狩猎人?”贝贝一脸恐惧,惊慌地看着他。席恩皱眉,怒气稍抑:“狩猎人?”
“不是吗?”贝贝喘了一大口气,小手拍打胸口,“狩猎人是专门抓我们的人,很可怕。啊,我们一般不轻易对人下咒的,所以我以为――”
“那人是个人类,吸血鬼是他的手下。”席恩无心听她解释,期待和惶恐同时占据了他的心灵,手指激动得发抖,好不容易挤出干涩的嗓音,“你知道吗,怎么解开?”
恢复魔力是他最渴望的事,因此,他极端害怕从贝贝口中听到和阿拉蜜丝一样的答案。
[解不开了。]
不!席恩苦涩地认识到:没有魔法,我永远也别想赢过肖恩!
“……”贝贝没有马上回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们有族规,不能对同族的猎物出手,但是受制于人的血族例外――席恩哥哥,你能发誓你说的是真话吗?”
席恩眼神一动,直直注视她:“你相信我的誓言?”
“嗯!”贝贝重重点头。
“好吧。”席恩笑了,第一次涌出“知己”的感受,有人把许诺当吃饭,可是他,和这个血族小女孩,却相信誓言,也遵守誓言,“我发誓。”
贝贝咧嘴灿笑,她的笑容仿佛射入黑暗世界的一道光:“我帮你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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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的封魔咒是通过诅咒令受术者的血变异,从根本上压制其与元素的共感力。这种歹毒的血咒连神术也无可奈何,就像对吸血鬼用净化只会让他变成一堆粉末。
唯一的方法,是用另一个吸血鬼的血冲淡影响。
浓艳的暗红色液体一滴一滴融入黑环,如同一根根小针刺进血脉,每滴一次,全身就一阵激痛,席恩咬牙强忍,更让他饱受折磨的,是愿望与情感的冲突,血族的血似乎特别少,特别浓,每挤出一点,红发女孩的脸色就煞白一分。
“贝贝……”
“快好了。”误会他疼得受不了,贝贝安慰,失血使她头晕眼花,身体摇摇晃晃。席恩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够了!”
砰!一股红烟飘起,原本七、八岁大的女孩一下子缩小了两、三岁,男孩错愕地抱着一团松垮垮的衣服和里头的小人儿。
“唔……”犯困地揉着眼睛,贝贝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在对方的肩颈处做餐前动作――磨牙,幸好及时清醒,哇哇叫着往后仰,“快快!送我回去!”
“哦。”席恩下意识地抱起她,边跑边问,“是不是喝了血,你就会好?那你喝我的血吧。”贝贝竭力压制渴血的本能,摇头道:“不行啦,我再喝你的血,解咒就没用了,而且你不能被吸血鬼咬,会……”渐渐支撑不住,她在失神前对自己下了睡眠咒。
“贝贝?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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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黎明的时候,席恩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回到旅馆。
他不想回来,贝贝还没醒,风之靴的老板没有怪他,还允许他看护。但每到这个时刻,他都身不由己。
自从明白老师要他做的是什么事,席恩就再也不愿侍侯那具令他作呕的女体,然而他的反抗对阿拉蜜丝而言微不足道,一个操纵人类的法术,就让她从弟子屈辱的神色和顺从的举动的极度反差中得到更多的乐趣。
这也使席恩心中的恨意一天比一天累积,好几次,他想把袖剑捅进那个淫妇的喉咙。
走上楼梯,手按住门板,他等待下一步指令,通常门会自动打开,然后是熟悉而刺鼻的味道……
不对!席恩敏感地察觉异常,门缝飘出的气味不同以往,像是什么东西焦了……银粉!用来画魔法阵的秘银兑魔晶石粉!一般这是施法成功的现象,可是分明还有皮肉烧焦的臭气,他可不认为变形法阵会把受术者烤成焦碳,除非那本来就是个火球术。
还有,门上没有防御结界。魔力被封印时,他都能感到指尖传来的刺痛,今天却毫无反应。阿拉蜜丝个性再差,也是个法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是在必须杜绝外在干扰,专心完成一个高难度法术的情况下?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席恩闭目镇定心绪,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当他睁开眼,他用清晰而准确的语调念诵初次使用的咒语,陌生的暖流随着血液流动,在食指凝聚、发亮、涌现……最后一个字迸出口的瞬间,一面淡绿色的小盾出现在他的手指前方。
三级元素魔法,风盾。
第一次就获得成功,席恩的喜悦无法言喻,但是情绪一波动,风元素凝成的盾牌就若隐若现,他赶紧稳住,同时压抑心头的沮丧。因为肖恩施展这个法术时,还念错一个音符,也一次就成功了,还比他更大、更亮。
没关系,只要再苦练就行,把那家伙玩耍的时间全部用来练习!席恩鼓舞自己。
他却不知道,铁器会影响魔力聚集,他用系着一把短剑的手汇聚元素,困难度比肖恩高了何止十倍。就连一个专精的****师佩带铁制品施法,出错率也会大大提高。
设下保护屏障,他用风盾推开门,啪嗒!烧化的门锁掉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眼神冻结,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法术肆虐的痕迹。焦黑的五芒星阵散发出白烟,中央还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显然是那只倒霉的老鼠的残骸了。阿拉蜜丝倒在附近,红茶色的卷发披拂在年轻貌美的脸庞上,现在正是返时秘药起效的时段。
焦臭味弥漫在室内。窗外,窒息的黑暗统治着大地。
席恩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加快的心跳鼓动着耳膜,一个念头钻进脑子,也许它早就潜伏在那里,只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的脸颊发烫,表情却平静如常,用魔法探测(注:0级法术,能测出60英尺内的法术及魔法物品)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法术残余,反手掩上门,轻轻走过去。
阿拉蜜丝还活着。席恩没有很失望,反而蹲下细心检查,外伤很多,但并不致命,脉搏却微弱得像垂死之人。看这情形,应该是法术反噬。肖恩的老师特别警告过,法师施法失败,或者中途被打断,就会造成这种体内魔法伤害,严重程度视法术强弱决定,阿拉蜜丝显然伤得不轻。事实上,由于长期恒定幻术的侵蚀和胡乱吃药的后遗症,女魔法师的情况只有比学徒诊断的更糟糕。
收回手,席恩看向老师系在腰带的小袋子,里面有恢复咒文药剂,让她喝下去,可能还会活下去;如果撒手不管,阿拉蜜丝很快会断气。
那天的情景,不也是如此吗。
席恩闭上眼,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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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灯盏摇曳着烛苗,阿拉蜜丝被剧烈的抽痛拉出晕迷。
首先入目的是学生苍白而疲倦的脸,专注的视线掩盖了情感。身体虚软而痛苦不堪,许多魔法能量在血管里冲撞,却被另一股力量慢慢削弱着。她立刻判断出自己遭到了法术反噬,而且经过了治疗。
些微的暖意渗入心房,阿拉蜜丝忽然觉得过去对这个弟子太过粗暴了,干咳着想打破尴尬的处境。
“老师。”
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却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空间荡漾,“你觉得怎么样?”
阿拉蜜丝想回答,却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拉扯力道扼住了她的脖子。席恩冥水般清冽的银眸一霎不霎地凝视她紫胀的脸皮,像搁浅的鱼一样冒泡的嘴,和震惊暴凸的双眼。
绞首的绳子毫不留情地勒紧,而她的十指,被一根细细的筋绳以难以想像的繁复花样牢牢绑住,一丝一毫也无法挪动。
“呵……呵……”阿拉蜜丝的喉咙发出奇怪的气声,双眼上翻,嘴角涌出白沫,被拖入了死神的领域。
良久,屋里悄然无声,连凶手松懈下来的喘息也没有。
慢慢的,一丝扭曲的笑痕在男孩的嘴角泛开。
“我不欠你了。”他冷静异常地检视尸体,确定老师是真的被自己勒死以后,才解除[绳索戏法]的魔法。细绳从阿拉蜜丝的指间松脱,席恩蓦地一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悲伤压垮了他,烛火、天花板和床交错旋转,融成一个混浊的漩涡,将他溺毙。
席恩抓住那根绳子,扯离那十根干枯的手指,颤抖片刻,疯狂地大笑起来。
那晚的泉水声,女孩纯净的笑靥,红宝石似的瞳,手指交叠的温暖,都被这张死亡的容颜玷污。
从此他再也不会玩翻绳。
第十章 灯火与沼泽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落地板,为酒馆内部带来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人产生古意盎然的错觉。
沉静,悠远,就像一幅历经岁月的古画。
身穿朴素蓝色衣裙的少女哼着歌将椅子搬下桌,体格魁梧的男子在柜台后擦拭酒杯,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传来,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那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恰好盖住两耳的半长发闪耀着冰雪般清冷纯粹的蓝色,更罕见的是那双冷银的眸子,堕落冰窟的寂寞,冷血,执着,不透露一点内心的隐秘,从容淡漠的神色与年纪格格不入,周身浮动着阴霾,时不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浸血的森然。阅历无数的老板立刻判断这是个危险人物,可是奇怪的是,上次见面时,少年还没有这股冷冽的杀气。
“啊,是你。”女招待热情地迎上前,“前天见过面的。”
“你好。”席恩弯了弯唇算是笑过,转向另一个人,“贝贝在吗?”老板和气地道:“她还没醒呢。”
“这样啊。”少年轻叹了口气,却包含了最深的失落。
顿了顿,他像是下定决心,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小布包,双手递出:“这个…是我制作的一块魔法宝石,只能用三次隐身术,暗语是‘左左右’……对不起,这么寒酸的礼物。”说着,他面露羞惭。老板和金发的符咒师维妮却面面相觑,满脸惊异。他们是识货之人,明白这份礼有多么贵重,一般的附魔物品也要中级以上的法师才能制造,而不同于学徒就可以抄录的卷轴,还都是一次消耗品,能用三次的隐形宝石,拿到黑市起码开价三千金币,他居然说寒酸!?
更不可思议的,这孩子还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事实上,席恩现在羞愧死了,他用光了阿拉蜜丝的宝石存货才掌握窍门,做出可怜巴巴的一块。
“这,你拿回去。”老板坚持不肯收。席恩比他更坚决:“请您一定要收下。”
似乎急着要走,他看了看天色,道:“我知道,贝贝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这只是一点小心意,帮我谢谢她。”见他要走,维妮挽留:“哎,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谢谢你。”席恩回首,终于有了点微弱的笑意,随即又被沉郁覆盖,“如果有人问起,不要说见过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两人目送他孤零零的背影没入初萌的天光,一时怅然若失。
“难道他――”想起师徒俩的传言,维妮同情心大起,和老板咬耳朵,“我说,我们都收留了一个,再一个也无所谓啊,怕那个老太婆!全戴里斯都知道她是个虐待狂!”老板低下头,又擦起杯子:“不要多管闲事,他和利拉的情形是不同的。”他已经看出席恩是杀了人,并非忍受不了苛待逃跑。而杀人犯,还是杀自己的老师,无论有什么缘由,都是不可原谅的。
维妮不满地嘟起嘴。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下楼梯,留至腰间的长发竟然泛着纯银的亮丽光泽,怀里抱着一把古雅的竖琴,俊逸出尘的容颜冰漠无情,清湛的双眸犹如大海一般浩瀚优美。身后跟着一个新绿短发的少年,如同冰山百合的清丽脱俗迎面而来,那张秀美绝伦的俏脸散发着纯洁而高贵的气质,湿润的瞳仿佛柳树新生的叶芽,清新,翠绿。
“啊,你可以下床了?”维妮惊喜地问道,“要不要做点粥什么的给你吃?”
“谢谢,我和罗里兰塔先生一样就行了。”莉拉礼貌地一躬,笑容温柔,宛若吹拂大地的春风,令人从心底温暖起来。
“喂,他可是大胃王呀。”维妮提醒她别以貌取人。莉拉笑得更柔和:“我也很能吃的。”维妮一寒,以指控的目光瞪老板。早知如此,留下那孩子还比较节省口粮,上次他只咬了两口土豆饼就饱了,没见过比他更好养的人。
魔曲师注意到柜台上的布包:“谁来过了?”
“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叫席恩。”
“席恩!”莉拉惊呼,“他是不是个子小小的,棕色头发绑头带,脸上有很多疤?”维妮听得直摇头:“他挺高的,到我下巴,长得非常漂亮,蓝头发银色眼睛。”头带倒是有,不过那是绷带。
“……不是他。”莉拉显得很失望。一颗脑袋从二楼探出来:“喂,老板,贝贝醒了!”
砰咚!青铜杯落地之前,大块头男人已箭一般冲出柜台。维妮抓起布包紧跟其后。
“早饭……”罗里兰塔冷冷的要饭声,在大厅里回响。莉拉讨好地笑道:“那个,我们自己盛吧。”
贝贝喝着养父特别调制的香甜血浆,耷拉着脑袋挨批:“太乱来了,随随便便就帮一个陌生人!”
“席恩才不是陌生人呢,是人家的朋友。”贝贝小声嘀咕。维妮拉开袋口:“来,贝贝,他送你的礼物。”
“哇――”贝贝欢呼,两手摊开接住倒出的红宝石,鲜红如血的剖面,火焰般跳动的内核,正是那颗火神玉,她开心得小脸放光,“席恩真好!把它送我了!”
“不止如此,他还施了魔法哦。”维妮竖起食指,一脸献宝,“是隐身术,三次,秘语是‘左左右’。”贝贝复述了一遍,众人惊讶地看见她消失了,维妮还在血族女孩原来的位置贴了一张符咒,也没能使她显形。
“真可惜啊。”老板低喃的话语,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
“看来那孩子的老师是个真正的魔法师。”药剂师桑感叹的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了!”贝贝将宝石高高抛起,法术这才失效。左左右是最后一个翻绳图案的解法,当时她没能解开。维妮捂住她的小嘴:“不能再说了哦,只有三次机会。”贝贝睁大眼,连连点头。
“先睡吧,你身体还很虚弱。”老板决定等养女康复后,再来好好谈这个问题,“不然我没收这块宝石。”贝贝委屈地趴下,半晌探出头:“我忘了跟他说……”
那句没说完的话,解咒的后遗症:
“你不能被吸血鬼咬,会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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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风之靴酒家,钻进一条小巷,席恩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平平无奇的棕色长发,伤痕交错的脸蛋,瘦小的个头,这才是他,对于那美丽的皮相,他毫不留恋。
尸体过几天就会被发现,他没有毁尸灭迹,阿拉蜜丝拜访过这儿的总督,身份是瞒不住的。所以他没有碰会引起追查的东西,比如老师的法杖、佩带的魔法首饰等。就是几本书实在舍不得,还有一只神奇的小袋子,可以放很多东西,火烧上去都不会坏,这样他的书就安全了,为此席恩宁愿冒着生命危险。
那只空间袋是东方学舍给每个老师和优秀学生的奖励,没有附着任何法术。阿拉蜜丝也早被开除学籍,作为一桩丑闻而被封存死因。
在不少行人的回避中离开戴里斯城,席恩默默向他唯一在意的那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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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河岸朝南疾行,风吹起孑然一身的男孩洗得发白的淡褐外袍,又掠向远方。
感受着强劲的气流拂面,琥珀色的双眼浮起深刻入骨的痛恨。
他尝试过召唤风精们,没有回应,他决不相信她们抛弃了他,多半被打上了役使的标记,不能飞出瓦雷家族的领地。
冰冷的火焰从深黑无光的瞳孔喷出,这是能将世间的一切焚毁的劫火。
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席恩告诉自己时候未到,目前的他是有了力量,但还远远不够。
当天,他对着河水练了一上午的幻声术和易容术。
水流平缓的河面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长长的黑发披散到腰下,略有些凌乱,同样漆黑的眼珠深凝而冷锐,清俊文秀的五官隐含淡淡的孤寂与漠然,穿着精灵风格的短上装、棕色紧身裤和皮靴,还有一件精致的革甲与刺绣华美的绿色披风,肩背长弓和箭袋,做工精细的皮腰带斜Сhā着一把银剑。
席恩以惊人的记忆力重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金精灵的服饰,而这个外表,则属于他孪生弟弟的好友,那个叫维烈的少年。
幻术来自实际,要真正掌握好这门法术,必须对实物有全面的了解。席恩自己接触的人少,只好用弟弟的人,至少那家伙的****,他见过了。
若身在珂曼家的维烈得知有人看光了他还剽窃他的容貌,少不免要吐血。
一颦一笑,每个小动作,温吞水似的习性,略带口音的说话声……席恩自身的特质被慢慢掩盖,完美呈现出另一个人。可以说,他“变身”得如此到位,就算其他魔族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这不是他们的“维烈哥哥”。
在河边晃了一圈,还抬足瞧瞧鞋底有没有破绽,席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又不爽地盯着单薄的胸膛,其实他本来想变成风之靴老板那样的壮汉,让人一看就不敢惹,可是他高级的拟态术还不到家,模拟不出肌肉的质感,只好屈就这个软趴趴的小白脸。
最后的步骤,席恩摸了摸耳朵,圆润的曲线变得微尖。这样,就伪装成了一个半精灵。精灵对半精灵不屑一顾,碰到也不会暴露;而人类忌惮半精灵的天生能力:灵敏的身手与优秀的箭术。多数精灵还是法师,方便他随时施法。
瞄了眼高挂头顶的太阳,席恩急急忙忙打水,在午睡以前,他要抓紧时间再练习几个魔法,看会儿书。下午是肖恩一天里唯一干正事的时段,也就是学习,决不能错过。
初春的水还很凉,感到被[动物友善]法术吸引过来的鱼儿轻碰手指,席恩不禁莞尔,也就不忍心吃它们。心念一动,他将手伸得更深,凝神感应水元素。
据说卢瓦尔河被神灵祝福过,他要感觉一下。
一个个和水有关的咒语从柔润的唇瓣吐出,黑发少年全身发出湛蓝的光辉,水球、水箭、水壁……晶莹剔透的水泡顺应他的要求变化,随着意志的集中越来越精纯。良久,席恩收回手,呆呆看着掌心沉思。
当初他聆听万物的歌声时,是将意识扩散开来,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风精和雪精也回应了他的呼唤,说明那样的冥想方法是正确的。然而刚才,他与水元素融合,跟着她们奔向一个方向,不知不觉精神变得专一,也施展出了魔法!虽然没有共鸣的速度快,却更为得心应手。
隐隐琢磨到一个可怕的真理,席恩跳起来,五指摊开默念咒文,一面风墙迅速成形,又一动念,压缩拉长成一枚青光闪烁的箭矢,射向对岸;苍白纤长的食指朝下一指,碎石弹起,挖掘术撬出的小坑清晰可见,再一跺脚,一根石锥又填平了洞。
略为调息,他左掌平伸,用“发散”的方式请求空气中的火元素帮忙,一团炽红的火球冉冉浮现,随即一翻掌,念出[燃烧之手]的咒语,火焰呈放射状向外爆炸,毕毕剥剥烧焦了一大片草地。
眯着眼注视这一幕,席恩若有所悟,梦呓般喃喃道:“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
这是肖恩的老师在第一堂课上的原话,当时他记挂着捉蟋蟀的弟弟听过就算,席恩却在这一刻,比任何人都深地领会了这句话!神术与魔法的分野!
可是……真的有区别吗?两种不都是力量吗?水神海姆和水元素精灵有什么本质不同?席恩蹙眉深思,却再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突然哗的一声,漫天水花浇了他一身湿,银蓝色的鱼尾摇摆着,水精们欢唱嬉笑,快乐地游向大海。席恩抹了把脸,苦笑着目送她们远去,用0级的[魔法伎俩]烘干了身体。
十多条鱼翻着大白肚躺在他脚边,惨遭池鱼之殃。
只留下一条,其它统统放生,席恩辛苦地搬起一块大石,对土头土脑的地精灵道了声歉:“对不起,借我用一下。”
如果有人经过,会以为这孩子疯了,老是自言自语。
一边用石台烤鱼,席恩一边继续发呆。倒不是他对食物有多高的需求,还弄这么考究,而是正好训练[塑石术]的技巧。因此吃得食不知味,满脑子魔法魔法魔法,以至于嚼碎了黑炭后,他又啃了半小时的树枝。
然后,走火入魔的学徒痛苦地叹气――来不及看书了。其实也不能看,他只要一翻开书就会看到天黑,也许还会无意识用照明术,再看一天一夜。
谨慎地布下警戒术,召来两只动物朋友帮忙看守,席恩才裹着毛毯蜷躺下来,诅咒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疲惫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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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席恩而言,再没有目的地,魔法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他尽量避开人类的城镇,以他如今的法术水平,在野外足以舒坦地过活,身处人群却不行。人才是最可怕的生物,野兽攻击时有前兆,而人,上一秒笑嘻嘻地和你共进晚餐,下一秒就可能把餐刀Сhā进你的脖子。
回顾饥寒交迫的飘零生涯,席恩有时候很奇怪自己怎么能够活下来。太多的残暴、丑恶、罪孽。为了生存,他也可以不顾廉耻地从路人胯下爬过,抢比他更弱小的女孩的面包……他厌恶那样的自己,更厌恶这世态,这丑陋的人类社会!
那时你在干嘛呢?我的弟弟。席恩轻轻笑着,回首远望。
不能原谅。
那些悲怆惨痛屈辱早已深深刻进灵魂,洗不掉忘不了。他的世界充满浑浊的黑水,肮脏不堪深陷泥潭;而他的孪生弟弟身边阳光明媚,干净如初高高在上。
可是,真的干净吗?你的纯洁来自舍弃,懦弱无耻的是你。
席恩很清楚自己对弟弟抱持着怎样的心情:嫉妒,愤恨,伤心,鄙夷,唯独这颗黑暗的心灵是他不自厌的。哼,活在象牙塔中的弟弟,无论你我谁胜谁负,你,比不上我。
唯一令他恼怒的,是他还仇视那些对肖恩好的人们,他知道自己是眼红了,为此他唾弃自己。席恩渴望变强,不止魔法,还有心。
然而他忽视了,他骨子里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通常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人的疼宠,也无法摆脱这样的情感需要。他却拼命逼着自己长大,想一个人独立。
他走过春天,走过夏天。
暗夜无边。
豆大的冰雹击打着地面,哗然作响的暴雨声中,幽蓝闪电在墨黑夜空伸展出明亮的枝桠,呼啸的狂风仿佛要将大地掀起,席恩有好几次不得不趴在地上,死死拽着草叶才能不被吹走。土精灵伸出友好的手抓住他,而水精灵也努力不打到他,但是它们的努力在大自然面前毫无作用。
被水冲得松软湿泞的土爪很快变形塌陷,徒劳地沾了席恩满身的泥。原本温柔的水精被风唤起狂性,身不由己地舞着。
即使有了魔法之力,在这强大的天威下,他仍是弱小无依。
但依然有不同,席恩此刻的情绪紧张多过恐惧。他平缓地呼吸,聆听着风声、雨声、地与雷之声,却有另一种声响妨碍着他,覆盖了一切。那是天的奏鸣曲,蛮横的众神之歌。
于是,他不再去听那嘈杂的巨响,轻轻唱起水的诗篇:“我在风中坠落,我离开天空的守护,我凝结,汇集在此处……”
霜白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水龙卷拔地而起,旋转着衔接了天与地,弹开冰霰雨雾,分割雷电,一道道闪电打在荒草上,野火燎原,又被风雨瞬间吹散。
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男孩没有看见这幕壮绝的景象,只觉世界又安静了,隐约听到精灵们的歌声,好累,好想睡……
『席恩,席恩,不能睡啊!』发觉朋友的体温渐渐冰冷,生命之火濒临熄灭,元素精灵焦急地呼唤。席恩打了个寒战,猛地爬起来,他的双眼空虚,不断闪现七彩的虹光。无意间发动了不亚于禁咒的魔法,精神力透支下他无力阻挡自然灵的侵入,被控制了身体。
『伟大的元素之君啊,请帮帮他……』
惨白的唇发出宛如千万人重重叠叠的空灵声音,一波波翻涌出波浪,空间沸腾一样起伏不停。水、风、火、雷、地、暗、光……难以估量的力量像是大海的潮汐,又像这雨天里巨大的虹彩,震颤、融合、折叠,交错的亮线中切出膨胀的光块,抖动得似乎随时会破灭,却又比任何存在更真实,最终幻化成七个形体。
火红的巨兽。
靛青的巨龙。
雪白的巨鸟。
土黄的巨蛇。
亮蓝的巨枪。
六只金翼的美丽女子。
暗紫皮肤的祼身男子。
『真难得,我们竟然能同时聚在物质界。』火兽洪亮的大笑震动寰宇,星辰的轨迹也在这一刻静止。水龙弯下修长的颈子,打量呆坐的小身影:『召唤我们的,就是这位半精灵……嗯?不对,是人类。』
『耶罗耶,神之子。』风鸟的视力同样不受阻碍地穿透薄薄的布条,看到交叠的十二芒星,『难怪。』土蛇嗤之以鼻,甩了甩硕大的尾巴:『那是我们的祝福之印吧,关那帮自大的后辈什么事。』
金翼女子轻声细语:『你们吓坏这孩子了,太大声,也会引来诸神不必要的关注。』紫肤男子赞同:『对,这帮小家伙叫我们来,是为了帮他取暖,快快完事吧。』
『只是取暖!?』唯一没开口的元素之君吼声如雷,『为了取暖叫我们全体出马?我有生以来没见过这样的事!破历史纪录了!』
小精灵们被主君的怒吼吓得作鸟兽散,又匆匆飞回,簇拥着还没回过神的男孩瑟瑟发抖,对抗着连神威也无可比拟的雷霆之怒。风之君轻轻一吹气,就将干戈化为无形:『难道你还想轰平这座大陆?』
火之君也唱反调:『我倒觉得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了,你不愿意你先走。』雷之君冷嘲热讽:『那你帮他‘取暖’啊!保准这小孩被烧得光光的,永远不必为寒冷发愁!』
『你们别吵。』水之君呵斥,细腻的语声如咏叹调,『这孩子醒了。』
被君王的威能压伏,元素精灵都退出友人的躯体,只支撑着他。席恩慢慢恢复意识,头重脚轻地喘气,七嘴八舌的警告令他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你们……是神吗?”
『我们不是神。』齐声地笑,『在五位元素精灵被母神提携成神以前,我们就已存在。华亚,你可以这么称呼我们。我们只尊敬那位故去的神祗,你是他的眷儿,沙耶,远古时我们这么称呼你这样的人。』
席恩大半听不懂,他还没真正清醒,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鸟、蛇、狮子……比肖恩顺眼多了,就是再小点比较好。
“你们……”昏沉沉地指指周围,“要打他们?”
『不不不。』元素之君们齐摇头。
“哦。”垂下脑袋,席恩快睡着了:那叫我起来干嘛?元素精灵们哭得天愁地惨:快醒醒!不能对君王无礼!他只好又揉揉眼,边打瞌睡边撂下话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揍…呼啊――揍我好了。”
『哈哈哈!』笑声响彻天地之间。光之君变化成娇小玲珑的女性,轻柔地将他拥在怀里,笑叹:『唉,可爱的孩子,我看到你今后的苦难,也看到你末世的辉煌。』光元素的视线与光同速,就连众神设定的命运也无所循形。
『他的属性与我比较合,被误传为神弃之子。』暗之君的双眼则看透了过去,沉沉叹息,『我总不能理解这些人类,把简单的事搞复杂。』
『那么就不要透露更多,把这件事也搞复杂了。』土之君提醒。众元素之王一致点头:『是的,有很多事,顺其自然最好。』
『所以我更喜欢取暖,这类小事。』火之君喷出一口灼热的焰气,郁郁寡欢,『可惜我会把他烧化。』同伴善意的笑抚慰了他:『将来,顺利的话,他能用你的火焰洗澡。』
『不用担心,孩子们。』光之君温柔地安抚元素精灵,『我们会取消这次法术反噬的处罚,他不会有事的。』
『不过,以后施法要小心。』暗之君沉声告诫。席恩满脸通红,元素之君间的交流他还不能Сhā足,但这句话他听明白了,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保重,孩子。』
殷切的道别伴随着逐渐远去的退潮声,星轨重新运转,错乱的时空伸展、拼合、再度成为一个整体。唯一留存于现世的只有倒塌的冰塔,和跪坐于满地星屑之中的黑发少年,彩虹之光依然栖息在他的眼瞳深处。
……梦?
大雨倾盆,一切仿佛不曾发生,但是席恩低头看着手心飞溅的水汽――雨分明变小了!也没有冰雹。
吃力地起身,他蹒跚前行,自己也不知道在追寻什么,记忆因为极度的疲劳糊成一团,可是他心底的魔法之火,从来没燃烧得这么炽热、迫切。力量的真谛,是啊,这就是他渴求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重要的事物。
一星烛火亮起。
席恩猛然停步,粗重地喘息,心跳如擂鼓。他撒腿跑向那微弱却异常暖融的灯火,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人!有人在那儿!
『吱呜――』一只土拨鼠模样的小生物攀住他的脚,急切地叫着,『吱呜吱呜!』风精张开臂膀,阻挡他的去路。
“!”席恩一惊,这才察觉两腿深深陷进泥浆,还在持续下沉――是沼泽!
更多的灯火影影绰绰地出现,包围过来,那是一只只矮小丑怪的魔物,咧着嘴,手提灯笼似的浮光。席恩深吸一口气,拽起脚上的地灵,魔法的词句冲口而出:
“潭森的浮盘!”
一手攀住浮碟的边缘,席恩飞出泥沼,远离不甘叫嚣的怪物们。
寒冷、饥饿、和一股奇妙的空虚包裹住他,席恩睁大的眼没有焦距,湿透的发乱七八糟地贴着脸颊,衣服斑斑驳驳都是泥糊,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抱着低声鸣叫的小生灵,朝关怀地围着他的元素精灵虚弱一笑:“没事,我没事。”
这么软弱,即使见到了他们,也会被瞧不起吧。
“我要成为法师。”席恩合上眼,让自己的世界只充满魔法的私语,不再冀望不该奢求的东西,“我有你们就够了。”
******
本章出现的法术:
0级:
幻术类――幻声术(ghostsound):模仿虚幻的声音。
通用――魔法伎俩(prestidigitation):在一小时内,制造一些简单魔法效果,如移动、清理、加温等。常见伎俩包括凭空演奏音乐、使凋谢的花再度开放、让光球漂浮在手上、扬起一阵风吹熄烛火、为难吃的食物加味,制造小龙卷风扫除地毯上的灰尘。
1级:
防护类――警戒术(alarm):监护一片区域2小时。
无属系――潭森的浮盘(tenser‘sfloatingdisk):直径3英尺的水平浮盘,可承重100磅。
幻术类――易容术(changeself):改变自己的外表。
具现系――燃烧之手(burninghand):火系能量伤害。
德鲁依――动物友善(animalfriendship):获得永久的动物同伴。
德鲁依――1级自然盟友召唤(summonnature‘sallyi):召唤动物为你作战。
2级:
幻术类――隐形术(invisibility):使对象隐身。
3级:
改变系――挖掘术(dig):瞬间在地上挖出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当然能力不足就比较小。
德鲁依――塑石术(stoneshape):将岩石变成任何形态。
注:本文的魔法设定借用了dnd系统,但不是完全参照,如果看到不符合的,读者不用惊讶。
第十一章 黑夜
僻静的林间小道上,传出错落的脚步声,搅乱了森林原本与世隔绝的气息。
衣衫褴褛的男人们垂头丧气地走着,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突然一人指着前方,惊喜地叫道:“看!有栋茅屋!”
那是一座结实的木头房子,盖在荡漾着清澈水波的湖岸边,高大的水杉和密密丛丛的芦苇花几乎将它完全遮蔽,却还是被眼尖的人类发现。
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冲向木屋,冷不防窜出两头花豹,以威胁的吼声吓退众人。又一阵尖叫,一条蟒蛇擦着后面的几人滑下树,拦住他们来时的路。正当人们进退不得、慌乱无措的时候,一道白影飞快掠过空中。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慢慢绕出树后,肩上停着一只白色的猫头鹰。众人瞪大眼,那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黑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装束像个猎人,绿披风和皮带却有着精美的花纹,略尖的耳廓就和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也符合那个种族一贯的矜傲。他的左手抱着一些木莓果实,右手握着一把长弓,令不少人紧张起来。
“我们没有恶意。”一个机灵的小个子青年道,“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
少年一声不吭,看起来既不像拒绝,也没有欢迎的意思。男人们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仗着人多势众叫嚣:
“别不识好歹!”
“是啊,这又不是你家!”
“这种打猎的小屋是公用的,让开吧,小子!”
野兽的咆哮吹灭了他们的气焰,那条蟒蛇更窜进人群,吓得众人哇哇大叫,急忙闪避。少年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示意猫头鹰飞到就近的树枝上监视,一头钻进屋子。
当他背着行囊走出来,几个男人正手持镰刀等农具缓缓逼近花豹,他眼神一沉,做了个手势:“寒冻金属!”
“啊――”男人们丢下凶器,甩着冻伤的手,惊疑不定地瞪视他。少年食指疾划,一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墙升腾而起,这回众人终于确定碰上一个可怕的巫师,纷纷叫喊着往外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给自己。
等他们跑远后,少年才撤消法术,走向那些散落的铁器,一一碰触,用[锈蚀术]腐蚀。在此期间,动物们也不忘提高警惕,守护它们的人类朋友。
『席恩,你要走吗?』常人看不见的美丽风精飞回来,纳闷地围着他转,『可是他们都走了啊。』
“不,他们可能会偷袭,毕竟我只有一个人,这地方不能住了。”席恩微蹙的眉暗藏不耐,安静的隐居生活到此结束,也许只有到****师的程度,他才能不受打扰地研习魔法。
起身拍拍花豹的头:“辛苦了,以后小心这些人。”他虽然报废了武器,但人是狡猾的生物,还会用陷阱之类。
收回李欧蒙小屋,这个4级法术非常好,坚固安全,还有温暖的壁炉,可惜他不能一直待在里面,那帮讨厌的家伙。
“我们搬家了。”
******
席恩用浮空术在林子里飞行,在风精灵的帮助下,他可以飞得比任何法师更轻巧自如,今天却不是很稳当。
舍不得刚认识的湖精,风精们给他捣乱:『为什么要走嘛~~~把那些人杀了不就行了?讨厌讨厌!』
“杀人,必须有被杀的觉悟。”席恩淡淡地道,黑眼睛里反射的星光没有一点闪动,“所以能不杀人,我尽量不杀。”
学魔法最大的好处,就是拉开了与弱者之间的距离,不用每次遇敌都拼命,能避则避。
紊乱的气流使他差点撞到树干,自知过火的风精直打哆嗦。席恩却没有生气,乌眸平静地转动,苍白纤长的手指拂过每个精灵的秀发,动作细腻得不可思议,宛如拨弄着魔力丝弦的最高明的乐手:“乖。”
『呜呜呜。』不敢再造次,乖乖托住他。
“哪天我不能保护你们,那是我的错,但是跟着我,就不许三心二意。”
那一天,男孩下定决心只拥抱魔法,因此,他也要求魔法绝对忠于他。
******
那些男人的来历让席恩颇为在意,果然,出了森林,他看到黑压压的难民大军。
圣域以南是达尔邦内海,通向富裕的南方联盟,东面的斯帕斯内海是魔族作战前线的水路补给线,港口麦兰郡固然重要,但魔族自视甚高,在其他地方随意放魔兽,唯独这里碰也不碰,所以当地百姓的日子一向过得殷实又和平,会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说明魔族有大动作了!
席恩猜的没错,魔兽在安那马拉大量死亡引起高等魔族的震怒,只是报复行动比他预料的慢太多。这是因为魔界远在另一个次元,高等魔族的时间感又迟缓,才让艾斯嘉大陆喘息了那么久。
“神啊!生命女神啊!”
一个老妇匍匐在尘埃里,拉扯着头发号泣。席恩目光冷彻地旁观,毫无触动。
他对神没什么怨恨,一厢情愿的信仰没得到回应,是自身的事,神没有义务满足信徒的愿望。但是如果肖恩和他的命运是神判定的,他不服。
“您诅咒那个下地狱的!儿啊――你怎么忍心!”老妇的哭声激起一片共鸣,这些人多数是老人、妇女和孩子,被男人丢弃,本就满腔怨愤,纷纷跪地大哭,捶胸叩首。现在走进去肯定会沦为众矢之的,席恩把自己模拟成一棵树,耐心地等她们哭完自行离去。
看难民走的方向是圣域,他既不想再去那边,也不打算前往那个八成已沦为屠宰场的港口,剩下的选择只有南北两面。北方冷,就去南边吧。
轻身简囊,年幼的法师踏上旅途。
风精传来四面八方的讯息,她们眨眼能飞越万里之遥,和其他同伴之间又有着特殊的感应。无意间,席恩成为大陆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也许比龟缩在东方学舍的大贤者劳伦斯还耳目张明。
东部的确陷入了战局,海龙不定时引发风暴,掀翻运输船;一群毒虫将原本肥沃的农田和果园化为赤地,盐田变成了腐酸池;人们病倒,全身浮肿溃烂,不出三天就咯血而亡,牧师们对这种病一筹莫展。也难怪灾情还没扩展到的外围城镇恐慌不已,早早就开始了逃亡。席恩一天比一天沉默,自问:换作我处在那种情形,能怎么办?
一两只魔兽,还有一拼的指望,如果大规模涌上,我毫无胜算。德鲁依魔法[净化食物和水]以及[祛除病疫]似乎有用,可是那些白袍不至于连这都不会吧,却遏止不了瘟疫,说明魔族施放的毒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
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不,在学会时空系魔法以前,面对会飞的魔兽,逃都逃不掉。
烦恼了好几天,想遍各种战术,席恩忽然醒悟,轻轻笑起来。
与其浪费时间与假想敌作战,还不如抓紧每分每秒,提升自己的实力。
想通后,他在夜幕下伸展双臂,迎着寒风深深吸气。清冷的空气使他的肺部剧烈作痛,提醒着他与生俱来的孱弱体质,但是这股痛和相携的死亡威胁,也是他的强大动力。
漆黑的瞳眸倒映星芒万千,犹如黑夜的投影。
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忽明忽暗的闪耀是恐惧的颤抖,害怕夜的吞噬、害怕自己不存在,燃烧殆尽,也要发出光芒。
******
此处是卢瓦尔河的出海口,跋涉了近半个月,席恩终于来到这里。
未解开的谜始终兜在他心里,促使他追寻真相。
只见水流激越,白浪滔天,景色十分壮丽。更远处,阳光下的海面滚动着粼粼波涛,荡漾着悠扬的美色,晃得人头晕目眩。
海风夹带咸味吹来,男孩久久站在岸边,呆望那片寥廓苍茫的蓝。
风精灵不在意地自由翱翔,她们早已习惯友人动不动的出神。他会在撞树后,对着叶缝洒落的光斑发半天呆,然后将所有欺骗视线的幻术使得出神入化;会在被橡实砸到头后,就原地立定一个晚上,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德鲁依八级的反重力,倒挂在枝头下不来;他会在砍柴时突然高举铁木术变化的斧头一动不动,举到手抽筋脚发软仰天栽倒,再爬起来钻研木纹,从此森林中的树木倒了大霉,不是疯长就是减产,还结出前所未见的果子;他会盯着壁炉的柴火蹲到废寝忘食,在风精们把面孔熏黑的他抢救出着火的小屋后,一脸严肃地对她们说他发现了火焰燃烧的速度与面积有关,只要能让木头里外的木元素在同一时间点燃就能达成更大效果云云,于是他的[爆炎击]突飞猛进,比他成天扔火球的弟弟还强。
所以在风精看来,她们的小朋友是很古怪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对她们很好很好。
当酷爱歌唱的风精灵们以树枝为琴弦拨响旋律,邀请他加入每个月夜的演奏会时,无论他多么疲劳,研究到多紧要的关头,都会走出小木屋,静静坐在树下,看着她们舞蹈,吹一段叶笛伴奏。
当她们想戴上花装扮自己,却反而吹散了柔弱的花瓣,他就不惜用精神力为她们构筑戴在鬓边的美丽花朵,连那飘散的沁心甜香,也模仿得分毫不差。
他是她们的弟弟、伴侣、情人。
“所有的河流,都会流进这儿吗?”
『是啊,除非干涸了。』
玩得不亦乐乎的风精飞回发问者身边,围着他翩然起舞。席恩抑不住激动的心情,连日来的迷思,在这一刻豁然开朗,无比清晰,他明白了什么,却难以表述。
良久,他才结结巴巴地道:“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大湖,装着魔法?”风精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纠正:『席恩,这不是湖,是海。』
“啊……”席恩满脸通红,他是乡村长大的孩子,生平没见过海,定了定神,他问道,“有没有一个魔法的海洋?我们的魔法从哪里来?神的神力从哪里来?你们从哪里来?”
『这――』风精们被考倒了,苦思半晌,年龄最大的乌丽埃尔道:『很久以前,有个姐妹说,我们会从蓝河回归沉寂之海。』
席恩眼中迸射出滚烫的热力,让乌丽埃尔感觉像被火精注视,不,还要更可怕,犹如毁灭又重生的原初之火,他的声音却相反的低沉冷静,带着仿佛冰钻般凿击的力度,“蓝河?沉寂之海?”
『我…我不知道。』乌丽埃尔身不由己地回答,被一股无形之力压榨出久远而模糊的记忆,『我只有一点点印象,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对不起。”显然席恩在克制自己,轻抚风精青烟似的柔软发丝,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极为高兴。另一个风精艾恩嘟起小嘴:『可是我没有印象啊,当我意识到时,我已存在。』
“这个我也是,但意识到之前呢?”席恩眼底的炽焰没有减退,左手抬起,画了个大圈,将天地囊括在内,“我想知道我们来自哪儿,那里一定有取之不竭的力量!”
『会不会是元素界?』风精伊米安灵机一动,『席恩,你可以请求元素之君,他们会帮你的。』沉思的雾气稍稍冷却了火光:“元素界吗?我搞不清它们和神力的源泉是不是一个…咳咳,而且向元素之君借力,其实更接近神术,和魔法的使用方式不同……”
『席恩,我们先离开吧,再吹风,你会感冒的。』最细心的风精妮可劝道。席恩沮丧地低下头,走出几步,回转身,又看了好一会儿。
在这天与地之间,他渺小得像一粒沙子,即使琢磨到真相又如何,众神、元素之君、远方的魔族……哪个都不是他能战胜的,渺茫的希望,在海那么远的距离。
“妮可、艾恩、伊米安、乌丽埃尔,我是不是很弱?”
风精们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不会啊,你有魔法,魔法是最强的!』年幼的学徒震住,乌黑如子夜的长发随风飞舞,睁大了那双璀璨的黑曜石般的眼眸。
“是呢。”他扬笑,灿若星辰。
“好!”魔法的风从他脚下扬起,带动他飞向成就之路,“我们来比赛,看谁飞得快!”
『啊――你赖皮!』风精们气呼呼地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永恒不绝的涛声和着远远传来的笑声,如同一首祝福之歌。
******
席恩很快厌倦了海潮味,他喜欢大海,可是强劲的海风委实令他单薄的身体受不住。
唯一的好处是:用来保暖的[魔法伎俩]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下大为进步,却也不能无限制地施法。
5级的魔法恒定术,要金石粉为材料;零级法术加紫水晶和星钻;他还想恒定两个一级的防护魔法,各需星形石和祖母绿一枚。
也就是说,他需要钱。
为了帮送给贝贝的火神玉附法,他用光了阿拉蜜丝的宝石存货,所剩的现金也不多,买卷轴、墨水和羽毛笔就用得差不多。虽然那个老巫婆有一张可以到家族提款的身份证明,但他怎么能用?
回内陆的一路上,未来的魔王开始打工生涯,最初在餐馆洗盘子,打碎两只后被解雇还掏腰包赔偿;其他要卖力气的活,他也一样做不好,幻术只能改变他的外貌,不能让他真正长出肌肉。
『席恩,席恩,别难过嘛。』友人从来不会表现出烦恼,但是风精们还是从他的情绪波动感应出他郁卒的心情,『你可以用魔法帮他们。』
“会传扬开来的,法师很少见。”席恩勉强振作精神,原已极深沉的黑眸蒙上一层暗雾,“而且,说不定会被当成怪物。”
幼年的经历是刻在他心底的一道疤,因为是稀少的双子,额头上有黑色的逆六芒星,他和弟弟肖恩被愚蠢的村民视为灾星,相依为命的母亲丧生,兄弟俩也差点被杀死。
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残红色的光线将他向东拖出长长的影子,四周金色的蒿草被风压平。
“先生!这位先生!”
先听见的马蹄声令席恩警觉,日复一日的冥想使他耳目敏锐,所以当一名骑士进入视野范围,席恩已在指尖准备好了法术。
好在对方没有敌意,还下马以示礼貌:“你是旅行者吗?”
“嗯。”席恩歪着头打量他,特别在他健壮的胸肌处流连,从各种光照角度观察,以免将来模拟时出现任何不可原谅的小纰漏。骑士被他看得一阵阵发凉,不过席恩发间露出的尖耳打消了他的疑惧,也许这少年警惕心尤其强吧,毕竟半精灵历来是受迫害的夹缝种族。
“单身在外很危险,如果顺路的话,和我们一道走吧,我们要去北方的麦兰郡。”
“我们?”席恩暗示一个风精去查探,圆亮的黑瞳浮起困惑,“麦兰郡?”那里不是被魔族占领了吗,他们去送死?
“是的。”骑士一挺胸膛,面露自豪之情,“我家小姐听说那里的百姓过得很苦,特地送些衣物棉被去。”
什么!居然有这种圣人?席恩还真没见过,他想看看,风精带回来的消息也让他放下戒心,突然有了个主意:“那么雇佣我吧,我会一点魔法。”做富人的保镖,也许是他唯一能不受怀疑发挥长处的工作。骑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真是失礼了。”他肃然起敬,侧身一摆手,“请跟我来,小姐一定会欢迎您的。”
这是个不大的营地,简易的壕沟栅栏围着一辆马车和十多个帐篷,三三两两的骑士巡逻着。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东方学舍的讲师在教肖恩行军方面的知识,席恩也有了点眼光,这些人显然是业余的,但安排极为周到,看得出指挥者是个有能力的人。
劲风从南方伏地而来,吹动长草一波波滚动,席恩闻到一股味道,一股他异常熟悉的味道,他身上也有,药的气味。
原来如此。微微眯起的眼看向窗帘后隐约可见的纤影:将死之人是不需要财物。
曾经,他也想离开充斥着药味的家,走遍大千世界,为无数人治病,在那些人的生命中刻下自己的名字。
“谁来了?”一个细弱的女声,含着宛若共鸣的颤音,片刻后,车门打开,下来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搀扶着一位淡金长发、二十出头的女子。她苍白的脸庞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泛出不祥的血色,灰蓝的眸子如雨前的天空,略微吃惊地端详站立在面前的黑发少年。
“愿温暖的信风陪伴你,旅行者。”女子没有使用最通常的问候语“生命女神赐福”,恰好说中事实,让席恩和风精都对她多出几分好感。听完部下的介绍,她惊讶的眼神转为喜悦,提起裙角行了一礼:“能遇到一位操法者,是我们的荣幸。”
按照德鲁依的礼节,席恩用橡木法杖轻碰前额:“森林之子向您问好,尊敬的女士。”金发女子绽开舒心的笑靥:“感谢您在旅途中施与援助之手,关于酬劳我们不会让您失望。您不必护送我们到麦兰郡,就到下一个城镇好吗?”
“好。”对此席恩没有愧疚,想了想,决定用假名安全,“我叫瑞瑟。”
“我是米莉雅?波特曼,这个车队的主人,这位是我的管家安德烈,请多指教。”语尾渐渐嘶哑,米莉雅捂住嘴,弯腰猛烈咳嗽,双脚站也站不稳。一旁的老管家急忙将手里的厚披肩裹住她的肩头,扶她回车子,安顿好以后,歉意地对席恩道:“请原谅,瑞瑟先生,小姐身体不好。”
“没关系。”席恩盯着车看了会儿,转向他,“事实上,我还可以做厨师。”
******
席恩没有为米莉雅食疗的意思,一个刚见面态度好点的人,还不至于让他感动到这地步,只是想赚份外快。
接下来的几天,他尝够了和人相处的不自在。
首先,他要午睡,只能装病躺在马车里,与他最讨厌的药待在一块儿。
其次,他晚上不睡觉,总要偷偷摸摸溜出营地,到远处实验白天所学的魔法,不止一次因为闪光引起一场虚惊,他不得安宁,他们也跟着倒霉。
最后,他不能再肆意畅想在思考中了,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又颠得他头昏脑胀全身酸痛,没法集中精神。这种酷刑,比阿拉蜜丝拿鞭子抽他,或者要他做那些恶心事情更痛苦。
赚钱,真辛酸。
席恩现在迫切希望碰上一群地精或两只狗头人,打退它们,拿了钱好跑路。
睡眠咒的效力是三小时,一到点,席恩准时醒来。压抑的轻咳萦绕耳边,浓重的药味令人窒息。一瞬间,他如堕梦魇,以为回到了故乡的小木屋,那竭力压低的咳嗽声是自己的,还有这沉沉笼罩的死亡黑影……
滋溜!窝在他怀里守护的风精从窗缝钻出去透气,他惊醒,轻轻喘息,出了一身冷汗。
“你醒了。”点漆似的黑瞳迎上一双苍灰的蓝眸,米莉雅浅浅一笑,虚弱却美丽。是了,还是有不同,他忍住咳嗽是不想引来爱掉泪的母亲弟弟,哭得他心烦,而她是不想吵醒他。
席恩慢慢坐起,毛毯滑下,一只枕头掉在地上。睡梦期间,他一直握着自制的橡木法杖,这只枕头是哪来的?
“你睡得很不安稳。”米莉雅轻笑,目光像看一个寂寞却不肯对人撒娇的弟弟,“我想这么做,你会感觉好些。”席恩默默凝视她,从她眼中看到虚幻的自己:光洁的脸,五官端正。那个叫维烈的少年,应当是属于好看之列。
所有对他的虚像表示亲切的人,他都不相信。
“谢谢,我要下去了。”把毯子折好放在长凳上,无视米莉雅渴望与人聊天的神情,席恩打开门走出去,深吸一口傍晚清新的空气,舒畅之余打了个喷嚏:该死,被传染了。
“瑞瑟先生,晚饭!”好些大嗓门吆喝。席恩不爽地应道:“知道了。”
以前母亲到田里忙乎,他不愿闲闲当废物,硬是强撑着做家务,洗衣、缝补、打扫、做饭……无不包办,对料理还颇有自信。只是三个人的饭量和一帮人不同,席恩没有烧大锅饭的经验。不过他有个好处,可以用魔法调味,吃后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今天心情不好,席恩丢了一只蟾蜍进去,恶意地搅拌,反正这些人也吃不出来,还会一样叫好。
这种掌控者的欢愉,每每令他沉迷。
当夜,席恩对自己施加了隐形术,掀开帐篷爬出来,却见安德烈端着一碗药匆匆走进马车。守夜的骑士忧心忡忡地议论,说米莉雅发病了,情况很严重。
老人熬不住困意昏昏睡下,一道透明的影子来到床边,勾勒出颜色与形体。
米莉雅面色潮红,气息短促轻微。席恩拉下盖住她的好几条被子,不料病人似有所觉,双眼睁开一线,神智不清地望着他:“瑞瑟…先生?”
席恩抿唇不语,一手按住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袍的胸口。这回米莉雅完全清醒了,又羞又气:“你……”
淡淡的绿光从男孩掌心射出,米莉雅只觉难以言喻的清凉渗入体内,燃烧般的高热、脑中的昏沉和肺部日日夜夜的胀痛窒闷都消退了,身体轻盈得像能飞起来,惊喜交集。
“你做了什么!?”声音也有力得不像自己的,她清澈的大眼涌现泪光,轻轻地,怕打破这场梦境,“你治好了我,是吗?”
席恩沉重地注视她,哀伤与彷徨仿佛黑潮,将他淹没。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些逃避行为,他从米莉雅身上看到自己。她温柔善良,他有魔法的天赋,可是没了健康的支持,一切如同他手中的奇迹之光,是虚幻的空中楼阁。只要死神一翻手,就全盘覆灭。
挣扎着,挣扎着呼吸下一口气,不去考虑明天,因为那太奢侈。
“我治好了你,暂时。”不想抹去她脸上的希望,却不得不残忍地说出事实,一如提醒自己。
德鲁依3级魔法[祛除病疫]是能治疗疾病,但不能改变体质,疾病造成的损害也依然存在。
果然,米莉雅的脸色暗淡了一下,随即又焕发出光彩:“没关系,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好过,这就够了,谢谢您,瑞瑟先生。”席恩心一酸,尝试扶她坐起:“你会活下去,那不是幻觉。”他气喘吁吁,八岁小男孩的力气,扶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太勉强了,“我是治好了你,只是…你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也许会感染其他疾病。”
“噢,瑞瑟!”米莉雅感激又欣喜地拥抱他,在他脸上亲吻。席恩用力挣脱,面无人色地往后退,撞到桌子,踉跄坐倒在地,胃里的翻滚险些让他吐出来。
由于阿拉蜜丝的影响,不知不觉间,他对异性的肉体行为产生了排斥心理。
“对不起。”米莉雅一时忘形,已经在后悔,“我唐突了。”席恩闭上眼调息,起身再度扶抱她,他希望通过这样的动作,克服老师的阴影。
嫌恶、憎恨、混合着撕裂的黑暗欲望冲击着心房,他咀嚼着失败的苦涩滋味,噩梦将伴随一生,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次次不断压抑它,在腐臭的污水冒出来的地方踩上泥,直到那里全部变成沼泽地。
喂米莉雅喝完水,席恩匆匆后退,将剩下的水一口喝干,止住呕吐。
没有察觉他的异常,米莉雅虚脱地喘气,像她这样的病体,最忌激动。
“瑞瑟,你走了吗?”
“没。”席恩庆幸有幻音术伪装,他自己的声音大概变调了。米莉雅看了眼躺在另一张椅子上的老管家,调皮地眨眨眼:“你让安德烈睡着了,对吗?”
“嗯。”
“你是个真正的法师,瑞瑟。”米莉雅情不自禁地赞叹。
说得我之前好像是骗子一样。席恩心里咕哝,高兴之情却多过抱怨。这是第一次,有人认可他的魔法。
因此,他认为有必要再做些建议:“你的病最好去生命神殿看看,神术在治疗方面比魔法强。”
米莉雅沉默良久,深深叹了口气:“瑞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瞒你,我们一家是赎罪犯,不能进神殿的。”席恩大奇:“赎罪犯?”
“嗯,我的父亲……是一个盗墓者,触犯了生命女神和冥神共同的教义,神也挽救不了的恶徒。”说着,米莉雅眼眶泛红,颤抖的声线透出水汽。
“盗墓?”如果刚才席恩是好奇,现在就是大惑不解。艾斯嘉没有陪葬的习俗,因为冥王普路托不喜欢死者带着贪欲进冥界,那么一座空空的墓茓和一具臭烘烘的尸体有什么好盗的?
“他……把那些死尸和骨头切开来,说是研究人体的奥秘。”
一道惊雷划过男孩的脑海,使他黑如深渊的眼迸出狂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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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的法术:
2级:
德鲁依――寒冻金属(chillmetal):冷冻的金属让使用者冻伤。
改变系――浮空术(levitate:同飞行术。这就是修改了,dnd规则里是上下移动。
3级:
德鲁依――祛除病疫(removediseases):治愈目标所有疾病,限制如文中所述。
4级:
德鲁依――锈蚀术(rustinggrasp):通过碰触使铁和合金腐蚀。
无属系――李欧蒙小屋(leomund’ssecureshelter:召唤出一座坚固的小屋,组成材料可以是石头、木材或草(最坏的情况)。地面水平、干燥而清洁,有一扇门,两扇窗子和一个小壁炉(^_^)。非常安全,一般打击无法破坏它。门、窗甚至烟囱也不会被侵入,前两者被魔法锁住了;而后者的安全是由于它铁制的顶部和狭窄的烟道。这三个地方还被警报法术保护。最后,在法术持续时间内,有个看不见的仆人为施法者服务。(好羡慕……我也想有这样一间房子)
5级:
无属系――魔法恒定术(permanency):使某些法术永久有效。
第十二章 发现
为什么我会生病,肖恩不会?
我们是双胞胎,不是应该相同吗?
很小的时候,男孩心里就藏着这个疑问。
他们常常玩互换游戏,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母亲也不能分辨他们,可他依然是病弱的那个,肖恩健康而活力充沛,他们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调换。
这一刻,恶魔的气息吹进席恩的衣领,使他寒毛直竖,又打心底涌出一股兴奋之情。
那根嫉妒的幼苗,曾经被他用爱的手生生掐断,然而在漫长的追寻被告知无情的答案,在全心全意的呼唤落得一场空,这颗种子重新获得养分,成长为狰狞的黑色毒茎。
翻阅着记载了恶魔学的《逆十字羊皮卷》和画着人体结构图的残破笔记,席恩露出一个黑暗的微笑。
他在烧灼的求知欲和战栗的喜悦中体会到,自己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途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想想他会得到什么,肉体、灵魂。噢,他迫不及待。
这才是危险的事。想起那些差点丧命的教训,席恩提醒自己,将急切压入情感的深井,用冷静扑灭高热,却抑不住嘴角扩大的笑意。
一呼一吸间仍有痛苦,那是对过往的留恋,对血脉的另一半斩不断的手足之情,但已经不要紧了,他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等他掌握了那个力量,就夺取那具觊觎已久的身体,毫不犹豫。
当晚,枕着用人皮和鲜血绘制的书卷,男孩却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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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身体不好,父亲多次请神殿的祭司帮我看病,但总是治不好。祭司说这是因为我不够虔诚,我就拼命祈祷。母亲也为我斋戒,布施穷人。可是父亲越变越古怪,他开始求助那些乡下的巫医,还有研究恶魔学的女巫。太可怕了,我和母亲都不认识他了……”
“难道他不是为了你吗?”席恩忍不住Сhā口。米莉雅喷火的美目令他噎了一下,那是病态的、虚幻的火焰:“不是!这是堕落!是他的不坚定让恶魔有机可乘!”席恩闭口不言,这女人中宗教的蛊太深。
“有一回我病得很厉害。”喘了会儿粗气,米莉雅断断续续地道,恐惧的神情明显陷入了回忆,“我有一种病,受了伤就会血流不止,所以全家人都很小心。那天我实在受不了,从窗子跳出去,我只是想去庭院看看,吹吹风……我掉在花坛里,很痛很痛,后来就发高烧。巫医说我是内出血,父亲就用管子把他的…他的血输给我。祭司气坏了,说这是等同****的重罪,母亲吓得昏过去,隔天就一病不起……我无法原谅父亲,他害母亲病死,还我们一家背负上那种罪,到死也不得安宁!”
席恩不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那位父亲可怜,也为他的才智深感佩服:“输血?真是好办法,为什么不用你妈妈的血?男女比较合适吗?”米莉雅吃惊地瞪视他,表情像看见一个怪物,惧怕又狂乱,抖着声摇头:“你在问什么,瑞瑟,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么,你父亲有手稿吗?”席恩毫不气馁,紧紧握住她的手,异常灼热的体温直接烧到她心底,“一定有吧,他是那么爱你,那么聪明、大胆,不会没有准备――是不是在安德烈那儿?”
“瑞瑟!”米莉雅惨叫,惊惶得落下泪来,在他的紧握下颤抖,“亵渎!你也被迷惑了!快忏悔!你的眼神……和他那时侯一样!瑞瑟……噢,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她自责地痛哭。
席恩眯起眼,没有费力争辩,虽然恨不得窍开这个女人的脑子,他还是耐住性子,靠近她,感受到她急促的气息,很好,动摇就是好现象,同为病人,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想法。
“你不想治好吗?”
“……什么?”米莉雅的声音比风中残烛更微弱。
“神没有治好你,只有向恶魔求助,你父亲是对的,米莉雅。”锁住她游移的视线,席恩加重语气,扣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正视自己的欲望。喘息片刻,米莉雅猛地推开他:“不――”
“不……”头伏在并拢的膝盖上,她伤心饮泣,“出去,瑞瑟。”
恼怒地皱眉,席恩再也没有说服的心情,眼角瞥见一头华发的老管家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朝他比了个手势,怒气顿消,席恩无声地退出车厢。
******
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席恩打了个寒噤,狠狠哆嗦起来,抱着肩膀,在寒风中边跺脚边咒骂。
“您是真心想治好小姐吗,瑞瑟先生?”
“如果我说是为了自己,你是不是会放心一些。”施了个魔法伎俩,温度慢慢回升,席恩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道,“我的报酬不低,不过你有你家老爷的遗书,我可以免费为她治疗。”
安德烈低低叹了声,示意他到远处说话。
“小姐是老夫人带大的,夫人身体也不好。老夫人是生命女神的信徒,一直教导小姐笃信神明,怕她步上老爷的后尘。老爷生性叛逆,不但喜欢和平民结交,还在年轻的时候到夏尔玛大陆求学,带回一个女巫。虽然他后来还是和老夫人为他挑选的未婚妻――夫人结婚了,也非常疼爱小姐,和那个女巫却没有断绝往来。”
“那个女巫还活着吗?”
“她和老爷一起,被神殿的人烧死了。”安德烈面露沉痛。
哼。席恩极度不爽,一方面警醒自己今后也要当心圣职者。老管家眼中射出厉芒,牢牢盯住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身为下人,我无权评断主人的对错,但是老爷临死前吩咐我,务必找到一个值得信任,能医治小姐的人,把遗物交给他。”
“就是我?”席恩自信地扬唇,笑容狂烈又冰冷,“你很有眼光,这是我难得的走运,也是你们的运气。”
“……我不知道你是否值得信任。”安德烈坦言内心的忧虑,深深注视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他直视过来的目光有种能穿透一切的锐利,又仿佛能将万物燃尽的火热,“――你让我害怕。瑞瑟先生,你到底是谁?”
“你家小姐雇佣的法师。”席恩的坏脾气犯了,自从离家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发作,“我原来也不知道你们是赎罪犯啊,真是罗嗦的老爷爷。”安德烈苦笑,真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成熟得像大人,这会儿又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如果他得知席恩的真实年龄只有八岁,会骇得下巴脱臼。
“好吧,只要你能治好小姐,波特曼家有的东西,你尽管开口。”明白交出去的宝物就是泼出去的水,安德烈只能用其他财宝做饵。
“一言为定。”对他的无奈一无所觉,席恩眼里唯有那两卷泛黄的羊皮纸。终于得到了,他的心欢唱着喜悦。
******
席恩给两份手卷包上封皮,挑灯夜读。
《逆十字羊皮卷》是流传于人界的恶魔召唤契约,由魅魔女王格蕾茵丝亲手所造,伪装成一本人类著作的专业书籍,被精心保存了下来。它的开篇和末尾都有警语,却巧妙地例举了恶魔的能力,又对使用恶魔之力的人类的下场含糊不清,使得阅读者在欲望和好奇的作用下越陷越深。随着贪欲的膨胀,文字就会渐渐增多,从低级恶魔的召唤到领主级恶魔的借力,最后入迷的人完全变成恶魔的猎物。这份羊皮卷还有个特异能力,能操纵附近所有的黑魔导书,分裂出一个意志诱惑那些本来就走上了邪路的人,用各种利益打动。众神虽回收了不少“****”,却始终没发现这个罪魁祸首。
因此,伊雷斯?波特曼因缘际会得到了逆十字羊皮卷,受到引诱而身败名裂。新的拥有者一展开卷轴,上面也呈现出灵魂交换、肉体凌虐、活力吸取、魔约签定等内容,直指他内心的隐秘。席恩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如痴如醉地看下去。风精们发觉异常,见怎么也叫不醒他,最机敏的伊米安卷来一瓶胡椒粉,洒了男孩一身。
“阿嚏!阿嚏!阿嚏……”席恩狼狈地直打喷嚏,把书高高举起,气得变脸怒喝,“你们搞什么鬼!?”
灯盖迸裂,窜出的火精烧痛他的手指;落地的恶魔卷轴被大地精灵包起来;角落的水盆飞出一副晶莹剔透的环铐,锁住下意识要去捡的双手。
『席恩,别碰它!』风精们伸手挡住,乌丽埃尔恐惧地喊道,『这是魔器!』
“……怎么回事?”席恩冷静下来,他相信自然灵们不会对他不利。
“瑞瑟先生?瑞瑟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动静,几个守夜的骑士关怀地前来询问。席恩立即躺下装睡。掀开帐篷的一角看了看,那人松了口气:“睡着了,大概在说梦话。”
他们一走,席恩翻身坐起,命令风精妮可被让声音传出去,两眼注视乌丽埃尔:“你刚刚说什么?”
『席恩,我们身处的是正能量位面,还有个负能量位面,被神放逐的恶魔就住在那儿。他们有七个王,每一位都与元素神地位相当,王铸造的就是魔器。我所知的,有疫魔之王的凶毒翡翠,魅魔之王的欲望之书,嗜血之王的血日皇冠和暗影之王的浩劫指环――这本应该就是欲望之书了。』本能的畏惧使乌丽埃尔不住颤抖,她眼望心爱的人类之子,恳切地道,『凡使用魔器者,必堕入地狱。席恩,你不能看它,不,连碰也不能碰!』
灯熄灭了,帐篷里比夜色更暗,席恩抱膝不语。感到他隐约却坚定的拒绝,风精们更惶恐了,艾恩慌忙道:『魔域很可怕啊!比冥界还可怕!恶魔都以残害生灵为乐,落到他们手里,就不能再轮回,会永生永世受折磨!』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妮可打破沉默:『席恩,你为什么追寻力量?』
“……”紧抿的唇张开了,席恩轮流看着每一张亲切的面容,她们是他仅有的慰藉,比生命更珍贵的宝物,没有什么需要对她们隐瞒,即使是他心底最深处的黑暗。垂下头,他慢慢说出与孪生弟弟的纠葛。
『这样啊。』友人的口吻淡淡的,艾恩没听出其中深埋的激烈爱恨,只觉得新奇,『席恩竟然还有个弟弟。』猛然刺穿她的视线吓得她差点暴毙,那是痛切与狂乱凝成的极烈之光:“不许提他!你们是我的!”
『是……是……』比较胆小的艾恩和伊米安抱成一团,委屈地呜呜哭。换作平时席恩早摸着她们的头柔声抚慰了,这会儿他却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烧灼的恨意,和曾经被离弃的伤痛:“我弟弟一切都不比我差!比我美!比我强!但你们是属于我的!如果你们背叛我,那么我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们!”
『我们可是不轻易选择人的。』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妮可平静地道,『席恩,你大概不明白[元素使]的意义吧,任何一个元素精灵一生中只会选择一位元素使,不会变了。』席恩为自己的发火内疚,同时看清了自己的嫉恨有多么深沉强烈,若魔法也弃他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艾恩也急着表明心迹:『不管你弟弟有多美,我们都不会跟他啦!』伊米安用力点头。乌丽埃尔温和地道:『席恩,我们的力量很微薄,但是我们会永远守护你。』坚固的冰瞳剧烈摇撼,席恩把脸埋在膝上,掩盖眼角的湿润。
“我……”他的语气无助得像个孩子,带着感动与不舍,“你们要我放弃吗?”
『这――』风精们心知他对知识有多么渴望,要他不读一本放在眼前的书,委实太残忍了。大地精灵莫卡用沉厚的声音道:『就像乌丽埃尔说的,凡使用魔器者,必堕入地狱。恶魔的礼物都是陷阱,诱骗你堕落。』
『是啊!』伊米安大声道,『乌丽埃尔姐姐和莫卡哥哥说的对,你要是被恶魔抓走,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你了!』火精威娜气咻咻地恐吓:『你别固执了!魔域的可怕根本不是你能想像的!比如第三层的炼狱,里边的火才不像火元素界那么仁慈,一下子就把你烧得一干二净,你的灵魂会永远受着焚烧之苦,没有安息!』
席恩翘起唇角,他的笑容讥诮冰冷,眼神强势而凶狠,然而毫无迷惑。
“炼狱之火?我不信比我每天经受的梦更煎熬。地狱又怎么样,我早就在里头了。”
『席恩……』妮可疼惜地凝视他,『难道为了报复你弟弟,你连命都不要了吗?』面对她含泪的质问,男孩坚硬的心也不禁微微颤动,一字一字吐露的话语却没有动摇:“对不起,妮可。”
『我不懂,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要看是什么样的生命。”静默片刻,席恩低声道,“只有他死,我才能得到安宁。就算永不超生,杀了他的一刻我也会是快乐的,那将是最好的安慰,比现在眼睁睁看着他快活舒服多了。”
『那恶魔如果骗了你呢?』乌丽埃尔一语惊醒梦中人,席恩震骇地瞪着她。伊米安握紧拳头:『对啊!恶魔最会骗人了!一定会假装杀了你弟弟,再回头告诉你,欣赏你后悔莫及的样子!』艾恩愤激地道:『到时你也没办法反抗了,只有任他们摆布。』席恩听得冷汗涔涔而下,惊觉自己的确想得太简单。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还多的是人财两空的事。
乌丽埃尔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要急,当你成为一名恶魔使,就能驾御他们了。』席恩重重吐出一口气,郑重许诺:“明白了,在我有能力读这本书以前,我不会再翻开它。”
『席恩……』自然灵们总算放下心头的大石,欢呼雀跃。
莫卡物归原主,他们的小元素使一向说话算话。
按照乌丽埃尔的指导,用红绳捆了特定的结,收起《逆十字羊皮卷》,席恩眼巴巴地瞅着另一卷手稿,近乎可怜地道:“这本也不能看吗?”
大家笑了,解开他手的水精挥动鱼尾拍了他一下:『看吧,这本不是恶魔写的。』
其实人类写的书,未必就不坑人。
打开书页的刹那,矢志做魔王的男孩先朝死灵法师迈出了第一步。
******
后半夜,席恩实在撑不住了,法师需要充足的睡眠,他却总是强迫自己没日没夜地学习,身体自然吃不消。
睡到凌晨,他被一片嘈杂的声响吵醒,咕哝着揉揉眼,舍不得离开暖融融的毛毯,就像一条蠕动的蚕宝宝般爬了出去。
“什么事?”有气无力又阴森森的询问。
“哇――瑞瑟先生!”路过的骑士险些踩到他,连忙抱起他来,一边纳闷怎么这么轻一边捧回帐篷,“没事,没事,一伙地精,交给我们就行。”
“哦。”席恩也没兴趣出风头,打了个哈欠,“抓一只活的给我。”
“没问题!”
骑士走后,席恩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风精吹开帐篷冲进来:“席恩,有巨魔!还有食人魔!”
地精是最弱小的怪物之一,但成群结队也有一定的威胁性,而且它们常常被更强大的怪物驱使,车队碰上的就是这种情况。
摸了摸头带确定没有松脱,席恩手握从不离身的法杖快步走到骑士集结的地方:“不要和它们缠斗,保持队形,真正的敌人在后头。”
“什么?”指挥者诧异地回过头。席恩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他脸上变色,将命令贯彻下去。
几十只棕黄皮肤的矮小怪物挥舞着长矛,哇啦哇啦叫着跑过来。席恩皱眉绕过骑士的队伍,他只是用幻术变高了,实际还很矮,被挡着视线不能施法。
未免众人大呼小叫,他用隐形术掩去身形。
长期昼伏夜出,使他拥有了黑暗视觉,五彩缤纷的魔法光芒从他指尖喷出,呈锥形射向地精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条绚丽的光带交错飞舞,被击中的地精有的呆立当地,有的扑通扑通晕倒,还有的因为突然目盲胡乱撕咬周围的同伴。骑士们张大嘴巴:原来他们的小厨师真的是个法师!
难怪他们怀疑,这年头单身游历的法师太少了,各国无不把麾下的法师护得牢牢的,即使有目的外出,也派专人护卫。而技艺未成的学徒,更不会一个人跑出来,除非作为老师的助手随行。法师又自视甚高,不屑和他们眼中的“下等人”混在一起。所以车队的人虽然对平常待人礼貌的席恩颇有好感,却难以相信他是个真正的操法者。
他们没有失神多久,又一群怪物从地精后面冲向营地,骑士们发出窒息般的喘气声,食人魔和巨魔,这两种野外旅行者的噩梦,居然同时杀了过来。通常要十几名剑士才对付得了一头食人魔,更别说有再生能力的巨魔。而他们总共才二十来人,敌人却有十四只!
“重力之环!”
收起法杖,席恩看准距离和时机,双手向上抱圆。这是借助大地精灵之力的区域魔法,只见土黄色光芒划出巨大的圆环,原本气势汹汹的怪物惊慌得手舞足蹈,朝上空飞去。席恩见高度差不多了,对众人道:“退开!”
事实证明呆滞的时候会条件反射,人们机灵地跑开。席恩分开手,升到高空的怪物们顿时直直往下坠。
一声巨响,断肢横飞,营地前方顷刻间变成一泓血池,波特曼家的骑士来自富裕和平的南部城市,路上也只解决过一些史莱姆之类的小怪物,见此情景不是脸色发青,就是别过头吐得一塌糊涂。
席恩让风精巡视过后,飞到那些尸块当中,蹲下细细检视。他只是选择最快最有效的法术,这是额外收获。
“瑞瑟先生!瑞瑟先生你在哪儿?”一名骑士紧张地四下寻找。席恩解除隐形术,众人如释重负,随即满脸吃惊恶心地连连倒退:“你…您在做什么?”
“哦,只是看看。”席恩手里捏着一块食人魔的脾脏,腥臭的血从他指间流下,语气透出掩不住的兴奋,令人毛骨悚然,“这些怪物的器官是大了点,但是和人没什么不同。还有这块肉,你看,居然是活的……”
“瑞瑟!”
不顾老管家的劝阻,米莉雅匆匆跑来,蓝色的大眼睛满是惊愕与痛心,“你疯了!快放下那个东西!”席恩不悦地撇撇嘴,又看了看骑士们惊惧的眼光,大概他不丢,就要被当成怪物驱逐了。
啪!血淋淋的内脏被抛回地上,米莉雅松了口长气,宽谅地伸出手:“来,到我这边,我有话跟你说。”席恩默默拿出绳子,捆了一只地精,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全然不理会米莉雅失望担忧的眼神。
******
之后,车队的人对席恩的态度幡然改变。
他们尊重,却畏惧。见了他都绕道走,远远的交头接耳,说他是个邪恶的黑巫师,以分尸和研究肉块为乐。之所以没有爆发恐慌,是因为车队的主人米莉雅似乎还制得住他。
席恩也不用做饭了,没人敢吃他经手的食物。第一次被委婉地赶走,他有股冲动往锅子里扔地精肉。
回顾那些恐惧排斥的目光,席恩对自己说:他们怕我,这很好。
这样想着,就渐渐不在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扫去了一切灰暗。碎石小径上,陆续出现赶早的旅人,朝车队相反的方向走去。大多神色麻木,偶尔有一两个投来诧异的一瞥,无声地质疑他们怎么往死路走。
装满货物的板车上,忙了一夜的席恩昏昏沉沉地睡着。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单调回响,常人看不见的风精轻轻拨开他垂面的发,吟唱着优美的安眠曲。米莉雅掀开马车的窗帘,凝望那张恬静的清俊容颜,不时低低叹息。
『她喜欢你呢。』单纯的风精事后打小报告,嬉笑中带着美好的祝愿。
席恩垂首不语,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
越往北,逃难的民众越多,还留在村子里的不是恋家或走不动路的老人,就是病重在床的人。车队为这些人送去御寒的衣被和清净的食粮。席恩能用德鲁依魔法净化食物和水,对治疗病人也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米莉雅暗暗生疑,可是每晚探视帐篷,“瑞瑟”都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只有安德烈知道,那是个幻象,因为盗墓是个危险的体力活,席恩需要人帮忙和望风。
被蒙在鼓里的米莉雅放下心头的大石,这天傍晚,她披上羊毛披肩,慢慢走下马车。几个骑士赶紧帮她铺上坐垫,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
“瑞瑟,陪我聊聊好吗?”
笑着道谢,米莉雅转向被孤立独坐的少年,招手道。席恩皱了皱眉,大步走近,抢走那碗汤:“你不能吃这么油腻腻的东西,我重做一份。”
米莉雅一愣,展颜笑道:“好。”余人胆战心惊地瞄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放什么不干净的巫术材料。
切碎的兔肉用香草去除腥味,加入蔬菜、蘑菇和少许奶酪熬成浓汤,席恩舀了一碗,没有马上递给米莉雅,一边吹凉一边问道:“你还要去麦兰郡吗?”
东方学舍到现在还不采取行动,令他颇为费解,难道他们打算放弃整个东部战场?
但是可以肯定的:联合议会的懦弱很可能助长魔族的气焰,推进战线,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就与送死无异,席恩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胜过高阶魔族。
“嗯。”米莉雅窝心地微笑,接过碗放在一旁,用小手绢轻柔地擦拭他烫红的手,温言道,“这是我个人的任性行为,到下一个城镇,我会解散大家。瑞瑟,我很高兴你能及时醒悟,回到神的怀抱。”
席恩抽出手,越是深入学习伊雷斯留下的手稿,他越是敬佩那位伟大的父亲,也就对米莉雅越发不满,冲淡了原本的好感。
浮生百态,他最厌恶愚昧。
米莉雅略带尴尬地捧起碗喝汤。席恩慢条斯理地嚼着泡软的面包,除了这种食物和少量水果,他几乎不能吞咽其他东西。不过随着对人体的研究,他相信能治愈自己。
一种似曾相识的轰鸣声传来,席恩猛地站起,脸色惨白地望向天际。
与此同时,远处一艘小型飞艇上传出慌乱的声音:
“哇!他发现我们了!”
“快!快掉头!被他逮到就完蛋了!”
“为什么维烈大人会在这里啊?他不是在那个珂曼世家吗?”
“大概人类被惹毛,把他也带来了。”
“可恶……搅我们的乐子。算了,只要没被当场抓住,我们就可以耍赖不承认。”
“对对,全体撤退!第一战速回魔界!”
魔族?席恩紧张得手心出汗,一手拉起米莉雅,另一只手死死握着一张卷轴,这是石行术的卷轴,若魔族打来,他也只能救她一个了。
“瑞瑟?”米莉雅踉跄一步,惊慌地睁大眼。余人纷纷起身,他们知道席恩能用特殊的方式感知敌情。
『席恩――』前去打探的风精飞了回来,『是那个像鸟一样的船!你上次说的魔族!』
『他们收回了魔兽,飞走了!』
飞走?席恩错愕不已:(他们没看见我们?)妮可用力摇头,神色凝重:『不,看到了。』
魔族的语言不属于艾斯嘉世界,但元素精灵不是用通常的方法交流,对于风精而言,所有声波的振动她们都能听懂。
“……你说什么?”卷轴从掌心滑落,席恩干涩地问。
『没错,他们是说‘维烈’。』
黑发少年温柔的笑靥清晰浮现,席恩全身发抖,感到刻骨的寒意。
那家伙,是魔族?
******
本章出现的法术:
1级:
幻术类――七彩喷射(colorspray):锥形效果,造成昏迷、目盲和震慑。
德鲁依――净化食物和水(purifyfoodanddrink):净化1立方尺的食物和水。
5级:
改变系――索尔石行术(xornmovement):可在天然的土地与岩石中穿行和呼吸。
第十三章 他是命运之子
得知弟弟的好友竟是一个高阶魔族,席恩苦恼万分。
他无法不怀疑维烈混进珂曼家的目的。和人类交朋友?这种可能他想都不会去想。回忆梦中的种种,维烈对珂曼家藏书的异常热情历历在目。
该死!肖恩和莫里瑞也罢了,洁西卡怎么也没发觉那家伙别有居心!?
魔法,是人类唯一能抗争魔族的东西了,如果连这都被窃夺,后果不堪设想。
从某个角度,席恩的猜测并没有错,维烈的确偷偷拷贝了所有的书籍,带回魔界研读,这也是他后来学会魔法,更所向披靡的原因。
骂遍珂曼世家的每一名成员,男孩颓丧地抱住头:魔族伪装成人,是超出了一般的常识范围。
现在怎么办?
有过一次教训,席恩实在不想再踏进圣域一步,可是不告诉联军首脑这件事,假以时日魔族大举侵略,他也会被卷入战火。
“瑞瑟,怎么了?不舒服吗?”见他头痛的样子,米莉雅担心地扶着他。
“没事。”席恩推开她的扶持,定了定神,“前面没有魔兽了,但是应该也没人了。”魔族所过之处,从来不会留下活口。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助灾民,人都没了还救什么救?席恩冷淡地道:“不相信自己去看。”
米莉雅沉吟了一下,有了决定:“瑞瑟,到下一个村庄有多远?今晚赶得回吗?”
“不远。”嗓音不自觉冷了几分。米莉雅听出他的不悦,柔声道:“也许有人还活着,瑞瑟,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就算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力啊。”
“……你这种性子,会早死的。”席恩蹙起眉头。米莉雅回以温煦宁和的笑容。
“笨蛋。”无法正视这样的笑容,席恩走出几步,转过身,“两个,我只能用三个空气过滤泡,连同我三个人去,那里可能有瘟疫。”
对这个决议,包括米莉雅在内无人反对,只叮嘱他们小心。
午夜时,前去搜救的三人回来了,没有带回任何幸存者,魔族的破坏相当彻底。除了席恩,另两名骑士都面色青白。见识过一个城市转瞬覆灭,万千生者在魔兽脚下碎裂死亡,男孩早已不会为惨景动容,体验了太多人情冷暖的心也结上了麻木的厚痂。
席恩建议感伤的米莉雅:“往西走吧,我看见难民朝那儿走了。”
“嗯。”米莉雅强颜欢笑,迟疑了片刻,她柔静的丽颜浮起一层红晕,轻轻道,“瑞瑟,我们不去麦兰郡了,你能不能多留一段时间?”席恩瞄了眼老管家:“当然,我不会走。”在治好你的病以前。
脸红得更厉害,米莉雅飞快地垂下头,又是害羞又是欢喜。
发觉美丽善良的小姐对新来的邪恶魔法师有意思,骑士们更加讨厌席恩。感受到这股浓厚的敌意,席恩也很不开心。
以后再不和人一起走了!独自坐在货车上,男孩一手托颊,愤愤地想。
风精们却敏锐地察觉缘由,一个比一个兴奋:『那个人爱上你?,好浪漫!』
“浪漫?什么东西?”席恩斜斜横过来一眼。最活泼的艾恩翻了个跟头,用星星眼注视他:『就~是~恋~爱~啊~』
“呵。”觉得她闪亮的眼神真是可爱,席恩微笑着轻抚她的鬓发,“艾恩,那个女人爱的是个幻象,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哦,那席恩为什么不解开幻术?』风精们不解,原体是元素的她们,不能够分辨人类的美丑。席恩淡淡一笑:“我用原来的长相,就不会被这帮人雇佣了。”
他现在使用的是家乡的语言,普雷尼亚帝国的地方语,而非大陆通用语。虽然看上去仍像在自言自语,至少避免麻烦。
博学多闻的风精,教他各地的方言和风土人情。学魔法的闲暇,席恩也在不断地充实自己。
“你们刚刚说的浪漫,是什么?”这句换了精灵语。艾恩说不出所以然。妮可笑道:『就是情调,比如唱歌啦,念诗啦。』席恩皱眉的神情写满无聊二字:“吃饱饭没事做。”
『席恩,你真不浪漫!』
******
考虑了几天,席恩还是决定用托梦术告诉远在珂曼家的弟弟。
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期盼,也许肖恩是被法术消除了记忆,或者失去对他的感应,才会漠视自己。
月色如水,冻结的眼反射着幽冷的光,隐隐透出碎碎的孤寂。
一片枯叶从他脚边滑开,飘向远方。
雕工精致的檀木窗扇敞开,披散而下的黑色长发被清晨的阳光镀上透亮的金,空气里充满醺醺然的温暖香气,庭院里的树木泛出动人心魄的苍翠,清新的碧色,令人陶醉。
外界,寒凝的冬霜已覆盖在枯败的草叶上,这片神佑之地,仍是春暖花开。
魔界宰相惬意地欣赏眼前的美景,嘴角的笑意安适恬雅。
“维烈……”
身后传来带着困意的呼唤,黑发少年转过头:“什么,肖恩?”
和他同睡的小孩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稚气地揉眼:“我做了一个怪梦。”
“什么梦?”维烈耐心地笑。
“梦见你是魔族。”
啪啦!维烈差点从窗子滚出去,震愕了几秒,他火速关上窗,冲到床前:“你说什么!?”
“好玩吧?”肖恩绽开璀璨的笑靥,“有人这么对我说,好像就是你的声音。”
维烈压根不觉得好玩,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他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魔族的痛恨,若身份暴露,他是不会有事,但珂曼家就待不下去了。
“听着,肖恩,这只是个梦。”
“是啊,所以我要跟姐姐说,让她也笑笑,成天绷着脸很辛苦的。”肖恩全无心机地道。维烈险些哀号出声:天哪!洁西卡?她可不是傻子!
心一横,维烈深吸一口气,托起友人的小脸,语声变得缥缈而轻软,“肖恩,看着我的眼睛……”
这是他的父亲,上任宰相教他的催眠术,在医学上让病人放松,军队中逼供犯人,这会儿想不出办法,只好用在友人头上。
肖恩丝毫没有提防他,立刻陷入催眠状态。
当侍女敲门服侍他俩洗漱时,肖恩已经忘了梦中反复的警告。
“肖恩少爷,老爷和小姐回来了,叫你去书房。”
身为三大世家之一,珂曼家主莫里瑞名列联席议会的主位,而他的女儿洁西卡也陪同他出席拖了一个多月的战前会议。历来参加会议的人越多,效率就越差,由诸国首脑和名门世家组成的联席议会可谓最佳诠释。这次魔族又来势汹汹,除了一两个愣头青,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三天前,魔族的攻势突然停止了,还全体退回魔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调查情况属实后,众人不再关心原因,争着抢功。东方学舍辖下的圣殿骑士团由于在最前线阻拦难民入境,首先获此殊荣;然后是“发明”了唤魔晶的瓦雷家族;最后是曾主动请缨的珂曼世家。
[就让我家的人带着奇莫(注:圣兽的一种,能净化空气)去吧。]当时不顾女儿的劝阻,没神经的珂曼家主冲满堂怪异的视线笑得欢,[我们还能帮忙盖房子呢,哈哈。]
之后因为护卫的军队迟迟不能决定,一直没批下来,昨晚莫里瑞终于如愿。然而,大贤者还下达一个奇怪的指示。
“我也可以去!?”肖恩双目灿亮,惊喜得又蹦又跳,“耶――我要告诉维烈!”
“打仗不是好玩的事!”洁西卡斥道,吓得肖恩一缩头。莫里瑞笑着摆手:“乖女儿,仗不是打完了吗,让肖恩也好。”
“爸,你不会没感觉吧。”洁西卡难以置信地摇头,来回扫视这对父子,“大贤者分明是要把肖恩塑造成战争偶像,我还指望你帮他推掉,你……”
“姐姐,什么是‘战争偶像’啊?”肖恩握着她的手连连摇摆。洁西卡现在没心情理他,盯着父亲。莫里瑞摸了摸额前的头发,叹气:“小洁,你知道这件事是推不了的。”
“为什么不行?肖恩还小!”
“是啊,本来到入学年龄前还挡得住,可是这次机会这么好,民众也需要一个支柱。”莫里瑞起身将女儿拥入怀中,轻拍她急遽起伏的背,“放心,贤者们不会让他出事的,肖恩是大家的命根子。”洁西卡抿紧唇瓣,不甘心却不得不妥协。
碍于沉重严肃的气氛,肖恩虽满肚子问号,却不敢出声。
莫里瑞的大手扣上的小脑袋,咧开和他一模一样的粲笑:“乖宝,是不是很好奇?”肖恩拼命点头。洁西卡一皱眉,推开父亲:“你到一边去,我来说。”
呜呜~~有了弟弟就不要爸爸了。伤心的父亲躲到角落哀怨。
“肖恩,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你被我们家收养的原因。”洁西卡爱怜地抚摸弟弟的发梢,冷漠的表情却掩不住眼里深深的呵护,“当然,你已经是珂曼家的一份子,不要有自己是外人的想法。”
因为没吃早饭,肖恩听得不太专心,加上姐姐说的不是打仗的事,脚趾不安份地在鞋子里动来动去。
“你是命运之子。”
“啊?”漏听了姐姐的话,肖恩眨巴眼睛。洁西卡和父亲对视一眼,道:“具体我们也不清楚。贤者们接到一则预言,来自每一位神祗,说你是救世主,会****魔族,拯救世界。所以东方学舍的人才能找到你,让我们抚养你。”
对一个正常的八岁小男孩而言,没有比这席话更鼓舞了,肖恩的英雄梦闪闪发亮:“拯救世界?我吗?”
“别得意忘形!”洁西卡瞪他一眼,两手交抱在胸前,“那几个老头子是深信不疑,我们三大世家可全当笑话看。”肖恩不服气地扁嘴:“为什么嘛……”
“我们和魔族斗了多少年?中间出了多少了不起的前辈?都没能赶走魔族,你,就凭你一个,怎么可能!”
“我可以找很多帮手啊。”肖恩天真地道,“比如维烈。”
此时,席恩在梦中发出冷笑。
“好了好了。”洁西卡无奈地拍拍头,正色道,“你先别逃课再说吧。”肖恩吐吐舌,顽皮地笑了。
“预言还有一部分,是有关你的哥哥……”
肖恩一窒,身体猛然僵直。梦境的另一头,也有一人屏住了呼吸。
“席恩?”良久,肖恩才挤出干涩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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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席恩,醒醒!』
灰尘、棉絮、小麦粉的气味直扑而来,席恩喘不过气来地呛咳,抽搐着蜷成一团。当这波窒息引起的咳嗽终于平息,他全身虚脱地侧躺在货车的地板上。
『席恩……』忍受着狭小的环境,守在他身边的风精们担忧极了。没有看到她们关怀的神色,席恩一手遮住脸,用手背掩盖双眼。
他知道,他没有忘记我。
这一刻,是彻底心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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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魔族的闪电攻击,紧急逃难的民众使得圣域以东的城市全部荒废,道路被堵死,运往前线的物资中断,难民的口粮也没了着落,只有靠少数市民和神殿的自发救济。
大量饥民对治安造成严重影响,沿途的城镇开始拒绝收容,眼看冬季来临,人们越来越绝望。
因此,车队的到来无疑是一线曙光,整整十车衣物冬被眨眼分光,却是杯水车薪。看见灾民的惨况,米莉雅陷入了烦恼。
“幸好路上寄信给玛蒂姑妈,请她资助我们,后续的车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安德烈,要麻烦你跑一趟,到附近的城市去,买越多粮食越好,必要时用商铺抵押也没关系。”米莉雅拔下刻着家族徽章的戒指递给老管家,忧心之下,她咳了好一会儿,端起席恩亲手调配的药草茶喝了两口,神色略为缓和,“但是给瑞瑟和护卫们的钱不能动,大家一路跟着我,都很辛苦了。”
“小姐,护卫的薪金到年底再发,周转方面没有问题。瑞瑟先生,你可以给他宝石,他是法师,应该不需要金银币的。”安德烈也深切同情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
“对哦,好,我问问他。”
饥饿的民众苦苦的哀求声传进车子,米莉雅面露痛苦,两手攥紧裙摆:“这一来一回,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唉,好希望我有足够的食物。”
“食物有办法。”席恩打开车门走进来,脸上仍是一贯的平静淡漠,声音镇定冷然,“德鲁依三级魔法[植物生长],我有很多种子,注意回收就行。大地精灵也会帮忙,这里的土壤很肥沃。”
“真的吗?太好了,瑞瑟!”米莉雅大喜。席恩瞪她:“冷静点,你的病最不能激动,也不能操心。我要借用你的人,没问题吧?”米莉雅连连点头:“没问题。啊,安德烈,你陪他去。”
“还有,你认识哪个大人物的话,叫他抽两个法师来帮忙。真不明白,只不过是个三级法术,一下就解决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法师是不会帮助平民的,瑞瑟。”米莉雅苦笑,“低阶的也不会。”特权阶级,当然只为特权阶级服务。
“?”席恩转过身,“总之,你好好休息,别出来。”米莉雅绽开窝心的笑容:“嗯。”
“瑞瑟先生,有把握吗?”安德烈边走边问。席恩眼里沉淀着冷峻的光:“法术方面,你大可相信我。关键是怎么让这群人听话,知道有东西可吃,他们肯定会闹。”
拦阻饥民的骑士已焦头烂额,见他走近,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召唤了两个土元素守卫,席恩拜托风精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听着,别叫了,男人出来,有活要你们干;女人去借锅子,找木柴烧火;老的管好小孩,排队等着――我会用魔法让你们吃饱,但是谁也不许抢,哪个捣乱,下场就是这样!”一挥手,落雷术震慑了所有人。
难民陆陆续续动起来,按照席恩的安排各自分散。第一批庄稼是在帐篷里培育,出来的人都满脸兴奋狂喜,却闭口不言,对焦急探问的乡亲笑,乐呵呵地要大家耐心等待。
到了傍晚,终于真相大白,几十口大锅放入了玉米和大豆,还有马铃薯菌菇汤,诱人的香气让难民们猛咽口水,恨不得扑上去争抢。然而见识了席恩让一整片地长出青苗,又往锅里丢了一条水龙,没人再担心自己没饭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们对自己说,不敢触怒这个神人般的少年。
“快饿死的先来。”
一声令下,七手八脚抬上好些奄奄一息的人。席恩和骑士们灌了些汤水进去,再开始为排好队的人们分送食物。难民们狼吞虎咽,一边吃,有些人一边流下了泪水。
席恩端着一碗汤回到车里。米莉雅心疼地帮他擦汗:“累了吧?快休息一下。”席恩轻轻推开她,这么细腻的幻术很费劲,他的确累得只想倒头大睡,所以不想再多耗力气。失望地垂下手,米莉雅勉强笑道:“要做到什么时候?种子够吗?”
“够的,两个星期的份,节省着吃赶得回他们自己的家。”席恩已经计算好,“他们不能在这儿久待,大地精灵吃不消。”
“那我跟他们说。”
默默点了下头,席恩把汤递给她。
“喝点吧,你怎么只拿了一碗。”米莉雅劝道。席恩摇摇头表示没胃口,在她对面的长椅躺下来,紧蹙的眉刻着憔悴,却睁着眼,像在抗拒着什么,夜色的眸纯粹浓郁,茫然中幽幽闪烁着寂灭的光辉,宛若星星的眼泪,痛彻心扉。
比泼墨更浓烈的黑暗将这些情绪吞噬,不留痕迹。他压抑地轻咳,眼底透出的神采凛冽却鲜血淋漓。
仿佛一只稚鹰在狂风暴雨中起飞,拼命用还不够有力的翅膀支撑自己,与整个天地战斗。
“米莉雅,我会治好你,还差一样……”低喃着,席恩终于精疲力尽地合上眼。
他要走了。
米莉雅颤抖着,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任何发病时都无法比拟的剧痛撕咬着她的心脏。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希望她的病永远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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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好心的雇主忧愁下加重病情,席恩不得不一路救助难民,风声渐渐传到领主耳中。此地是剑士世家提塞的领地,当他们来到大城非路那,接到市长的邀请。
“您是瑞瑟先生吗?”
“不是。”席恩正忙得不可开交,头也不抬地道。使者愕然。米莉雅在安德烈的搀扶下下车,轻笑道:“他就是瑞瑟,你有什么事?”
“哦,失礼了,女士。”见到这么美丽又有气质的小姐,使者连忙行了一礼,“我奉市长大人之命,请瑞瑟先生和诸位到府上作客。”
“好的,这是我们的荣幸。”米莉雅虽不愿,也只能向权势低头。席恩冷冷地道:“我这两天得了感冒,喷嚏打个不停,去了会扫兴,改天吧。”使者万分尴尬。米莉雅急忙道:“是真的,瑞瑟身体不好,前天还昏倒过,能否等他病好?我可以代他赴宴。”
“这……我不能做主,要请示大人。”使者匆匆告辞。席恩丢下手里的草药起身:“真是乱来。”大步走向自己的帐篷。
“瑞瑟!”米莉雅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别生气,我们得罪不起权贵。”
“笨蛋,别跑,我是去拿药,免得你在宴会上厥倒。”席恩脸色不善地转过头,拽住她的胳膊。米莉雅松了口气,小小羞怯又俏皮地笑了:“那就好,也许我能偷点山珍海味回来哦。”
“呵。”席恩也莞尔,竖起食指,“我以前就觉得,那种蓬蓬裙里头藏一桌酒菜也没问题。”
见他们相处融洽,安德烈既欣慰又不安,他隐隐对这个少年有几分惧意,感觉他并非小姐的良配。
下午使者又来了一趟,告知一个令席恩闻之色变的消息。
“圣域的贵客即将驾临,请二位务必赏光明晚的酒宴,若瑞瑟先生实在不能来,也可以由波特曼小姐代替。”
圣域的贵客?席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当晚,他把老管家单独叫出去。
“安德烈,有件事很抱歉。”
“是小姐的病?”安德烈心一沉。席恩缓缓颔首:“她的血友病……就是那种出血不止的病,我治不好,因为她体内少了某样东西。但是她其他的疾病,我可以治。”安德烈沉到谷底的心立刻回到原位,猛烈地跳动起来:“真的吗,瑞瑟先生?”
“嗯。”席恩慎重地肯定,言下有着懊恼,“对不起,给我更多的时间的话……不过她的病情算中度,还能控制,我会教你预防和处理的方法。”
“请问,您要怎样治疗呢?是否要剖开来――”想到席恩对待那些尸体的冷酷,安德烈不寒而栗。席恩不耐烦地道:“怎么会,她有那样的病我能把她剖开来?”若米莉雅没血友病,他早就治好她,拍拍ρi股走人了。因为治疗要深入内脏,一个没认准位置,可能会危及生命。
安德烈放下心头的大石,问起另一个困惑:“那小姐是有救的?为什么神殿的人治不好她?”
“生命系的神术会活化人体内的细菌,反而起到反效果。”席恩没有贬低,就事论事,“如果配合绯草的汁液(注:有杀菌效果),神术治疗外伤比大部分法术管用。内伤的话,其实用血绒花(注:调理血脉的魔法药膏)也有一试的必要。可惜,我不会。”
“呃……”安德烈听得一头雾水,希冀地道,“除了那个…血友病,小姐的病都能治好?”席恩从遥想中回到现实:“对,所以要你给她吃下麻醉药,病人抵抗会大大影响我的法术。”
当米莉雅醒来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比上次席恩治疗她更清爽,更有力。
忠心的管家老泪纵横地看着她。那黑发的少年静静坐在阴暗的角落,盯着她的目光热切而骄傲,像完成了一件杰作的艺术家。
“你还是给他了。”米莉雅悲哀地指责。安德烈匍匐在地:“原谅我,小姐,我不能不遵守老爷的遗嘱。”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米莉雅此刻深切希望能昏过去,而不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却清醒着。她好不容易抑制住汹涌的情感,眼望席恩:“瑞瑟,答应我,千万不要用那两本书害人。”
“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尽量。”席恩心情很好,透过她,看到自己痊愈的未来。米莉雅凄然一笑:“这就好。”顿了顿,她对管家道:“安德烈,你出去一下。”
青色的月光钻入窗帘的缝隙,笼罩在静默的空间里。米莉雅体味着新生与离别,几次话到嘴边,说不出“别走”两字。席恩耐着性子等待,比起睡觉,干坐好多了。
“瑞瑟。”米莉雅终于鼓起勇气,“我把你的佣金用掉了。”
“什么!”席恩差点跳起来,难道辛苦了那么久都是做白工!?初次看见他这么暴跳如雷的模样,米莉雅忍俊不禁:“呵呵,你别急,我想给你宝石。”
席恩转怒为喜:“谢谢。”他本来就需要宝石。”米莉雅脸上浮起羞红,慢慢坐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一只精巧秀美的黄金匣子,十指紧张得出汗,颤声道:“这是…这是我妈妈给我的珠宝盒,你愿意收下吗?”
对上流社会的女性来说,母亲留给自己的珠宝就是嫁妆,若男方接受,就代表缔结婚约。
然而,出生贫困山村的席恩,并不知道这一习俗。那里的女子能穿上一条新裙子,就是非常好的嫁妆了。
何况,他脑中牢牢敲打着“报酬”二字。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过,还打开检视。戒指、头饰、手镯、项链……各色华丽璀璨的首饰镶嵌着或细碎或硕大的宝石,无一不是上佳的成色,席恩极为满意,双眼灿灿放光地重重点头。
米莉雅幸福地笑开怀。
******
第二天晚上,席恩留下一封信,离开了车队。
『这样好吗,不和那位小姐打声招呼?』风精们不解,以前席恩搬家时,都与当地的元素精灵一一道别。
“我和米莉雅约好了,雇佣持续到城市为止。”席恩不认为有那个必要。妮可提醒:『可是她喜欢你。』席恩失笑:“她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瑞瑟’了。”
站在山头,黑发清俊的少年宛如被风吹散的泡沫般消失。
回首远望,纯黑底色上的城市被无数灯光妆点得繁华绮丽,那里,有个迷信却心地善良的女子。
席恩不是没有担忧,但是那个魔族既然伪装潜入,就不会轻易起干戈,米莉雅应该是安全的。
维烈有那样的能力,对其他人用托梦术也没用。若他暴起发难,圣域仓促间来不及反应,必然损失惨重。哪怕制住他,从那些魔族的语意推测,他的地位相当高,说不定会引起全面战争。魔族自一千三百年前的黑暗历出现,一直逍遥至今,实力高下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原因,肖恩的无能和联盟的腐败让席恩彻底断念,不再冀望他们。
『席恩,我们去哪儿?』
男孩琥珀色的眼眸跳动着冰冷的火焰:“去……冽湖之巅。”
元素精灵说,命运之子就是被命运遴选的人,众生的命运都由命盘决定,而掌管命盘的,是命运之神贝里卡斯。
神是什么?命盘又是什么?凭什么神能决定凡人的命运?
想到神从千万人中发现自己和弟弟,用一个预言判决了他们不同的人生,席恩就止不住灵魂深处涌出的颤栗。神的威能竟如此无处不在,也许他所要做的,是全天下最滑稽可笑的徒劳之举,可是……可是……要他认命,他更不甘心!
就算做一个神掌心跳舞的小丑,他也要拼上他的全部,和他们斗到底!
轻轻念诵飞行术的咒文,席恩投入无边无际的寒冷夜空。
冽湖之巅是一个天然湖泊,位于艾斯嘉大陆北方的横断山脉,最高峰德路卡上面。湖边坐落着一座星神殿,命运之神贝里卡斯也被称作星神,传说他执掌群星的轨迹和苍生的命运,是超越生命女神秦蒂丝和冥神普路托的神祗,也是不为多数人所知的[隐神]。只有他选中的[星之祭司]隐居在此,观测并记录星辰的运行,和隐藏其中的命运丝线。
横断山脉以北,是一片人烟绝迹的荒漠。东方学舍的极密资料库有记载,那里是[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的领土。这个可怕的巫妖的来历不得而知,但有许多贤者****师用生命证实他的实力早已达到半神的程度,为何不南下,将死亡散播到整个大陆,而固守那片不毛之地,令黑白两道的法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为横断山脉发挥了阻挡作用,死灵的大军开不过来,而星神殿有神力庇佑,压制了布拉得本人。
来年的二月,席恩抵达了横断山脉。正是白雪飘零的季节,寒风刺骨。这段时间他的身体越发差了,当他用治愈米莉雅的方法治疗自己,却发觉体内潜伏着一股亡灵的阴力,早早腐蚀了他的内脏。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完全不相融,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呕血昏迷。之后,只能想尽办法压制冲突引起的病变,一天天拖延下去。
席恩知道,唯一的生机是找到一个死灵法师,了解死亡之力的运作。可是死灵法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主动上门等于送上一具骷髅兵的活体材料。虽然星神殿可能也差不多,但至少,他能追寻到那个答案。
山脚下,矗立着一座裂痕斑驳,字迹模糊得几乎看不出的石碑,席恩凑上去,然后僵住。
“只有女性可上山”
碑上用北部民族语和大陆通用语刻着这行字。
『什么啊?什么啊?』风精们不识字,好奇地问。席恩的嘴角抽动两下,一言不发地钻进灌木丛。
『席恩?』风精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露出坏笑。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候席恩会偷偷摸摸躲起来不知搞什么事情,如果她们靠近,还会凶巴巴地训斥,说什么“不许看”,“转过身”之类,哼,越是神神秘秘越要看!
正要探头探脑,却见树丛里走出一个红发红瞳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蕾丝连衣裙,可爱的脸蛋却板得硬邦邦的,眼里闪着她们熟悉的阴森森的寒光。
“走了。”
第三次变身完毕,席恩朝山顶迈进。
******
本章出现的法术:
2级
防护类――空气过滤泡(filter):过滤一切空气中有害的成分,包括环境/炼金术毒素,4级以下法术。
3级
德鲁依――植物生长(plantgrow 5级
幻术类――托梦术(dream):通过进入梦境,向目标单向传递一段信息。
注:这一章,男主角已经结婚了,现年九岁。
第十四章 疑云重重
当天色变得黯淡,火红的晚霞也开始散去,席恩登上了冽湖之巅。
他跳下漂浮碟,拽了拽雪白的兔绒帽,两手也戴着厚厚的手套。虽然恒定了保暖的魔法伎俩,但法术有上限,在山下的村子以防万一买的冬衣,果然派上用场了。
比霞红略深的长发跳荡在肩头,拉低的帽檐下,一双像凝固的血般深红的眼眸不祥而诡艳,颜色极淡的菲薄唇瓣,冰雪一样苍白的肌肤,都令他看起来迥异于人的妖异。
内嵌翡翠的白色长靴没有陷进积雪,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几片似真似幻的羽毛随着淡淡的青光飘落,这是席恩自制的风靴,有浮空和少许防御的功能。他伸手入怀,在斗篷内袋摸到一颗用金链系起的黑玛瑙。有了米莉雅支付的宝石,的确方便了许多。比如这颗质地纯正的玛瑙石,就是高等幻术媒介。元素精灵也得以寄宿在宝石里,本来只有风精能自由自在地跟着他。
『哇――是湖耶!好大的湖!说不定有湖精呢!』席恩藏在领子里的祖母绿项链传出风精艾恩活泼的嗓音。
白茫茫的群山环绕着一汪碧蓝的湖水,雪落即融,山巅气候严寒,湖泊却没有结冰,水面清澈纯净仿佛一块完美的绿水晶,湖边赫然是他此行的目标――供奉命运之神的星神殿。
乍见那幢宏伟壮观中透出精致典雅的建筑,席恩只觉颈后发凉,无关天气的寒意浸透五脏六腑,不由得直打哆嗦,握紧法杖抱在胸前。
可怕。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从踏进这片土地起他就知道不对劲,整个北域像被一股无形而庞大的力量压制着,数量惊人的怨魂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乌云,沉甸甸地汇聚在上空,日以继夜的刺耳尖啸吵得人快发疯,还连带引发了他的病,几乎死在半路。好不容易挨到山脚,亡灵奇迹似的绝迹,这才是最不正常的现象。
山中多阴秽之气,比起平原地带,更吸引亡魂聚集,他家乡的小村庄就是这样。而且草木繁盛,自然灵格外多,这里却冷清得诡异。就算神明显威,也不至于连元素精灵也赶跑。圣域的那条水神祝福之河,就有水精在里头。
还有那块石碑。横断山脉最高峰的海拔高度超过六千米,寻常女人根本攀登不上去,哪怕命运之神是个老色鬼,也不该定下这么不合理的条件。另外,他特地了解过,历来到冽湖之巅的人不计其数,没有一个回来的――这些人哪儿去了?
种种疑点使席恩的神经高度紧绷,无心搭话,忽而一皱眉,抬手抚摸发热的红榴石耳钉:“威娜?”
『湖里没有水精。』火精对相反属性的波动反而比较敏感,『好奇怪,这个湖历史满久了,应该有湖精诞生。』席恩不意外地点点头。
再度爬上浮盘,绕过寒气森森的湖泊,飞向那座沐浴在清冷月光中的神殿,席恩有种感觉,他像是一碟自动送上门的小菜。
神殿的外观都是千篇一律,至少席恩分不出那些细腻的雕刻和华丽的壁画有什么区别,但是穿过古老的青铜巨门,他一下子被高高的穹顶吸引住,抛光的黑曜石宛若夜空,镶嵌着星星点点的夜光石,柔和的银色曲线将它们连接起来,旁边还刻着细小的文字。席恩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词上,惊诧地自言自语:“艾斯嘉?艾斯嘉东面不是索雷斯大陆吗?怎么是……格兰提斯?”
“你说的是大陆,这可是星辰哟。”清亮的脚步声从偏门传来,声音的主人穿着墨蓝色的及膝连身布袍,下面是毛绒滚边的鹿皮靴,一头栗色的秀发扎成马尾,显得精神而利落,湛蓝的明眸纯净剔透,宛如晴空万里,小巧的脸蛋看起来还不满十四岁,一手拎着水桶,另一只手拿拖把,显然正在打扫,她把两样东西一放,三步并两步跳到席恩面前,手撑着膝盖,弯腰打量他:“你好,我叫拉比,欢迎来到命运的殿堂。”
“啊…你好。”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近交谈,席恩往后一仰,指着头上的星图道:“你刚刚说星辰?”
“是啊,我们的世界也叫艾斯嘉。那颗离我们最近的星就叫格兰提斯,当地语念‘地球’。”
“地球……”席恩念诵这个古怪的发音。拉比兴致勃勃地瞧着他,这女孩个儿娇小,微卷的红发蓬松柔细,衬得她鹅蛋型的小脸可爱万分,越看越喜欢:“你是血族吗?头发的颜色真漂亮――啊,我们接纳所有的种族,尽管放心住下。”席恩斜睨她:“如果我不是血族,也上不来吧,你们的规矩太奇怪。”
“不会啊,我们只招收女弟子,是因为占星需要心如止水,而女性的欲望比较少。”拉比讶道,“只要诚心,都会被山下的结界传送到这儿,你不是吗?”
“我……我……”席恩额角冒汗,一时编不出谎话,咬牙坦诚,“我是飞上来的。”
“你不想成为星之祭司?”拉比突然露出亲近之色。
席恩垂眸掩盖眸中跳动的冰焰:“我想了解命运。”拉比大奇:“这就怪了。”不愿她多想,席恩岔开话题:“那这里没有男人?”
“是啊,我进来六年了,从来没见过男人,大概结界把他们送回家了。”
看来我的幻术没有暴露,只是因为体质关系传送术不起作用。席恩松了口气。
不过,那些男人可不是回家。
世道不好,很多人都想躲进神的怀抱,可山门又哪儿那么好进。席恩暗暗冷笑。
“算了,你反正是来学习的对不对,祭司们问起来,你就这么说。”拉比眨眨眼,高兴地按了按他的脑袋,“这里只有我一个修炼士,快无聊死了。”席恩一怔:“只有你一个?”
“其他人都升上去了嘛。”拉比咧咧嘴,有点不好意思,“要成为祭司,首先得和神沟通,可是我连坐都坐不住。还有乱七八糟的历法算数,搞得人头大,宁可闯点祸出来大扫除,也比坐在里头舒服。”
“我刚刚还以为你要赶我出去。”席恩被她的语气逗笑。拉比双目一亮:“笑了笑了,好可爱。啊,血族要吸血的,是不是?”
“那个……”席恩很是尴尬,“我会自己解决的。”
“不行,你是我的后辈,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拉比非常坚持,用力一拍大腿,“人的血不行,后院有我们养的动物,每天晚上我会放杯血给你。”席恩只得拉长时间,他可不想天天喝血度日:“三个月一次就够了。”
“哎,这么久?”
“拉比。”再次绕过敏感问题,席恩眼里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厉,“星之祭司能预知未来,是指每一件事?比如,我今天会来?”拉比毫不怀疑地道:“应该是吧。”
“为什么?”席恩难以接受。
“星之祭司拥有星神赐予的权能,星神的眼睛俯瞰一切,也执掌所有的命运,脱离命轨的生物是不存在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和木偶有什么区别?”
“也没这么糟啦,我是觉得没那么神。”拉比爽朗地大笑,“虽然有不得不死的时候,但我们可以尽力活下去啊,我没感觉那时有神在帮我。”席恩不由得微笑,阴郁的心情略略开怀。
拉比一手遮住嘴,小声道:“不过刚才的话,你可别说出去,我会被祭司们剥皮。”席恩笑意加深:“不会的,我保证。”
他这一笑,原本冷极的眸弯起,仿佛雪融冰消,惊破一池寒水,令人心惊又眩目。
“你真好看。”拉比呆呆地道,忽而击了下掌,“瞧我糊涂的,还没问你名字。”
席恩略一迟疑,还是用了适合外表的假名:“迪朵。”欺骗这个亲切和善的少女,他有些内疚。拉比一指点唇:“没有氏族名吗?哦,我忘了你们是不能随便透露姓的。”(注:这是误会,由于姓名可以施咒,大部分异族基于自我保护是不会报姓,但血族、精灵这类高傲的种群都会报上又臭又长的姓氏,以彰显自己身份的荣耀,家族的古老。贝贝属于特殊情况,会在另一部小说介绍)
“我没有家。”席恩淡淡澄清。拉比一怔,眼底有异彩一闪而过,绽开笑靥,“没关系,这里很好的,你马上就会住习惯。来,我带你去房间。”说着站直身,牵起他的小手。席恩被她拉得踉跄了一步,惊讶地道:“不用经过允许?”命运神殿竟如此来者不拒?山贼窝都没这么好进!
“不用不用,掌殿大人在闭关,其他人不是在占星室,就是在图书馆,接待新人的工作都丢给我。等到人多了,掌殿大人会集中做一次考核,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走人。”拉比转过身,指指自己,“幸好我是元老,打杂干活也没人比我勤快,不然肯定被赶下山。”
解开疑惑,席恩恋恋不舍地瞧着后头:“我还可以再来看这些星星吗?”拉比噗嗤一笑:“当然,你有什么不懂就问我好了。要我算天体轨道是要我的命,但是星阵图我好歹背下来了。”
“谢谢你,拉比。”第一次有人这么诚挚地教自己,席恩十分感激。
“谢什么啊。”拉比回头弹了他一下。席恩摸着麻麻的额头,心里有点酸涨的异样感。
长长的走道盘踞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比外面略淡,却更加诡谲莫测,那些紧闭的房门和黑糊糊的角落好像有一只只眼睛在窥探,令人浑身不适,席恩忍不住抱紧法杖,手微微发抖。
“冷吗?”拉比立刻察觉,关怀地低下头,“待会儿我帮你生火,烧洗澡水。”
“我可以做这些事。”尽管喜欢对方给予自己的温暖,席恩还是不愿凡事依赖他人,反手握住她,“拉比,你会不会冷?不舒服?”这座神殿,实在有古怪。
“不会啊,我是在北地长大的,早习惯了。”
幽魂对健康的人是几乎没有损害,可是这股气息……比艾琳达那样的堕落祭司还冷,恐怕不是一般的邪灵,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停在客房前,拉比挥挥手:“我先去把剩下的活做完,再帮你拿柴火来,柜子里有棉被,你冷的话就盖。”
“嗯。”席恩目送她轻快的背影跑远,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柔和。元素精灵们交换最新发现:『原来席恩喜欢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唔……”
『米莉亚真可怜。』大家认为他移情别恋,却忽略了他们的小元素使离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早。
关米莉雅什么事?席恩莫名其妙。
打开门,小心地扫视,屋内的摆设大部分是石制品,应该是就地取材。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
眼角闪过一道黑影,席恩凝目,轻轻掩上门,施了个[秘法锁],防止有敌人从后面偷袭。随着嘴唇翕动,淡绿色的光膜包裹住他,这是阻挡虚体攻击的[反作用灵甲]。
那不是老鼠,老鼠没那么大,衣橱和墙壁之间的距离也不够容纳一个人,多半就是幽灵了。
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不见半个鬼影,席恩心想若有[侦测亡灵]的魔法该有多好。(注:dnd的预言系法术,但本文没这个学派)
心里仍然不踏实,席恩合起眼,纯粹用自己的精神力捕捉蛛丝马迹。半晌,他走到穿衣镜前,一把拉下盖布;又徘徊了一阵,爬上床,取下挂在窗户旁的风铃。
这只风铃是黄铜做的,布满了锈蚀,已经发不出声音,然而席恩信任自己的判断,用窗帘把它塞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风。
“感觉很敏锐呢。”
镜子变得一片黑,正对的黑曜石王座上,一人浅浅扬唇。
冰冷苍白的指尖轻点雕琢成骷髅头的扶手,似乎正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愉悦的弧度上扬,化为一抹兴味。
“希格尔。”
漆黑的镜面冒出一团人形影子,静静等候主人的吩咐,“观察他,不要再让他发现你。”
黑影从中弯折了一下,缩回镜子。
漫不经心地轻拂长袖,翻弄间,暗红的纹路仿佛欲振翅飞起的蝴蝶,幽丽而诡异。
一个穿黑色礼服的小女孩端着银盘上前,将血色的佳酿呈给红衣君王,她有着亮丽的金色卷发和水汪汪的蓝眸,可爱得像个洋娃娃。
“主人,我感应到《深渊书》了。”
“哦?”持杯的手一顿,另一只敲击的手加快了玩味的节奏,“在那孩子身上?”金发女孩摇摇头:“不,但是他上山时,我还有感觉,应该是藏在路上了。”
异常苍白的手指流连在她的头发上,温柔得像抚摸一头小猫:“那么去会会他吧,碧姬,不要把他弄死了,他会带给我不少乐趣。”
“遵命。”碧姬低下头,一圈青色的幽光从她体内散发出来,整个人渐渐缩小,最后凝成一本半人高的厚重典籍,血红的封皮写着三个大字:《亡灵书》。
当亡灵书幻化而成的青光没入镜面,黑气隐没,又映照出一幕场景,是厨房。
一滴浓绿色的液体从纤白的食指沁出,融入满满一杯鲜血,对自己的血色完全没反应,拉比舔了舔指腹,在她的舔舐下,伤口迅速愈合。
“嗯,听说血族比较喜欢人血。”
将杯子放在托盘上,端去客房,拉比敲了敲门:“迪朵,你的晚餐来啦。”
席恩心下苦笑,施法让这杯恶心的东西容易入口些,但强烈的腥气还是熏得他作呕,克制着不露出异色。
拉比显然对那气味也不怎么喜欢,躲得远远的:“你还要吃点鸡肉吗?或者鱼?”
“不要鱼。”想到同样的腥味,席恩差点呕出来,急于做点事分心,“我帮你。”
晚祷时,席恩终于见到所有的祭司,清一色穿着曳地的灰色袍子,高阶祭司的领口和袖边镶了金线,很好区分。一名辅祭向众人介绍他,期间,那些年轻的祭司一直在窃窃私语,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之后高阶祭司主持仪式的时候也是。席恩盯着她们,不是出于反感,而是因为――他听不懂!
在风精灵的教导下,天南地北的方言他不能说全会,至少哪个地方的口音一听即明。可是这会儿,他居然像鸭子听雷一样,全然摸不着边际。
请风精翻译,乌丽埃尔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不行,我不能理解这种语言。』
『就好像是诅咒,语言本身就是亵渎的。』妮可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席恩,小心啊,这里……不对劲。』
亵渎?祭司怎么会用亵渎的语言?又有什么语言本身是亵渎的?席恩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高阶祭司,又瞥了眼被排挤在外的拉比,最后转回那些依旧旁若无人说着话的祭司,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这地方,的确有问题。
祷告结束后,祭司们走出礼拜堂,从头到尾没有多看新人一眼。乘清理香炉的机会,席恩斟酌着问身边的人:“拉比,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如果可以,他也想顺从内心的警告,赶快逃离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可他的目的还没达成。
“离开?去哪儿?”拉比极为诧异。
“这里很闷。”顾虑可能有人窃听,不便告诉她真相,席恩随便掰了个理由。拉比恍然大悟,无精打采地耸了耸肩:“哦,是啦,我也觉得,但是离开这里,我就没地方去了。”
怎么?席恩不解,正要细问,一个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迪朵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愣了愣,席恩起身面对身后的高阶祭司。她板着脸,面孔消瘦而冷漠:“我知道你们一族处境艰难,但这里是神圣的祭坛,你要注意你的行为,如果给其他人带来困扰,那么很抱歉,我们将不欢迎你。”
席恩心跳加快,不是因为她的警告,而是第一句话。
“我的族人怎么了?”他完全没有掩饰焦急的口吻,“事实上,我是被族里赶出来的,不清楚他们的情况。”贝贝,你千万不要有事!
高阶祭司挑高眉毛,看了他片刻,道:“这是天谴,作恶多端必有报应,你好好修身养性,就不会步上你族人的后尘了。”
可恶的老巫婆!席恩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咒骂。
『席恩,这样好吗?』妮可轻若无物的身子飘浮在空中,水晶般剔透的美貌满是担忧。乌丽埃尔也劝道:『还是让艾恩和伊米安去吧,我们留下。』
“不,你们俩我比较放心。”席恩不容反驳地道,“找到贝贝,保护她。我只给了她一块隐身宝石,恐怕没什么用。”
『那……你保重。』乌丽埃尔依依不舍地动身。妮可叮嘱:『有事一定要呼唤我们。』席恩挥手道别:“嗯,你们也小心,千万别被人抓去。”
另两个风精伤心不已:『席恩不信任我们。』『就是嘛。』
“不是不信任,是不适合。”席恩安抚闹情绪的她们,“等你们不贪玩的时候,我就会交给你们重要任务。”伊米安和艾恩无话可说。
匆匆跑回厨房,脱下衣服爬进浴桶,山上烧水不易,但他只有这个空挡能溜出去。
“迪朵,水热吗?”拉比探头进来。席恩吓了一跳,暗道好险:“呃,嗯。”
“不好意思,修炼士不能进大浴池净身。”拉比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将一只小玻璃瓶放在灶台上,“不过我偷拿了一瓶暖气药剂,嘿嘿。”一拔开塞子,雪白的蒸气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席恩吃惊地睁大眼:“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炼金术士做出来的,很贵,一瓶要十个金币,只有神殿才买得起。可以用三晚上,比柴火暖和多了。”
“真不可思议。”
拉比皱皱鼻子:“这有什么,大浴池那儿还有煌石,一种灰绿色的小石头,丢一颗就能让一池水变热,也要三枚金币――有钱人真会享受。”席恩的眼神闪闪发亮,这一刻他由衷觉得,就算这地方窝藏着妖魔鬼怪,他也要为研究这些宝贝留下来。
“咦,你忘了脱帽子。”隔着雾气看见席恩头上还戴着那顶兔绒帽,拉比伸手想帮他脱掉。席恩连忙掩住,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嗯……我自己来。”拉比笑了笑,出去烧火。
松了口气,席恩为难地揪着帽檐,里头传出水精格丝娇嫩的嗓音:『人家也要洗啦。』
唉,叫他怎么脱,真是……丢脸啊。
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的,担心他一个人寂寞,拉比搬来铺盖要和他同睡。当晚,席恩不得不脱下帽子,拉比立刻哇哇大叫地扑过来:“好漂亮哦!迪朵,原来你是有钱人!”
滟红松软的发丝从肩头流泻而下,一枚极具风情的发夹在其中闪耀,展翅的水蓝色蝴蝶恍若翩翩舞动,镶满了闪亮的蓝宝石与碎水钻。
席恩唉声叹气,一手掩面无颜见人。
米莉雅送的首饰自是女性化,他又让元素精灵自己挑,结果水精灵就选中这只发饰,死活不肯变卦,无奈下,只好戴上。
我将来一定要自己做首饰!席恩暗中发誓。
拉比抚摸着他的祖母绿颈链和茶晶手镯,眼中溢满艳羡。席恩叹道:“我不是有钱人,这是帮一个有钱人做工的报酬。”说到米莉雅,不禁想念。
“原来如此。”拉比收回手,抱膝坐在床上,好奇地问,“迪朵是哪里人?我听你把我们的家乡话说得好好,只是稍微有点口音。”席恩微笑了一下:“我没有故乡,到处流浪,所以每个地方的话都会说一点。”
拉比一霎不霎地注视他,昏黄的烛光下,她晴蓝的眸子闪动着奇异的光:“我也是,你知道吧,我的名字是‘七’的意思。”席恩点点头。
“我是家里的老七,我爸妈养不起我,就把我丢了。”拉比看似无谓地耸肩,席恩却没有忽略她身上溢出的丝丝凛冽,“我还记得那一天,爸爸叫我上山,说神会收留我这样的小孩。可是我走啊走,只听见野狼的叫声,贝里卡斯神没有让我进去。我不甘心,自己爬到山顶,厉害吧?”
席恩没有回答,窗外寒风呼啸,幽暗的光线笼罩在四周,平静的表象下,混乱的因子不停扩散,波涛般翻涌,持续加重沉淀阴晦的压力,胸口沉闷得几近粉碎。
“你恨他们吗?”终于,男孩淡淡的话语扰乱了表面的宁静,在黑夜之中增添了令人心惊的冷冽。拉比如梦初醒地绽开与平日无异的笑容,往后仰倒,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怎么会,那是没办法的事嘛。”
“……”
“睡觉!睡觉!”
席恩看了眼蒙被大睡的她,静静吹熄烛火,也躺了下来。
一时了无睡意,但是他明白有的睡要尽量睡,不然身体会吃不消,强迫自己闭上眼。
迷迷糊糊睡到中夜,席恩猛然坐起,全身冷汗淋漓,恍惚地望着黑暗。
『席恩、席恩……』受到惊动的元素精灵围着他安慰,琐琐碎碎的细响驱走了梦魇。
他像是刚学会呼吸一样,生涩地吸气、吐息,冷冷的夜风吹来,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荒凉。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梦见他杀死的那些人,凝固了怨毒和惊愕的表情,因骇惧而瞪大的眼睛,令他夜不能寐,白天又有另一种地狱折磨他。
“迪朵?”困惑的低语在左近响起,拉比揉着眼爬起,将他拥进怀里,惊觉他一身冰寒,“你好冷,做噩梦了吗?”
“我……我……”席恩发觉自己抖得不成声。拉比眼里闪过了然,双臂搂得更紧:“没事的,习惯就好。”
冰冷的体温慢慢回升,席恩体味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触,胸中涨满酸楚又暖洋洋的情潮。
下意识地推拒,也曾有一个人,在漫长的冬夜紧紧抱住他,依赖他、温暖他、说着:[席恩,我们永远不分开。]
却在一跃为上等人,神预言的命运之子,圣域众所瞩目的天才后,抱着另一人甜甜叫“姐姐”。
“不要动。”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拉比轻声呵斥,含糊的咕哝带着哽咽,“两个人一起睡就不怕了。”席恩的手忽而软化,搁在胸前,不再动弹。
良久――
“拉比。”
“嗯?”
“……没什么。”他想对这个人好,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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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挂那些祭司的异常,第二天,当拉比带他参观完神殿,席恩偷偷回到图书馆前面,从门缝朝里张望。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所见的景象还是骇了他一大跳。
这些……是什么?
在里面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肉色的眼球,飘浮在空中。明明没有嘴,却发出昨天那种古怪的声音,圆滚滚的身体下面连接着十多根触须,不是握笔就是拿纸,忙碌地记录着。
『席恩,快用凝视之幕!』听到元素精灵的大喊,席恩不假思索地使出相应的法术,两个风精卷起他的身体,一连转了七八个弯才停下,把他放在柱子后面。
『好险……』艾恩直拍胸口。伊米安余悸未平地道:『我感到它们的视线有很奇特的穿透力,好像能看透一切障碍。』席恩恍然大悟:“幸好,要是被发现我在偷看就糟了。”
『是啊。』艾恩喘了一大口气,神色既慌张又不安,『可是我从没见过那种生物,感觉好讨厌哦。』
“讨厌倒不至于,胖胖的挺可爱。”席恩双手比出大小,言下有一丝兴奋,“它们在写东西,也许这就是星之祭司能窥视命运的缘故――看透一切的能力,如果能捉一两只……”
『你想抓它们吗!?』元素精灵吓呆了,她们的小元素使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啊!
“嗯,不过要先搞清楚它们是什么……”
“恶魔。”
陌生的童稚嗓音从背后传来,席恩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金发黑裙的小女孩站在立柱的阴影里,双唇上扬,露出一个近乎妖艳的笑容,“它们是低级恶魔的一种。”
******
本章出现的法术:
2级
防护类――秘法锁(arcanelock):用魔法锁住门或箱子。
防护类――凝视之幕(gazescreen):在受术者眼前创造一个镜子般的区域,随之移动,不影响视觉,可避开凝视攻击。
3级
防护类――反作用灵甲(ectoplasmicfeedback):如果受术者遭到虚体的接触攻击,攻击者会受到力场伤害。
第十五章 陷阱(一):时空的导标
“你是谁?”
对陌生人诡异的出现和耸人听闻的话,席恩并无太大反应,只冷冷睇视她。
“碧琪丝,主人叫我碧姬。”女孩有着一头宛如洒了金粉般亮丽的大波浪卷发,细致美艳的脸蛋,身穿深黑色的长袖连身洋装,袖口和裙摆绣着美丽的白色蕾丝,腰后还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席恩不再言语,静下心思索。那些奇怪的眼球是恶魔他不意外,这样之前的疑点就能够解释得通,接下来的问题:为什么命运之神的神殿会混入恶魔?他知晓万物的权能是否真有那么厉害?或者恶魔的势力强到能和神分庭抗礼?
但是他也不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无关她可疑的行迹,纯粹是直觉。
碧姬好奇地晃晃食指:“你不问我是什么人,我的主人是谁?”
“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席恩递去怀疑的一瞥。碧姬嘻嘻一笑,笑容天真无邪,眯细的眼却暗藏阴鹜的冷芒:“嗯…我倒很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不但是全能元素使,守护你的元素精灵还都这么强大。”
『咦?』不光席恩,元素精灵们也是一怔。
目前为止,席恩对自己的实力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因为他做比较的是资质和他相差无几的弟弟,志向又高,始终以为自己还差得远。
那一天,元素精灵为了救他,呼唤元素之王降临。七位元素主是比元素神更高阶的存在,召唤条件严苛,必须有一位全能元素使、可以施放禁咒的环境、复数不同属性的玛那精灵同时召唤。虽然席恩本人没有获得任何好处,只是捡回一条小命,在场的元素精灵却受益非浅,能力提升到不亚于元素长老的水平。这在元素浓度较古代大幅减少的现在,是绝无仅有的,难怪碧姬和她的主人纳罕。
席恩却没注意到,元素精灵们更不知道。
“我是个魔法师。”席恩淡淡地道,“你看得到她们,可见你也不是普通人。”碧姬笑得更甜美清纯,心里却在暗暗研判。所谓元素使,就是对元素有适性的人,一般最多两种,三种以上该是各方势力争相夺取、秘密珍藏的国宝级人物,怎么会伪装成女性,混进神殿当修士?而且席恩的性格也颇难捉摸,元素法师多少会受到本系精灵的影响,如火系的直率烈性、水系的冷静淡漠、地系的沉默寡言、暗系的深沉多疑等。看他身上的装备,足足有六种属性之多。
“还有事吗?”席恩忽然道。
“什么?”碧姬一呆。席恩指指长廊的右拐角:“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他要走了?碧姬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大喊:“等等!等一下!你能不能救我?”总算按照原计划上演剧本,差点就被牵着鼻子走。
“救你?”席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特别盯着那双诡诈的眼哼了哼,“去找那些笨蛋骑士吧。”说着挥手离去。
“我知道这座神殿的历史,你也不救吗?”
顿了顿,席恩徐徐转身:“历史?”碧姬绽开胜利的笑靥:“对,这座神殿从建立之初到今天的历史,因为我是器灵。”
『席恩,我知道器灵。』伊米安忙不迭说悄悄话,『和我们很像,不过是法器形成的,有的很坏,有的很好。』
“哼哼,我可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时空的导标]。”
“时空的导标!?”难道是――
“我听你对那个叫拉比的女孩说了,你想了解命运。”碧姬笑了,妖异的醉蓝眼瞳仿佛能看透人心,“想得到预言的神力,就找到我,解救我吧,再见,小元素使。”
席恩目送她的身形淡化消失,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蹲下一手按地。
(莫卡,看看有没有那件东西。)
黄光一闪,佩带在他右腕的手镯震了震,从镶嵌的茶晶爬出一只穿山甲似的小生物,钻进地面不见了。风精艾恩不甘寂寞地道:『你要找神器吗?我也来帮忙。』
(不,那女人看得见你们,你飞来飞去惹眼。)席恩闭目感知大地精灵所见的景象,所有房间的分布、人的走动声、说话声……他的额角沁出汗珠,眉间隐隐透出痛苦之色,忽然身躯摇晃,整个人伏跌下去,全身冷汗涔涔,瞬间湿透重衫。他握紧拳头,低低咳了一阵,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流下。
『席恩!?』元素精灵们大惊失色,他从来没发病得这么严重。
“……怎么回事?咳咳……”席恩也方寸大乱,伸手抹了抹,看到沾上手套的鲜血,手微微发抖,更加用力地擦,却止不住越来越猛烈的咳吐,胸口疼得像要爆裂,他拼命抓住一线清明,按着剧烈作痛的部位,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念诵咒语,过了半分钟有余,疼痛才渐渐止息,他也虚脱了。
『太勉强了,你不该到这种山上来。』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起他,那是个褐色皮肤的高大男子,简易的服饰纹着常春藤蔓,眉目俊朗。元素精灵中,只有土精灵莫卡和水精灵格丝能实体化,但是席恩受不了格丝身上散发的寒气,莫卡主动担起照顾的任务。
“放…放下我。”席恩还有点余悸,有生以来头一次,他那么接近死亡,以前他从没吐过血,缓缓吸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刚刚看到拉比过来了。”
莫卡不赞同地皱眉,却无法违逆他的意思,将他轻轻抱坐到柱子底下:『我认为你最好叫她带你去休息。这座山的自然灵都被某种力量压制着,也许就是那个女孩说的神器,等你睡过一觉,我会告诉你地点。』席恩露出浅浅的笑意,他平常即使微笑,多半也带着嘲讽,此刻真情流露,分外瑰丽。
“好,谢谢。”
大地精灵回到手镯里,风精也掩了声息。
“迪朵……咦,你怎么了?”远远望见他背靠廊柱坐着,栗发少女关怀地跑近。
“我不太舒服,马上就好。”及时用幻术遮去血迹,席恩的外表毫无破绽。拉比不放心地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饿了?你头好烫,饿了就说。”
席恩本想说没事,想起刚才大量失血,这句话缩了回去。
喝第二杯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比第一杯顺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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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答应了莫卡,席恩向拉比告假,想小睡一会儿,不料当他清醒时,满天星辰已经在窗外放光。
“啊,你醒了!”拉比正在拧布巾,见他睁眼,喜得蹦到床边,“有没有哪里痛?你在梦里好像很难过。”
全身发热,头昏昏沉沉,心口像压着重石,闷得喘不过气来,这种症状席恩再熟悉不过――他感冒了。
见鬼。
没好气地瞪了眼角落,那里站着一个黑影,被他一瞪,滋溜钻进衣柜后头。席恩有些发怔,以前他生病时,也有这类东西守在附近,然而说来奇怪,只要肖恩陪着,他很快就会退烧,那些阴灵也不敢接近,这回……是因为拉比?
“我没事。”数声轻咳阻断沙哑低语,席恩顺了顺气,勉强从火焚似的喉间挤出话,“我睡了多久?”千万不要落了肖恩那边的课。
“三天,整整三天。”拉比竖起三根手指。席恩懊恼地闭了闭眼,随即心一沉,他发烧昏睡是常有的事,但从没超过一天,又想起那日的吐血,也许他活不久了。
想到这里,席恩再无法安适地躺着,强撑起上身。拉比急忙阻拦:“慢慢!你想喝水,我喂你就行!”
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席恩任她扶抱,喝下温热的水,却仍是干渴,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有一种莫名的焦躁。
一杯水都空了后,拉比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拉好被子。
“药在炉子上热,我去拿。”她柔声呵哄,“千万别动,你病还没好。”拿着空杯,她跑出房间。
『席恩……』元素精灵纷纷显形,担忧的神情令男孩感到一阵暖意,稍稍冲淡了那股异样和对死亡的恐惧。
“莫卡…咳咳咳!”
『好了好了。』大地精灵叹了口气,『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我问了那儿的土灵,里面有一根大黑柱,每次掌殿要做什么重大的预言,就会进去抚摸那根柱子。』席恩定定注视天花板上描绘着上古神话的暗青色花纹,眼神深峻如层层岩雪,锐利如刀。
“那个叫碧姬的丫头,在里头吗?”良久,他缓声道。莫卡摇头:『她是器灵,一般不会现身。』
“她真的是器灵?”
『乌丽埃尔大姐见过,我们没有。』伊米安沮丧地道。艾恩也耷拉着脑袋:『嗯,我和小伊才活了五百多岁。』
『有些器灵是捕捉我们,封进法器做成的;还有的是自然形成,大部分智力不高,比如剑灵,顶多只能认主。像她那样连人形都能幻化,恐怕真的是神器。』火精威娜有被捉的经历,了解得比较清楚。席恩轻轻颔首,思忖碧姬求助的可信度。这时,拉比推门走进:“迪朵,药来啦。”
面不改色地喝完药,席恩道:“拉比,你去睡吧,不用管我。”自己的身体恶化到这个地步,他实在难以安心养病,急于一探神器所在。
“说什么话!”拉比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你乖乖休息,我会陪着你的!”
想起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对方,席恩没有反对。拉比拉过一把椅子,一ρi股坐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团毛线织起来。
似曾相识的情景使席恩心绪换乱,纠结着烦躁无比,既想夺门而出,又恋恋不舍。之前也是,答应了莫卡睡觉,结果浪费了整整三天的宝贵光阴。
席恩不是责怪大地精灵,也不是气拉比阻了自己的去路,他只是……只是懊恨自己必须如此奔忙,朝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拼命攀登。
习惯性地抱膝而坐,下巴枕在膝盖上,席恩怔怔出神。
拉比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在帮迪朵织哦,你喜欢什么花样的?小兔子好不好?”
“嗯。”席恩神思不属地应道。
“粉红颜色?”
“嗯…嗯?”终于回过神,却没有激烈反弹,席恩也觉得兔子可爱,“黑的好,洗起来省力。”拉比皱皱鼻子:“黑兔子?迪朵你真怪。”席恩没有对她的评价做出回应,看着她两手的动作,仿佛已着迷。
曾几何时,母亲也是坐在这个位子,为他们兄弟俩缝补冬衣。只是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又缺乏耐心,当席恩接手后,就不再碰了。那个冬天,成为记忆里最后的温暖。
“迪朵想学吗?”拉比注意到他的目光。席恩淡然一笑,如逝梦无痕:“我会。”
“哦?我不信,你织给我看看。”
拿到半成品的毛衣席恩才发觉尴尬,这个花样他是会织,但是他的右手因为一桩意外残废,改用左手后许多习性已经纠正,却不包括编织。然而他心性坚忍,从不放弃,慢慢尝试摸索,渐渐回复以往的流畅。
“真的会!”拉比叹服不已,“迪朵,你真不像血族,不但会生病,还会织毛线!”
席恩一针织歪掉,若无其事地拆开重来:“我是离群的血族。”拉比一拍额头:“对哦,我忘了。嘿嘿,那我和迪朵都是孤儿了。”
“你的家人还活着。”席恩语气平平地提醒。拉比扑倒在床上,连翻两个身。
“那又怎样,我当他们死了,他们也当我死了吧。”她仰天躺平,摆出一个无所谓的姿势。席恩忍不住分心瞄她:能这样想,也是件好事吧。
如果没有双生感应,他也会把肖恩往好处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炼狱里挣扎。
但那样就便宜了那混球,还是知道事实好。
毛衣无形中变成席恩织,当事人没感觉,拉比却吐吐舌头,顺势偷懒,还不让他发现:“哎,迪朵,你知道吗,这里有一头龙哦。”
棒针停下,红眸闪过惊异的光:“真的!?”
龙,乡野传说里是作恶的怪物;到了肖恩的老师口中就是龙骑士的搭档,翱翔天际的王者;而风精则对他讲述了各式各样龙的习性特征,但是有个共同点是不变的:龙是强大的生物,仅次于神魔。
“是真的,一头白银龙,萨兰朵女皇的守护者,这是北部很有名的传说。”拉比双手托颊,眼里浮现出梦幻的泡泡,一贯活力充沛的嗓音变得朦胧而憧憬,“那时整个北大陆是个统一王国,女皇萨兰朵征服了高傲的白银龙克拉费里格,与他定下契约,克拉费里格宣誓永远效忠,成为女王最忠实的守护者……”
“契约?”席恩的质疑带着难以置信的味道:一个契约就能约束得了龙?拉比兴奋地拍打床单:“是啊!龙最重承诺了!只要发下誓,不管经过百年、千年、万年,都不违背!女皇萨兰朵后来被刺杀了,克拉费里格伤心之下,请求冥王让他去冥界陪伴爱人,金龙王却认为他这么做是丢龙族全体的脸,把他囚禁在横断山脉――这老匹夫!人家相爱关他什么事!”
虽然表面没有变化,席恩的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爱情是什么他不懂,震撼他的是克拉费里格的坚贞,如果龙如此守信……
“咳咳咳!”激动下,他感到喉咙又一阵刺痒。拉比慌忙抢过毛衣,按着他躺下:“快快,你早点休息,我不缠着你说话了。”
烛火熄灭后,席恩还在黑暗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在脑中构绘一团模糊的影子。
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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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午后,初夏的阳光仿佛汽化的水晶降落在水泥路面上,透明的凉风拂过人们的发梢。但这样的天气,一所清一色红砖搭建的校舍却传出震天价响的吼声:
“杨阳!!!”
“我在这里。”
回答的是一个相当慵懒的中性嗓音,语尾拖着一丝不耐,更显得漫不经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像是我请你来办公室的!也不想想你刚刚干了什么!”有着惊人音量的班主任火冒三丈地将一本漫画狠狠扔在桌上,瞪视气得她差点脑溢血的罪魁祸首。
站在她面前的学生乍看像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男孩,齐脖的短发,俊秀的脸蛋,剑眉薄唇,只有鼻子还带点女相的可爱,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眸黑漆漆的毫无杂色,定定注视惨遭蹂躏的爱书,闪过心疼的光芒。
…………
杨阳长吁短叹地走出办公室,在心里诅咒强迫她定下约定的老处汝班主任,正想回教室,一个悦耳的声音唤住她:“小阳。”
同班好友柳轩风温和秀丽的脸庞满是同情,关怀地望着她。背后探出颗脑袋,瞧了瞧,立马缩回去。
黑眸冷光一闪,杨阳大步上前,将眼见苗头不对,连忙想逃跑的人揪到身前。
“哇啊!”
“小阳!”
惨叫和劝阻同时响起,杨阳瞥了眼轩风,温言道:“你别Сhā手。”转向另一人时却换了张面孔,发言也字字冷彻心底:
“严昭霆,你是特地来向我负荆请罪的吗?”
…………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打量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兰冰宿的心里涨满困惑。
放学后,她和往常一样搭对街的公车去补习班,半途顺手捡起一堆垃圾――她难得这么有公德心――就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正怀疑是不是被哪个醉酒司机撞了时,看见眼前出现五扇门,其中一扇蓝色的徐徐打开,将她吸了进去。
“难道是绑架?”
冰宿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品学兼优,一直在重点学校长大的她,从未接触过幻想类的书籍,所以对这类非现实的事态,完全没有处理能力。
…………
卡!房里唯一的两扇门突然发出轻响推了开来,冰宿绷紧身体,却见推门者立即闪到一旁,恭谨地迎进两个男子,然后关上门。
前面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长的很英俊,神色却冷峻之极;冰蓝色的双眼锋锐如刀;淡金色的短发下是一顶漆黑的额冠,中央的红宝石冷光流转;衬以金线的黑色长袍适宜的贴裹住他英挺的身子,散发出沉肃威严的统治者气息。
跟在他侧后方的男子更年轻,才二十来岁,有一张在女性中也极为少见的绝色脸庞;他没有黑衣男子冷峻的神情,挂着超然的微笑;黑亮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身后;服饰是缀有银线的白色长袍,肩披淡紫色的真丝披肩。
…………
这回轮到冰宿茫然:“你说强行邀请,又说没料到是我?难道是无差别绑架吗?”
黑衣男子脸色更阴沉:“我已经说过不是为钱,请不要再使用这种污蔑的词语。”他瞥了眼刚止住笑的白衣男子,道:“法利恩,你把事情跟她交代一下吧。”
“是,陛下。”法利恩恭敬一礼。
…………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反正这里不是地球。”法利恩微微一笑,将手中玉制的法杖指向其中一座悬浮大陆,“这是伊维尔伦,也是你现在身处的地方――而上首的这位,就是我城的城主罗兰;福斯。”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眼皮,轩风立时清醒,睁开双眼,看清远比家里华丽的天花板后,她才确定昨晚经历的不是一场梦。
“轩风小姐,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恭谨却陌生的女音,轩风从诺大的床上弹起,扬声道:“我醒了,进来吧。”
一个有着圆脸蛋的侍女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叠衣服和一只装满水的金盆:“您好,轩风小姐,我是陛下派来服侍您的,我叫伊莉娜。”
…………
穿过几个回廊,刚踏进圆形大厅,轩风就望见喷泉旁边的凉亭里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另一人随侍在旁。她走上几步,道:
“你好,埃特拉的满愿师。”
坐着的人立刻转过身,朝她奔来,红润的苹果脸满是惊喜的笑意,水灵灵的大眼盛满了雀跃,她一把握住轩风的手,笑道:
“哇――你果然是和我来自同一世界的呢!我叫邱玲,你呢?”
…………
“嗯……”杨阳沉吟道,“按照传统的剧情,马上就会出现一个长胡须的老爷爷,指示我们拯救这个世界。”
昭霆本以为友人在开玩笑,可是杨阳的表情却很正经,不,应该说杨阳从没有过不正经的表情。正想获得更让人放心的答案,她听见急速靠近的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刚转过身,只见树丛朝两旁拨开,钻出一个矫健的身影。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深褐色的头发,黄玉似的眸子灵动有神,予人锐利的印象,肤色接近小麦色,一身轻装给人一种豹子般的敏捷感。
男孩也细细打量两人,半晌开口道:“我是这个镇神殿的学生,我叫耶拉姆,你们就是异世界的访客吗?”
“没错。”杨阳有些戒备地道:“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疑问留着问神官大人,我的任务只是带你们去见他。”
…………
耶拉姆也看出两人的疲劳,正想带她们进神殿,一个开朗清越的男性嗓音从头顶洒落:
“耶拉姆,你来得好迟啊,我在这里等了三个钟头,都快冻成冰棍了。”
三人一齐抬头,只见神殿的廊道上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抬起右手的提灯,照出因背光而模糊的脸。很年轻的样子,顶多二十三四岁年纪,称的上是美男子,银色的中长发绑在玻璃珠里,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是一双柔和醉人的碧眼和嘴角开朗温和的笑意,和他刚才的抱怨截然不符。
“神官大人!”耶拉姆不高兴地道,“我带着两个人走那么长一段路,当然需要这点时间!而且我们还遇见魔物!”
…………
“诺因回来了?”亚拉里特终于绽开一丝笑容,“两个月音讯全无还让我为他担心呢,快叫他进来!”
侍从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三人高的巨门被推开后,一个身着蓝衣,身材高挑的青年出现在国王面前。他脸上略带风尘之色,五官非常清秀,甚至可以说是张娃娃脸。乌黑的刘海下有一双十分吸引人的蓝紫色眼眸,充满坚定正直的光辉;宽阔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头小孩臂膀大的应龙。
诺因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用恭谨的语气汇报道:
“启禀陛下,艾福马地区的魔物已悉数消灭,但为了善后工作,为臣不得不在当地停留了一个多月,望陛下恕罪。”
…………
黑发青年冷漠的面容在听见妹妹名字的刹那崩溃,不禁冲口道:“莉莉安娜……[圣巫女]继任仪式,两天后便举行吗?”
“嗯。”国王相反的一脸欣慰,“因为谣言的关系,仪式提前了。有了圣巫女坐镇,人民应该会放心了吧。”
莉莉安娜……诺因垂下头,掩盖苦涩沉痛的神情,然而对妹妹一出生就即定的命运,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
“算了,连你也只能深入到这步,卡萨兰的神官们更加变不出什么花样。不过,倒是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强敌啊。”罗兰露出冷彻的微笑。
“没错,他的能力绝对是贤者的级数,而且――”
“而且?”扫视弟弟,罗兰诧异他难得的吞吐。
“我感觉到相当奇特的气息,这个人似乎不是人类。”法利恩蹙眉道。
“哦?”罗兰睁大眼,他很清楚弟弟的能力,没有怀疑。思忖良久,他瞥了眼法利恩苍白的脸庞,略微放松表情:“使用了那么大的力量,你一定累了,去休息吧。”
大神官收起水晶球,施了一礼,退出房间。
伊维尔伦城主恢复冷肃的神情,冰蓝色的眼眸射出锐利的视线,定在远方某个焦点。
“那是……桑陶宛领,卡萨兰的边境吗?”
这不是疑问,金发青年从这句话里,确定了一个新的腹案。
…………
“她是个女孩子!”诺因轻敲宠物的脑袋,眼角瞥见少女露出吃惊的表情,奇道,“怎么了?”杨阳摇摇头:“不,只是有点惊讶,因为很少有人能一眼分清我的性别。”
诺因苦笑道:“太巧了,我也是。大概因为有相同的经历,才这么敏锐吧。”
闻言,黑发少女端详新认识的青年。他的五官确实非常秀气,肤色白皙;神秘的紫眸清亮澄澈,散发出坚定的意志;微薄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漆黑的发过耳,直垂到肩上,这个不太像男生的发式令他看起来更像女孩;眉间几道沧桑的痕迹却明白昭示了他的性别和年纪。午后的阳光穿过窗玻璃,洒在他高挑匀称的身子上,轻薄透明,把周围的空气都变作了浅金色。杨阳微微怦然,就像一枚胡桃被敲开了外壳,坚果的那种微凉清涩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内心的感觉。
…………
“保重了,阳。”
杨阳没有回答,只是点头,因为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神官依旧挂着开朗的笑容,摸了摸了她的头。
少女突然开口了,语气之急迫不止周围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后会有期?”
神官默然,眼底闪过一道异芒,随即被笑意遮住:“后会有期。”
…………
“哥!”法利恩苍白的脸庞因为兄长的调侃红到不能红的地步,狼狈地捂住嘴,羞窘了好一阵,才嗫嚅道,“这…这根本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他脸上的红晕才缓缓褪去,苦笑了一下:“冰宿是个好女孩,真的很好,所以我才没资格爱上她,更别说…碰了。”
“哦?不是因为我吗?”罗兰挑了挑眉,见弟弟一脸想答而不敢答,轻笑起来,“没关系,说吧,我的神经很硬,不在乎一两次伤害。对你的伤害,更是求之不得。”法利恩闻言,忍不住发出无奈的叹息,一字一字道:
“没错,你就是最大的原因啊。”
罗兰放声大笑,爽朗而富有韵律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室内。
…………
希莉丝踮脚在她颊上一吻,笑道:“放心吧,阳,我不会颓丧的,我会马上再去找一个情人。”
杨阳也笑了,真心地道:“像你这么有魅力的女孩,一定会很快找到比我更好的情人的。”
“唉,难咯!我看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完美的男人了!”希莉丝先是叹了口气,接着粲然一笑,“不过凭我的条件,找一个有你七成完美的男人倒不是难事,那么――”
她伸出手:“今后请多指教了,同伴。”
…………
那个名字,我早就舍弃了,就算叫无名氏,也比叫那个恶心的名字好。
神官内心的一角发出嘲讽的笑声,同时,一双蕴含着无限悲苦,无限绝望的眼眸浮现在他脑海中。
[帕尔,我们逃走吧!逃离这里!他们都疯了!竟然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掩饰那个无法饶恕的罪行,还想把我们当作牺牲品!我们逃吧,帕尔!]
[我不能逃,菲莉西亚,因为如果我们逃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许多人受伤,甚至死去啊!]
让很多人受伤?让很多人死去吗?
“扑!”神官终于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啊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太好玩了!那个人是我吗?那种满口迂腐之言的滥好人是我吗?
…………
“等一下!”
贝姆特回过头,端正的脸庞一片平静,灰色的瞳孔深处却闪着光。轩风脸泛红晕,接着转为苍白,以坚定的语调道:
“我跟你上战场!”
…………
伊莉娜失神了一会儿,才了然轻笑:“哎呀,那位杨阳小姐真好命,竟能得到你这个大魔头的青睐。我已经预见到你们见面时她脸上的表情了。帕西斯,你真是造孽不少啊,呵呵呵。为了某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目的,你就可以无情地践踏无数人的心一路走来,包括你最爱的杨阳,视你为唯一恩师的弟子……但是,如果你不是真的无情,真的没有了感情的话,在所有人的心破碎,沉入血海之前,先碎裂的会是你自己的心啊,帕西斯!”
少女轻轻环住对方的肩,不无心痛地道。青年一言不发,澄碧的眸淡漠地眺望远方。他感到对方抱着自己的触感,却没有感受到体温,应该说,是不可能感受到才对。
缓缓闭上眼,神官试着摸索内心深处,一如既往,结果仍是一片空白,他笑了。
“伊莉娜,你不用担心,我的心到那一天,也不会碎的,因为它早就碎了啊,在很久很久以前。”
…………
[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你不是人类。]
看着面前的妇人交织着怜惜、痛楚和无奈的紫色眼眸,同样有着一双漂亮紫瞳的小女孩动了动唇,吐出温雅却漠然的嗓音:
[您说什么,圣巫女小姐?]
[我说你不是人类。]妇人微微苦笑,捧起她清秀的小脸,叹道,[相信你也有感觉吧,莉莉安娜?你没有感情。即使你掩饰得很完美,说不定除了我,连你的父母兄长也没发觉,但是,你也还是‘缺陷品’,只有到了那一天,才会‘完美’。]
…………
“哎呀,伯父,你的舌头怎么打结了?刚才辱骂我的气势呢?”诺因冷冷一笑,加重手劲,漠视对方的挣扎和惨叫,“我是把你眼睛挖出来,四肢扯下来;还是用盐腌起来,做成咸人干呢?你自己选吧。”
亚拉里特听得魂飞魄散,好半天才勉强挤出颤抖的声音:
“诺因……你疯了吗?我…我是你的伯父啊!而且是这国家的……”
“伯父?那是什么东西?”诺因轻轻笑起来,清秀的脸上浮起天真无邪的表情,但看在亚拉里特眼里却比食人兽还可怕,“我是因为‘他’叫你伯父,只好跟着这么叫,可是我不明白这两个词有什么意义……”
…………
“你、你不是诺因!你到底是――”
“我当然是‘诺因’,这是一个‘他’叫做母亲的人给我取的名字。”青年冷笑道,“对,我和‘他’是同一天同一时刻出生,而且共用一个身体。我只告诉你这些,因为你只配知道这些!亚拉里特,我说了这么多,你那河马脑袋也该懂了吧?今后‘他’叫你往东,你就不准往西!敢再对我们不敬,我就用这把剑一刀一刀折腾死你!”
…………
发现青年奔驰的方向是西门后,黑发少女问道:“‘种子’埋在这一面吗?”
“不,在北边。”年轻的城主笑得异常冷酷,“伤了我的家伙的气,打死我也不会忘!”
“那你怎么往西?”
“去救人!那小子尽记挂着他的宝贝物资和人力,烦死了!”
“这很正常,诺因一向对补给很唠叨。”
“我从不唠叨!”
“我是说诺因……呃。”杨阳顿了顿,凝视和她并肩疾驰的青年,低声道,“你们现在能对话了,不分开会搞混。那么,我叫你‘史列兰’好吗?”
…………
“你在干什么?”语尾拖着一丝不悦,使杨阳清和的嗓音有些尖锐了。
“死人是不需要钱的。”年轻的财务部长毫无愧意地道,快活地把“战利品”打包甩在肩上,跃上精兽的背,指着自己湿淋淋的衣衫下摆,“帮我烘干它吧。”
“做梦!自己掏洗衣费!”话是这么说,杨阳还是一边叹息一边施展法术,数落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水里可是有油的!不弄掉,万一溅到火,你马上就翘辫子了!”
“不会不会。”有着一头白金色短发的青年笑呵呵地道,“因为你一定会帮我处理掉的。”
…………
“利鲁的花,艾凡的根,忍东草都不够――吉西安,你去军医那儿拿点。”杨阳百忙中喊道。不远处帮忙救治伤兵的财务部长应了一声,刚起身,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来。”
“殿下!”对上身后的人深紫色的瞳眸,吉西安心一凛,表面仍是镇定如恒,闪身比了个手势,“请便。”黑发青年神情漠然地蹲下来,随手一挥,几个垂死的伤兵就在瞬间痊愈。杨阳偶然一瞥,大吃一惊:“你怎么出来了!?”
“那小子拜托的,说是让他衣服报销的赔礼。”史列兰撇嘴道。杨阳眨眨眼:“所以你就答应了?看不出你这么好说话。”史列兰轻笑,扫视周围的士兵:“我现在还需要他们,比起募集新兵,治疗伤兵省事得多。”
“请你说轻点,别败坏诺因的名誉。”杨阳瞪他一眼。耶拉姆拿着药箱走过来,他对诺因有双重人格的事一无所知,只是看有了优秀的白魔法师,就收工准备整治晚餐。这时,史列兰皱起眉头:“离我远点。”
“呃?”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注:这个他指的是神官,原版史列兰极为厌恶他),比伊莉娜;瓦托鲁帝还浓!”黑发青年厉声道,“我数到三,马上滚!”褐发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三!”史列兰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扣住他的颈项,被昭霆一把抱住:“喂!你想对我老公干什么!”
“滚开!”史列兰轻轻一扬手就将她震开,但这么一阻,其他人都回过神,耶拉姆抽出长鞭。杨阳跳起来,用力一踢:“你给我进去!晚上我再好好盘问你!”
“痛啊!!!”随着一声闷响,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青年滚倒在地,哽咽道,“阳,你踢了哪里啊!将来我娶不到老婆,就要你负责!呜……”
“诺因!”杨阳吓得张口结舌,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感觉肩膀被拍了拍,喜出望外地转过头,只见财务部长捂着嘴巴,断断续续地道:“踢得…太妙了!看不出你有这样的脚力…殿下他嫁不出去了……噗哈哈哈!”放弃向这种幸灾乐祸不负责任的典型求助的打算,杨阳蹲下身,歉疚地道:“真是对不起!疼得厉害吗?”说着,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痛……死了啦……”诺因只挤出一句,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杨阳正手足无措,贝姆特和雷瑟克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诺因,后者苦笑道:“这种事还是交给男人比较好,满愿师小姐休息一下吧。”前者面带促狭:“是啊,连踢那种地方都发出那么大的响声,你一定花了很大力气,是应该休息一下,可怜军师(注:原版诺因担任的是军师的职务)要将养一阵子了。”吉西安落井下石:“放心,殿下的生命力就像蟑螂一样坚韧,不过他下辈子只好出家了,哈哈哈……”
“闭嘴!吉西安!”吼完僚友,雷瑟克叫部下抬来担架。杨阳怔怔目送他们离去,承受着士兵们像看怪物的视线。昭霆劝慰道:“阳,别难过,你这次只是葬送了一位有大好前途的有为青年,没什么,只要他那张美脸没事就行。”杨阳垂下头。
“诺因殿下好像有点奇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耶拉姆关心的是别的问题。
对了!史列兰!杨阳升起熊熊怒焰――都是他的错!另一厢,终于笑饱了的吉西安走过来,轻快地道:“昭霆说得没错,阳,打起精神。”
“别嘲我了,吉西安。我看我真的不是女人了,连男人的要害也敢踢。”
“不是。”财务部长俊雅的脸庞浮起严肃之情,“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殿下要是知道有这样的效果,一定也会乐意挨那一脚。”卡萨兰满愿师内心一动,环顾四周,只见原本累极的士兵都开怀地笑着,伤兵们也脸露微笑。
没有血,没有泪,只有这回荡在众人上空的笑声,为米亚古要塞攻防战划下句点。
…………
敲了几下门,没听见回音,杨阳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才打开门,她就望见趴在办公桌上沉睡的青年。羽毛笔、文件和帐本摊了一地,半瓶白兰地放在桌沿。看到那熟悉的牌子,黑发少女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财务部长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这时,一声模糊的低喃传入她耳中:
“母亲……”
“诺因?”杨阳愣了愣,却见对方直起腰,一脸不悦地注视她:“你来做什么?”
“史列兰!”杨阳更惊讶了,“刚刚说梦话的是你?”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史列兰冷笑道,“你踹得我好痛,差点不敢出来!快滚,不然我宰了你!”
“好大的火气,不过我对你没有愧意,我是来向诺因道歉的。”杨阳平静地道。史列兰眯起眼,清秀的脸庞浮起明显属于孩子气的愤怒:“他的痛是痛,我的便不是么!”
“也是,但你差点杀了我朋友,所以活该。”
“哼!果然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一样整天将朋友啦、部下啦挂嘴边!”史列兰抓起酒瓶扔向墙壁。杨阳皱了皱眉,按住他肩膀:“喂,野小孩,别动不动就发脾气。”
“你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不想活了!”
“我怕啥?诺因一定警告过你不准动我,动了就拖着你一块自杀。”杨阳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见对方脸色一沉,她放柔语气,“好啦,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史列兰。”
“没有诚意。”史列兰嘀咕,接着挥挥手,“我要睡回笼觉,你出去!”杨阳拾起掉在地上的外衣,奇道:“怎么,你的作息也规律了?本来不是白天睡的?”
“我难得做了个好梦的,都怪你,吵醒我!”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想起之前的梦话,杨阳微微一笑,“史列兰想妈妈了?”
“才没有!那种百无一用的人类女子,才不是我母亲!”
“你的母亲不是魔族吗?”
“不是,但……”史列兰露出困惑之色,“我觉得,妈妈是魔族。既强大,又美丽,有很棒的味道。我才不承认,那种蠢笨如牛的女人是我妈。”(注:和新版一样,诺因有个人类养母,而他自己不知道那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真伤脑筋啊,一个恋妹,一个恋母。”杨阳抚额长叹,“干脆说你寂寞嘛。”
“寂寞?我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觉得孤独,想被爱,想爱人,想有人关心你。”杨阳笑得更深,“有没有类似的感觉呢?”
“没有。”史列兰冷下脸,“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还有――”他伸手将对方拉近,环住她细瘦的腰,“想找一个,有妈妈味道的人。”
“好意思啊,管小你十一岁的人叫妈!(注:这是个可怕的事实,原版五个女主角都还是初中生,而男主角和现在一样甚至更大)”杨阳叱了一句,感到对方没有亵渎的意思,就没有挣扎,“史列兰想要怎样的母亲?”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谁也比不上的强大力量;月光般冶艳的容貌;精明的头脑;狠辣的手段;还有――”史列兰埋进对方怀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血的味道。”
“你是吸血鬼吗?”
“魔族喜欢血,是天性。而且,想要比自己强的人的血,想得发疯!我想要母亲,因为能生下我的人,一定比我强,我想要她!”
“……我在跟什么样的人说话啊。”杨阳苦笑,“那我的血一定很臭了?”
“不,很特别,这世上没有的味道。”史列兰勾起唇角,“杨阳,你是地球人。”
“我是地球人。”
史列兰摇摇头:“不是,你的味道和那四个不一样――纯正的地球人,你是。”杨阳目瞪口呆:“可…可……我的祖先是――”
“圣贤者?少呆了!你要真是他的后代,[键守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史列兰冷笑着松开手,“我指的是谁,你心里应该也有谱。没错,当初救下你、保护你的就是古兰;罗瓦的小弟子,也是最痛恨他师父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酝酿了整整一万年的计划,就要一一实现了。可怜你、四个满愿师,包括我半身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玩具!”
杨阳只觉天旋地转,良久才勉强拉回神智,颤声道:“神官他…[键守人]到底有什么计划?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你是[镜守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关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
“你连我的名字也要告诉她吗,诺因?”
冰冷的女性嗓音响起的同时,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到墙上,连惊叫也来不及就晕了过去。
“莉莉安娜!”正要奔过去探视的史列兰瞥见来人,停下脚步,打量片刻,深深皱眉,“不对……你是菲莉西亚!”
“还不完全是。”魔族之王绽开魅力十足的笑容,轻拂银色的秀发,“要让这个身体完全属于我还需要一段时间。诺因,我可爱的孩子,你怎么连你老妈的底也掀呢?”
“少让我恶心了,你根本没有妈妈的味道!”史列兰冷眼斜睨她,“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不是一直躲在[神兽镜]里搞鬼主意吗?”菲莉西亚笑而不答,跳上办公桌,把玩他的刘海,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好漂亮的头发啊,还有这张脸、眼睛、力量,原本都是我的东西(注:异族一旦生育,力量会全部传到小孩身上)――诺因,我想杀了你。”
“你这样还有点妈妈的样子。”史列兰毫无惧意,笑得愉快,语气更是充满期待,“母亲,你的身体呢?给我做呣子相认的礼物吧。”
“化成灰了,或者别的什么。”菲莉西亚笑嘻嘻地道,见对方神色不悦,放声大笑,“不愧是我的孩子,跟我一个样!别忙撇清,诺因,我很快会得到超过你的强大力量。”
“真是这样,我就承认你是我母亲。”史列兰看向角落的少女,还没站起来,就被牢牢抱住,随即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漠然回应对方热情的攻势,突然下唇一痛。菲莉西亚缓缓舔舐嘴角的血迹:“即使掺了点人血,滋味还是很棒。”
“父亲戴绿帽子了,母亲。”史列兰提醒。菲莉西亚咯咯一笑:“无所谓,一万年来他已经给我戴了无数顶绿帽子,我回敬他一顶有什么关系。”(注:咳咳,本来不想把这一幕上传上来的,可是……既然答应了把所有原版史列兰的章节搬上来,就不能不守诺言。而且这一段和之后的情节有关,为了方便阅读也不能藏着,就请读者多多包涵了,反正也不是真的呣子****)
“好一对恩爱的夫妻。”史列兰嘲讽,快步走向杨阳,看到她后脑勺的伤口,皱起眉头,“你出手太重了,母亲!”
“哎哟,你心疼了?”菲莉西亚冷笑,“且不说是你违约在先,我本人也很讨厌这个女孩!她不但让帕尔动了心,现在连你也搭上!我堂堂魔族之王,竟被一个人类拐了丈夫骗了儿子,颜面何存!还治?我生气咯!”
“别一副怨妇样,母亲,很难看的。”史列兰继续手边的治疗,“我喜欢杨阳,她是我的玩伴,我的半身更加舍不得她。你老公对她有什么感觉,与我无关。”
“帕尔要是听到你不认他,会伤心哦。”
“少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他儿子,还以为是他不知多少代子孙。”史列兰嗤之以鼻,小心地将怀里的人放在沙发上,随口道,“他也不会想看到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乖宝,真体贴。帕尔真有福气,有你这么棒的儿子。”菲莉西亚拍手,轻轻走过去,搂住他,柔声道,“我和你父亲都不在你身边,诺因寂不寂寞?”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我一万年前出生,却只有二十五年的记忆?”
“因为你只活了二十五年。”菲莉西亚淡然笑道,“你和莉莉安娜一出生就被封印在圣域里,二十五年前才被释放,交给一对受了暗示的夫妻。”
“原来如此,那德修普家族呢?”
“是你们妹妹的后代,我和帕尔共有三个小孩。”
“西尔是谁?为什么连我的力量也压制得了?”史列兰想起数天前的事。菲莉西亚轻点他鼻尖:“别去惹她,这个精灵王最后的传人还是有点门道;而且她不叫西尔,叫妃茵。”突然感到腰部一紧,她低下头,笑道:“怎么了?”史列兰困惑地道:“不知道,只是…很喜欢你抱着我的感觉。”
菲莉西亚眼中寒芒一闪,动作却极为温柔。
“诺因真是爱撒娇,放心,等妈妈完全得到这个身体,就一直陪在你身边。然后我们呣子一起携手,将这个世界、地球,全部掌握在我们手中。”
“我对这件事不是很有兴趣……”不知为何,史列兰只觉昏昏欲睡,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而且…就像我渴求强者的血,你也必然觊觎我的力量……”
“没错,其实我更希望得到你的身体。”菲莉西亚松开手,任对方瘫倒在地,“不愧是我和帕尔的小孩,真聪明,不过――”她蹲下身,端详那张熟悉的容颜,“你是斗不过我的。我可是连半身都舍弃得了;而且你很爱母亲,对不对?”说到这里,她笑了,“寂寞的孩子,就是脆弱的孩子啊,诺因。[神华镜],只能是我的!”
…………
首都陷落的当天,卡萨兰满愿师杨阳在城里寻找某人的踪影,最后好不容易在东城墙找到,大声道:“喂――你干嘛跑来这里?”
“我高兴。”青年头也不回地道。少女吃了一惊:“是你!”
“是我。”
“白天怎么能出来的?”杨阳递上蔬菜沙拉,“吃中饭吧。”
“因为他睡着了,就这么简单。”史列兰接过盘子,毫不迟疑地扔下城头。杨阳惊呼:“你干什么!?”
“我吃腻沙拉了!”
“那也不该糟蹋粮食啊!”
“少罗嗦!我爱怎样便怎样,你管不着!”
“还是一样恶劣……算了,我有事问你。”
“如果是那天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你。”史列兰冷声打断,左手却温柔地轻拂少女的黑发,“你也少问为妙。我不能随便出来,那小子也保护不了你。”
“什么意思,史列兰?”杨阳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些什么?”
“烦死了,说了叫你不要问。”史列兰甩开她的手,翻身跳下城墙。杨阳刚尖叫完,他已经踏在地面上,转身朝她张开双臂:“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免了,我还不想死。”杨阳连连摇头。
史列兰眯起眼,对她的不信任非常恼火。
“不想我把这座城拆了,就乖乖给我跳下来!”
呜!杨阳欲哭无泪,她又不能跟异世界的人解释物理,何况下面那个小子有没有耐心听她讲完也是个问题,只好认命地吸了口气,闭着眼睛爬出城垛。
失重感瞬间袭来,紧接着是内脏被强烈拉扯的不适感,风刮得脸颊生疼,正在她大叹吾命休矣的时候,身子一顿,被固定在空中。睁开眼,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杨阳目瞪口呆。虽然自己的体重很轻,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使是只小猫对方也未必承受得住。
“你真是……”无视常识的存在啊!
“走吧。”因为少女乖乖跳下来而恢复好心情的青年绽开大大的笑容,牵起她的手,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
“我们去哪?”好半晌,杨阳的心跳才渐趋稳定。
“去接[佣兵王],我感觉到那个讨厌女人的气。”
“你说谁?昭霆?”
“那是谁?我说的是伊莉娜;瓦托鲁帝!”史列兰压根忘了曾有一面之缘的棕发少女,“他们正过来,大约有三万的兵力,不错。”
…………
“放开他!”昭霆拔出大剑,朝青年头顶砍落。史列兰冷笑一声,随手拨开,拎起耶拉姆的衣领丢向她,两人跌成一团。贝姆特怒道:“住手!”
然而不等他拔剑,杨阳已一把抱住史列兰的腰滚下马背,将他牢牢压在身下,喊道:“诺因,出来!”语尾接着一声痛哼――对方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果然比较重视他。”史列兰咬牙,眼底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受伤。
“不是。”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迎视他的目光,“我没比较重视他。”
“还没有!”史列兰用力推开她,唤出紫水晶长剑,抵住她的心口。贝姆特和轩风见状急忙拍马赶来,被伊莉娜挥手拦住:“让他们自己解决。”
“这是什么意思?”杨阳平静地弹了弹剑头。史列兰冷冷一笑:“我要杀了你。”
“你情绪也太反复无常了吧,我哪里惹到你了?”
“都有!”长剑递出两分,“骂我,反抗我,阻止我找乐子――还不该死!?”
“无药可救的判断方式。”杨阳叹了口气,突然握住剑锋,鲜血四溅。史列兰惊呼,一把抽出长剑远远抛开,护住她的手,慌乱地道:“笨蛋!我的剑是阴力汇聚成的!你……你……”
“放心,我不会变冰块,夏亚把他的力量分了一部分给我。”杨阳笑着甩甩手。史列兰愣了会儿,火冒三丈地拎起她的衣领:“你竟敢骗我,我要――”
“杀了我?算了吧,你这连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清楚的傻瓜。”杨阳苦笑,干咳一声,脸上浮起红晕,“由女方来说不太好意思――史列兰,你喜欢我是不是?”黑发青年张口结舌。
“说…什么……”比蚊子叫大一点的声音好不容易挤出喉咙,史列兰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看到他的样子,杨阳微笑了一下。
“真是的,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想找人陪伴,想依赖人,又不是什么可耻的心情。不过也不能怪你,二十五年你都是一个人待在身体里,没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在保护诺因,是吗?”
“胡说八道!关那小子什么事!”一说到半身,史列兰就恢复了活力。
“一旦双重人格的事被发现,他会被送上火刑架。”
“……那也是为我自己,我们是一体的!”
“算了吧,你的性子我还有不清楚的,谁惹着你统统宰掉!所以――”杨阳捧起他的脸颊,笑道,“你在保护诺因,保护他的生活。”史列兰冷哼一声:“是又怎样?这都是看在他是我半身的份上,闹得不愉快两个一起倒霉――讨厌死了!我讨厌…讨厌他……”
“史列兰。”沉默片刻,杨阳低声道,“你哭了呢。”
“嗯?”青年眨眨眼,“苦?”
“不是‘苦’,是‘哭’!”少女伸手往他脸上一抹,“看。”
…………
“史列兰,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
对护士的柔声询问,病人回以完全不配合的恶劣态度。
“头痛、眼花、耳鸣、发热――难受死了啦!!!”
“大男人别叫得这么惊天动地,很难看的。”杨阳走上两步,递出药碗,“喝吧。”
“我不要!”史列兰瞪着碗里的药汁,摆出负隅顽抗的架势,“想再骗我上当?门都没有!这泥浆似的玩意儿是我有生以来喝过最难吃的东西!咳咳…我不要……咳咳咳!”
杨阳不动声色地道:“咳得很难受吧?来,喝了它,包你马上活蹦乱跳。”
“你骗鬼啊!还有,竟敢把我当白痴耍、宝宝哄,你活得不耐烦了!”
史列兰撑起身体,破口大骂,下一秒,他又无力地跌回地铺。“痛…痛死了啦……”
“真是,你若肯安静点,病也不会好得这么慢。”杨阳一边叹气一边扶起他,“对了,这次你怎么不把诺因踢出来受罪?”
“我踢了啊,还吵了一晚上,但他学乖了,吞了十颗安眠药呼呼大睡,把我挤得没处躲。”史列兰气得咬牙切齿。杨阳笑道:“好极了,报应不爽。”
“什么报应!?”
“当然是你的了,诺因是无辜的。”
“他哪里无辜了!你这女人,偏心!”史列兰想推开对方,无奈双手无力,在少女的胸部滑了下来。杨阳满脸通红,一拳揍过去:“不要脸!”
“你作死啊……无缘无故打人……”史列兰已经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讨厌你,滚出去!”杨阳冷冷地道:“你说的。”语毕站起身,还没站稳右手被抓住,她低下头:“你不是要我出去么?”
“我认栽了,留下来啦,杨阳,我难过死了~~~”
“真想让士兵们看看他们的军师大人现在的模样。”杨阳长长叹息。
…………
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6日,同盟军军师诺因再一次尝到自作自受的苦果――他竟然在圣域里迷了路!别说返回战场,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
“都怪你,要不是你自说自话跑掉,我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罗嗦!要不是我,你哪能顺利走到顶峰!》
“找不到东方学舍还是白搭,臭美个什么劲。”
《你说什么!找死!?》
“你拔剑自杀看看啊,路痴。”
年轻的王储看似自言自语的策马疾驰,这对半身的对话屡次跨过非友好的范围到达激烈的程度,但换作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单独旅行,肯定会更无聊,因此两人仍是彼此挖苦攻防,并在火拼的前一刻勉强克制住脾气。
《唉,真无聊,有杨阳在也罢了,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在这种不毛之地闲晃呢?》
“这是我要问你的话!”诺因破口大骂,“叫史列兰的是吧!你给我听清楚!我本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有为青年,但自从惹上你这瘟神,就一天比一天倒霉!先不说梦游到臭水沟,三不五时这里挨一拳、那里受一脚,还莫名其妙发了三天高烧――你说你是不是瘟神?说啊!”
《吵死了,你才是霉星一个,老是害我不能出来跟杨阳玩。》
“你以为杨阳生来就是陪你玩的?今后不准缠着她!人家不要睡觉了!”
《关你什么事!少妨碍我自由恋爱!》
“你我当然不管,但我不能坐视干妹的幸福葬送在你手里。”
《啥?干妹?算了,跟白痴没什么好说头――东方学舍到了没?》
“到个鬼!连个鬼影子也没看到!倒是那块岩石已经看见三次了。”
《哪块?小溪旁那个像是骆驼打哈欠的?》
“我觉得像狒狒挠痒。”诺因一边靠近不远处的灰色巨岩一边评价。史列兰不耐烦地道:《不管!就是它了!东方学舍就在里头,冲!》
“东方学舍在这里头?”诺因呆呆瞪着那块岩石,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右手抚额,用疲惫的声音道,“史列兰,我跟你说,所谓的学舍呢,它分大门、前院、校区……”
《谁要你教我这些!我知道!》
“既然知道……”诺因终于火了,“那你怎么说这东西是东方学舍!?”史列兰冷冷地道:《因为它的确是,或者说它下面的确是。》
“下面?”诺因火气小了些。
《你把马放在这儿,走上去――不,还是让我出来,我来解开封印。》
“不用,把开封咒语告诉我就行。”诺因跳下马,一脸悠然地走到岩石前,“你想趁机夺取身体,那可不行,这次我非得把一切都搞清楚。”
《我才不教你呢!》阴谋败露,史列兰愤愤地道。诺因耸了耸肩:“不教吗?可以,就委屈阳在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父亲那儿多待会儿。”
《可恶!竖起你的耳朵给我听好!解开时间与空间的法则,以[镜守人]之名,开启希望之门……》
诺因跟着半身一字一字复述,念到最后一个字,脚下的地面陡然消失,连惊呼也来不及,直直坠了下去。
…………
[你会在旅途的终点找到答案的,阳,我向你保证。]
这里就是旅途的终点?可是,你会给我想要的答案吗?
少女微一用力,巨大的门扉就发出吱嘎声,缓缓开启,视野中映出坐在圆桌后悠然品茗的青年,秀丽的脸庞荡漾着怀念的开朗浅笑:
“欢迎来到梦的尽头,阳。”
“神官……”杨阳低喃的同时,背转双手掩上了大门。
…………
“你不是古兰;罗瓦的子孙,阳。”神官抱紧惊愕的少女,“你的祖先是初代满愿师布兰加;杨,这也是我当初接近你照顾你、保护你的原因,可是――”他拉下她的头,深深吻住那两瓣柔软的唇,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道:
“我爱你,所以,杀了我吧,杨阳。”
感觉到洒在脸上的冰冷液体,黑发少女内心浮起浓浓的苦涩,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依偎在她怀里,仿佛孩子般恸哭的银发青年。
…………
“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发出愤怒的咆哮,“那个穿灰袍的家伙是谁?”回答他的女性嗓音极为平静:“他的身份你将来会知道,现在你最好赶快去安慰那位小姐,她看来随时有自杀的可能。”
“没用的,阳刚才的表现已经给了我证明。”诺因苦笑着倚着镜面,将脆弱全部隐藏起来,“她爱的不是我和史列兰,是我们的父亲。”
…………
听到脚步声,杨阳无意识地抬起头,一瞬间,有着蓝紫色眼眸的清秀脸蛋和一张总是洋溢着开朗笑意的秀丽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你在看谁呢?”
卡萨兰城主露出无比苦涩的笑容,紫眸浮起压抑不住的悲伤,那深沉的悲伤如同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了少女的心,让她惊觉自己的残忍。
“诺因,我……”
“没关系。”青年轻抚她的面庞,宛如捧着一件珍宝,“没关系的。”
…………
踏出学舍大门的一刻,他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他不熟悉的痛苦、气恼和一丝不甘:《我不明白,杨阳为什么这么喜欢他?明明我…明明我们都比那个人更加喜欢她!》
诺因默然,良久,才逸出幽幽一声叹息:“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
《去他的无法勉强!我偏不放弃!》史列兰大喊,倔脾气重新抬头,《你呢?放弃了吗?》
“我啊……”诺因苦笑了一下,仰望远方初晴的天空,“只要她需要我,我就会一直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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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暂时就这些了,有空我会再补充点。是不是看得一头雾水呢?哎呀,本来就是试阅嘛,谁叫你们吵着要看?这里必须申明:文里揭示的真相并不等于现版的真相,人物个性也完全不同,千万不要乱套。
还有,文字也是修饰过的,原版的文笔真正叫惨不忍睹,别以为我真写这么好。
双镜
这篇是原版《满愿石》的续,因为正文写不出,就拿来充数,不过考虑到大纲问题,只挑了一些片段,看不懂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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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之上必有晴空,雨过之后必定天晴,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你骗了我……
[耶拉姆,你醒醒啊!是你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对不起。]少年苦笑着将手放在她颊上。
[我得在此拒绝你。]
“开……”
[这个虚假的生命,虚假的人生,终于可以到头了。]
“开什么玩笑!!!”
严昭霆放声大喊,眼睛还不及睁开,就抄起手边的东西丢出去,嘴里也不停咒骂:“什么到头了!你***忘了老子!?”
“昭霆。”
熟悉的中性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无奈,“你,打了老师。”
“呃!”昭霆这才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同学们瞠圆的眼珠子,然后是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的班主任,再看自己,一手握拳,一手拿着铅笔盒,摆出磨刀的架势。
“哇――怎么会这样!!”
“白痴。”杨阳耸了耸肩,对散落一地的书包和文具视而不见,悠闲地道,“自己去校长室负荆请罪吧,放心,我会等你,到七点。”
…………
可恶,只不过揍了大炮一拳,那老头也不用那么骂我吧!
昭霆一肚子火地走出校长室,瞥了眼手表,七点半,友人应该走了,果然教室空无一人。她噙着眼泪背起书包,踏上孤独的回家之路。
真无聊,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少女毫不在意地走在雨中,透过薄纱看着朦胧的水泥森林。当走上天桥,与似曾相识的人们擦肩而过,才蓦然惊觉――已经两年过去了。
耶拉姆;兰索的死,让她恸哭了三天三夜。更可恨的,刻下的伤疤还是撒了盐的,长期的痛楚,几乎令她发疯!
好小子,看你把我害到什么地步,连走路也没力。
一定是在神殿把所有的耐性都磨光了。得出如斯谬论,昭霆靠在栏杆上,俯视川流不息的车群和人流。
就这样淋淋雨也不错。
作业明天问阳抄。唉,当初早听我的去抢银行,哪用得着……
思绪突然中断了,少女的脑海一片空白,双眼瞪大,呼吸急促。
“怎…怎么会……天啊……”
是幻影吗?那雨中飞扬的褐发!
“耶拉姆――”
撕心裂肺的呼唤从喉咙涌出,对方却像没听见般,继续行走。不假思索,昭霆深吸一口气,撑了下栏杆,往桥下跳去。
惨叫。一个少女从天桥上跳下来了!人们以为她会撞在地上,浑身是血。然而,看似自杀的人并非常人,昭霆在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顶上按了一下,转了个圈,稳稳落地。
即使运动细胞够发达,也受过严苛的训练,这样的行动还是太危险,但昭霆连反省冲动的时间也没有,就急忙看向刚才的方向。
对方已经走远,但那深褐色的短发,挺拔的背影,确实属于那人!
“耶……”昭霆狂喜地站起,脚下一个踉跄,重新跌倒。
脚抽筋了。这个意识闪过脑中的同时,她看到少年身旁的人影,开朗而秀丽的面容,流苏般的灿烂银发。
“神……神官先生!?”
惊愕的低语淹没在喇叭声中,昭霆抬起头,视野被一辆客车塞满。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手将她拉到安全地带。
…………
橘色的火光从窗户透进房间,照亮了纱帐里的颀长身影,却没有激起任何反应。不一会儿,火光消失了,房间又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恩特来大人!”
类似鸟儿振翅的声音响起,一本书啪啦啪啦飞进房里,拨开帐子,“伊安司叫你去吃饭。”
“嗯……”床上的人动了动,半睁着迷蒙的眼,以慵懒性感的嗓音道,“克里奥吗?去抓个女人来陪我。”
“吓!?”克里奥一呆。恩特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抓不到,你就变成女人陪我。冷死了,为什么我要一个人睡觉啊?我需要温暖的体……”
哗!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冻结了他未完的话。
“清醒了吗,恩特来大人?”少年端着脸盆,冷冷地道,“赶快起来。”
“伊安司!!”恩特来狼狈地爬起来,还没开骂,伊安司抄起床头柜上的衣服堵住他的嘴:“穿上!然后在旁边站好,我要换床单――真是,总给我添麻烦!”
是你自作自受。恩特来一边穿衣一边嘀咕。伊安司整理完床铺转过头,怔了怔:“你又变成那个样子了。”
“不好吗?比刚刚的脸好看啊。”青年把玩玻璃发饰,祖母绿色的眸子闪着恶作剧的笑意,“你也比较喜欢这个模样,是吧?”
“不喜欢。”
“啊?”恩特来愣在当地。伊安司以一贯淡漠的口吻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是我比较喜欢看到你真实的样子。”
…………
“恩特来大人,把莴苣吃掉!别以为别人跟你一样不长眼睛!”
伊安司喝骂。遭到数落的蜡烛馆馆主扁扁嘴,将偷偷塞进口袋的蔬菜拿出来吞下,嫌恶地皱了皱眉。
“又给我添麻烦,真是!”每天发不完的牢骚。
摆在洁白的桌布上的是炖羊肉、莴苣色拉、玉米浓汤和小面包,以及各种调味料。
“伊安司,你想不想去人界?”喝了几大口汤,恩特来好受了些,问道。
“不想!”
“为什么?”
“你忘了,一星期前,我才受你挑拨去了一趟?”伊安司咬牙切齿地道,“那是什么和什么啊!漫天的呛人气味,拥挤不堪的人群,还有发出噪音的铁皮怪物……我受不了那种世界,还是这里好!”恩特来笑道:“可老待在这里会发霉啊,你应该出去晾晾。而且我说的[人界]不是指地球,是魔导国。”
“魔导国!?”伊安司十分惊讶,“为什么突然去那里?”
“因为以后就没机会去了,殿下打算封住那里的通道――好,就这么说定,今晚出发!”
“恩特来大人,你怎么……”
“这是命令!”青年提高嗓门,少年叹了口气:“是。”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声充满愤怒、不解、难以置信的大喊,众人或放下可乐杯,或停止嚼汉堡,看向发话人。邱慎行一拳敲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一个星期来,又是火又是水,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屋顶破了两次,房间被搜了十趟,我精心收集的宝贝杂志……最莫名其妙的是我干嘛坐在这里和你们商量怎么毁灭魔界!!”
“冷静点,大哥。”邱慎知沉稳地道,“歇斯底里的男人最难看了。”邱慎行斜睨他:“你不知道失去工作的痛苦,慎知!“
“你不是老是抱怨上司面目可憎?现在好了,眼不见为净。”
时值2001年9月6日,集瘟神、死神、霉神为一体的世界级恐怖分子们在青岚中学对面的肯德基店召开第n次作战会议,成员从五人扩展到如今的九人。其中四个男士里,邱慎行自认与魔族的仇恨最不共戴天。这是数次约会被打扰,心爱的杂志被搜刮一空,丢掉电视台主持人的位子和存款随银行完蛋得来的包含血泪和辛酸的结论。
“那些怪物真是愚蠢!难道它们连playboy和那个什么《末日写真集》(注:原版魔族对五位女主角亲人的攻击都围绕着这本书和[御子]的头衔)也分不清吗!?”邱慎行是深爱他的女友、饭碗、杂志和存款的,“还钱来!”――这是可媲美聂耳“起来吧”的革命的怒吼,但能否引起万人的共鸣呢?想必意见是分歧的。邱慎知首先泼了盆冷水:
“不能怪它们,谁叫你的房间只能找到那种‘纸张’。”
“慎知~~”邱慎行拎起小弟的衣领,黑着一张俊脸道,“你好像很平静嘛。”
“不,我的心里也在冒火,因为我所有的参考书也被抢了,而魔物是不会分析两点论和背英文单词的。另外,是《末日启示录》,大哥。”邱慎知挣开兄长的钳制。见邱慎行脸色更加难看,邱玲安慰道:“想开点,大哥,这里都是同病相怜的好伙伴。”
“小玲,倒霉的穷光蛋同病相怜,只会让两人都穷到发臭而已。”邱慎行的反驳一针见血。这时,男成员中最年轻的乔伊集团少东伦西(注:这是新版没出来过的人物,原版轩风的亲戚)笑着开口:“邱慎行先生实在舍不得那些杂志,把名单列出来,我帮你购齐,再锁在保险柜里。存款方面也由我补偿,如何?”
“不愧是有钱人,太大方……”
“条件是!”伦西;乔伊竖起食指,“正式加入我们,从此为世界和平努力,与邪恶作战到底!”
“……”
轩风看看无声饮泣的青年,叹道:“表舅……”
“叫我伦西啦!”
“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吗?”昭霆撑着脸颊,吮吸可乐,“我头一次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冰宿冷冷地道。杨阳轻笑:“我也一直以为是恶与恶的战斗。”伦西连连摇头:“不过是毁了半个上海,你们就把自己归到邪恶的一方?”
五个少女面面相觑:这还不够吗?
精神力似乎已凌驾她们的少年恬不知耻地道:“我们是正义的!至少和魔族比绝对是!如果连基本的自信也没有,怎么和人家打?”
“你很热心嘛,未来战士的大少爷。”邱慎行的太阳茓青筋直跳。轩风苦笑摆手:“抱歉,我表舅就是这么不分轻重。”邱慎行叹道:“是啊,一点不明白小市民的……”邱慎知捂住他的嘴,道:“总之,到今天这个地步,再怨也没用。不过,我和大哥至今仍无法相信异世界的存在,也不知道那本书的下落及我们和它的关系。还有,魔界的动向怎么会这么奇怪?即使我们这些刚牵扯进来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力量是人类难以抗衡的,要打听只要把我们绑去就是了,为什么只停留于表面的骚扰呢,凌博士?”说着,他转向在座唯一没反言的人,
“情报太少,这种情况下胡乱猜测,并非分析,纯粹是赌博。”
凌心宇一脸严肃地回答,他是公认最有赌博精神的人。不但以普通人的身份最先加入反抗魔族的阵营,还将《我们是如何消灭魔族的》定为毕业论文的题目。
“当然了,如果你们非听不可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提出我个人的想法。只是身为知识分子,不追求理论的完整性而一味满足大众将堕入邪道……”
“昭霆,你追加要鸡腿还是汉堡?”
这个问题来自水之满愿师兰冰宿,她很清楚不打断表哥的话头,他的“哲学”会持续到明天早上。昭霆高兴地道:“都要!”
“邱玲,你去买!”百元大抄塞给原埃特拉满愿师,换来她错愕的目光:“为什么叫我去买?”冰宿冷淡地道:“一你坐外面,拥有最佳的地理优势;二我懒得起身,缺乏必要的主观能动性。”邱玲立刻拿着钱离去。
…………
“我有个问题。”邱慎行皱眉道,“小玲她们是拥有力量的[满愿师](注:原版设定五个满愿师拥有祖先传下来的力量,不用辛苦学习魔法),那我们四个呢?有什么地方值得魔族觊觎?”
另两个男恐怖分子面面相觑,邱慎行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因为那本末什么书吗?”
“原本我也这么认为,但刚才凌博士的发言明显提到‘力量’。”
总共十六道视线落在发言者身上。凌心宇微微一笑:“嗯……其实说超能力比较准确。”
“超能力?”邱慎行面露怀疑。邱慎知抚摸下巴:“不管超能力还是力量,我和大哥打出娘胎都没用过。”邱慎行低吼:“是根本没有!”
“这倒不一定。”
“难道我们能一指点断石碑?”
“这是金庸武侠小说的‘内力’吧,不过大哥你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只有这点。”邱慎知以怜悯的口吻道。邱慎行一把拎起他,冷笑道:“哦,是吗,那么把你那张臭皮囊撕掉,里面就是你所谓的超能力咯?”
“也许吧,大哥常宣称比起一帮上司,自己就和圣亚朗(注:《圣经》里的大天使)没两样。那么把邪恶的灵魂捏碎,剩下来的就是天使的部分吧。”
“你想跟我拼吗?来吧!”
眼看一场兄弟之战即将爆发,多数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一动不动,昭霆甚至哼起拉德斯基进行曲。凌心宇适时出面才解决了纷争。他没有大骂“捣蛋的人去走廊罚站!”,而是挂着“别这样嘛,两位”,用和平主义者的姿态劝解。冰宿却道:“让他们打一架不是挺好?也许能引出超能力。”
“才怪!大哥和二哥打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他们施展什么超能力!”邱玲生气地道。
“看来现在能确定的,只有心宇。”杨阳开口道。冰宿眉头一动,注视表哥。凌心宇拍拍她的头:“回去再跟你解释。”对杨阳道:“你的观察真是敏锐,阳。”
“不是,是史列兰告诉我的。”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他还说你的能力有个名称――[天眼]。”
“古怪的称呼。”
年轻的博士耸了耸肩,漆黑的眸子深处闪着冰绿的流光,那是看透一切的光芒。
“总之――”闭了闭眼,敛去那一闪而逝的光华,他重新绽开笑容,“不能再悠哉下去了,不管是为我们的家人还是今后的反攻,必须提升战力。阳,你有没有什么好地点提供?”
“魔导国,这个星期天。”杨阳举手,余人纷纷惊呼。凌心宇击了下掌:“好主意!ok,那么星期天早上七点在对面见,随身物品自携,但不准带数码相机之类会影响异世界文明发展的东西。”
“我们都走了家人怎么办?”冰宿和轩风提出异议。凌心宇笑道:“阳既然提出这个建议,事先必然做了考虑。”杨阳叹气:“是的,史列兰说那天是秋之祭典,魔族的注意力会集中在那边,暗中捣乱,这里就不会有事。而且魔族的目标是我们而非我们的家人。”
“好,就这么决定。诸位,魔族是强敌,请千万做好心理准备,这两天手机带好,有事呼救。”
语毕,年轻的博士对学生们宣布下课。不一会儿,时钟敲响十下,肯德基店打烊了。
…………
深夜,年轻的化学老师走在学校的长廊上,满脑子嫂子煮的大餐。
不好!越来越饿了!
摇头甩去不断浮现的美食,他停下脚步,走进教室,瞧见两个少女坐在日光灯下,讶道:“阳,昭霆,还没回去啊!”
“唯叔叔!”黑发少女挥了挥手。对面啃书的棕发少女也抬起头:“耶,杨唯,你也没走啊,是不是被秃头佬逮住了?”
“秃头佬是谁?”
“不会吧,老兄,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昭霆拍案,“秃头佬教导主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顺便告诉你,河马是数学老师、山鸡是英文老师、狒狒是物理老师、野猪是体育老师、公牛是地理老师、猴子是生物老师――好啦,大致就这些,记住了吗?”
“动……动物园吗?”杨唯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小生怕怕地道。
“安啦,又没排上你……哎哟!”杨阳用教科书敲了友人一记:“昭霆,你又浪费了好几分钟在说废话上,通过考试的机率下降二十个百分点。”
“哇――别说了啦!”昭霆抱头呻吟。杨唯笑着走上前:“我想起来了,你们俩摸底考考得不理想。”
“呜呜,所以要补考。”
这回连杨阳也呻吟了。
…………
“昭霆,退后!”
杨唯抢上前,将两个少女护在身后。短短几秒钟时间,他已经想出对付敌人的办法。一边留神逼近的魔物,他一边抄起一位女老师忘在桌上的发胶罐。
年轻的化学老师成了恶劣的消费者,朝魔物的嘴巴喷射发胶。魔兽全身颤抖,触手不断拍击地面。退缩了一会儿,它再度张大口冲上来。杨唯准确地将罐子投进那张大嘴里,再把点着的打火机扔进去。魔兽的身子随着爆炸的发胶罐迸裂开来,一片片掉落。
“太棒了!”昭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拍拍青年的背,“老师,我要对你另眼相看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有机会一解困惑的杨唯皱着眉问。杨阳虚笑道:“那个,唯叔叔,这件事等我们平安了再说好不好?”
“嫂子的怀疑没错,你这孩子是有很多事瞒着大人。”杨唯叹了口气,抓抓凌乱的刘海,道,“好吧,我们先出去,还要报警。”
不想三人才踏出办公室,就愣在当地。只见原该是走廊的地面变成石板道,墙壁也多出窗户和烛台,窗外是无垠的蓝天。除了他们后面的房间还是正常的,其他地方好像都换成了中世纪的古堡。
“好酷啊!”昭霆由衷感叹。杨唯用力揉眼,以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觉。杨阳沉吟片刻,走上前,伸出手。不受阻碍地,半个手臂Сhā进墙壁里,这个异象理所当然引起另两人的惊呼。
“果然,是幻术。”
“对了,我记得这里是七班的教室。”杨唯上前抚摸石壁,同样摸了个空。
“魔界第四军团长恩特来有个部下擅长幻术,应该就是那家伙了。”
“宾果!”莫休瓦的身影出现在半空,挂着开心的笑容。昭霆大为振奋:“好小子,你终于出来了!”说着就要动手,被杨阳一把拉住:“住手,是幻影,他的身体是透明的!”
“没~错~我的正体在这座魔王城堡的某处,正义的使者啊,你们的任务就是****看守者,来到我的大本营,把公主救出来。”
“什么和什么?”昭霆的头上冒出无数问号。杨阳掩面叹息:“你……rpg游戏玩多了。”莫休瓦笑得更加灿烂:“杨阳小姐真是厉害,对,我最喜欢玩的就是rpg,现在委屈你们做这个游戏的主角。”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年轻的化学老师呆呆看着自己,他那件白色风衣不知何时不见了,换上一件雪白的丝绸长袍,怀里还揣着一把竖琴,腰间别着法杖。
“是白魔导士的服饰,你不喜欢吗?”
“我承认它们是相当于我一年工资的非打折品,但还是请你把风衣还给我。”
“这可不行,我说了,你们已经是游戏的角色了。”莫休瓦眼底闪着诡异的笑意,这样捉弄魔界宰相的机会可不常有――虽然杨唯只是和他长得像的普通人类(注:旧版是如此,新版么……哼哼)。转过眼,他点点头:“嗯,召唤士和剑士也准备好了。”杨阳穿着全黑的连帽斗篷,正翻看法术书。昭霆则是配剑轻装,一脸傻笑,因为她刚刚想到陪这个游戏狂少年玩的话,她可以躲过明天的补考。
“好,看你们的前面。”
“这是什么?”杨阳三人好奇地打量胸前的红色长条。
“你们的hp,受到打击就会减少,全部没有就死亡――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虽然这个迷宫的多数地方是幻术,但陷阱全是真的。”莫休瓦笑着搭上旁边的扳手,“再提醒你们,迷宫共有六个关口,每一关只能使用一次能力。如果违反游戏规则,会有很可怕的事发生――那么,游戏开始!”语毕,用力按下。
“什么?”刚被少年的突然消失吓了一跳,三人同时感到脚下隐隐震动,背后响起轰隆隆的怪声。一回头,巨大的滚石充满了视野。
“妈妈咪啊――”昭霆发一声喊,当先奔去。叔侄俩连忙跟上。杨阳低声道:“那个会不会是幻影?”
“是幻影我也不想试!”
“昭霆说的对,万一是真的,我们就死定了。”杨唯辛苦地拎着长袍的下摆,忍不住抱怨,“他干嘛给我穿这种衣服啊?害我活像落难公主。”
“对不起,唯叔叔,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算了,就像你说的,等平安了再说,所以无论如何要保住hp。对了,能使用能力,怎么用啊?”
“这……”杨阳还没回答,昭霆叫道:“前面没路了!”
“什么!是幻影吗?”杨阳慌张地拍打石墙,“……不行,是真的。”
“这是第一关。”莫休瓦翘着二郎腿凭空出现,无视三人杀气腾腾的视线,悠哉游哉地道,“不想被压死,就在半分钟里把这些吃完。”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堆成山的食物,有起码一打的法国面包;十个披萨;两桶牛奶;炖肉、火腿、熏肠之类。
“开…开玩笑!半分钟……”看到这阵仗,连生性温和的叔侄俩也脸色铁青。当他们回过神,耳边响起昭霆精神的呼唤:“在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啥?”两人转过头,正好看见昭霆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走进一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门。
“万岁――通过!”天花板垂下一根麻绳,莫休瓦拉了拉,只听得砰一声,彩纸礼花纷纷落下,洒在众人头上。他朝着打开的石墙摊开手:“请。”
“这女孩小小的身体,营养都集中在哪儿啊?”一半神智还没回笼的杨唯呆呆地道。杨阳瞄了眼定住的巨石,长长叹了口气:“胸部吧。”莫休瓦鼓掌:“佩服,佩服。”
…………
啪!黎明的大街上,响起易拉罐拉开的清脆声音。
“给,唯叔叔。”
一瓶冰冻啤酒抵在青年的脸颊上,杨阳在亲人身旁坐下,啜饮罐装可乐,“昨晚总算过去了。”
“是啊,校舍被破坏得好厉害。”杨唯一边喝啤酒一边仰望不成模样的学校,然后瞥了眼躺在花坛里呼呼大睡的罪魁祸首。杨阳沉默片刻,道:“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到现在。”
“你应该道歉的对象是大哥和嫂子。”杨唯苦笑道,“虽然我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说着,他放下罐头,仰躺在草坪上,双手交叉举向天际:“你和你的同伴,打算从此和魔族战斗?”
“想不战斗也不行,是他们不放过我们。”
“是吗……”杨唯闭上眼。杨阳俯下身:“唯叔叔,你还在为莫休瓦的事介意吗?可是那时侯,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啊!而且真正害死他的也不是你。”
“魔族与人类有什么分别?至少我看不出。那个孩子和普通的男学生没有两样,压抑而不平衡。”
[什么嘛!说得很懂的样子!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你这个只能活几十年的人类能回答吗?不要自以为了解我,了解魔族!]
杨唯垂下手,盖住脸,不觉唱起脑中浮现的歌曲:
“没有船舶,而欲渡过深不见底之河,
没有向导指引,而欲度过漫漫长夜,
我们该往何处去?乐园在比梦想更遥远的――
星星诞生的另一头……”
“怎么不唱了?挺好听的。”
“歌词忘了。”杨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起来,“我回去了,大哥那儿交给我,你们好好到异世界玩吧。”
“你也去啊!”
“游戏玩够了,现在我只求一夜无梦。”
杨阳无言地目送亲人的背影,蓦地,头顶响起熟悉的清朗嗓音:“杨阳!”
少女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跳出次元门的青年。
“走吧,我来接你了!”
“史列兰……”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迎上前,从云层射下的阳光为两人披上金色的外衣,“对不起啦,这次我会带几个朋友去,你别生气。”
“什么!!”史列兰的笑脸登时垮下来,以杀人的眼神瞪视远处走来的一行人。见状,杨阳笑道:“别这样嘛,男人要肚量大点。”
语毕,她唤醒沉睡的昭霆,转向匆匆赶来的众人。到目前为止,和平仍在继续,在场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会有终结的一天。
…………
“真是热闹,大家都很快活嘛。”
诺因倚着露台的栏杆,眺望街景的眼眸浮起欣慰。祭典正迈入白热化阶段,连远在王宫的他也听到了喜庆的喧哗。吉西安笑着揶揄:“相反这里有一位和气氛格格不入的忧郁男子。白天看你和阳玩得那么高兴,现在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玩得高兴的又不是我!”
“哦哦,原来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你不要瞎搅和!”诺因转过身,“我对阳……”
“别说是兄妹之情,我已经听腻了。”吉西安打断,“难道你真迟钝到这个地步?还是故意让他?傻瓜,他是不会客气的!就算想和半身和平共处,也不该放弃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诺因回以沉默。
…………
“伊安司,你这样胡乱找也不是办法。”
被施了隐性术的克里奥在友人头顶劝说。少年充耳不闻,拨开人群四处搜索。见状,克里奥叹了口气,再接再励:“恩特来大人去买饮料也不过过了几分钟,你就这么担心。”
“谁担心他了!我是担心他泡妞!”
“他泡一百个女人又怎么样?”
“败坏蜡烛馆的清风正俗,不可饶恕!”伊安司破口大骂,他内心明白自己的理由很牵强,但每当看到恩特来以银发碧眼的模样去祸害人间,荼毒妇女,就一肚子无名火起,熊熊燃烧无法抑制。
蓦地,他眼光一转,叫道:“找到了!”
蹬蹬蹬跑过去,伊安司朝背对自己的上司冷冷地道:“你饮料买好了吗,恩特来大人?”
“哇!”恩特来吓了大跳,转身赔笑道,“我正要去买……”
“哦?那这是什么?”伊安司指着他两手的筷子和筷子上头滴溜溜转动的瓷碟。恩特来奇道:“咦,你没见过吗?这叫顶盘子,我特地表演给这两位……哇啊!”解释一转为惨叫,伊安司拍了拍手,对两个目瞪口呆的女子道:“打扰了,告辞。”说着,拎起主子的后领就大步离去。
“你何必这么狠嘛,伊安司。”
捂着头顶的大包,恩特来咕哝,“我不过和她们玩一玩。”伊安司瞪了他一眼:“闭嘴!”
青年立刻闭上嘴巴。少年将白兰地倒入红茶里递给他:“喏,一个白天没喝水了,你这人真需要别人照顾。”恩特来神色有些异样:“我不喜欢茶里有白兰地的。”
“啊!是吗?真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换一杯!”
“不用了。”恩特来一口喝干,将纸杯随便一扔,搭住对方的肩膀,低声道,“伊安司,如果你想恢复记忆,我可以去求陛下。”伊安司大吃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还有许多牵绊在人世,就这样留在魔界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克里奥急道:“你在说什么啊,恩特来大人!这样伊安司不就……”一言未毕,恩特来弹了下手指,它就自动合上,掉在地上。
“克里奥!”
“别管它。”恩特来扳过他的脸,“伊安司,快决定。”
少年沉默片刻,问道:“是不是我想起来后,就不能留在蜡烛馆了?”
“废话!到时给你住也不要,铁定飞奔到女朋友那儿。”
“那我不要。”
恩特来皱了皱眉,注视对方:“你可要考虑清楚,伊安司。你之所以这么依赖我,是因为我是你重生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这种感情就像小鸟看到母鸟一样,是假的,而且……”留下来,你总有一天会被魔王利用。
“是吗?我不认为。”伊安司平静地道,“对死者而言,生前的一切才是虚假。而且恩特来大人和克里奥都喜欢我,我干嘛还在乎以前的事。”恩特来哼了声:“我才不喜欢你!”
“明天烧你喜欢的炖牛肉。”
“哇――我爱你,伊安司!……呃。”恩特来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恼羞成怒地道:“你骗我!”伊安司耸了耸肩,扔了个饭盒给他,恩特来立马大块朵颐,忘了一切。
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直到吃完,他才回过神,暗暗饮泣。
…………
“终于……成功了……”
诺因垂下手,倚在世界树的树干上,大口喘息,全身被汗水浸得湿透。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勉强起身,朝来路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他视线的水位就降低了,膝盖和双手也碰到了地面。
《你这样不行!让我出来!》
“史列兰……”诺因苦笑,“让你出来,一样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
《胡说八道!》
“我们是一个身体啊,而且你不是适应不了肉身?”
《但力量我比你熟悉多了!快让我出来啦!我有很坏的预感,一定是杨阳出事了!》史列兰急得大喊大叫。诺因就冷静多了:“好吧,但你别惹是生非。”
《笨蛋!我现在哪有空惹事!》
“那就拜托你了,包括阳的耳光。”
《什么……喂!》史列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就从混沌转为昏暗,他啐了一声,低咒道,“妈的!这小子越来越不是东西了!被克得死死的反而是我!改天宰几个人类出气,免得他以为我好欺负――对了,杨阳!”想到黑发少女,他急忙想爬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可恶,只好用瞬间移动……”
“何必这么着急,诺因。”黑暗的地下宫殿突然响起女性冰冷的嗓音。史列兰瞪大眼,随即镇定下来:“母亲……的确,结界是封不住你的。”
“呵,而且以你们俩现在的水平,五大幽鬼费点劲也能下来。”菲莉西亚缓缓走到世界树前,仰头看了会儿,绽开笑容,“不过完成度也是很高的了,好绵密的封印。幸好加了层掩护,不然我一定受不了。”史列兰冷笑道:“谁让你抢了[键守人]的力量,害我现在看到你就来气!当初你说会得到超越我的力量,原来就是这个!我没心情再和你废话,再见!”菲莉西亚食指一弹,一条光带就缚住了他的左臂。
“啊――”光带收紧的同时,电击般的痛楚陡然爆发,史列兰不由得惨叫,随即咬牙撕碎光带,“你想打?最好不过!我们就来拼拼看谁强!”
“当然是我强,你以为你现在的状态打得过我?”
“哼,原来如此。”史列兰眯起眼,“你一直在等这一刻,等我力量衰竭,就可以一举夺取原本属于你的魔力和我体内的神华镜,这样全宇宙就再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不,说不定连我的肉身你也觊觎(注:原版诺因和莉莉安娜不是双胞胎,所以长得不像,莉莉安娜像神官,诺因像菲莉西亚),女人还是喜欢自己的脸的。不过,你以为我和诺因是傻子?想要就来拿啊!我会让你知道,敢打我主意的人有什么下场!”
菲莉西亚轻轻笑起来,收回光带,走到对方面前,无视他凌厉的眼神,坐了下来:“诺因,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敌人,倒是你很奇怪呢,对魔族防东防西得有点神经质了。是受到半身、和那个少女的影响吗?可怜的孩子,你被人类污染了啊。还打算在人界晃荡多久?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史列兰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呆呆看着她。菲莉西亚点点头:“是啊,你是魔族,跟人类混在一起做什么?甚至还救他们,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不!那是诺因……”
“你管他干嘛!你才是诺因!为什么要叫史列兰!”菲莉西亚深深皱眉,托起青年的下颚,“这两年你变得堕落多了,这样还是要继承我的王储吗?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即使另一个你我也不承认!我就把我的半身永远放逐了。你的半身稍微难对付些,但也不是没办法,而且很简单――”看见对方的表情,她微微一笑,“你知道?对哦,诺因那么聪明。那么为什么不做呢?毁掉一两个人类城市,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你懂什么!没错,这方法我早就想到了,但我又怎能真的为所欲为!”史列兰愤慨地喊道,“你以为诺因和你那个没用的半身一样?他比我还烈!别说毁掉一两个城市了,就算只杀一两个村民,他也会一刀捅死自己,拖着我一块儿玩完!说什么[不让我惹是生非]……我…我只能作为影子,一辈子不得自由地活下去……”
“诺因……”菲莉西亚深紫色的眼眸冰寒一片,手上却温柔地拍抚对方,和声道,“可怜的孩子,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想法子。你的半身看不到你的情况,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达成你的愿望。”
“你……”史列兰露出困惑之色,这波动一闪即隐,他很快恢复冷漠的神情,一把挥开她的手,“哼,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首先,我不信任你!”
“那杨阳呢?你就可以完全信任那个人类少女吗?”
“和你无关!”
“好恶劣的态度,但我知道你只是在逞强。诺因,你是我的小孩,我比谁都了解你。你爱杨阳,而且爱得和我一样深,这也让我看出你的弱点。”
“可笑!我的弱点?要说杨阳,我既然认定她是我的最爱,自然保护她到一根毛发,你们休想拿她来威胁我!”史列兰嗤之以鼻。菲莉西亚不以为意:“我说的弱点,不是指这个。诺因,我爱你父亲,我爱帕尔,最后却是我亲口下令要布兰加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背叛我!他爱上了别人!可是――”她再次托起对方的脸,凝视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紫眸,“在杨阳身上发生了相同的事后,你却原谅了她,也就是说,你还不够狠哦,诺因,应该杀了她!”
史列兰震愕半晌,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罗…罗嗦,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而且杨阳一开始爱的就是那个人,她不是见异思迁的女人……”
“只要辜负自己感情的人都杀掉,这才是魔族的作风!”
“……”
“算了,你喜欢玩爱情游戏也随你。”菲莉西亚将落在前面的黑发拨回脑后。史列兰瞄了一眼,道:“本来不是银色的?莉莉安娜已经完全消失了?”菲莉西亚笑道:“你伤心了?”
“哼,我伤心?为那个面也没见过几次的女人?”史列兰用力挥开她的手,“你走!你的气味让我受不了!我要去见杨阳,有很坏的……”说到这里,他的身体突然歪向一边,全靠手肘支撑才没有倒地,“……你这女人,又耍这种阴技!上次也是……我才不要去魔界!来硬的话,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部下!”
“真狠,就是这样我才不敢把魔界交给你。”
“少来!你是我见过最有权利欲的女人!把魔界交给我?跟猪说去吧!撒谎也撒个有水平的,白痴!”史列兰好像压根忘了对方是他亲娘,破口大骂。菲莉西亚抚额长叹:“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暴躁小子呢?跟以前的帕尔一个德行。诺因,我现在对你摊牌,五个满愿师和她们的支持者都是我的敌人;而不久我要将地球、艾斯嘉和魔界三界统一,由我君临这个新世界――你是跟我,还是跟他们?”
“我谁都不帮!”史列兰毫不犹豫地道,“你们闹去吧!干我屁事!”
“不行!”
“什么?哼,你想命令我?”史列兰冷笑,菲莉西亚冷冷地道:“对,我命令你,不许帮人类!你可以不过来,但不准妨碍我,即使我对杨阳出手!”
“办不到。你可以杀了我,反正我现在使不出力,但是――这个世上没人能命令我!我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即使你是我母亲!”
菲莉西亚沉默片刻,突然右手一挥,将对方震开,重重撞在世界树上。史列兰只觉一股巨力从背心传来,忍不住吐了几口血,身子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努力拉回模糊的意识,注视慢慢走近的少女,让他惊讶的,对方没有给他最后一击,反而紧紧抱住他。
“诺因,别和我作对!只有你一个,只有你一个……”
“母亲……”
“跟我回魔界吧!忘了那个少女!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为什么你和我犯了相同的错误?人类都是善变的!嘴上说爱你、此情不渝,结果呢?我们给他们不变的爱,得到的却是忘记、背叛、舍弃!那个女的也一样,嘴上说喜欢、喜欢――喜欢是什么?魔族不懂,魔族懂的只有爱!而且她爱帕尔吧!那又为什么对你们割舍不下?只因为他死了吗?这就是人类啊!她只不过把你们当作代替品,放在身边做慰籍――把她杀掉,跟我回去吧,诺因!”
“我不要。”良久,史列兰才开口,表情和语气都带着深深的疲倦,“我知道杨阳的这些想法,但是……我抛不下她。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也痛恨这种懦弱,嘲笑自己越来越不像魔族。可杀了杨阳,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还不是再过以前那种一成不变,无聊透顶的日子?是那个少女将我从单调的生活带到不同的景物中,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寂寞。所以,我已经不能过没有她的日子了。要回去什么也没有的混沌,光是想到,我就…感到害怕!母亲,你比我还可怜,因为你亲手杀了父亲,是你自己把通往幸福的大门关闭了。”
“哈,幸福?算了吧,我对人类,早就死心了。你迟早也会明白,我说的才是正确的……诺因?”松开手的菲莉西亚诧异地看着抱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柔声道,“怎么了?我要走了。放心吧,在没得到奥佛瑞特的力量前,你的女朋友还是安全的,但将来我就不保证了。她也下了战贴,要从我这儿夺回满愿石,继承帕尔的位子。在那一天之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史列兰置若罔闻,一字一字道:“世界,是这么想要的东西吗,母亲?”
“……”
“想到不惜舍弃自己两个女儿,和唯一的儿子敌对的地步?”
“这和你不顾一切爱上杨阳是一样的道理。”菲莉西亚抚摸青年柔顺的黑发,眼神一片冰冷,语气却极为温柔,“对已经拥有绝对力量,成为善恶法则代表的我们,全能实在太无聊了,只能找寻有趣的事物填补内心的饥渴。”
“这么说,你也期待人类打败自己?”
“开玩笑,魔族是无敌的!不过我多少期待他们有点作为,别表现得太难看。”菲莉西亚撇了撇唇,再次抱紧怀里的儿子,“我爱你,诺因,你不愧是继承我血统的孩子。”史列兰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嘲讽之意,却又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苦涩:“算了吧,我们是全宇宙最有问题的呣子。你觊觎我的力量、身体,一心把我教导成恶的人格。我也憎恨你,憎恨你把我变成你的同类。但我们又是一样可怜的、寂寞的生物,所以――我也爱你,母亲……”
身体的疲惫战胜了一切,史列兰越说越轻,最后坠入了梦乡。菲莉西亚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合上眼,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
巨大的球体仿佛延伸到无垠的深处,无数明暗不定的光点洒落其间,宛如最高级的黑天鹅绒毯上的银砂。光点的排列看似杂乱却有规律,有时还放出不可思议的星云状光波。
这座位于禁镜城最里层的[星盘之间],此时迎进了一位高贵的客人。房间的主人,有着一头麦穗色长发和茶褐色眼眸的青年,蜡烛馆馆主恩特来;夏拉单膝跪地,恭谨地道:“陛下。”
“恩特来,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没有变成‘那副样子’来戏弄我,可见是有一死谢罪的觉悟了嘛。”魔族之王菲莉西亚走到中央的黄金椅上坐下,一手支颊,斜睨部下,冷冷地道:“你还不快点抹脖子。”
“陛下误会了,属下歉意是有的,想死却万万不至于。”
“嗬!”菲莉西亚只差没说出“好个皮厚的家伙”。瞪视对方,直到他轻颤了一下,她才开口道:“站起来。”
恩特来依言起身,迎视她冰冷的眸光。
“老实说,我从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恩特来。正因为清楚你是七魔将里最冷酷的人,我才放心将耶拉姆;兰索交给你,结果你差点把我辛苦准备的一张王牌变成鬼牌!”怒气之强烈,令整个“星盘之间”摇晃不已。
…………
禁镜城,魔界首都,总面积相当于地球一个国际都市的大小。除了魔王的寝宫,还有许多用途各异的房间,比如窥测命运的[星盘之间],转移用的[空间转换室]等,学校餐厅等实用设施也一应俱全,富丽堂皇,雄伟壮阔。禁镜城所在的位置是魔界最大的岛屿,以五芒星的形状向外扩散,位于五个点的分别是五大幽鬼坐镇的卫星城,其他还有无数小岛和空中大陆,飞船和骑兽在碧蓝的天空中穿梭,棉絮般轻柔的白云倘佯其间,让人心胸豁然开朗。街上,造型奇特的无烟车来来往往,平静的海面也白帆点缀,一派安和的气象。
然而,就是有这样的定律:和平维持不了太久。
轰!禁镜城一角,一栋华丽的双层建筑突然毫无预兆地爆炸,石块宛如急雨打在地上。
“伊安司,怎么了?”
魔界唯一会说话的书,同时也是蜡烛馆馆主宠物的克里奥不解地询问停止往小型车里装日用品的友人。少年定定注视声源:“你没听见吗,那么大的声音?可能是火灾,我。”说着,掉头离开。克里奥急得在空中晃来晃去:“喂,恩特来大人还等着你回去煮饭给他吃呢!而且那个是……”可惜远去的某人已经听不见它说什么了。
伊安司快步走着,一路奇怪行人怎么都没反应。不一会儿,他看见了房子的废墟,停下脚步,喃喃自语:“炸成这样,看来里头的人是没救了。”随即想起魔族是生命力可比蟑螂的生物,便靠过去,附耳倾听,果然听到咳嗽声。
“喂――没事吧?”
“伊安司!是伊安司吗?”
“维烈大人!”伊安司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搬开挡路的大石,很快找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只见有魔界栋梁之称的青年狼狈地坐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外套上满是泥泞血渍,丝绸般的红发凌乱地披在背上。奇怪的是他的双眼紧紧闭着,仿佛不能视物一般。
伊安司挥手拨开灰尘,蹲在他面前:“你刚刚干什么了?”维烈又咳了几声,才道:“出了点小意外,我本想修好香菜的[元素球],却忘了关上引爆剂的盖头,结果……幸好及时抢救出我宝贵的研究器材,所以没事,没事,感谢伟大的魔祖陛下加佑。”
“你是白痴啊!额头破了,胳膊断了,全身伤口不下百余,竟还记挂着你那堆没用的破铜烂铁!”虽然在数落,伊安司的神情仍是一派淡漠,扶起对方,不理会他“什么叫破铜烂铁”的叫屈,径自展开急救。帮青年擦脸时,他关心地道:“维烈大人,把眼睛睁开,血可能跑到里头去了。”
“没关系,因为我的眼睛是睁不开的。”
“咦?”伊安司一怔。维烈笑了笑,双手熟练地拨弄怀里的元素球,用闲散的语气道:“今天怎么有空从蜡烛馆万里迢迢来到禁镜城,伊安司?”
“恩特来大人被陛下传唤,我和克里奥闲着没事,就跟来采买了――维烈大人,我带了点心,一起喝杯午茶如何?”
“我会被恩特来诅咒的,不过没关系。”红发青年轻轻笑起来,白皙清俊的脸庞荡漾着愉悦之情,“点心应该是蛋糕吧?有没有苹果的?我喜欢苹果!茶多加点砂糖和奶精。”
“不愧是维烈大人,档次真高,不像恩特来大人,只会大吃大喝,一点品位也没有。”伊安司打开点心盒开始张罗。趁此空挡,维烈忙碌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和道具,明明不能视物,他的动作却极为流畅。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维烈大人,你不是住在炎帝城吗?”
“那里是老家,其他还有很多属于我的实验室。”维烈整理完毕,坐回椅子,专注品茗少年递来的香茶,“……真是好味。伊安司,你如果辞职不干了,包管那个问题儿童三天就去跳楼,我和其他军团长也会扼腕不已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维烈大人……”
“我眼睛看不见,心里可明白。我早该想到,恩特来不是那种乖乖听命的人。伊安司,你想起多少?”
“这个阴谋还真大,连维烈大人也有参与。”
“我的官职本来就比他大。不过伊安司,我们都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整件事中,最痛苦的其实是恩特来,他一定没想到会喜欢上你。”
…………
“诺因?”以杨父为首的一干家长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谁啊?”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魔导国国王,神官的长子。”
“!!!那那个神官!!?”众人齐声大叫,杨父叫得尤其大声:“原来他是有妇之夫!还有个儿子!天……”
“老爸你干嘛?”杨阳莫名其妙地道,“我刚刚没说清楚么?神官死的时候是10024岁(注:这是个可怕的事实,原版神官是活了这么大岁数,而且和小帕是一个人),他的妻子就是魔族之王菲莉西亚,所以诺因也是魔族的王子呢。”家长们晕头转向:“魔…魔族之王?”呆了会儿,杨母颤巍巍地道:“阳啊,难道你一直在跟魔王抢老公?”
“还不止呢。”昭霆咬着土司道,“现在连诺因的两个人格也爱上她了,阳等于是父子通吃啊。”夫妻俩为女儿的“丰功伟业”张口结舌,余人也一脸骇服。杨阳苦笑道:“别这样瞪我啦,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象话,可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何况神官的外貌停留在24岁,比诺因还小一岁呢。对了,诺因是很厉害的,这世上只有菲莉西亚能和他打平手。”
“这么说――”家长们看向凌心宇,后者点头道:“没错,他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但是,那位国王也很让人伤脑筋。首先,和魔王一样有双重人格。白天那个虽然善良,为了自己的臣民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封住魔导国的通道,把魔族全赶来这儿的就是他。晚上那个更不用提了,专横霸道火暴任性,行事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过他一直尽心保护杨阳,也许我们能够分一杯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杨阳连连苦笑:“嘴下留情,心宇。诺因这次是做得太过分,我也无法原谅他,但就像他说的,他有他的立场要顾。起码身为魔族王子,他还这么为人类着想,就不容易了。至于史列兰,你反而别抱太大希望,他眼里只有我而已,这里的人全死光了,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而且史列兰爱他母亲,他爱菲莉西亚。”
“行了。”冰宿得出结论,“自力更生是正道。”
众人一致点头。
…………
突然,巨鸟发出了悲鸣,仿佛哀悼什么,在它视野前端的大厦顶部终于完全被火焰吞噬。与此同时,大地鸣响,宛如应和着朱雀的叫声,一栋红色尖顶的建筑穿破地面,缓缓上升,石屑和柏油碎片消失在艳红的波涛里,p区南面的居民区轰然倒塌。
那是一座沐浴在黑暗中的火红色金字塔。
这幕景象攫住了幸存者们的目光,在上海,在中国,在全世界,数亿只眼睛仰望着奇观,数亿只手指头指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巡逻的警察急忙和上司联络,报社和电视台的电话响个不停。就连遥远的魔界首都禁镜城,也有一个人闭目微笑:“呵呵,第一座圣墓,苏醒了呢。”
“那…那是什么?”
刚从图书馆出来,杨家叔侄就傻了眼。半晌,杨唯先回过神,喊道:“阳,快把手机打开!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杨阳连忙掏出刚刚不得不关上的手机,才打开,铃声就震天响起。
“喂……”
“阳你死哪儿去了!看到那座金字塔没?天崩地裂哥斯拉大破坏!我们……呜!”
“让开。”另一头的冰宿一脚踹开办事不力的昭霆,抢过手机,冷静地道,“杨阳,你和杨老师在事发地附近吧?我们正赶过来。表哥在那座大楼上,麻烦你去救他,情况很危急。伦西正和大使馆交涉,不过你不用管,就算和美国政府单挑也要闯进去!”
“明白!”杨阳立马收线。
…………
“呃啊啊啊啊啊――”
伍菲按着伤处仆倒在地,史列兰迅速降落,一脚踩住她的左手背,剑光一闪,就狠狠刺向她后颈。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黑发少女不禁颤了下。
就在这时,一束黄金色的光芒贯穿了虚空疾射而来。史列兰回剑劈落,啐道:“新手吗?”在他和余人仰望的视界里,自漆黑的夜空中,飘下无数的光之羽。光羽四散碎裂,化成金粉似的光砂,仿佛夜晚的星之碎屑。这如梦如幻的景致中,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翩然而降。
[……创世历200年,恶魔从天而降,光之翼化为红莲之火,烧尽大地一草一木……]
杨阳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段描述。伍菲虚弱地唤道:
“维…维烈大人……”
“对不起,伍菲,我接下来会空不出手,你和卡蒂丝稍微撑一下好吗?”炎之幽鬼语声轻柔,挥手罩了个结界在两人身上,随即转过头,微笑道,“好久不见,诺因殿下。”
“我不记得有见过你。”与他的热络相反,史列兰反应冷漠。维烈笑容不变:“太绝情了吧,你所有的武技魔法,包括刚才那招暗黑波动,都是我教的。还有――”他充满书卷气的清俊脸庞突然迸发出无垠的杀气,光剑出鞘,几下滑步就拉近将近三十米的距离,速度之快令余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九龙波光击!我也是教过你的!”
“可恶!你是――”史列兰用力蹬地,高高跃起。维烈轻笑:“这样是避不过的。”说着,光剑深深Сhā入地面,直没至柄。顿时,青年的正下方出现一个三角领域,红光迸射,仿佛地底灼热的岩浆。察觉不妙的史列兰刚要挥剑挡格,维烈光翼一振,已紧逼而上。白刃交击出火花四溅,闪亮的光剑和晶莹的紫水晶长剑仿佛两道拖曳着光尾的流星般激烈交锋,看似繁复却不过是刹那之事。第三十回合,维烈飞快地踢出一脚,将对方踹退数步之遥,同时闪光炸裂,豪炎与硝烟的暴风将地面击得粉碎,一道炎柱冲天而起,黑发青年挨个正着。
“史列兰!”杨阳惊呼,不假思索地跳起来,冲出结界。
“炎之满愿师。”维烈勾起唇角,射出一排光箭。史列兰喊道:“杨阳,别过来!”身体抢先一步冲出,将她抱在怀里,左手挥剑格开攻击。炎之幽鬼轻叹:“你上当了,嫩小鬼。”一言未毕,青年怀里的身影被光焰贯穿,烧得他胸口灼痛,几枚光箭也掉头扎进他后背:“……是幻影。”
这才跑到近处的黑发少女慌忙扶起他。
“你这奸猾的老头!今天我非毙了你不可!”史列兰气得破口大骂,一把推开杨阳,“你别再乱跑,不然迟早有天我会被你害死。”语毕,他起身冲向对方,双剑再度绞在一起。维烈绽开温馨的笑容:“呵呵,你果然比谁都耐揍。”
“少罗嗦!原来你是长这样的!”
“有没有帅得让你吓一跳?”
“放屁!你再帅十倍也比不上我!何况又是个老得成精的妖怪,去死!”
“他们在干嘛?”离得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的昭霆奇道。杨阳随口回答:“吵架。”心里也在纳闷史列兰和维烈显然不生疏的关系。
“支配深邃夜空的暗之精灵,将黑暗和负力聚于我手,毁灭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的存在――暗黑弹!”
面对无数迎面而来的黑色光球,红发青年夷然无惧地侧过身子,白袍扬起,划过一道波状轨迹的光剑散发出炽热的波动,光芒绚丽万千,围绕在他周围的火焰也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剑刃舞动。蓦地,他反手持剑,像是在微和的空气里突然刮起暴风般回身连续刺出六剑,地面立刻迸开六条着火的痕迹,六道火线构成了六芒星:“――苍炎六星剑!”
六角的星阵喷出冲天的炎壁,六道火焰彼此交融开始回旋上升,顷刻间,不仅将暗黑弹,连同星芒中央的两人也一齐吞噬进去,瞬间产生了一道直Сhā云霄的火龙卷。龙卷风将四周的土地一口气掀起,一切都化为虚无,但几分钟后,破坏的风卷像撞上什么东西似地停下,让担心自己的家园会否毁得一干二净的杨阳等人松了口长气。可是在强烈的光线照耀下,他们根本看不清状况,急得快要冒烟。
不知过了多久,狂炎终于平息下来,天空又恢复星光闪烁的黑色,众人这才看清风暴的中心。只见双方交换了位置,保持握剑的姿势一时没有动作。
铿锵!光剑落地,红发青年胸前撕开一条深深的口子,从左肩一直到右腰,鲜血四溅,在虚空中描绘出杂乱的图案。伍菲和卡蒂丝惊骇万分,齐声道:“维烈大人!!!”
“咳!不碍事,因为…还没有伤到[核]……”炎之幽鬼吐了两口血,踉跄半步,便直起腰转过身,洒脱地笑道,“呵呵,好像,是我输了。”
“谁叫你那种情况下还分神设结界,没死掉就算走运了!”史列兰冷冷地道,却没有趁隙上前补一剑。维烈将垂到前面的长发拨回脑后,笑容灿烂:“啊,因为对地球来说,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杀人放火倒无所谓,若毁坏了珍贵的文物,比如那边那座博物馆就罪无可恕了。”
“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技师!”史列兰啐了一声,“念在三个月喂奶和十年的教授之恩,今天我放过你,下次见面就自求多福吧!但是那两个,我要她们死!尤其是那个胆敢伤害杨阳的臭女人!”他提步走近。维烈捡起光剑,淡淡地道:“你要杀她们,就踩着我的尸体去吧。而且――你还不安分点吗,殿下?你也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史列兰刚觉得不对,一股热辣的液体就直冲咽喉,双腿不由自主地软倒。
“你似乎忘了,昨天才拼死封住人魔两界通道的事。殿下,你的力量虽然是我们五幽鬼也不及的强,但不克服这人身的弱点,你终究是斗不过我们的。”红发青年俯身抱起两个同伴,回首一笑,“后会有期,诸位。”消失在金色的光晕中。
“史列兰,没事吧?”杨阳扶起青年,擦拭他沾血的嘴角,心疼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们把你拖下水……慢着!”想起一件事,她急忙抓住对方的鬓发,“你先别逃!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诺因!只是一点小伤,你忍着点嘛。”
“什么一点小伤!呜,好痛哦……血、血管,心脏什么的好像要爆开来似的……咳咳!痛…痛死了,我受不了了……呜哇――”史列兰终于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哭起来,边哭边骂,从父亲的祖宗骂到如来佛的妈妈,诅咒他与母亲结婚,遗传给他这么一具“没用的”身体。
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感到歉意:“对不起,史列兰,因为我还没办法原谅诺因。都是他把魔导国的通路封住,魔族才统统跑来这里,杀了那么多人。虽然他有他的苦衷,但……”
“那你为什么不怪我呢?是我帮了他。单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这……!”杨阳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只是知情不报,因为……”
“没错,我讨厌人类!我喜欢强者,而人类是只能活几十年,连保护自己也做不到的贫弱生物!可是……他喜欢人类……”
“史列兰……”
“他总是说,人类比魔族强,证据是魔族到现在也没有征服人类;而且他身边确实有些比魔族强的人,所以我帮了他这一次。”史列兰稍微精神了些,显然是说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不过,最重要的是,杨阳是人类。”
“……”黑发少女无言地回望对方,那双毫无保留的真挚紫眸让她泛起异样的激烈情绪。史列兰勉强抬手,拔下一簇鬓发。漆黑似锦的发丝立刻幻化成一串精致的紫水晶项链。
“不!”看清那样东西,杨阳惊呼。(注:异族的头发可以做护身符,但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落到有心人手中,可以反过来用护符里的力量打击本人,甚至直接摧毁肉身和灵魂,)
“没关系,拿着,你只要别送人就行,我才不会吝啬几根头发……哎哟。”说到最后,身体又是一阵刺痛,史列兰呻吟道,“我要回去了,再不睡一觉我会死掉。而且不在天亮前赶回去,那小子又会唠叨。”
杨阳轻轻捧起他的脸庞,吻了他一记:“谢谢你,史列兰,项链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回去时小心点。”
“知…知道啦!”虽然舍不得甜蜜滋味,史列兰还是红着脸推开她,以免血气上涌一命呜呼。杨阳意外发现眼前老气横秋的小鬼在性经验方面的青涩程度其实和诺因不相上下,与乃父相比真要一脚踢去太平洋,不禁心里一暖。
“伤好了再来玩吧,我还有事要问你。”比如和炎之幽鬼的关系。
“嗯!拜拜!”史列兰吃力地站起,打开空间之门,几乎是用爬的攀上门框,然后跌了进去。杨阳看得轻笑,郁积了数日的愁思也消散开来。
…………
魔界首都东领的贝里欧酒店,正上演一场激烈程度不亚于史列兰和维烈日前一仗的大战。数道冰柱直Сhā云霄,雾气升腾,硝烟弥漫,整栋房子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大部分顾客当场殉难,只有少数存活。但被爆炸的余波弹出废墟时,也是个个跌得灰头土脸。
“完了,那女人真的发疯了。”
第五军团长米莱拨着金发呻吟,随即朝一旁大半个身子塞在瓦砾里,只剩两只脚在外头挣扎的友人怒吼:“都是你啦,特兰得!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姐酒品不好,还倒酒给她!你想自杀是吧,那也不该拖上我们啊!”
“放屁!我哪知道那是酒!”第七军团长好容易将自己拔出来,破口大骂,“是老姐说她口渴,我就倒杯果汁给她,没想到那瓶根本不是酒,亏颜色还黄黄的呢!”
“那是恩特来点的。”
说话间,冰雹如雨点落下,两人连忙设下结界。不远处,第六军团长沙耶对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依旧端坐在那个好像无时无刻粘着膝盖的垫子上,悠哉游哉地捧着茶杯浅啜。第一军团长波利特以杂技演员也望尘莫及的动作一一接住从天而降的蒸笼,讨好地贡献给他。第二军团长莫兰扶起跪在地上祈祷魔王陛下保佑的店主。
“老姐!”冻白的烟雾消散,露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特兰得放声大喊。已然神智不清的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转向他,挥下配刀,雾气顿时化作冰刺袭来。特兰得不得不抽剑挡住:“老姐,别闹了啦!”
“维烈你这个大笨蛋,接招吧!”
“耶耶,我……”特兰得刚想说“我不是维烈大人”,菲欧莉娜已一个箭步冲上来,喝道:“冻波!”只见冰雾四溢,冲击波过处,地面全碎。特兰得长剑险些脱手,踉跄后退。就在这时,一根银鞭嗖地缠住刀柄。
“米莱!”
“快逃吧,这女人一发酒疯我也……”一言未必,青年的小腹被踹个正着,整个人向后飞去。菲欧莉娜高高跃起,朝弟弟的头顶挥刀劈落:“凡是拒绝我的男人,都去死吧!”
“老姐啊~~~”特兰得的哀嚎没有传入胞姐的耳朵,应该说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唯一的念头是“杀死维烈”。幸好救星及时赶到,莫兰一把拉开特兰得,沙耶从远处投来茶杯,正中菲欧莉娜的背心。后者只是身子晃了晃就稳稳落地,恩特来趁隙靠近,牢牢扣住她的双臂,怒道:“醉婆,你闹够了吧!看看酒店被你毁成什么样!我那些心爱的佳肴……哇!”一时说得太忘形,手劲松了,被菲欧莉娜手肘一顶,再一个前翻扔得远远的。菲欧莉娜正要趁胜追击,响起一个清亮的大喝: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无业游民!”
“伊安司!”除了菲欧莉娜,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离得最近的波利特慌忙道:“你别过去,这女人现在很危险!”
“罗嗦,再让她撒野下去还得了,酒店的修理费都是要钱的!”伊安司大步跑过来,中途闪过三枚冰锥,一手格开菲欧莉娜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瞄准她的脸――揍!
“竟……竟然打女人……这小子,真不知道是冷酷还是迟钝。”
米莱目瞪口呆。波利特关怀地问道:“手有没有冻伤?”
“没事。”伊安司甩甩手,将昏厥过去的菲欧莉娜丢给特兰得,“倒是你们有够奇怪,发酒疯揍晕不就行了,闹什么啊,把这里搞成这样――喂,你!”他拦住一个穿着侍女服,偷偷摸摸想要离去的陌生少女,“你给我等一下!”
“客…客人有什么吩咐吗?”少女将托盘抱在怀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我的吩咐是――快给我变回来!”少年一拳揍在他脑门上,然后抓着他的衣领前后摇晃,“你这是什么样子啊,恩特来大人!你到底还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这胸部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变回来!”
“哇――反对暴力!”
“相不相信我把你丢进魔王的寝宫?还有你们!”他扫视其他几位军团长,看得他们心惊胆战,“你们这票瘟神!因为你们胡来,这个月的工资又泡汤了!真想把你们卖到妓院,应该能赚不少钱!”
俊男美女们……哦,美女还在睡,俊男们被最后一句吓得冷汗涔涔落下,恩特来立马变回原样,但一使力,他胸口火辣辣痛起来,不等他叫疼,伊安司就注意到:“恩特来大人?”
“肋骨断了,呜呜……”
“别哭了!你是男的!”快手快脚帮他板正,褐发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快如闪电地扒走了所有人的钱包。
“喂喂,伊安司!”众人抗议。
“闭嘴!嗯……只有这么点吗?果然都是穷鬼呢。”看来很难赔偿了。伊安司偷瞄一旁满脸哀求之色的店主,心道:千万不要说出“我有妻子和五个孩子,外加一个生病老母,房屋贷款还有一百年”之类的话。不过也不能一走了之。沉吟片刻,他有了腹案:“决定了!明天起去人界打工,直到还清债务,不许有人说个不字!”
七魔将面面相觑,彻底屈服于少年的独裁统治。
…………
“伊安司,拜托给我一杯饮料吧!我快渴死、累死啦!”
看着下巴搁在柜台上,活像垂死的狗般哀求的主人,少年的铁石心肠仍未有半丝软化:“是吗?可我听说魔族是不老不死的啊。”
“这只是个比方!但我真的很难受!”
“饮料都是店里的公共财产,给你喝会被领班扣薪水,别忘了我们是穷人!”
“为什么堂堂七魔将之一的我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啊?到人界的肯德基店打工!”恩特来抱头呻吟。伊安司视若无睹地整理自己的衣着,再戴正对方头上的工作帽:“忍耐点吧,恩特来大人,只要半年,就可以把债全部还清了。”
“还有半年……”恩特来差点拿刚才抹桌子用的脏抹布擦眼泪。这时一旁的领班喝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开店了!伊安司,进去!小莱,把抹布丢掉!”少年少女连忙立正行礼:“是!”
“怎么了,杨阳?”
史列兰推开玻璃门,询问神色怪异的同行者。杨阳一手按唇,朝柜台后张望:“刚刚我好像看到……应该不是吧。”又瞧了会儿,她才肯定适才惊鸿一瞥的熟悉身影是错觉,吩咐青年找个位子坐下,自己走向柜台。
“欢迎光临。”长着一张让人惊艳的脸蛋的侍应生甜甜地道,“请问要点什么?”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望着外面,坐在靠窗位置的黑发青年,内心冷冷一笑:力量,似乎还没恢复呢。
好漂亮的女孩!杨阳暗赞一声,点了四个汉堡,三杯圣代,一包上校鸡块,两杯可乐和一杯咖啡付帐离去。
…………
“呵呵呵……”混沌而无边无际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
和女孩面对面,浮坐在半空的少年低声问道。深红的刘海下,长而翘的睫毛紧贴着白皙的肌肤,双眼似乎无法张开。他的脸庞清俊而儒雅,充满了书卷气。
“因为菲莉西亚很高兴啊。”
“是吗?星星很漂亮的关系吗?”
少年也微微一笑,两人周围的灰色渐渐褪去,但是在气流之中,却有无数闪烁的光点。五颜六色的光点,既像夜空悬挂的星辰,也像洒在黑色布幕上的宝石。女孩却摇了摇头:“不是!”她优雅地牵起双手,无数灿烂的光线从她紧握的掌心延伸出去:“――是因为这些线啊!现在菲莉西亚终于把它们统统抓在手里,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的也在那里面么?”
“不!”女孩深紫色的瞳眸漾起笑意,手中的光线消失了,换成一只精致的金笼。她小心地把它捧进怀里,然后轻轻一吻,笑道,“你在这里!小维,你在我的笼子里哦!”
少年很温柔地笑了:“只有我一个么?那会很寂寞的。”
“有菲莉西亚陪你,怕什么!”
“这倒是。不过――”少年耙梳长长的红发,柔声道,“宇宙呢?你打算放哪儿?你的房间、双手、笼子,还有心里全都住满了,宇宙你要放哪儿呢?我可爱的陛下啊……”
“啊,这个――”女孩按住扬起的唇角,“实在没地方放的话,就毁掉好了――毁掉!”
…………
“这艘战舰米洛依终于进入最后的整备阶段了。”
“是啊。”炎之幽鬼低声答道,和身穿水蓝色军服的僚友并肩走在光亮的舰桥上,俯视脚下的首都夜景。两人身处的是位于禁镜城上方的空中建筑。圆盘状人工地基,覆盖着十二层透明宝盖的小型都市实现了所有武器狂的美梦,加上四千座电磁弹射装置,二八六大口径镭射炮和十四个军事卫星睥睨着整个魔界,而驱动它的动力部竟只是一台小小的[魔导机]。
“不是我夸口,一将它开进地球,不需要出动魔界军和七魔将,就能将人类全踩平了。真是场蚂蚁和大象的战争。”水之幽鬼环视间,连连摇头。
“蚂蚁集合起来也能咬死大象啊。”
“别让我笑死啦,维烈!”菲亚斯叱道,“这头象可是会喷火的!它倒咬咬看!”
“我没见过会喷火的大象,而且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动物学。”维烈手指一扇通向了望台的小门,“去坐一坐,怎样?”菲亚斯欣然答应,两人便在过往人员的注目下走出旗舰。一跨出有声纹确认的合金小门,无数人造星辰就洒下它们无机质的光芒。
“啊~~好漂亮――真想这么说,但毕竟不能比啊,和真正的星空!”
菲亚斯轻巧地转了个身,笑道,“还是想去地球,对吗?”
“嗯。”维烈走到了望台的边缘坐下。菲亚斯咋舌:“你从来没坐空过!”
“你希望我坐空吗?”
“也不是,不过,很想看看宰相大人哇哇大叫摔下去的样子。”
“在叫之前我就张开光羽了,抛去那无聊的想象吧。”维烈抱住一只膝盖,另一只在空中晃啊晃,十足孩子气,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硬无情,“这边完全按照预计进行,那边却一点也跟不上进度,实在令人焦躁,我必须让一切上轨才行。”
“你想怎么做?”菲亚斯坐到他身边。维烈答非所问:“马利欧的伤势如何?”
“三天内就会好,幸亏你让迦路那跟去,不然……精灵之王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
“总之,终于有一个满愿师的力量完全觉醒了,她们可是呼唤[御子]记忆的关键。”维烈仰起头,星光顿时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陛下也很焦急,对地球下落不明的世界树和迟迟不归的弗雷德。不过,还是得一步一步来啊……”
“维烈?”菲亚斯瞥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僚友,“你累了吗?那我扶你进去。在这儿睡会感冒的。”
“没事,你还不是只穿了一件。”
“什么!你看清楚,我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围巾的!”
“我看不见啊……”声音逐渐模糊的同时,青年却感到视野亮起来。
[那孩子就要来了。]
[是吗?]眼前的女性只微微一笑,就继续低下头修补膝上破旧的木偶。
[你知道他要来干什么。]青年略略提高音量,[拉拉!]
[谢谢你,维烈大人,还特地来通知我。]少女的银针一上一下有条理地动着,[不过,没关系的,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恩特来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因为被我宠坏了,那么大的人还像个小孩似的。他现在一定很恨我,这让我受不了。如果把我最后一样东西给他,能让他舒服点……]
[你是傻瓜啊?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成这样吗?为了一个不懂事又自私自利的小鬼,你就连命也可以献出去吗,拉拉!?]
对这个问题,拉拉;凯兹那的回答不需要半秒的迟疑:[没错,就因为我爱那孩子,我爱恩特来;夏拉!维烈大人啊,永别了……]
“那女孩的想法,我也难以理解。”
“维烈?说梦话?”水之幽鬼垂眼,只见僚友已经进入深沉的梦乡。
…………
夕阳缓缓降落,在天际割出一抹晕红的色彩,也将幢幢高楼变成漆黑的阴影,艳丽的景色令人叹为观止。
可以俯视住宅区的大楼顶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双脚跨出栏杆坐着,乌黑的半长发垂落耳鬓,衬得白皙的肌肤更为莹润。
“玩够了吗,恩特来大人?”
“伊安司?”青年转过头,愣了两三秒,深深笑起来,“果然,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一眼看出。”伊安司毫无感动地道:“因为你拿着洋芋片――殿下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吗?”
“唔~~~”恩特来扁了扁嘴,小声道,“这是杨阳给我的……”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当心诺因殿下秋后算帐!”
“哼,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杀我?”蜡烛馆馆主虚假的清秀容颜浮现出冷酷的微笑,“被我这么一搅和,殿下和炎之满愿师的关系,会愈来愈亲密吧。俗话说有障碍的恋爱才能经久不衰,我可是他们的红娘!”伊安司皱眉道:“你太卤莽了,且不说得罪了马利欧大人,陛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你都没考虑过吗?”恩特来伸了个懒腰:“哎呀,反正又不一定成功,我们就在这喝茶纳凉吧。”
“恩特来大人!”
“伊安司,我问你,如果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复活,你会回去吗?”
“!!!”少年震在当地,良久,才恍然惊醒似地,露出苦涩的笑容,“对,神官大人他……已经死了。”
“没错。”恩特来发出一声嘲讽之意甚浓的轻笑,“[键守人]已经死了。会看不开明明很明白的事情,怀抱不切实际的[愿望]的生物,只有人类。而炎之满愿师,就是其中的典型。追求逝去的幻梦,到头来只会失去手中既有的――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她那时的表情了。就让我看看那个不完全的[奇迹]吧,杨阳。”
“……”
“不想看的话,你可以回去,伊安司。”
“不。”少年以复杂的眸光注视上司手上悬浮的水晶球,“魔族和人类的现在和未来,我会用这双眼睛看完全部,虽然不知道能否看到最后……”
“放心,你一定可以。”恩特来苦笑了一下,缓缓闭上眼。
…………
“父母啊……”
站在高楼上的青年喃喃道。他身穿沉红色的军装,高耸的领口透出几分禁欲的味道,让人联想到鲜血的殷红色长发却肆意的披散在背上。
“宰相大人似乎觉得很无聊?”
“不,是困惑。”维烈扬起唇角,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我没有母亲。”
“耶,无性繁殖吗?”第五军团长咋了咋舌。红发宰相垂下头,把玩左袖的金色印章:“我是父亲的复制人,所以对亲情这种情感,以及女人,都无法理解。”
米莱由衷叹息:“真可怜。”
“是吗?”维烈一笑,昂起头,向铅云密布的天空比了个射击的手势,“雷雨作为开战的气氛是不错,不过真正的战争还是应该在晴天下,就让人类见识一下吧。”
话音刚落,白皙的指尖泛起耀眼的银光,宛如一颗突然升起的启明星,方圆百里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轰的一声,银芒化作光束冲向天际,没入云层。下一秒,无数电光出现在小洞周围,滋滋作响,难以想象的力量呼唤了风,闪电伴随强劲的气流炸裂开来。再一眨眼,厚厚的乌云飞快地散开、变淡、最后化作氤氲完全消失,月亮和星子投下皎洁的光芒。短短数秒的奇景让人们目瞪口呆,错愕不已。
随即,在自然光的照耀下,原本隐藏在云层里的不明物体浮现出巨大的轮廓,让刚回过神的人们又陷入了混乱。
“那、那是什么啊!!?”
只有这句话可以表现众人的心情。
侧立在上司身后的米莱也愣住了,一时忘记收起雨伞,半晌才叫道:“拉芙蕾西亚!谁把这玩意儿带出魔界的!?”
“当然是我。我的枪法不及父亲,只好用这大家伙战斗了。”
维烈掏出一只黑色的护目镜带在高挺的鼻梁上,米莱一刹那好像看到很久以前和首代魔王一起离开魔界的前宰相。只是基连戴护目镜是为了耍酷,维烈是为了通过上面的感应系统看见东西。
“大人,我一直想问您……”
“嗯?”正要张开光羽的红发青年转过头,露出温和的笑靥。
“您为什么协助陛下侵略人界?您应该对这样的事没兴趣才对。”
魔界宰相瞬间失去了表情,当他再次开口时,清俊的脸庞荡漾着复杂的情潮。
“为了我和父亲共同的梦想。”
什么梦想?米莱想追问,然而维烈已掉转过头,踏了下屋顶的边缘,腾身而起。两片透明的光翼从他背上延伸开去,洒下无数晶莹的白羽,宛如星星的碎片。
随着距离的拉近,拉芙蕾西亚的自动防卫系统解除,响起一阵奇妙的乐曲。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音乐,清澈空灵宛如月下的古钟,又高贵圣洁仿佛教堂的风琴,令人心醉神迷,忘怀一切。
“真是动听的声音。”
轻轻的叹息逸出双唇,拖起一抹战栗的余痕,“非常适合――做人类的葬曲。”
…………
“史列兰,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史列兰瞪视不远处的云霄飞车,咬牙切齿。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噗嗤一笑,随即,笑容渐渐黯淡下来。踌躇片刻,她低声唤道:“史列兰。”
“嗯?”黑发青年随口应了声,在手中凝聚魔力,准备将那个曾经害他大吐特吐丢脸万分的东西轰成稀巴烂。
“我…我昨晚想了很久……”杨阳手心冒汗,语气不稳。史列兰还是没察觉她的异样,倒是听出她的颤抖,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我没事――”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吐出早已拟订好的台词,“史列兰,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什么?”
黑发青年怔了怔。趁此机会,杨阳一口气说完:“我不想再看到你,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史列兰差点克制不住澎湃的怒火,喘息片刻才勉强压下,“为什么不想看到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当我白痴吗!”怒火烧毁了理智,史列兰喊道,“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就算我很多事不懂,没谈过恋爱,也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杨阳咬牙道:“是,我是喜欢你,但我永远也不会爱你。”
“……”
仿佛被雷劈中,黑发青年整个人僵在当地。虽然不忍,杨阳还是强逼自己说下去:“别再来了,你这样只是让我们彼此困扰。”
“我……我……”史列兰颤抖着挤出几个字,“我不在乎。”
这回轮到杨阳愣住,瞪大眼,呆呆看着对方,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在乎。”重复了一遍,青年定定注视她,“这样行了吧?我还可以来找你?”
“不行!”杨阳脸色惨白,放声大叫,“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看到你!!”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伤人,心脏撕裂似的疼,压抑的怒火、长久以来的挫折、不被接受的悲哀泉涌而出,使史列兰控制不住地怒吼:“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真要我跪下来你才满意?!为了等你忘掉那个死人,我等了三年零六个月!也决定一直等下去,现在你好不容易淡忘他,又要为那个死人疏远我!?你到底要折磨我、诺因、还有你自己折磨到什么时候!?”
杨阳全身剧震,为对方出乎意料的敏锐,尤其是那句“现在你好不容易淡忘他”,更是赤祼祼揭露出她的用心,惊恐之下,再也顾不得委婉,一叠声道:
“够了!我说不想看到你就是不想看到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难看啊!?像块牛皮糖似的,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汉的气概!一点自尊也没有!亏你还是魔界的王子!”
史列兰急遽地喘气,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良久,才绽开一个极苦极苦的笑容:“你……你也记得我是魔界的王子啊。”
杨阳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她也没有想到:一个自尊心比任何人都高的魔族,甘愿违背本性,舍弃家乡和亲人,放下高傲待在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身边,这,需要多深的感情。
现在的她,只想记得神官,其他全顾不得。
“总之,不要再来烦我了!”
…………
“你将史列兰伤得很深,阳。”
“我知道。”
喝了口茶熄火,诺因沉静地指控:“不,你不知道。”
“……”
“如果你知道,你不会那样说。这一回,连我也忍不住恨你,你伤他太深太深。他都不在乎被你当作替身了!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意义?”
杨阳咬紧下唇,没说话。诺因深深瞥了她一眼,叹息着垂首。
“罢了,你已经打定主意把心关闭,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握拳的手隐隐发抖,杨阳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落下泪来。
她不是不愧疚。
眼前的人,和他的半身,各以不同的方式爱她。她知道,也并非……不动心。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无法原谅自己变心,爱上那个人的儿子。
“阳,你爱的不过是个幻影。”
“不是幻影!”情绪一转为激动,杨阳大喊,“我了解他,也只有我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记住他!哪怕代价是我的一辈子!”
诺因犹豫了一下,道:“你这样只是让大家都不幸福。”
“……我有觉悟。”不知为何底气不足,杨阳急急起身,还碰翻了面前的饮料,“所以,你也别再来了。”
目送仓皇离去的背影,诺因靠向椅背,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们该拿她怎么办,史列兰?”
沉默片刻,他微微笑了:“你也不想放弃!?我们还真是两个傻瓜啊。好吧,就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大不了,把命给她就是。”
…………
“你这个傻瓜!”风之幽鬼终于忍不住吼出满腔怒火,“要我说多少次,我已经不是吉西安了!我是弗雷德,弗雷德;珂赛特!”
“你才是傻瓜!!”军务长也气到失控,嗓门更是响了一倍,“我给你一袋钱和一个女人,你要是不要,我就承认你是弗雷德!”
…………
在血与火中蹒跚前行,诺因终于找到一直在找的人。
她站在了望台上,白衣的纤细身影宛如一颗临世而立的兰花,那么寂寞,也那么不屈。
“你来了。”没有回头,她淡淡地道。
“我来了。”他也淡淡地道。菲莉西亚转过头,轻声一笑:“来送死?”诺因依旧镇定:“那也要等你死了以后。”
菲莉西亚微微睁大眼,有点意外:“你不管莉莉安娜了?”
诺因僵了僵,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也只是如此。毕竟,在踏上[魔界]的一刻,他就有了觉悟。
“不是不管,是不能。”
“嗯?”
“杀了你,对我而言就是极限了。”诺因合上眼,十分疲倦,“我是个无能的兄长,从以前就是。”
…………
身体被光线贯穿的刹那,仿佛一世纪般漫长,又好像瞬间般短暂。
喷出一口血,黑发青年喃喃道:“竟然……是和你同归于尽啊。”
“咳……我赚到了,因为我本来就要死了。”凝视压在身上的人,魔界之王笑得却没有得意的成分,反而有股悲哀的味道,无法克制的指责,也泄露她内心的真实感受,“你害了史列兰。”
“不如说他害了我,是他救你的。”
“……”菲莉西亚瞠目结舌。
“他爱你。”诺因平静地述说,对这对父母,他早已没了任何期盼,“换作我,你四分五裂死在我面前,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与此同时,两人身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诺因敏锐地感觉出来,连忙将从魔界宰相那儿拿来的光剑Сhā入合金地板,然后借力站起,拖着菲莉西亚往舰桥上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了望台明显逐渐倾斜。
“你――”菲莉西亚不解他的举动。
“别误会,这也是他的愿望。”
拼尽最后一口气将菲莉西亚扔上去,诺因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躯体。
《她,会不会哭呢?》
(应该不会吧,她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们的父亲啊。)
《是吗?那……也好。》
(嗯。)
从燃烧的舰桥摔下,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亲生母亲惊骇的面容。
远远望见这一幕,骑乘精兽赶来的黑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诺因――!!!”
…………
视野一片漆黑,黑得就像是绝望的未来,维烈按着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低低地喘息。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没,只记得中枢系统爆出火花的情景。
魔界……完了。
断断续续的啜泣在耳边萦绕,他勉强睁开眼,对上一双被泪水濡湿的金黄色眸子。
“伍菲……”
“维烈大人!”雷之幽鬼欣喜若狂,眼泪成串落下,“你醒了,你醒了,振作点!我马上去叫陛下来救你!”
“不用,这伤,陛下也治不好。”维烈无力地合上眼,一字一字道,“你走吧,伍菲,舍弃魔族的身份,扮成普通人活下去。没必要……连你也一起陪葬。”
“不要!我们又没输,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输了,你没看到吗?中枢毁了。”
伍菲毫不动摇:“我看到了,无所谓!只要维烈大人在的地方,就是魔界!相信其他人也不会在意!”维烈微一苦笑:“我在的地方?我就快要死了。”
“不!不!不!”
“听着,伍菲。”红发青年的声音蓦然低沉,震慑住激动的少女,“是我错了。我以为只有找到故乡我们的存在才有意义,不,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我其实一直在遵循父亲的脚步,我始终无法摆脱他的阴影,也因此将大家都推进了火坑。我…我……不想找什么神国,什么逝去的历史,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维烈大人……”
“我喜欢魔界!我不想找神国!为什么……要到最后,我才明白?”苦涩的自问,没有答案,魔界宰相也不期待答案,强撑起残破的身子。见状,伍菲大惊:“你要去哪里,维烈大人?”
“目睹我们的末日。”
没走几步,脚下的舰桥突然倾斜,维烈软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重重撞上透明的壁面。摇了摇头,朦胧的视野映出缓缓接近的都市。远处爆炸叠起,宛如丧钟不断鸣响。
清澈的液体从苍白清俊的脸庞滚落。
“已经回不去了,父亲,哪里都……”
…………
“你这个帝国第一头脑,可有料到今天的局面?”
“我是科学家不是预言家,怎么可能料到。”
推卸责任的回答音质却极为温润动听,声音的主人穿着式样像是军装的沉红色衣服,红发红眸,五官清俊。他身旁的青年披散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紫水晶似的眸子沉静地半阖,似乎不良于行的样子,坐在轮椅上,双脚盖着薄毯。
随着头顶的庞然大物落下,民众彻底陷入极度的恐慌,争相奔逃,哀号哭泣,然而这两个人却一动不动,神色悠哉,显得特别突兀。
不过,黑发青年终究没有同伴沉得住气:“还愣着干嘛,真想看着所有人死掉不成?”
叹了口气,红发男子掏出一只护目镜戴上:“真是群胡来的小辈,最后还是要我们俩来收拾烂摊子。”
“自作自受。”
“哎哎,我说优啊,从头到尾我都没Сhā过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首代魔王优希亚冷冷地道:“基连;赛普路斯,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男人。”
…………
“好吧好吧,我救就是。”
基连的内心其实也不若外表冷静,在左手的终端手环上按了几下,魔界立刻停止了坠落,诡异地停在离最高的大楼几厘米的地方。他乘上机甲兽,朝友人抛下一句:“我去了,你要小心啊!”
优回他一声冷哼,显然余怒未休。
远远望见自己的家园和成果千疮百孔的样子,基连极为心疼,更糟糕的是:没等他靠近,电磁弹射轨道突然飞出一列机械卫兵――禁镜城的自动防卫系统启动了。这些对基连而言只是小儿科,靠机甲兽的功能就能轻松闪避,但他还是取出爱枪,把毫无危险性的挡路者当靶子射。
正射得起劲,眼角瞥见那个理该一动不动的巨物震了一下。
“!”谨慎起见,基连认真地透过护目镜观察,这回不止晃动,好像高度也有所变化。
眨眨眼,不是错觉,魔界真的在往下降!
“啊啊啊啊――那小子竟然修改了中枢的密码,我警告过他不准改的!”
急忙拉下耳坠形状的通讯器,基连大声叫道:“优!听得见吗?优!!”
“不是聋子都听得见。”冷漠的声音回应。
“魔界掉下来了!!!”
“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别说风凉话了!我现在是靠反重力装置减速,都怪那臭小子!这下事情大条了,麻烦你帮忙挡一下!我马上进去改回来!就一会儿!优,你千万别勉强……”
后面的话优没听见,他切断了联络。
“咳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优蹙眉凝视掌心的血迹,懊恼这个破败的身体,这下还真的只能撑一会儿了。
布下结界以免受到狂乱的人群影响,扬起另一只手,他全神贯注地咏唱繁复的咒文,无数魔力形成的彩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跳动闪烁。
“揭开第一印记,守护南方之位,奔放的烈焰,火精封气;
揭开第二印记,守护西方之位,自由的疾风,风精封气;
揭开第三印记,守护北方之位,圣洁的水流,水精封气;
揭开第四印记,守护东方之位,慈爱的大地,土精封气……”
四色的波动从地平线尽头升起,在上空汇聚,绚丽的色泽不断加深。
“……缘于世界创生的混沌之间,最后也是最初的封印;
揭开第五印记,始于创造,孕育万物的光明,光精封气;
揭开第六印记,终于毁灭,包容一切的黑暗,暗精封气;”
“以魂为凭,开启守护的承诺――永恒领域!”
话音刚落,世界安静下来,整个天空被七彩的光幕笼罩,仿佛碗状的彩虹,已压垮了几栋楼的魔界被牢牢顶在外面,彼此发出激烈的碰撞声,结界内的人们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看着这个奇景,全身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无力感。
“永恒领域……该死!”基连咒骂了一声,无心再和防卫系统周旋,直接用强大的火力轰开一道大门,操纵机甲兽咻地飞进去。
“维烈!臭小子,你把中枢藏哪儿去了?”
在记忆的地点找不到目标,基连气急败坏地打烂一堵墙。担心好友的安危,他一瞬间甚至想干脆破坏魔界算了,好不容易按捺住,扑到旁边一台电脑上联网,用声路广播通缉:“还有没有人活着?活着的把维烈揪到我面前!”
“基连叔叔!”
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冲冲跑进来,正是伍菲。不等大喜的基连开炮,她泪眼婆娑地喊道:“求求你,快去救维烈大人!”
“那小子怎么了?”基连也有点奇怪――怎么他吼这么久儿子也不出来回个音。
“他…他受了重伤,魔核也碎了!就快死了!”
“……混蛋!今天怎么尽是些鸟事!”基连飞快地冲了出去。
…………
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下坠的人,杨阳被冰冷的温度吓得差点发疯,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下去!下去!”
精兽依言降落,杨阳把缰绳缠在腰上,空出手抱紧怀里的人。
“诺因,振作点!”
没有回音,她不敢试探他的呼吸,只有拼命呼唤:
“诺因!史列兰!”
“回答我!回答我啊!”
风吹散了声音,却吹不走恐惧,最后,激动的嘶喊变成了凄楚的哽咽:“求…求你……回答我……”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回到地面,杨阳没有离开精兽的背,颤巍巍地握住他的右手,刚想确认脉搏,瞥见他胸口的伤口,里面,可以看到碎裂的魔核。
“不――”
拼命摇晃怀里的人,却摇不回一线生机,杨阳只觉整个世界离自己远去,视野迅速变窄,变黑,一切都崩溃了,连神官消逝时也没有此刻这么深刻的感受,那时她还看得到诺因,看得到那张关怀中透出哀伤的脸庞,现在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意识在迷茫中漂浮,突然,有人拍打她的肩膀。
“放开,如果你不想他死。”
良久,停滞的脑海才开始转动,杨阳愣愣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张陌生的俊容。那是个坐着轮椅的黑发青年,清冷的紫眸似曾相识。
“你能救他?”毫不关心对方的身份,她只记得那句把她拉出绝望的话。
“也许。”没有夸口,优伸手挖出那颗碎裂的魔核,杨阳看得惊怒交集:“你干什么!?”却见对方用另一只手撕开自己的胸膛,把一颗崭新的魔核放进伤口。
几乎在同时,那张清秀的容颜就泛起血色,胸口也微微起伏。
“诺因!”杨阳喜极而泣,死死抱着失而复得的人,嚎啕大哭。
捧着魔核的碎片,优闭目似乎在感应什么,半晌,睁开眼,轻轻一叹。
“可怜的孩子。”
递给她,他郑重交代:“好好保存,这是他的记忆,他的心。”
“呃?”杨阳错愕至极,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惶惑地看着他和怀里的人,神情仿佛迷路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咳咳!”一手按唇咳了会儿,优气息不稳地道,“他没事了,只是要恢复以前的模样,还要靠我的朋友帮忙,因为那是我的备用魔核,只能提供他生命力……”
“优!”
还没说完,一声大吼划破天际,然后一个庞然大物降下来。披着张扬红发,身穿同样颜色军服的前宰相站在机甲兽背上跳脚,“你竟然把你的魔核给他,你疯了!”
“他是我的曾孙。”
“是金孙也不许你给!那是我做给你的备用魔核!保质保量耐久…啊――你还吐血了!”
“闭嘴。”优一句话封杀噪音,朝杨阳投以冷淡的目光,“这就是我说的朋友,你自己求吧,他不答应也是你活该。我的曾孙为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该你回报了。”
…………
宛如黄金溶液的阳光在细长的睫毛上闪闪发亮,恬静的睡容安详一如稚儿,却让床边的人看得一阵阵心痛。
“哥哥还没醒吗?”
开门声响起,一袭洁白礼服的银发少女挽着高大的丈夫走进来,脸上是明显的失落。杨阳转过头,回以和煦的笑靥:“回来啦,蜜月度得如何?”
“无聊死了,成天就是看风怎么呼呼地吹,海怎么不停地翻――都怪雷瑟克,出去前也不看看天气预报。”
前军务长现国王的青年苦笑:“莉亚,我还没适应那个玩意儿啊。”
“哈哈哈……”黑发少女放声大笑,调整了一下坐姿,为被埋怨的友人说项,“有的玩就不要挑剔了,莉莉安娜,我这位还在冬眠呢,想跟他度个假都没得度。”
莉莉安娜的表情沉寂下来,雷瑟克也露出掩不住的悲伤之情。
“阳。”莉莉安娜握住杨阳的手,哽咽道,“你真打算就这么等下去?已经五年了,你放弃也没关系的,哥哥他……哥哥他……大概是不会醒过来了。”
“不会的。”杨阳明显颤抖了一下,语气却是镇定的,“优和基连说了,他的身体没问题,只是醒不过来。”
“所以……”
“不是的,基连也说了,这种情况属于心病,他被我伤得太深,所以潜意识拒绝清醒。那么我就等,时间是最好的治疗药,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
劝不了她,夫妻俩只能相顾叹息。
“这里的气氛真像太平间,难怪殿下醒不过来,是我也不醒。”
随着轻佻的男性嗓音,前财务部长从窗子跳进来,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往常花花公子的风度荡然无存,满头大汗地拉开领口,“妈的!累死了!我这块料哪是当魔王的命!?”
…………
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杨阳露出白日竭力隐藏的脆弱。
埋首在他的肩窝里,她喃喃自语:“诺因,史列兰,你们醒来好不好?这样我好难过……”
眼泪滑下苍白的脸颊,沁入他的衣裳,湿痕一点一点扩大。
“我错了,我不该拒绝你们……如果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一定不会说那些话。”
“我只是不想忘了神官,不是讨厌你们……”
随着越来越模糊的呓语,少女沉沉睡去。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
清晨,被褥凌乱的大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洁白的信纸静静躺在枕上。
“我很好,不用挂念。”
…………
每天早上醒来,就发现青草的绿色更深了些;树叶吸饱了露水,变得柔软而饱满;游鱼嬉戏的清澈河水流过开满香花的原野;昆虫乘着风遨游;远处的丘陵翠绿得耀眼;连包围万物的苍穹也像擦洗过一样明亮,蓝得醉人……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将长及腰部的乌黑发丝束起,腰悬长剑的青年惬意地倚着原木栅栏,紧窄的衣服衬托出他优美修长的身段,只是斗篷和衣角破损得厉害,沾满旅行留下的尘土和污渍。宛如紫水晶的瞳空幽而迷离,像看着眼前的景色,也像是怀念某个逝去的梦境。
“这里是你选择的隐居地吗?”
听到背后突然响起的温润嗓音,黑发青年的呼吸停止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过头,低哑地呼唤:“……阳。”
“我想你这个‘阳’想了两年六个月零七天。”一身旅人服,外表比他更狼狈的少女表情似哭似笑,深深凝视他,像要把他整个人,一寸一寸烙进心底。
良久,激动的情绪终于稍稍平息下来,杨阳勉强挤出声音:“为什么,诺因?为什么?”
回过头,跳上栏杆,看着脚下的绿地,诺因答非所问:“阳,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少女意外地瞪大眼。
“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到七岁,然后,我被伯父派来的使者带回宫里……”
默默聆听,杨阳终是忍不住环住他的腰,感受那真实的触感。诺因微微一僵,但还是平静地说下去:
“我这一生啊,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
“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任性的行为了。我和史列兰不同,是笼子里的鸟,他是我的反面,自由、狂放、热情、高傲。我一直羡慕他,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诺因颤抖起来,仿佛长久以来忍耐的某个部分崩溃了一般,“他死了啊,他死了!”
晴天霹雳。杨阳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不会的……不会的……”
“我也死了。”诺因转过头,炽烈的目光狠狠贯穿她,这熟悉的眼神让杨阳清醒了一些:“你们――”
“是!我们融合了!成为一个人!托你的福!”诺因跳回地面,清秀的脸蛋被怒火烧得通红,“他本来是那么重视自我的人,却变成我的一部分!先是为你放弃自尊,再是连存在都消失了!你不要他,为什么把他拉出那片混沌,让他只能爱上你?你不要我……”
掩住脸,他用尽全力咽下后面的话,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对不起,阳,我不想说这些……你…你当没听见。”
“诺因……”
“我以为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一见你,还是没用。史列兰已经死了,追究过去也没意义。”苦笑出声,青年缓缓垂下手,“唯一的安慰是,我也变得不像自己,我的体内有他,我们不再分彼此,也不用……再吵架了。”
“你是为了自我调适,才离家出走?”杨阳冷静下来,握住他的双手。诺因惊讶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回答:“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
“……阳,你就这么忘了史列兰?就算你再怎么讨厌他,嫌弃他是牛皮糖,至少也为他念句悼词吧!”诺因竭力压抑甩开她手的冲动,笑得苍凉而自嘲。
“我为什么要为他念悼词?他还活着,活在你体内,知道我曾骂他牛皮糖的只有他。”杨阳一样笑得苍凉,捧起他的脸,为那濡湿的触感心痛,“会哭的,会对我毫无顾忌地大吼的,也只有他。”
“不是的……不是的……”诺因摇头,清澈的液体不断滑落,“刚刚吼你的是我,我气你――他是我的半身啊!从一出生就在一起的半身!”
“那么你也长进了,不,是解脱了。你自由了,‘诺因’。”
“我不要自由,我要他活着,活着让我嫉妒。”
“会说出这种任性的话,也证明你是他,他还活着哦。”杨阳柔声道。诺因抽噎了一声,泪水却停了:“你为他悲伤,是吗?”
“是。”
“他爱到这么卑微的地步,而他本来是那么高傲的人。阳,你……你混蛋!”
“是。”
眼泪再次决堤,诺因放纵自己哭泣,将脸埋进她的肩膀。
紧紧环抱住他,杨阳也泪如雨下,心口撕裂似的疼。
“诺因,跟我回去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不。”
“诺因!?”杨阳放松手劲,不解地望着他。诺因却别开视线,擦干泪痕,露出杨阳怎么看怎么碍眼的粉饰笑容,“就像你看到的,我过得很好。”杨阳冷淡地道:“风尘仆仆,确实很好。”
沉默片刻,诺因调整了心态,平静地注视她,一手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
“阳,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我得到了自由,你得到了宽恕――我们从来没怪过你,真的,所以你别再自责……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们吧,如果要求你爱情的结果是同情……”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诺因后面的话。
“你这个白痴!”杨阳吼得惊天动地,“如果是同情,我才不会守着一具尸体整整五年,万水千山地寻找一个不告而别的王八蛋!也不会在这七年里茶不思饭不想,难受得快要死掉!更不会在心里千万遍发誓,只要你们能醒过来,我怎么样也无所谓!忘记神官,杀光全人类都没关系!只要你活着爱我……”吼着吼着,黑眸浮起水光,最后汹涌而出。
心脏鼓荡得无法自己,诺因混乱到语无伦次。
“可是你那晚说……我我……你肯忘记……不…那个……”
“诺因。”杨阳如捧珍宝地捧着他的脸庞,一字一字道,“我是无法忘记神官,他是我第一个爱的人,但我也的的确确变心了,我爱上了你们。”
诺因深吸一口气,确切的答案让他震撼得一阵晕旋。
“所以我那时拒绝史列兰,因为我不想当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可笑,明明就是水性扬花。”
“我……你不是。”
“管他的,我受够了愚蠢的矜持和自欺欺人,哪怕别人骂我下贱我也认了,我只要你。”坚定的自我剖析一转为小心翼翼的询问,“你还爱我,是吗?”
“是。”这个回答不需要片刻的犹豫。杨阳泣不成声地贴近他的胸口:“我很庆幸,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就要守着不会动的你了。”
“对不起。”诺因心疼地抱住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都别说了。”
“是啊。”杨阳叹笑,是满足的笑容,“我爱你,诺因,不要离开我了。”
“嗯。”
收拢双臂,诺因搂紧心爱的少女,释然的笑意驱散了往日的阴云,折射出幸福的光辉,“我也爱你,我们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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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咳咳,所有的同人女应该都看出来了,基连和优是哪两位的原形,虽然原版他们的定位确实是“朋友”,但是那种暧昧……嘿嘿。杨阳和诺因嘛,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不过看这个版本也只能过过干瘾――性格完全不同嘛,而且结局还是有缺憾,我认为也应该有缺憾。对史列兰的那份道歉,是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想必会成为杨阳和诺因心里的伤痕吧。不过借用一句老套的话:活着就有希望。两个人都活下来了,在相爱的基础上,一定会有个新的开始。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悲伤,后悔遗憾,又怎么会不珍惜这份好不容易得手的幸福呢?
ps:再次申明,这是原版,千万别和现在混淆,新版的结局未必如此!
降魔战争――帕西斯的东方学舍日记(上)
还是原版。在翻以前的文章时偶然翻到这篇,觉得还可以就搬上来献丑了。未免造成阅读上的障碍,我把人名换了过来(原版这些角色都不叫这些名字)。另外,这篇文章有很多地方参考了《尤里安的伊谢尔伦日记》,甚至一开始的写作欲望就是来自它(我的杨啊~~呜呜~~),所以请看过《银英》的读者多包涵。剩下的就抱着愉快的心情看吧,很轻松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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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3日。
趁这次从镇上的临时神殿搬回东方学舍的机会,我要开始写日记,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在明年就要二十岁的现在,我希望自己有点大人的样子。当我把决心告诉老师时,他非常欣慰。
“写日记是个好习惯,只不过我是不会去做。”
“为什么呢?是好习惯的话,自己也应该养成才对。”
“如果我把事情都做完了,你不就没事可做啦?俗话说,为了儿子的成长着想,就必须留下田里的杂草。”
每当老师使出“俗话说”的法宝,我就没法回答了。换作布修老师,一定会用“说清楚是从哪个典故出来的”这种话,加以反驳,听说三次中会赢一次。开玩笑,我是不能失礼的。而且老师周游世界那么多年,偶尔把俗话典故和自己的思想搞混是情有可原的事。
正因如此,老师买了本厚厚的日记本给我。其实是本黑面的硬抄笔记。当我指出来时,他说“只要是纸都行嘛!日期没有自己写上去就行”。老师一直深信文字这种东西必须靠手写,用卷轴或魔杖记录咒文这类事他最讨厌,说那是“连狗的叫声也当作文字的白痴道具”。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得靠好些道具帮忙记忆咒文,实在是个丢脸的差劲弟子。
马上要回去东方学舍了,大家都很高兴。不过像我和菲莉西亚这些年龄小的孩子,每年最盼望的还是冬天来山下的时候。虽然山上也积雪,但那雪积得太厚了点,而且冷得能把人瞬间结成冰棍,效果远胜魔法。而在这里穿成粽子就能出去打雪仗,难不难看是另一回事。
从海尔镇出发前的一个星期,真的快忙死了。幸好克里希夫人和菲拉夫人都来帮我的忙。鲁西克那家伙是不能指望的。叫他帮忙整理行李,他恐怕会“哼”的一声,翘着脸走开。真是!为什么那种人也是老师的弟子?今年我过得不愉快的最大原因,还不就是被分配和他住一起!
房东克里希夫人和菲拉夫人都是很和善的人,做的番茄汤是艾斯嘉第三美味的。第二美味的是东方学舍的大厨,第一美味的――当然是我啦!不过我不会刺激老太太的自尊心。她们邀请我们明年再住这儿,我含糊过去,因为实在不喜欢她们平常都不叫名字,而用“银发先生”,“金发先生”来称呼我和鲁西克。最可恨的是每次吃完饭那家伙就狂奔上楼,将聆听两姐妹唠叨的烂摊子丢给我,害我现在精通了克里希、菲拉两家的历史,以及她们的丈夫参加的战斗。
“当时的小队长是……呃,银发先生,是哪个啊?”
“是伟伯准尉吧?”
――情况就是如此,所以希望下次住别家去。虽然老师知道后笑着说“听听也好嘛,满有教育意义”,但诸如“年轻人尽想着上战场立功,根本不考虑被留下来的亲人会多么伤心”之类的话都听了一百遍以上了,实在不可能有什么新的感动,大概像老师评价的:我还“嫩着”吧。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4日。
今天很开心,当早晨我对着两大个花了一晚上整理好的行李箱充满成就感地叹息时,菲莉西亚来找我出去玩。因为不想被称作“黑发小姐”,所以她在窗口叫我。银妆素裹的世界里,她就那么亭亭站在那儿,我想当时我一定看呆了。
那炭笔在鲁西克的箱子上画了个大大的鬼脸后,我快快乐乐地爬出窗子。菲莉西亚对我说“这样好吗?当心他回来揍你”,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变脸怒吼“笨蛋!太没出息了!竟然帮那混蛋整理,应该一把火烧了才是”……唉!对菲莉西亚这个双重性格,我有时真的非常无奈。(注:原版菲莉西亚是双重人格,诺因也是,另一个人格就是史列兰)
小镇的变化不像山上那么明显,唯一一年在东方学舍过冬那次,冬天到春天的痕迹好清楚。黄鹂叫了,小草吐芽,河里的冰融化……一切就像呼吸一样轻柔又实实在在。不过从广场的喷水池开始喷水一事,也可以看出海尔镇的春意。
我和菲莉西亚在石板路上跳格子,一大群自由民的小孩跑来加入我们,就这样玩了一上午。本来很高兴的,中午一辆装饰得很华丽的马车碾着碎冰闯入小巷,那个马夫还用马鞭赶人,实在欺人太甚。我本想送他个火球尝尝,被菲莉西亚拦住。
“你看,那是王室的徽章!那人一定是贵族,我们不能出手!”
东方学舍一直广受平民爱戴,之所以没惹来王室的白眼,是因为布修老师等人也是贵族。但他们才不和这个人一样,都很和蔼可亲的,这世上就是有些仗势欺人的讨厌鬼!
后来游戏当然是玩不成了,小孩们一拍两散,我和菲莉西亚只好决定去餐馆吃饭。半路碰上她的房东韦恩太太,叫她一块儿去买衣服,也邀请了我。但这种女孩家的玩意,我最头痛,当场毫不犹豫地拒绝。当我走进餐馆,听到两个人的声音,华尔特和安迪米拉尔坐在靠窗的位子叫我过去。我暗叹好险,要是他们看见菲莉西亚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大肆嘲弄的。
“帕尔你来得正好,今天漂亮的小红帽没从这里经过,狼先生的心情正恶劣呢。”
我刚坐下来,安迪就这么笑着对我说,我马上跳起来怒吼“你们想用我的脸养眼吗!?”。餐馆里的人都转过头,我只好红着脸坐下。华尔特请我喝热果汁,我才消气。
“老师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他叫我今晚弄饭给他吃,因为他明天要走了。”
“果然!那个人每到搬家总是开溜的。”
华尔特和安迪大笑,我跟着苦笑。怎么说呢,老师无论作为学者还是法师都是最棒的,但个人方面也有很多缺点,比如懒于做家务之类。我想他是会干的,只是“人生苦短,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呢!”――才不屑为。老师虽然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好像无意改正的样子,我也不希望他改变。
就这样稍微聊了会儿,话题转到升级上,这是最讨厌的问题。因为魔法、武技、历史、数理、诗文这些正课到饲养家畜、打猎、陶艺、料理、针线活等杂牌技,统统都要及格才行。有一门当掉的话,就当定“淘汰朗”了。
华尔特那没良心的家伙却还在落井下石,毫无同胞之爱。
“我们可怜的帕尔正脸色惨白呢,是不是想起针线、礼仪两位老师了?”
我自然不甘示弱。
“华尔特老伯似乎相当有自信呢,请问上次的南瓜和萝卜雕成功了没啊?别再让贝尔妲老师伤心了。”
听到“老伯”两字的一瞬间,感觉好像踩到猛兽的尾巴,华尔特只是苦笑(真要打我万万不是对手),没有对我怒吼。安迪大笑着,轻而易举就把气氛弄缓了。
我们聊到去年七月与夙敌魔族的战争,我立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因为那场据说十分惨烈的“黑色七月”之战我并没有参加,以“菜鸟还想逞什么威风”为由被布修老师踢回来的。华尔特和安迪是老师门下的两大王牌,当然上了前线,难怪这半年言谈举止成熟了许多,见过大阵仗了嘛!老实说,我很嫉妒。
“哎,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行了。魔族的大军像潮水一样黑压压涌过来。反观我们,阵线乱七八糟。我就想这次输定了。”华尔特用开玩笑的表情说,所以虽然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还是停于表面认识。
“没想过自己会战死吗?”
“一个也不剩,全部战死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若有幸存者的话,一定就是我了!”
真是很神气。但老师告诉我,第五战线能在魔界第二军团长的猛攻下顺利后撤,就是他们俩的功劳。那种大胆又确实的指挥,深厚的魔法造诣,和平常只会开我玩笑的样子,根本无法挂钩。安迪笑着说:“总之都过去了,这家伙也因为卤莽被骂,所以不必太崇拜他。帕尔,还是趁热把果汁喝掉吧。”华尔特满脸愤激:“因为战线转移的关系,发动总攻不是很好吗!布修那家伙却优柔寡断,害我之后只能干瞪眼,毫无建树!”
“先前一口气杀了三十多只虫兵不就很好了?老师也夸奖你了。”
“就是这个叫人不爽!本来我应该会比你多二十只!结果变成同数。”
像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不断,因为实在很好玩,不知不觉就待了很久。在我和两位王牌分手,急急忙忙跑去临时神殿时,老师正盖着魔法书平躺在房间的沙发上。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因为起来的话肚子会很饿,所以想稍微减少一些能量的消耗。”
我赶快去准备晚饭,要是让伟大的[圣贤者]饿死的话,会被全国人民唾骂的。
为了不让饥民等太久,我把肉、青菜和咖喱粉混在一起,用超快的速度煮了一锅杂烩汤。但老师还是很高兴地全部吃完了。空空的肚子果然永远是最棒的调味料呢。
而且,以老师的身份,即使在战地里,想吃豪华料理也没有问题,可他却特地等着吃我做的饭,对于这种期待非得加倍回报不可!当踏着轻快的步子告别老师回房东家时,我这么想着。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5日。
今天终于要动身去东方学舍了。一大早我就急急忙忙拎着旅行箱赶去广场,半路遇上菲莉西亚,她左手也拿着一只和我一样的小盒,是老师放在我们床头的谢礼。哈!至于原因么――
“肖恩;普多尔卡雷在哪里?!学生都到齐了,他身为老师却迟到,像话吗!”
布修老师在全校师生面前一脚踏在喷水池上振臂疾呼,样子像只喷火的恐龙。
“对不起,布修老师,老师一定是善心大动,连夜赶去普渡众生了。”
以我为首,我们一群圣贤者的弟子将腰弯到九十度,毕恭毕敬地回答。我偷瞄一眼,布修老师好像吃到火似地一脸紫涨,实在很有趣!
布修老师和老师的关系在学舍里是出了名的恶劣,但我认为他们其实是很好的朋友。起码几百次法术练习战中被扔上天的人,还能不做个草皮娃娃咒死对手,在现在已经很稀有了。而且若非布修老师帮忙说话,即使是圣贤者老师也早因为任性妄为被神经质的学院长罗姆席德大贤者一脚踹出学舍大门喝西北风了。
当布修老师再度开骂时,我环顾四周,发现学生不是全部到齐,鲁西克还没来。昨晚菲拉夫人说他上馆子喝酒了。说不定喝得烂醉滑了一跤,摔进河里死了――我冒出这种恶劣的想法。这时,大概是报应吧,三个行李箱从天而降,将我压在下面。
“天哪!帕尔!”我听到菲莉西亚的惊叫,说:“与其求天,不如救我!”接着,传来玛丽薇莎趾高气昂的声音:“这么点行李就受不了啦?真没用!喂,给我好好拿着,这些都是我的晚礼服。”
“你……”我跳起来大骂,“为什么我要帮你拿行李啊?”
“什么!这是你的荣幸!”她一身黑色紧身衣,外加一根黑色皮鞭,活像女海盗,真是没道德!
“那我把它们贡献给河神,他会更加荣幸的。”我一手一只,把两只行李箱扔进河。在拿第三只时,玛丽薇莎冲了过来,我们就在广场上用鞭子决斗。[圣贤者党]都非常起劲,华尔特和安迪在旁边吹口哨摔拉炮;菲莉西亚大概是换班了,甚至放了两枚烟花替我助威。其他人都看呆了。终于良知派的贝尔妲老师冲出来,赏了我们一人一记耳光,打斗才告以段落。
他们叫我下河拿行李,我差点造反。后来贝尔妲老师笑着说:“穿溜冰鞋下去,小心点”我才明白原来河里的冰还没融。那鲁西克岂非不会死了?我非常失望。果然不一会他来了时,给我两个爆栗。因为他刚刚发现行李被我弄鬼,不得不在女生的吃吃笑声中擦箱子。早知道该用油笔!
学生七百八十五名,导师九十六位,加上行李,马车实在吃不消。所以有两批先出发,我们六个和布修、贝尔妲老师的三十三个学生是第三批。镇民们都热情地帮我们搬行李,扎绳子,最后还送了十桶葡萄酒。我和菲莉西亚他们齐声欢呼,惹来两位老师的白眼。没办法,在老师的熏陶下,我们六个早就变成病入膏肓的酒鬼了。
克里希夫人和菲拉夫人拉着我的手摇了好几下,又不停地抹眼泪,害我也伤感起来,保证下次再住她们家,两人这才破涕为笑。我这时才明白寡妇的生活多么寂寞,曾经不耐烦的我实在太不成熟了。
一排排红砖房子渐渐消失在雪松后面,我坐在马车后坐摇摆双腿,望着两道不断延伸的痕迹。雪的世界真的好美,但我现在满脑子镇上的松柏,临时神殿的尖顶,冰凉的石板道,拱形的格子窗,摆满冬季植物的平台,还有让人心生暖意的炊烟……
好像原本雀跃万分的回家之情,都融化在海尔镇的淡春里了。
“在想什么,帕尔?”菲莉西亚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边。
“嗯,我在想,要是能早点独当一面就好了,就可以为那些村民做些什么。”
“你现在就很好了呀,只是还不成熟罢了。”
菲莉西亚将头靠在我肩上,我想我脸一定红了,全身发烫。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祈祷今年能够考取神官资格。
“我一直在奇怪,你们总是祈祷,但祈祷的对象是谁呢?这世上又没有神。”
“咦?”
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菲莉西亚的梦话,因为低下头时,看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6日。
昨天的伟大决定如同过去的n次一样蒸发在空气里。原本想好早晨起来背一百条咒语的,因为旅行太疲劳(只是借口),在一番心理交战后倒头大睡。一觉过后又被华尔特他们拉去偷酒喝,喝完忘了扫除罪迹,被布修老师和贝尔妲老师浇了几桶冰水一直训到半夜。唉!真是可悲!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7日。
平稳无事的一天。
出发才不过两天就没事可写了,真头痛!就不能适当地发生点事情吗?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8日。
上午无聊得让人想尖叫!用贝尔妲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啊,太好了,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但对我们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可就受不了了。已经不是少年的华尔特也一脸无聊地溜进我们的马车念叨。照理我们六个应该分在一起,但两位老师以“太危险了”为由将我们拆开了。
“简直是拷问!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是故事书的情节,现在应该出现漂亮的女山贼了啊!”
“请搞清楚这里是[圣柱],唯一的女山贼只有玛丽薇莎那家伙。”
我很高兴终于有人陪我说话,同马车的都是无趣的人。于是我们俩就在白眼瀑布里,旁若无人地打牌。菲莉西亚在旁边研究法术书。大约两点时,安迪从天窗爬进来,用施恩的口气说:“高兴吧,凯森老师的队伍遇上学崩了。”
“噢!!耶――”
幸好我和华尔特的欢呼被误以为是惨叫,不然今晚得拾完骨头才能睡觉。尤其是华尔特,特别高兴。安顿好惊吓过度昏过去的女学生,我们四个就躲在角落偷笑。
“华尔特为什么这么讨厌凯森老师?我记得他是教你和安迪药剂学的吧?”
菲莉西亚问,我则回忆此人的评价,因为不到二十岁是不用修这门课的。
“凯森那秃驴,又没什么本事,却成天摆架子,又爱训人。只要是对他不够恭敬的学生,都会被他借故教训。看人的眼光像看害虫,一有机会就自我炫耀,没见过比他更臭屁的人!”
“听起来真恶心,希望我不会碰到他。”
我和菲莉西亚一齐皱眉。华尔特重重点头。
“是啊,希望老天趁机收回那只害人精。”
这好像是华尔特;亚布罗迪可怜的心愿。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9日。
华尔特的希望落空了。
上午布修老师跑来说遇难的老师和学生都平安无事,马车里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松了口气。华尔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够看――我在心里幸灾乐祸。这大概就是老师的俗话说:“看人挑担不吃力”。
后来菲莉西亚跑来告诉我华尔特被关禁闭了,因为有人听他嘀咕“哎,既然那边没事,这里总该来个地震或雪崩吧”,跑去报告老师。这种人太讨厌了!我们五个联盟发传单抗议体制不当。到了傍晚,华尔特终于被从货车里释放,大概觉得欠了我们人情不好意思,之后就乖乖躲回自己的马车不再吭声。不过嘛,这样的情形能持续到何时呢?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0日。
坐马车的长途旅程,今天终于要结束了。从这个距离加上步行速度推算,最迟明晚就能到东方学舍,开始新的生活。新的生活,九岁以前的习惯,我竟到现在还没改掉。
十年前跟着老师扣响学舍的门环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那是第一次没有失望。
在这之前,我和妹妹艾莉亚、妈妈一直在全国流浪,待过好几个福利机构和难民营,每次都不堪忍受恶劣的待遇逃出来。说得确切些,是妈妈无法忍受。
妈妈从没跟我和艾莉亚提过娘家的事,但我猜她可能是贵族。妹妹需要受洗的当晚,我看到她哭着把一根天蓝色的宝石项链卖给当铺,那是平民不应该有的东西。我曾经很讨厌妈妈。在艾莉亚出生前,我已经叫过两个男人爸爸。知道真相是在第二个爸爸冲进房间拖出被窝里的妈妈,一边扇她耳光还骂她“贱人”时。当时的我太小,又受到很大的惊吓,所以记忆很模糊。但我还记得后来成了我第三个爸爸的男人吼叫着爬起来,用满是粗毛的手揍飞了那人的情景。那样子好脏,好恶心,所以我大叫“你才不是我妈妈”,抱着艾莉亚逃出家门。
那时在雪地里大哭的悲怆至今还刻在我心里。两年后,妈妈找到了我们,在福利机构,那个男人也在她身边。她什么也没说,只朝我伸出手:“回去吧,帕尔。”是非常疲惫的声音。
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我已经原谅了妈妈。她是为了让我和艾莉亚过得好点才会那么做。但是,绝对是个美人的妈妈一点也没有挑男人的眼光,连和艾莉亚的爸爸也吹了。那男人还可恶地把她最后一件首饰抢走,在争斗中敲破了她的头。
我常常想,如果妈妈和艾莉亚还活着就好了。我已经有能力保护她们不被任何坏人伤害。当时的我却苦于没有力量,只能一边安慰吓得大哭的艾莉亚一边四处求医。为什么人想做什么时,他的年纪总是无法配合呢?
好在痛苦的童年都过去了,如今的我非常幸福,自从认识老师、菲莉西亚、华尔特、安迪……其他许多许多人。我不是老师的“助手”,只是碍手碍脚的被监护人和不能继承衣钵的差劲弟子,我有的只是帮助老师的心愿。所以只要抱着这个愿望,向让这个愿望实现的目标迈进,我就觉得非常幸福,这一切都是老师带给我的。
明天就回家,回到东方学舍。不知道能不能比今天更接近目标,但是努力总没错,所以一定要在六点以前起床,背满两百条咒语并把这几天拉下的功课补上才行。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1日。
今天实在是累坏了。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闻着面包和加了蜂蜜的牛奶的香味,在久别重逢的房间里写下这篇文章,觉得真是活过来了。虽然还有行李没整理好,但我想也不差这一天吧,能告别露宿就很值得“万岁”了。
真的,今天差一点就死了。我、菲莉西亚、华尔特和安迪。
起因是贝尔妲老师的队伍提议对前方进行勘测,前天的事件彻底吓怕了这个女生班,连带影响了脚程,而粮食也快见底了。百般无奈下,两位老师开始对外征求“身体健康,助人为乐,惟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
“惟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马上找到了,两位老师好像早有预料,我也猜到,华尔特;亚布罗迪为第一候选人。不过我和安迪也好不到哪去,一听还有空缺立刻跟了上去。走出营地时菲莉西亚追上我们。“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人送了一枚闪光弹。唉!就是因为女孩子走夜路不放心,我才不让她跟啊,真是好心没好报!
就这样,组成了仅有四名成员的探险队,因为根本没有其他人愿意去,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要值夜班。两位老师也不是很认真的样子,好像以华尔特为队长的活动,就会以笑话收场似的。甚至临走时,贝尔妲老师还关照说:“便当要拿好了哦!”
下午七时,我们差不多做完了方圆半哩古的雪质调查。
话虽如此,我从头到尾只是帮忙搬仪器。[圣贤者党]之所以被学舍上下冠以“怪胎六人组”的不雅称号,最大原因就是这些仪器。老师总是做出许多五花八门的怪东西,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也没人知道怎么使用,除了菲莉西亚和安迪。
最后还剩一个坡峰,菲莉西亚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放仪器,华尔特放开嗓门叫:
“喂!先吃饭吧!饿着肚子可没办法专心勘察!”
“快点!我煮了炖肉!”
我铺好防水布,摆上饭菜,其他人像饿狼一样扑上。最有良知的安迪咬着三明治说:“这样好吗?他们应该在等我们。”我说:“吃饭皇帝大。”话音刚落,只见山摇地动,耳边轰隆作响。我和菲莉西亚还没反应过来,华尔特和安迪已经一跃而起,拉着我们狂奔逃命。
“是雪崩!”我偶一回头,看见我们原先站的地方被一大群雪狮吞噬,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也最有气势的景象。接着好像听到华尔特咋舌:“这下完了!”
下一秒,我感到眼前一黑,抬头一看,月亮已经被雪海遮住。
“赐我力量光之白刃!”
华尔特和安迪同时发动魔法,两道刺眼的光柱打在雪上,雪屑纷飞,气势真不是盖的。可我还来不及喝彩,雪峰就往下压,菲莉西亚举起手,发出紫色的光波,硬生生挡住,大叫:“快走!”华尔特和安迪拉着我往后退,我竭力挣脱,跑去拉她,这时雪峰完全坍了下来。
当我们四个都有了觉悟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雪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提起来,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轰一声巨响,雪峰消失了。真的!像被难以想象的高热蒸发了一样,雾气弥漫,一转眼又因为低温化作霜雪落下来,那情景美极了。而且在晶莹的霜雨中,飘落了无数的羽毛,透明而闪亮。但我一伸手,在碰到的刹那,就变成金粉碎掉了。只有掉在菲莉西亚手上的那片,完好无损,洁白洁白,就像雪子似的。
“维烈!”
我们三个听见菲莉西亚的大喊,才回过神,跟着抬起头。一个男人浮在半空,脸因为背光看不清楚,头发很长,好像是红色又好像是褐色,背上还有一对似真似幻的光之羽翼。
“是魔族!”华尔特和安迪大叫,我大吃一惊。在有贤者们保护的圣柱,照理魔族是进不来的。突然,我听见一个声音,似乎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非常沉稳、平和,让人感觉不出暴戾的思波。
“真是大意不得的小姑娘,今后要小心点啊。”
然后他就不见了,整整三分钟,我们统统呆在原地。
好不容易涌起劫后余生的感觉,我提议将魔族出现的事报告两位老师和学院长,华尔特却摇摇头,问菲莉西亚:“他不是你引来的吧?”安迪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我和菲莉西亚都火冒三丈,一起大吼:“你说什么!”
岂料华尔特下一句话让我们错愕不已。
“那就行了,不用汇报了。”
“为……为什么?”
“那群老头最死要面子,到时一定不会承认防护不周,而把责任推到菲莉西亚头上,搞不好还会被冠上‘内奸’的罪名。所以还是等老师回来,请他决断吧。”
我这时才体会到,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差距有多少。安迪看穿我的心思,笑着说:“不要太佩服他啊!华尔特只是在顽固的老头和漂亮的女孩当中,选了一个他喜欢的而已。”但我还是很钦佩,菲莉西亚虽然没说话,但我看到她耳根红红的。
不过麻烦又来了,由于雪崩的关系,周围的地形全变了,要怎么和大队汇合呢?
“不用担心,我的方向感比帕比兽还准确。”(注:肖恩的名言,还记得吗?)
华尔特夸下豪语,领着我们在黑暗里走了近三十分钟,小声说:“这下要变成迷路的孩子了……”
“不是说方向感比帕比兽还准确吗?”
“那是在平常,脚踩在冰天雪地里,可没办法了。”
现在才说这种话,不火大也难!而且我和菲莉西亚的肚子也叫了。华尔特和安迪居然还很悠闲地谈话:“如果我们遇难了,搜索队会很快来吧。”
“会这样吗?说不定对我们的失踪感到非常高兴,就干脆放着不管了。”
“……”
因为是让人笑不出的笑话,所以连华尔特也没了声音。正在我们面面相觑的当口,菲莉西亚手里的羽毛浮起来,指着一个方向。
“走这边!”
我们不由得跟着菲莉西亚跑,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累得快昏倒时,东方学舍清一色用汉白石砌成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当时真的太感动了,连一大堆火把靠过来都没注意,发现时,我们四个已经被人群围住了。
“笨蛋笨蛋大笨蛋!我都快担心死了!早知道就跟去了!”
玛丽薇莎一把抱住菲莉西亚大哭,鲁西克在稍远的地方佯装看着天空,华尔特早被女生围的水泄不通,安迪被布修老师拉过去,而在我面前的是学院长、众长老和贝尔妲老师为首的老师们。
呜!为什么是我挨批?我正在心里叹气,罗姆席德学院长说话了:
“遇上事故了吧?刚才听到很大的响声,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我办公室报告。”
“啊……好。”是错觉吗?平常尽罚我扫厕所的学院长的语气竟有那么点如释重负的味道?贝尔妲老师牵起我的手,关切地说:“行李都放在你们房间里了,床也理好了,先休息吧。”
“走吧,帕尔!”菲莉西亚跑来鞠了一躬,就拉着我从师长们面前跑掉了。我实在很想问她那个“维烈”的事,但即使再不成熟,我也知道,这属于私人领域。
今天还是先好好补个眠吧!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2日。
仿佛阿米巴原虫的一天,也就是什么也不做无所事事的一天。昨天消耗的体力今天还没补充好,早上被叫去学院长那儿回答了些什么也忘了,三餐没有食欲,整个下午学老师把书盖在脸上躺在沙发上,结果也没睡着。晚上才打起精神把剩下的行李整理好,让房间终于有了出发前的样子。只需两个字“和平”就能概括的一天。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3日。
在东方学舍,和我同级的女学生大概有一百来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最近女法师不像前几年受歧视,有时比男术士还受欢迎。
不过在下课途中看到一大帮女孩子迎面走来,我还是非常不自在,慌慌张张地躲进横廊时,碰上了熟人。
“喂!别这么没出息啊!一点霸气也没有,还是怕菲莉西亚的罚跪戒尺?”
一边被华尔特取消,我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课本。大概刚上完法术课,他穿着袍子,奇怪的是没看到安迪。
“向女孩子搭讪是我的义务,我是不会逃避我的义务的。”
摆出一副有责任感的嘴脸,他教了我一首女孩们唱的歌。
“嗨,约翰;皮耶鲁,地狱在向你抛媚眼,
嗨,约翰;皮耶鲁,只有虚伪的微笑适合你,
嗨,约翰;皮耶鲁,粉碎封闭魔王的地狱之冰吧,
嗨,约翰;皮耶鲁,从你的酒杯中振作起来吧……”(原版,这首歌几乎是形容神官,也就是后来的帕西斯)
我问他这个“约翰;皮耶鲁”是谁,他回答他也不知道,好像是很久以前以威伦都洋为根据地的海盗。“似乎不怎么行,不像我这么受欢迎。”华尔特加上这句多余的注解。结果,今天发生的事就这么点。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4日。
对圣贤者党而言,今天是个受诅咒的日子。
“总之,这次我不会再姑息你们,统统把作业完成了才准走!”
贝尔妲老师握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接着举起教棒,啪啪啪连指六下:“你你你你你你,各就各位!”
“是~~”我们六个垂头丧气地回应,奔向各自的岗位,在其他人都已经离开的教室继续家政补习。我是不恨贝尔妲老师的,这些年她已经放过我们无数次,现在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帕尔,看样子今晚我们是没得睡了。”
我战战兢兢拿起缝衣针时,华尔特也颤巍巍地拿起萝卜和刻刀,声音非常可怜,和平常威风八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还没回答,安迪接口:“放心吧,你的女朋友们都清楚课表,今晚不会去找你的。”
“什么嘛!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吗?这样下去你也会跟你的画布再见!”
“是啊,在削完这桶土豆前……”
“呵呵,所谓公平就是这么回事。”华尔特得意地笑了,没注意后头一个平底锅砸下来:“上课时请不要讲话!”这下华尔特的凸脑袋可变好看了,我幸灾乐祸,瞥见贝尔妲老师的目光射来,吓了一大跳。出乎我意料,她没有骂我,而是走过来,从后面搂住我,握住我的手。
“帕尔到底是怎么回事?家政的其他课程都那么好,就这个最最简单的缝纫,成绩一塌糊涂!你是不是故意给老师难堪?”
“不、不是啊!”我急忙解释。贝尔妲老师叹了口气:“算了,来,看好。”
我坐立不安。想想自己真的很没种,我决不是讨厌女性的,可为什么她们一接近,我就浑身燥热呢?这点华尔特他们也嘲了我无数回了,就是改不掉!贝尔妲老师温柔又严厉,而且那么美,老实说我也是她的私下仰慕者之一,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好好把握。但是,坚持了十秒后,我终于无法忍受老师的短发拂在我脸上的刺痒感,还有她温暖的体温,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流鼻血了。
“哟,发作了发作了!”那帮家伙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似地大肆嘲弄。我捂着通红的脸趴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丢脸到家了!
“帕尔,难道你……”
贝尔妲老师的语气有点奇怪,我抬起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恐怖至极的声音。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转过头,围着围裙的菲莉西亚拿着滚烫的铁锅站在我面前。
我在那一刻才知道女性的嫉妒有多可怕,因为她一脸要把汤往我脸上倒的表情,我连忙大喊:“快住手!”
“你脸很红呢,跟我在一起也没这么脸红过吧。”
“你不要用女人的狭窄眼光去看问题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好了好了。”千钧一发之际,贝尔妲老师分开我们,“现在的学生真是青春热血,但这里是严肃的教室,别把歪思想带进来。菲莉西亚同学,你的劳动成果让我检查一下。”
结果老师喝了一口就翻白眼了,似乎拼死才将三魂六魄从遥远的异次元空间扯回来,又花了三分钟重新组合归位完毕,吐出长长一口气。真不愧是人民教师,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菲莉西亚同学,你把糖和盐搞混了;葱姜放成大蒜;黄连粉错认成咖喱粉;酱油多加了,而且多加了起码半瓶;鱼也没洗,胆破了,所以――”贝尔妲老师一字一字地说,“请再重做一锅好吗?”
菲莉西亚立刻识相地离去了,但我认为贝尔妲老师没必要折磨自己,我是认为女孩子不必个个都是烹饪高手。不过,为何菲莉西亚那么聪明的女孩,偏偏学不会料理呢?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得能让人的肠子打结(这本日记若让她看见就完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贝尔妲老师却还是抱含师德地训人:“华尔特,小熊的嘴巴歪啦!我是叫你刻花不是敲螺丝钉。”“安迪米拉尔……我真的很佩服你,能把每只土豆削成直径三厘米的立方体,老师我也没这本事。”“你那叫砸石头不叫切菜,玛丽薇莎!”“还有鲁西克,你那堆破碟之山是怎么回事?我似乎是叫你洗碗,难道你想改行当烧窑的?”
“吵死了!你这罗嗦个不停的婆……”
鲁西克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扔去撞墙了,我在旁边爽毙了!不愧是学舍法力最高的女术士,太强了!
日落西山,我们七个在狼籍一片的教室互相摇举白旗。
“你们几个……不会真的想跟老师作对吧?”
“对不起,贝尔妲老师,我们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
我们六个睁着无辜的水泡眼哀求她让我们及格,不然就真的毕不了业了。
“真伤脑筋,怎么会整个班都……不过说起来,那家伙也是个让人错倒的家事名人呢。”
贝尔妲老师这么说着,挥挥手放我们自由。欢呼后,我看到她望着窗外的侧面有一丝寂寥,心想:老师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5日。
一大早,我边吃面包边想: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在我这么悠闲地吃饭时,大陆可能又有某个城镇甚至国家被魔族灭了。
我不是焦急,这种事急也是没用。而且我只是个三流法师,因为平常违纪太多连神官资格都没有。只有一步步脚踏实地,我才有可能独当一面,成为正神官,多少帮到老师。着急的话,只会让步调乱掉罢了。可我仍然希望老师在身边指导我。这样想的我实在太任性了,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做,所以好希望早点长大,成熟起来。
我无法想象活到三百岁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注:原版这个世界的人有三百年的平均寿命,帕西尔提斯更是活了一万多年),如果像学院长那样,老是“咳嗯”一声,丢下一句“如今的年轻小伙子”――就太可怕了!还是向老师学习的好!不过,也有可能在寿终正寝前就死于战争。到底是哪里的谁,操纵着包括我在内的数百万人的命运?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6日。
非常平稳的一天。我放弃了思考未来的课题,不但无聊也无谓。而且我现在就是可能成为传奇的人的弟子,对一个才十九岁的人来说,不是足够了吗?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7日。
今天本来是课外实习的日子,我却被排除在外,独自打扫图书馆和广场。
我认为那些老师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当然不是我不认错,只是,打破圣水瓶这种小事,也能让他们吓得心脏差点破裂?我神气地说一句:如果魔族炸了学舍怎么办?以他们现有的承受力,岂不要跳楼了?真是没有肚量!
东方学舍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小心护理的道具太多。什么圣水圣剑、圣书圣瓶的,多得要命!老师最轻蔑这个,因为我现在弄坏的东西跟他差不多了,所以很能体会他的心情。但在学校,学生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有在一声“打扫”的喝令下,乖乖服从。
让我意外的是,午饭过后,菲莉西亚他们五个回来了,说要帮我。
“为什么!?今天不是我们最喜欢的法术练习日吗?”
我错愕不解,其实我多想和他们一起去!菲莉西亚一脸不舒服,玛丽薇莎破口大骂:“别说啦!那叫什么练习!”看我不懂,安迪解释:“是很过分的做法,把上次大战捉来的魔物赶出来让新生屠杀,说这样更有实战气氛。布修老师和贝尔妲老师都反对,但以凯森老师为首的教官都支持。”
“后来呢?”我明白了!虽然包括菲莉西亚在内,我们都很恨魔族,但身为老师的弟子,是无法忍受这种残酷的做法的。华尔特啐了一声:“还能怎样?老师不在,那帮家伙早笼络了学院长,准备只手遮天呢!”我们呆了会儿,不约而同地分头打扫。因为这种事,小孩子的我们是解决不了的,只能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无力。
“如果老师在就好了……”
谁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我知道大家都这么想。广场有个喷水池和很多雕像,底座还有看不懂的文字。
中央的雕像最大,我和菲莉西亚小心地把薄冰敲开,用干布擦拭。这时,菲莉西亚慢慢念出来:“巴……迪……鲁……”
“你看得懂!?”
华尔特他们都围过来。她点点头:“最近在研究精灵语。”安迪说:“那这是精灵族的文字咯?是什么意思?”
这座雕像是三个并列的女性,一个抱剑,一个拿法杖,一个空手。菲莉西亚指着那个拿剑的,说:“这是巴迪鲁;萨威斯之剑,意思是[断空],旁边两个我不知道。”
“这样啊……”我们抬头打量雕像。那把剑很美,看起来像是神器,名字也很威风,真想拿下来看看。不过,我们还没这个胆子,只好怏怏离去。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19日。
昨天没写日记,因为没时间。唉,现在我的心还扑通扑通跳呢!
新练习的报应来得好快,早上我们六个在餐厅用餐,一个男生冲进来说有人死了,被还没死透的魔兽当场撕碎。
惊呼四起,我们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拿着还没吃完的早饭朝事故地点走去。在竞技场门口被拦住,布修老师一脸早有预料地指着我们:“肖恩;普多尔卡雷的弟子果然都是好事之徒!快回去!”
“别这样,布修老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藏了女人呢。”
“什么女人!”
趁华尔特和他抬杠,我们一溜烟冲进去。当布修老师发现时,只能追着尾烟跑了。
“就是这里?好壮观啊。”
玛丽薇莎感叹,我看着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和地上人形的焦黑,又恶心又愤怒。发生这种悲剧,都要怪凯森老师那批人!不但想出那种馊主意,还让学生搬尸体!还有,魔族……魔族的残忍也令人心寒。
菲莉西亚察觉了我的心思,用那双好像紫水晶的眼睛注视我:“帕尔,我想魔族这次没有错。”
我想反驳,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证词,另一方面布修老师也追上来了,大掌一伸,一手三个,拎着我们的后领往外拖,嘴里也唠叨个不停:“你们这些小家伙,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的,既没有毒蛇也没有猛兽。”
我顶撞回去,布修老师瞪我:“有更可怕的家伙!”话音刚落,响起学院长的大嗓门:“布修!”布修老师吓得松开手,我们趁机逃跑,但没跑几步,就撞上一堵透明的墙。
“喂喂,学院长,快放我们出去啊!”墙还不止一道,四面都有。我们一边拍打,一边惊讶地发现学院长后头还跟着所有的长老,表情都非常严肃。
学院长没理我们,对布修老师说:“我叫你看个门,你却放这些小鬼进来,明明知道敌人已经上门了!”
“什么!”我们惊叫,眼角瞥见那群长老飞快地窜出去,站在广场周围。华尔特叹息:“年纪这么大了,跑那么快不怕闪着腰吗?”布修老师敲敲结界壁,说:“你们乖乖待在这儿!”
事后想来,当时的我一点也不紧张,明知道有可怕的敌人上门,却还在庆幸有一场好戏可瞧。也许布修老师说的没错,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很想将那场精彩的法术对决描绘下来,可惜笔头不佳,最多只能做到原封不动的叙述。总之,在我们左顾右盼时,长老们双臂平举,大声念咒,那样子实在很像做法事。不过,他们布的五芒星结界确实漂亮极了,一点破绽也没有。过了会儿,我们正纳闷敌人怎么还不出现,听见年轻男子的笑声,很轻快的声音,完全没有邪气,让我想起了几天前那个“维烈”。接着,一个人影缓缓浮现,那是个身穿米黄色衣服的青年。
“哎呀,别再念咒了,我家可没有死人。”
他的感触倒是和我一样。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上下打量他。布修老师咬牙切齿:“小心啊!敌人不是普通角色!”华尔特啐舌:“看那副有持无恐的样子就知道――菲莉西亚,他是谁?”
“不知道!”菲莉西亚没好气地说,“魔族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无情耶,殿下。”那青年听见了,转过头。我们惊讶极了,因为菲莉西亚距离他至少有五十米!这时学院长大声说:“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风之幽鬼弗雷德!”
这句话是我喊的,我终于想起他是谁。
风之幽鬼眨眨眼,朝我飞过来。五芒星的咒缚术,似乎对他一点用也没有。我看到长老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发出磨牙的声音,不禁觉得很好玩,就笑起来。接着一边骂自己缺乏紧张感,一边往后退。布修老师将我们护在身后,义正词严地说:“别再过来!”
“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他不理布修老师,摸着下巴打量我。
“当然!十年前老师从你们手上救回来的人,就是我!”
“啊――”他击了下掌,笑起来,“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小鬼。你妹妹呢?应该长成小美人了吧?”说着摸摸我的头。菲莉西亚一把推开我,华尔特、安迪一齐出手,将他逼退了。
他们以为风之幽鬼要对我动什么手脚,另一边的学院长似乎也这么想,念出咒文。我定了定神,见风之幽鬼呆呆看着自己的手,红色的血从他额头上流到下巴,完全没注意到学院长的行为,忍不住提醒他:“小心后面!”
“帕尔!?”菲莉西亚用惊讶的眼神看我。我也在后悔,后悔到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然后砰一声,风之幽鬼又出现在刚才的位置,衣服划开好几道口子,不过倒是没有受伤。
“别发呆!快布阵!”学院长一边跺脚一边大吼,长老们慌忙施法。
“学院长很生气呐,因为那个风之幽鬼轻而易举穿透了他的结界。”
华尔特的语气很讽刺,看来也对学院长的偷袭不满。我分辩:“可是,他是魔族!”安迪冷静地说:“是的,但这里每个人都欠他一条命。”我无言以对,那个时候,我感到一直坚信的东西发生了动摇。
“布修老师,快布下结界!”菲莉西亚提醒。布修老师连忙把刚刚被风之幽鬼打破的结界补好。刚补好,闪光炸裂,将我们的眼睛刺得睁不开。视野恢复后,十位长老胸前的袍子都被撕裂开来,学院长还往后退了几步,原本完美无缺的五芒星结界颜色也变淡了。
“魔族的血,代价是很高的!你们就用自己的命好好体会吧!”
风之幽鬼冷笑着,右手捏了个诀。风吹起来。不是普通的风,就像大型台风,不,固态的空气团。卷起旋涡的同时,不断增加强度。盘状的竞技场地面被掀起,栏杆被压碎,座椅乱飞,连天顶也开始崩塌。结界里的我们没被吹倒,但也感到非常重的压迫感。布修老师感叹:“好厉害!上次七月之战也没这么厉害的魔物上阵。”我很不安,问:“东方学舍不会有事吧?”布修老师笑着敲了我一记:“傻孩子,东方学舍是什么地方,五大幽鬼也讨不到便宜去!”我这才放心,把注意力调回战场。只见长老们很勉强地站住脚,风之幽鬼挑了挑眉,解开长发(注:原版五大幽鬼都留长发,因为设定力量和头发呈正比),变出一把玉制的法杖。这时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问菲莉西亚:“我记得魔族的恢复力很强对吧?”
“是啊,怎么了?”大家都瞧着我。
“那么。”我指着风之幽鬼,“为什么他额头上的伤还没复原?”
“对哦!”大家都叫起来,菲莉西亚趴在结界壁上,看了一会儿,放声大喊:“停下!你打不过他们的!赶快投降!”
听到这话,风之幽鬼朝这边看了一眼,那是非常冷冽的一眼。(注:很显然,原版的弗雷德和现在的吉西安性格也完全不同)我打了个寒颤,菲莉西亚惊叫,身体飞起来撞上后面的墙,好像撞到头,一下子就失去意识。我们连忙奔过去,看清她的情况,我抽出腰间的鞭子,被布修老师拦住:“别冲动!”风之幽鬼冷笑:“你这杂种,今后自然有人收拾你。”
“立刻杀掉他!不然学生会出事的!”
学院长跳脚。我头一次发现这秃头佬还挺可爱的。华尔特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只是不希望年终奖金泡汤罢了。”
“杀掉我?”风之幽鬼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这群人类好像还搞不清自己的立场嘛,难怪昨天做出让我君大为震怒的事。”说着,挥了挥法杖,一位贤者的身体当场四分五裂。
这情景对我而言就好像噩梦一样。布修老师丢下一句:“你们待在这儿!”跑到那个位子上,五芒星结界才没有崩溃。
“不死心的家伙。”风之幽鬼投下法杖,空气发出悲鸣撕裂开来。布修老师用冰盾堪堪挡下,鲜红的龟裂迅速沿着冰的表面曼延。华尔特和安迪并肩跑过去,帮忙老师顶住,龟裂才没有进一步扩大。
我想跟上去,玛丽薇莎拉住我胳膊:“你照顾菲莉西亚!”我看着她和鲁西克一起跑开,又看看菲莉西亚,只好留在原地。
那时,情势真的是一面倒。我方有一位大贤者,十名长老,一个高阶术士和四个精英学生对付一个魔族,竟还占不到半点上风,甚至有一人阵亡。学院长一定也很焦急,但他毕竟不同于我们,从头到尾都十分沉得住气。风之幽鬼似乎认为他是无计可施了,转动法杖,想发动最后一击,突然晃了晃,捂住头上的伤口。没错过这个机会,学院长立刻抛出一个巢似的东西。里面飞出一大群麻雀大小的怪虫。我认出那是他最厉害的法器之一[丝蛹]。果然,虽然看不见,但风之幽鬼确实被虫子吐出的[丝线]牢牢绑住,米黄色的衣服上出现褶皱,白皙的颈子上也露出红痕。他挣了两下,虫子发出蓝光,青白的电花沿着透明的丝线传过去,不一会,好像失去意识了,身子垂下来,风也停了。
“终于结束了。”布修老师他们全瘫下来,大口喘气。华尔特呻吟:“寿命短了十年。”我看着风之幽鬼,想学院长他们会怎么处置他。应该会杀了他吧?毕竟刚才他杀了一位长老。但很奇怪,我并不高兴。之前风之幽鬼的表情,就跟那个“维烈”一样,完全没有恶意,长相也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两样。至今为止我碰到的魔族,几乎都是没有人形的下级魔物,所以感到很迷惑。
“把他放下来,轻点。”学院长指挥虫兵放下风之幽鬼,其他长老飞快地在他周围布下防止逃跑和清醒的结界。
“照这个情形看,十有八九会处刑吧。”华尔特他们走回来。我吓了一跳:“处刑!?”
“嗯,而且是公开的。”安迪点点头,“好容易俘虏了一个这么大来头的敌人,学院长他们一定会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其中之一就是提升学舍的名誉和声望。”
他还没说完,菲莉西亚醒过来,我们关怀地询问她。菲莉西亚按着后脑勺坐起,问:“风之幽鬼被抓了?”我们面面相觑,没有回答,因为菲莉西亚有一半魔族的血,看到这种情景,一定不好受。
没想到下一秒她跳起来,“等等!让我杀他!”我看到她深紫色的瞳孔,恍然大悟(注:原版菲莉西亚以眸色为人格转换的标志,淡紫色是精灵血统,深紫色是魔族血统,诺因亦然),及时拉住她:“住手!他是你同族的人!”
“放开!什么同族的人,是抛弃我的人才对!”
我为她脸上的表情心一紧,不觉松开手,菲莉西亚奔了过去,推开长老们,毫不犹豫地挥剑砍下。
剑被弹开。菲莉西亚坐倒在地,抬起头。我们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只见一个紫色眼睛的男人抱着风之幽鬼浮在天顶下方,旁边还有一个分不出男女的蓝发年轻人和一个白发金瞳的小女孩。学院长和长老们齐声大叫:“艾尔拉斯!”
我瞪大眼:艾尔拉斯不就是现任魔族之王!?以前只在书里读到的人物,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真有种身陷噩梦的感觉。而且那种魄力,都让人喘不过气来了。魔王缓缓扫视广场,在我脸上停留了千分之一秒。只这一眼,我就终生难忘了。最后,在菲莉西亚身上停住,俊美的脸庞光影微荡。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表情,似笑非笑:“嗨,好久不见,大概有十六年了吧?”
十六年!那不就是菲莉西亚的岁数!我咬牙:这个没良心的祖父!菲莉西亚更坦白,当场破口大骂:“少假惺惺!你还有脸来见我!”
“我不想被叫爷爷啊。”魔王瞄了眼怀里的风之幽鬼,皱起眉头,气势更加恐怖,菲莉西亚也退了半步,握紧长剑。
“你把我的部下打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菲莉西亚没有澄清,“就是这个意思!是你先抛弃我的!”
“呀――”魔王身边的小女孩突然大叫,抓住他的衣袖,急得满脸通红,“弗雷德大人流血了啊!”
“什么!”另两人不若刚才冷静,一齐低下头。我终于确定:那个叫弗雷德的风之幽鬼,真的有什么病,一种血流不止的病。要不是这样,我们会赢得更辛苦。
蓝发青年伸手放出冰霜般的东西,然后摇摇头:“陛下,得赶快送回去让维烈处理。”
“这家伙,总是这么不小心!”魔王啐了一声,非常轻柔地把风之幽鬼移到他怀里。蓝发青年鞠了一躬,就消失了。魔王朝那女孩挥挥手:“你也去,伍菲。”她一脸喜从天降,连礼也不行就跟着消失。我不禁想:魔王这么关心他的部下,为什么不肯分一点爱给菲莉西亚呢?像现在,我几乎不敢看她的表情。
“你们和魔族的梁子是结定了,罗姆席德大贤者!”
“我们这边有一个人丧命,这话该是我说!”
对学院长厉声的反驳,魔王以冷笑回应,突然视线定在我脸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大家的尖叫,接着眼前出现一只雪白的手。
“你……”菲莉西亚拔出掌心的冰柱,怒视魔王。我这才回过神,拉起她的手,血已经止住了。魔王轻轻笑起来:“原来如此。”一句话也不交代就没了踪影,我没空管他,着急地问菲莉西亚:“你没事吧?为什么替我挡!”我真宁可那一击打到的是我。
“没有事。”她推开我,转身离去,经过我的刹那,低声说,“你和他不一样,是吧,帕尔?”
我没回答,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因为这个菲莉西亚是魔族的菲莉西亚,而非我喜欢的那个。
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出了竞技场。
罪恶感缠住我,令我呼吸困难。这时华尔特拍拍我的肩,笑容和平常一样灿烂:“好了,让她静一静。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的确,我环顾一片忙乱的广场,我喜欢的人们都在生,这就值得庆幸了。而且,整件事终于告以段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0日。
昨天和今天都在善后,忙死人了。
话是如此,像我这种菜鸟,真的重要工作是帮不上忙的。比如重修竞技场,加强学舍的结界之类。所以一挨完训,我就陷入一波又一波的采访热潮。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我一走出办公室,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起码两百个女生问我“魔王帅不帅?”,四百个男生问我“厉不厉害?”,害我整个上午不停地回答“帅!”“厉害!”“帅!”“厉害!”……不但口干舌燥,而且无聊透顶!
最后,我不得不用“为了保护我,华尔特正神官受了非常严重的伤,由于伤在不雅的部位,他不好意思说,请各位同学帮我关照一下”――这种借口赶人,效果很好,华尔特的人气果然旺,尤其在女生圈。
想到这里,我就回忆起前天的事。菲莉西亚和我们任何一个人不同,是东方学舍唯一的异类,出生就被母方抛弃,精灵族的态度也不是很温和。所以前天那样待她,真的很后悔。何况她又救了我。但是,我也有心结。魔族间接害死了艾莉亚,这梁子,不是说解就能解的。
如果老师在就好了。我老毛病发作,因为太累,也没心情骂自己了。
上完晚间自习回去宿舍,在门口被华尔特逮个正着,如我所料他脸色非常不好。
“我什么时候不举啦~~亲爱的帕尔?”
哇塞!谣言居然传成这样了!我心虚,赔笑道:“我没说不举啊……”他不听,揍了我两拳,接着问:“怎么样?去见过菲莉西亚了没?”
“没。”自己都痛恨自己的窝囊。他更不客气:“没用的东西!”
我也来气了:“关你什么事!”
“你伤害女人,而且是美女,就关我的事!”
都不讲理嘛!偏偏我说不过他,正气愤,华尔特看着我,缓缓说:“我是奴隶之子。”
我大吃一惊,因为每个国家都有规定,奴隶别说进东方学舍了,一般学堂也不准。连我当年,也是顶着自由民的身份才能进得来,而他……华尔特迎视我的目光:“是真的,现在我的身上还有烙印,不过被我用刀子剜掉了。只是,这身份和那疤痕一样,是消不掉的。老师带我进学舍的那天,守门人露骨的鄙视眼光,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
“你记住,被生成什么样或什么血统都不是小孩的责任!只是――”他灰色的眼睛浮现笑意,“因为社会的问题,这现象永远消除不了。幸好我是男生,咬咬牙就过去了。但女人不同,她们需要保护,需要支持――总之,很麻烦。”他拍了我一记:“知道怎么做了吧?”
“嗯!谢谢!”我大声说。
“感动可以,别迷恋上我啊。”华尔特挥挥手,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非常羡慕。曾几何时,一块学艺的同学成了这样了不起的男子汉。相比之下,我真是太不成熟了。
我立刻去敲菲莉西亚房间的门。出来的竟是个戴眼镜的女生,她帮我传话,菲莉西亚才一脸纳闷地走出来:“什么事啊,帕尔?这么晚了。”
我支吾,因为那帮女生吱吱喳喳好烦人,什么“他好帅”,“菲莉西亚,是你男朋友啊?”之类,吵死人了!又丢人!但是想起华尔特的话,我还是站定原地,没有拔腿逃跑。看出我的紧张,菲莉西亚微笑:“快说吧,不然她们还不知道怎么嘲你呢。”
这种笑法,是精灵血统的菲莉西亚,也是我一直认同,有好感的那个,但我今天找的是另一个。
“菲莉西亚……”我深呼吸,期末考试,我都没这么惶恐。
“嗯?”
“我和魔王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终于说出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未免心脏跳出胸腔,我连菲莉西亚的反应也来不及看就落荒而逃,把一干女生的起哄抛诸脑后。不过,心情很轻松。如果菲莉西亚也这么觉得,就太好了。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1日。
真的!我太高兴了!因为老师今天终于回来了!
“是吗?果然被我料中了。”
去大厅的途中,华尔特一副先知的嘴脸,熬有其势地点头。我本来想问,被玛丽薇莎捂住嘴。看我们都不睬他,他好像受到伤害了,大声说:“喂!怎么不问我是怎样预感的?”
安迪冷淡回应:“没什么,这种公开的预言,连一毫克的价值也没有。”
我正好在这时踏进大厅,正和布修老师争执的老师一下子就看到我们,连连挥手:“哟,来得好快!大半月不见,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活泼嘛!”
“什么开朗活泼!都精神到能打破圣水、顶嘴、在学院长办公室放青蛙、甚至参加魔族大战了!你这个监护人是怎么当的!”布修老师又开始喷火了,好像非常高兴有架可吵的样子。
“哎呀,布修,我一向以严谨的教学态度自豪,从没做半分超过退休金的事。”
“你这个人……”
“这是少长白头发的要诀。喏,拿着礼物。”老师将一罐东西塞给对方。布修老师左看右看:“这什么啊!连个标签也没有!”
“生发剂,你渴望了很久吧?”老师没等布修老师大吼“我杀了你!”,一个轰雷闪将他请出大厅。菲莉西亚担心地说:“没关系吧?生发剂是可燃物品耶。”老师当场石化:“糟糕……我忘了该用水……”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巨响,地面摇晃,屋顶也掉下一些粉尘。
布修老师这回完了!我默哀三秒钟。华尔特一脸幸灾乐祸:“这样好吗?一回来就惹出这么大乱子,当心学院长罚你不准参加后天的校庆。”
“咦?”我们惊讶,“老师是为了参加校庆才回来的吗?”
“是啊,出门那么久,是该回来跟大伙聚聚了。”老师笑着说完,一人给了一个拥抱,“没做什么坏事吧?”
“当然!”我们异口同声。
“有可疑哦。”老师挑眉,看着我,“真的没有,帕尔?”
“呃,这个……”老师真是奸诈啊,知道我不会对他撒谎,每次就盯我。其他人也明白大势已去,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除了布修老师说的那些,还有打破学院长的花瓶,踩坏庭院的花,和华尔特他们偷酒喝,掏鸟窝,串门子,欺负女生,掀了几趟裙子――是他们逼我做的!另外…背后骂凯森老师……”我越说越小声,“对不起,老师,随便你怎么罚我。”
“我才不罚你呢,你掀女生裙子,自有人找你算帐。”
老师吐吐舌头。不等菲莉西亚来掐我脖子,我一溜烟逃到他身后,抱住他哀求:“拜托救救我!”没说完,觉得好像压到什么东西,听见一个叫声。我们都愣住了,老师叫着:“糟糕,糟糕。”小心地打开腰包,抱出一只蓝色的小狼。
“差点压死它!”老师瞪我一眼,举起小狼检视,“没事吧,雷奇?”
“呀――好可爱!它叫雷奇吗?老师,让我抱抱!”菲莉西亚一脸兴奋,好像老师不给,她就要抢了。看到他们一头热的样子,我极为嫉妒。华尔特敲了我一记:“别跟只狼别苗头。”
“我只是觉得它很肥,可以做狼肉火锅。”
“……人类的某些情感相当可怕,是吧,安迪?”华尔特转向死党。安迪用困惑的语气说:“它真是狼吗?我怎么看着像……”
“肖恩;普多尔卡雷!!!”
“啊,学院长。”老师把小狼给菲莉西亚,转身行礼,“好久不见,你嗓门更大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旷职多日的事我还可以不追究,但这是怎么回事?你把狼龙带进东方学舍,算什么意思?”罗姆席德学院长指着那只小狼,跳脚大叫。
我想起来了,狼龙。据说是盘踞在西方一带的下级魔物。力量很强,但为恶不大,因为是杂食动物,在魔族里算是比较安分的一群。不过一旦惹火它们,也有破坏城镇到片瓦不存的例子。现在老师将狼龙带进学舍,即使只是头幼兽,立场也相当危险。我们都紧张起来,围住老师。
“学院长,它只是个小孩嘛。”
“小的迟早会长大,到时就会伤人了!这责任,你负得起?”
“负不起。未来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也不再你管辖范围内,所以别拿没发生的事当借口,没道理的啦。”老师大咧咧地说。学院长气得七窍生烟:“你竟敢跟我顶嘴!”我忍不住开口了:“学院长,老师不是在跟你顶嘴,是在讲道理!你用地位压人,当心底下不服!”
“嗬――”
“对啊!”大家异口同声,菲莉西亚更抱紧狼龙。我瞄了一眼,非常后悔为它求情。老师用手势示意我们后退,安抚道:“不要太生气,血压会升高。学院长,我们都要靠您的退休金未来才能光辉灿烂,你可千万保重。”
“你在嘲讽我吗!普多尔卡雷!”
“啊,您听成这意思吗?”
“是根本就这意思吧!”学院长指着老师的鼻子,“信不信我现在就解雇你?”
“我知道您是不会这么干的。因为我有什么万一,我的年迈双亲怎么办?还有长年卧病在床的祖父母和曾祖母,刚成寡妇的姐姐,离婚的妹妹,年幼的弟妹……”
我刚问菲莉西亚:“老师的家境原来这么惨吗?”学院长已经大吼:“你这光棍你骗谁啊!”
“我没骗你,只不过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老师笑嘻嘻地说,接着换上严肃之情,弯腰行礼,“这只狼龙也是如此,不管它的父母和同伴做过什么事,都和它无关,请学院长答应让它留下来,我和学生们会管教它的。”我们六个一齐敲边鼓:“拜托您!”
学院长沉默半晌,在我们以为成功了时,抛下一句:“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找到合适的领养人,不然的话,就处理掉!”
我们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半天才回过神。老师拍拍头:“好狠!大概是更年期到了。”菲莉西亚着急地说:“怎么办啊,老师?”
“别担心,三天后,我自有法子叫学院长点头。对了,莉,雷奇就送你吧。”
“真的吗!?”
“当然,本来就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不然干嘛放在包包里。”老师笑着摸摸菲莉西亚的头,然后卸下背包翻找,“帕尔,我也有礼物给你们五个。”送玛丽薇莎的是一枚珍贵的红色玉髓贝;鲁西克是一只音乐盒似的小盒,怪的是这家伙竟特别高兴;华尔特拿到一把非常精致的****;安迪是水彩颜料;最后,老师递给我一副牌。
“这是什么?”
“占卜牌,晚上我会教你怎么用。帕尔好像又长高了嘛,才离开几天。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真快。”
只是这样短短几句话,我就体会到老师有多么爱护我,整颗心暖洋洋的,心想:一定要好好保管这副牌,决不能弄脏了!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2日。
学舍里人声鼎沸,大家都为明天的校庆骚动不已。
“这种非常时刻居然还有心情举办校庆。”
也有如凯森老师之流,对此大皱眉头的人。但老师听说了魔族的战贴后说:如果不要他唱歌跳舞,办个盛大的宴会也没关系。魔族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不会趁虚而入;偷袭对有结界保护的东方学舍也没用。另外,上级魔族都很明理,不会打扰别人快乐的聚会,至少魔王决不会亵渎“享乐”二字。
“老师说得没错!要打仗随时都可以,但校庆每年才有一次,哪边比较重要,再清楚不过!”
异口同声这么说的是华尔特和玛丽薇莎。我觉得,这两个人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精神上绝对是兄妹。当我告诉老师时,他说:“同一块地里的番茄和马铃薯。”这么形容的话,田地的管理不就是老师的责任了?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们的坏话,因为我搞不好是“一块田里的南瓜”。
总之,我和菲莉西亚以及其他志愿者在贝尔妲老师的带领下布置会场,忙得团团转,不过很有趣。希望明天魔族真的识相点别来烦我们。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3日。
校庆!
今年不知是否能平安度过,但现在,大家都诚心诚意祈祷能够****魔族,让和平早日重返人世,东方学舍也能够迎接下一个校庆。
学院长发表演讲,没说几句就被便宜蔬菜赶下台,今天,这里是不分老师学生,狂欢最大。然后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灿烂夺目。香槟酒接二连三地打开,拉炮齐响,乐队开始演奏,再然后就只能听见一片嗡嗡声了。
胡乱哼歌,把酒淋在对方头上,拍手,冬泳,跳舞,砸气球……已经完全乱成一团。以学院长为首的大人物们早就躲进了休息室,任广场群龙无首地瞎闹。
外人可能会吓到,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东方学舍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像去年七月那样的战斗再爆发的话,七成的人无法生还,所以趁还活着,尽量打,尽量闹,是大家的共同想法。
最初我是跟在老师身边,手捧放着果汁和鸡肉派的托盘。可一转眼,回过神时,我是和华尔特在一起。他从可以俯瞰整个广场的二楼往下撒花,一边对我大吼――因为用普通的音量根本听不到。
“帕尔,要不要玩砰咚?”
“砰咚?”
“就是从这里跳下去……”
“比赛谁羽落术用得好吗?”我来了自信,我风系魔法还是学得不错的。
“不,是就这样跳下去,比谁掉在地上的声音大。”
“……免了,我还没活腻。”
我确定他醉了,不敢走开,盯着他直到一位路过的红发女郎把他的魂勾走。下楼后,我在惨遭蹂躏的广场和老师再会。
“你还好吗,老师?”
“总算还活着。对了,肚子饿不饿?”
“非常饿。”
为了不再被冲开,我紧紧牵着老师,将他领到一个摊位,叫了两盘蔬菜肉酱面。但还没来得及坐下享用,就被牵扯进一帮暴走族的扔派大作战,急忙逃走。混乱中我们看到安迪悠然走过,中途被人揪住领子,倒了一瓶香槟进去,但他还是面不改色,连步伐也不乱。鲁西克在人群外头和黑发美女吻得热火朝天。玛丽薇莎在顶上垂下来的绳子上跳来跳去,样子和猴子没两样。她每加入一个战区,就把火苗煽得更旺。菲莉西亚在身旁布下好几层结界,躲在角落的沙发上专心教雷奇“坐下”。布修老师超级有精神,竟然跑去打擂台,转眼就将三个人撂下台。实在太帅了我和老师都为他鼓掌,可惜大概是喝多了,第四个人上台前就自己倒下来,真是丢脸。
贝尔妲老师迎面走来,好像一直在找我和老师。她把一个喝醉了想搂她的男生用单手摆平,另一只手递给我一只压扁了的纸袋,里面的面包被挤压得变形,却是我和老师今天唯一吃到的东西。
综上所述,今年的校庆非常疯狂,也非常愉快。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4日。
校庆的第二天,是什么也不做无所事事的一天。精力都在昨天用完了,吃的东西也是庆典剩下的。早上起来手酸足软,没有食欲,和华尔特他们玩游戏也提不起劲。
去年的至冬节我们在北边的康坦尼镇度过,其所属的公国被称作雪国。那里真的是冰天雪地,但是不像冬天的东方学舍,不会冻死人,又有很多乐子玩。我和华尔特他们就天天去林里探险。老师以怕冷为由拒绝了,躲在旅馆里看书。难得一次陪我们去,回来果然得了感冒,我们都内疚得要命。
“年轻真好。”
看着外头还精力充沛在打雪仗的低年级生,老师捧着茶杯叹息,我知道他也想起了去年的事,并为即将到来的一百十岁生日赌气(注:前面说过,原版这个世界的人有三百年的平均寿命,一百十岁开始步入中年,外貌也会逐渐老化,相当于三十岁)。我认为老师不必如此,因为老师从头到脚都是无懈可击的帅哥,说是学舍里最好看的也没人会反驳。(注:由此可知,新版的肖恩外貌指数降低了,不过魅力值提高了。比起绝世美男子,还是阳光青年讨人喜欢)当然,老师是不在乎皮相的,他担心的应该是每况愈下的身体(注:和新版一样,魔法师受魔力反噬影响都不长命,原版更厉害,五十岁开始就会出现征兆,体质差得甚至会生病,最后衰弱而死)。我不敢提这个,只说:“没关系,老师就算活到三百岁,也不会长皱纹的。”
老师移开魔法书,瞄了我一眼:“能不能忍受又老又丑地活到三百岁,这可是个大问题哦,帕尔。”
那时侯,我好像从老师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更深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我就头大了。而且老师只要眨眨眼,那光芒立刻就不见了。他继续浏览,笑着说:“而且我这种工薪阶级,什么时候被上级以‘碍眼’之名送进敢死队,是谁也料不准的事,搞不好会头破血流地死去。”
“老师不会输的!决不会!”
我也认真起来了。老师搔搔头,每当他不好意思时,都有这样的小动作。
“那么,只要你一直煮好吃的饭给我,泡好喝的茶给我,我就尽我所能不打败仗――如何,帕尔?”
对我来说,这实在是个值得欢欣鼓舞的交换条件。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5日。
在学生餐厅用早餐时,菲莉西亚急急忙忙跑到我们这桌,问:“谁知道老师在哪里?”
我是看到她头上趴的小狼,才想起来:今天是雷奇要被送走的日子--真是个好日子!因为这几天菲莉西亚都陪这小东西不理我了。
“我们陪你去找。”华尔特和鲁西克马上站起来。真讨厌!有这两个花花公子在,我哪能安心放菲莉西亚一个人!结果我们六个一起踏上寻师之旅。
奇的是,找遍老师最常去的酒馆和赌场,都没有他的影子。正想到图书馆找找,听见后门传来争执声,就走了过去。
“我不是卖菜的啊!”
站在门口的是布修老师,他也发现我们,转过身。我们这才看清和他争执的人。那是个三十上下穿着斗篷的男子,很清秀的脸,露在外面的头发是奇怪的冰蓝色。他笑得很腼腆,不像坏人:“我只是想进去找一个人,没有恶意。”
“我知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报出名字,卖菜的。”
“我说了我不是卖菜的!”
“那这包菜是怎么回事?”布修老师朝对方的背包努了努嘴。那人笑着说:“哦,这是我来山上时,村民送我的草药,据说对脑贫血的人很有疗效。”
“真的该补补了,你的脑子!这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大白菜嘛!”
布修老师拍头大叹,我们忍俊不禁。那人愣了愣,也苦笑了一下:“又被捉弄了,算了。”语气里完全没有生气的成分。我正在想他真是个大度的男人,听见老师的声音:
“奥佛瑞特!”
我们吓得心脏差点破裂。只见那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的大人物眼睛一亮,连连挥手:“肖恩!”(注:原版精灵王和肖恩的关系被新版的维烈取代了,性格也基本相同,原版的维烈真正是魔头一个)
“你又搞出什么笑话?”
“被误以为是卖菜的。”
“扑!”老师抱着柱子大笑,如果我没看错,十足是幸灾乐祸。布修老师红着脸赔罪:“非常抱歉,精灵之王。”奥佛瑞特先生平淡地说:“没关系。”
“是没关系的,布修!这家伙平常就一副蠢蠢的样儿!上次还被当作是花店小弟,哈哈哈……”
“喂!”奥佛瑞特先生用背包狠狠砸了老师一下,“笑够了没?”
“暂时笑够了。”老师捂着嘴直起腰,将菲莉西亚拉到他面前,正色道,“叫爸爸吧,莉。”(注:原版的菲莉西亚还比较幸福,双亲都健在,新版就可怜了。不过新版的肖恩更疼这个义女,也算扯平)
“上次就叫过了。”菲莉西亚后脚跟踢着地板,一脸害羞。我们五个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她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难道她想看自己爸爸闹笑话的样子吗?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那天魔王的态度,就很紧张。不过,这份担心是多余的,精灵之王果然一如传言是位非常温和仁慈的人,他俯身亲吻菲莉西亚的额头。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羡慕。奥佛瑞特先生抱起雷奇,转向老师:“就是它的事吗,肖恩?”
“没错,麻烦你了,奥佛。那块顽石,我是没办法了,他应该会买你几分面子。”
“拜托了,爸爸。”菲莉西亚恳求,“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种事,但我想留下雷奇。”
看到老师和菲莉西亚为一只狼龙大费周章,我心里又开始不舒服,就没听见他们后来说了什么。突然,菲莉西亚勾住我的胳膊,大声说:“爸爸,这是我男朋友,大我三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要好好关照他哦!”
“菲莉西亚!”
我冲她大叫,当对上奥佛瑞特先生打量的目光时,更是紧张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华尔特他们还在后面落井下石:“喂,还愣着干嘛,快叫岳父!”姑且不论居心,他们倒是提醒了我。“你…你好,精灵之王。”我用比蚊子叫大一点的声音打招呼。
奥佛瑞特先生和老师都笑起来,一定是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不过他们终归有良心,知道少年人脸嫩,经不起嘲,很快收起笑声。奥佛瑞特先生拍拍我的头,温和地说:“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帕尔。”
“是!”我大声回答。和魔王意义不同,他那真诚的眼神和语气,我也深深铭记于心。奥佛瑞特先生听我这么说,笑得更欢了:“我这个女儿有双重人格,不是太柔弱就是太暴烈,让人头痛(注:新版的菲莉西亚只继承了暴烈的一面,而且发扬光大。另外,原版的诺因和史列兰也为此吃尽苦头,几乎反目成仇,幸好有杨阳当缓冲),所以你将来会很辛苦。不过嘛,我想你不会介意。那么,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我和菲莉西亚异口同声。
“对啊,你刚刚不是答应照顾菲莉西亚吗,帕尔?”
这和结婚是两回事啊!我在心里想。我是喜欢菲莉西亚,但结婚了就要负责,而现在的我连神官资格也没有,怎么担负得起一个家庭?不管华尔特他们怎么嘲我,我一直是很认真看待这个问题的。幸好老师出面,为我解了围。
“好了,奥佛,别瞎起劲了,走路!”
“咦!可是我已经一百多岁,很想抱孙子啊!”
“你傻爸爸当得不够,还想当傻爷爷吗?”老师夺下背包塞给布修老师,“去学院长那儿不能带着这个,布修,交给你了!要煎要煮悉听尊便!”说完拉着奥佛瑞特先生就走,不顾他的抗议。
“菲莉西亚的爸爸真是特别的人呢。”我们发表感言。菲莉西亚有点尴尬,但更多是自豪地笑了:“嗯,虽然爸爸是精灵之王,但从来不摆架子,很受部下爱戴。不过有时候稍微……忠厚老实了点。老师常说他被卖了还会帮忙数钞票。”
“同感。”我们一齐点头,交换了个眼色,决定去学院长室偷听。
“喂!这包东西怎么办啊!”布修老师在后头大叫,真是一点变通也不会!
“照老师说的办咯!”
我们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他一个在原地伤脑筋。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6日。
奥佛瑞特先生来东方学舍的事,好像被列为特级机密没有泄露出去。
“能瞒过学生的谍报网,那帮老家伙一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整天除了泡妞什么事也不干的华尔特坐在餐厅里大放厥词,安迪立刻接口:“因为考虑到一旦外泄,会让你这样的人失去市场。”
“胡说八道!这世上就是需要我这样了解女人的心和眼泪的男人!”
“什么,没有你,那些女人只会去发现别的男人的优点。”
轻轻松松让对方无言以辩后,安迪打了个哈欠。我是因为后天的神官考试一点食欲也没有,根本没心听。下午,我抱着一堆教材去敲客房的门。开门的是老师,我立刻明白打扰了他们,正想告辞,被奥佛瑞特先生叫住:
“没关系,进来吧,我听肖恩说了,后天神官考试了是吗?”奥佛瑞特先生还是那么温和地笑着,“有什么问题的话,尽管问我们好了。”
我非常惶恐,但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就是白痴了,所以我在那儿泡了一个下午。
“怎么样,他们认为你有没有希望?”
晚间自习时,菲莉西亚他们将台上的讲座当成耳边风,围着我争相盘问。我只好老实回答:“他们都说没有问题。”
“那不就得了!你还烦恼什么!”玛丽薇莎重重敲了我一记。
“可是……”如果这次考不取,二十岁以后才成为神官,我就会丢老师的脸了。(注:原版[神官]是魔法师的职称,相当于新版的六段,也就是杨阳的水平)
华尔特看出我心思,说:“安啦!那个人对自己名声的重视,还不及你的万一!”我这才放心,而且大家都为我打气,我再苟且下去就太不象话了。
晚上回去又把资料理了一下,因为明天需要充足的睡眠,今天晚点没关系。理着理着就开了小差,想起下午在客房里的对话。老师和奥佛瑞特先生都认为以我的资质,往白魔法方向发展比较好,但是成为老师一样杰出的黑魔法师才是我的理想。(注:又是一点不同,原版[神官]是个中间职,往上分成两条,一条白魔法,一条黑魔法,对应职位祭司和法师,再上去是智者和贤者。修习精灵魔法的则一律称作精灵术士)
“俗话说应才为上,不过偶尔换个方法也不错。帕尔不用烦恼,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
送我出去时,老师笑着说。我知道他看出我的决定了,因为老师了解我,就像了解自己有几根手指头一样清楚。何况身为[圣贤者党],我岂会选择传统的成才路径?当然是勇于创新!即使跌得头破血流也无所谓,因为成为老师一样伟大的法师,才是我不变的心愿和生存意义。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7日。
我知道老师和奥佛瑞特先生是学生时代起就认识的好朋友,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怎么样,实在很想知道。
趁奥佛瑞特先生教我精灵魔法的机会,我小心翼翼地问了这个问题。听完,奥佛瑞特先生立刻捂住嘴,一副憋笑憋得很痛苦的模样。
“我有段时间,因为家庭问题学坏了。那家伙正好是班上的风纪委员,在我因为操行不良被处分时,放了我一马。”
我说不出话来,奥佛瑞特先生再也憋不住,轻笑起来。
“这是肖恩的说法,真是天大的笑话!千万不能被他骗了,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告诉我就走了,可能是恶魔的安排,做完法术练习的我回宿舍的途中,遇到刚从酒馆出来的老师。我想这是个机会,就问了他相同的问题。
“这个嘛,别人的糗事我本来不应该说,不过你既然问了――那家伙有段时间因为家庭问题学坏了,就在快被学舍处分时,我放了他一马。我当时是班上的风纪委员。所以我不但是他个人的恩人,还是精灵族全体的恩人呢!”
老师一本正经的表情只能到此为止,之后就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傍晚碰到贝尔妲老师,真相才大白。听完我的叙述,她笑得趴在桌上爬不起来。
“哈哈……那两个人逗你呢,以前也这样捉弄了很多人。”
“事实到底是怎样呢,贝尔妲老师?”我把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贝尔妲老师瞄了我一眼,笑着说:“为什么你对这件事这么好奇?”
“因为……”我能说,因为我想知道老师的一切――这样的理由吗?
“算啦,告诉你。肖恩他在学生时代就是个胡作妄为的问题人物,一次跑到山下喝酒,回来已经超过门禁时间,爬墙时被一个学长撞见,那人就是奥佛瑞特。他当时只是苦笑了一下,当作没看见。第二天肖恩带着谢礼上门,就成了好朋友。”
“原来如此。”我连连点头,这样的发展才对嘛!但接着,我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为什么贝尔妲老师对这件事这么清楚呢?”
“因为当时和奥佛瑞特一起值班的女生就是我啊。”
我张口结舌。贝尔妲老师竟然比老师大!!!可是她那么漂亮……老师接近中年,她也……我感觉脑子打结了。看到我的表情,贝尔妲老师爽朗地笑起来。
“呐,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好了。虽然是推测,但可能性有98%哦!”
我立刻被勾起好奇心。老师却喝了几口蓝莓汁,才慢条斯理地说:“过去,有六个人和现在的你们一样,让当时的学院长,头还没秃的罗姆席德大贤者伤透脑筋。我、肖恩、奥佛瑞特,还有三个你听过的人物――后来做了布修老婆的洁西卡、克威特;科尔修斯和爱蜜莉;芬。”
克威特?爱蜜莉?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不就是当今的国王和王妃嘛!
“真的吗?他们俩也是东方学舍毕业?”
“当然,东方学舍是人才的培育中心,又不是魔法学院。唉,想当年,孩子里最美丽的就是艾咪(注:即爱蜜莉),难怪那三个男的追得那么勤。”
“老师也追求过女人!?”我无法置信。贝尔妲老师白了我一眼:“废话。不过那家伙当年的德行,就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所以才败给卡修。”
“真可怜。”我已经吃不下饭了,遥想老师当年凄清的背影。贝尔妲老师扑哧笑出声:“傻子!事情早过去几十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淡了!而且那个人你也清楚,什么挫折都打不倒他的。这点,卡修也比不上他。”
“嗯!”我举双手赞同,接着恍然大悟,“那老师收六个弟子是因为――”
“怀旧咯。人嘛,难免这样。”贝尔妲老师拿起蓝莓汁一口喝干,明丽的脸庞又恢复了往常的自信风韵。我不禁想:无论那个爱蜜莉王妃多美,也一定比不上她。不过,和当年的老师一样,这种话我万万没胆子说出口。
“抱歉说了些无聊的陈年旧事,帕尔明天还要考试吧?今晚早点睡。”
贝尔妲老师探出身,好像想吻我的额头,结果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知道这样想对不起菲莉西亚,可……就是一个吻嘛!
“别这副表情,如果你明天好好加油,考试过关,这个礼拜天就能和我约会!”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马上挥手作别,“我会努力的,拜拜!”
为了实现愿望也好,朝三暮四也罢,总之我今天取得了无比可贵的动力。这一刻我坚信,明天的考试一定能过关!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8日。
因为我已经很累了,把考试的全过程写下来也没啥意义,所以我只记录结果。就是,当结束钟声响起,我穿着神官服走出考场。早就等在门口的大家都欢呼起来。然后我扑到我最重要的人怀里。“干的好!”这是全天下最棒的赞美辞了!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29日。
为了调查魔族的动向,以及附近地区的情况,上面决定派二十名神学生下山,领队是布修老师。估计要离开三天左右。
听到这个消息的华尔特,认为这是打发无聊的好去处,就拉了我和安迪请求同行。学院长看着我们,半天才说:“我觉得让你们三个去做,就算是最严肃的事,也会变成笑话,这对解决问题来说,实在不好。”
“这是一种偏见!他们俩姑且不说,但是我,从呱呱落地起就以加倍的诚实天性引以为傲……”
“很遗憾的是,从那以后就彻底改变了――学院长,抱歉耽误你的时间,我们告辞。”
冷冰冰地说完,安迪拉着我离开。华尔特见情势不利,也只好跟上来。我们三个送别了队伍后,待在学生餐厅发牢骚。
“用膝盖想也知道学院长不会同意,谁叫你是六无主义的巨头。”
“六无主义?”我不懂。
“无思想、无道德、无自律、无节操、无责任、无反省。”
“哈哈,好贴切!”
“帕尔!”华尔特训完我,转向死党,“漏了最重要的两点,无敌和无欲、无求!”
“是三点吧,九无主义巨头。”
“没道义的家伙!你这样子还算我的朋友吗!”
“朋友?是谁啊?”
那时两人的表情真的有够看。晚上老师照常来我房间揩夜宵。喝红茶时,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扫描我:“是不是又被华尔特唆使去做什么了,帕尔?刚才学院长跟我说,你交朋友最好慎选一下。”
“朋友?是谁啊?”――本想这么回答,但实在模仿不来安迪的腔调,只好作罢。不过,我一点不在乎学院长怎么说,我们六个本来就是最好的好朋友!
“算了,反正五个都这样,你想躲也没地方躲。”
老师把自己的事远远放一边。我也不拆穿,又给他添了一杯。
“看样子今年和魔族的战事是免不了了。老师,你说菲莉西亚会怎么想?”
“这个嘛,因为我不是莉――”老师暧昧地瞧了我一眼,说,“不用替她担心,帕尔。莉有两个人可以讨论,现在搞不好已经有结论了。”
就是这样才担心啊!我心道,实在不敢想象一个身体里两个人格吵架的情景。
“王宫方面还没有消息,不过说到底挑起战事的是我们,当然得由我们自己负责。”
“精灵族也不帮忙吗?”我很意外。老师笑起来:“那家伙固然是为了朋友两肋Сhā刀也在所不辞,但我可不想看着他成为精灵族的千古罪人啊。”
“也对,我也不想奥佛瑞特先生为难。”
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件事:“听说这次旅行老师去过王宫,克威特陛下请你做宫廷术士长对吧?”
“消息真灵通,怎么?”
“那为什么不答应呢?老师不后悔回东方学舍?”
“你想我跳槽?”老师笑了。我认真地说:“大家都说,与其累死累活教书,老师还是统率魔法师们比较神气!也可以出人头地!”
老师叹了口气:“你说的大家,就是华尔特、玛丽薇莎这些人吧。不能因为他们嗓门大、态度硬,就认定他们是多数派啊。”
“可是!我也这么想!”
“好吧,等将来帕尔考上宫廷术士,我再考虑卡修的邀请。”
老师不在意地喝着红茶,让半途醒悟的我安下心来。这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其实老师应当骂我一顿,但是,和往常一样,他包容了我的不成熟。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30日。
早上突然想到,老师拒绝当宫廷术士长,可能跟爱蜜莉王妃有关。
“几十年不见的初恋情人,现在却被她的丈夫任命为属下,任何有骨气的男人都忍受不了吧。”
菲莉西亚这么说,一派权威评论家的架势。坐在她旁边的玛丽薇莎立刻反驳:“老师才不会计较这种事!他是根本不稀罕那个破职位才拒绝的!”
我知道她的真正居心。爱蜜莉王妃被誉为大陆第一美人,这个野丫头比不上,只好贬损两句。不过我也赞同她的意见,老师或许会在意,但这肯定不是他拒绝的主要原因,应该还是懒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31日。
倒霉的日子。
早上起来左眼皮就跳个不停,我没警戒,还是照原计划向利马特老师学生剑术,被操得半死回来后,抄捷径经过庭院,事情就发生了。
“救命!救命!”
一个小孩在喷水池里呼救,因为正是上课时间,周围又只有我一个人,我只好跳进冰雪初融的水里把他救起来。结果水根本不深,别说只到我膝盖,他不踮脚也能露出半个身子。加上我一向不喜欢小孩,口气就不太好。
“喂,已经没事了,你别再勒住我脖子。”
“可是,很可怕啊!”
他还是紧紧抱着我,大概七八岁吧,像个树袋熊似的。我感到一阵寒意流过,打了个喷嚏,火气一上拨开他的手:“别再粘着我!”
“哇!”他掉回水里。我这才发现不对:“原来你是女的!”难怪我那么不舒服。再看她的耳朵是尖的,全世界只有一个种族有这样的特征,我马上缓和颜色,正要慰问,听见一声大喝:
“你对妃茵做了什么!”
“啊?”我转过头。那个小精灵连滚带爬扑向来人,放声大哭:“西尔!”那种哭法,就好像我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对方也这么认为,抬头瞪视我:“你这混蛋!竟敢欺负妃茵!”
“喂喂。”我不能再沉默了,“我救了她耶!”
“狡辩!水池这么浅,难道她还会溺水?”
事实就是如此。我因为非常疲倦,不想跟他争辩,走出喷水池准备回宿舍,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差点让我噎死:“一定是你偷看妃茵洗澡!”
“什么!这种话别乱说啊!”
我吓坏了,这情景若让菲莉西亚看见,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可不想这么没价值地死去。那个叫西尔的小子还以为自己猜对了,洋洋得意地翘起鼻尖:“这么慌张,果然没错,想不到东方学舍也有你这样的败类。念在你神官资格得来不易,跪下向妃茵道个歉,我们就既往不咎。”
我气得七窍生烟,别说我没做过,凭什么我要听一个比我小的男孩子说教?我冷笑:“我说了我没做!信也好,不信也好,随你!不过我告诉你,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也是个有品位的男人,不会看上这种没;胸;没;臀的黄毛丫头!”
一出口才发觉说得太过分,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我感到背脊恶寒,是那个叫妃茵的丫头发出来的杀气!
“杀了他,西尔。”
她简短地下令后,全身发抖地背转过去。
接着那小子就发动攻击,若非我躲得快,四分五裂的就不是喷水池,而是我的身体!我火大至极,顺势将水变成冰箭朝他射去。异族可以凭借天生的魔力施法,所以我只好用非常手段取胜。这样你来我往,越打越起劲,最后用上了两败俱伤的法术,若非老师及时赶到,我们就躺下了。
“谁先起头的?”
挡回两边的攻击,老师厉声发问。我支吾了一会儿,老实回答:“对不起,是我先骂人的。”他二话不说打了我一个耳光,原本想喷火的学院长见状只好训斥了事。我明白老师是故意给我台阶下,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这时奥佛瑞特先生和菲莉西亚他们也来了,那两个立马扑过去哭诉,我看得满不是滋味。明明不是我的错,却背了黑锅。老师悄悄对我说:“他们两兄妹就这样,没人有办法。帕尔,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计较了。”我这才平了气,上前准备道歉。那个西尔却先一步指着我告状:“陛下,这小子偷看我妹妹洗澡,您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我没有!”
“就有!”
“你有什么证据……算了,我发誓总行了吧!”我也没心情再跟他们纠缠下去。大家一致把疑问的视线投向西尔。他脸一红,推推妹妹:“你跟他们说,妃茵!”
“他是没偷看我洗澡,可是……”她扑到奥佛瑞特先生怀里大哭,“他骂我是没胸…没臀的……黄毛丫头啦!所以我才气不过……”
我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安静了片刻,老师首先扑哧一声笑起来,接着大家都哈哈大笑。奥佛瑞特先生摇头叹息,摸摸妃茵的头:“傻瓜,为这么点小事。”
“对女孩子来说,可不是小事!”
“妃茵小姐。”老师憋住笑,用温和的口吻说,“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争气,吃成绝世身材回来,让我徒弟刮目相看。”刚说完,他就转身继续大笑。西尔焦急地说:“你别听他的,妃茵!他在耍你!”我也觉得老师有点过分了。没想到那丫头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这个主意。”然后走到我面前,我这才发现她长得很娇俏。
“你叫帕西尔提斯?”
“是。”
“那么你听着,我妃茵;贝鲁发誓,一定会让你迷恋上我!即使你结婚了,我也会找你的儿子下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她扮了个鬼脸,消失了。(注:此女的誓言后来实现了,诺因险些死在她手里。)
我一时说不出话,直到华尔特拍拍我肩膀,奚落道:“鬼缠身了,帅哥。”
“精灵族的女人,都是那样吗?”
“是啊,还有更可怕的呢!简直跟冤魂没两样……”
“咦,听华尔特的口气,好像是过来人哦。”
被玛丽薇莎指出,华尔特立刻成了闷葫芦,看样子真的有内幕。但那个时候我完全没心问,累得只想倒头睡觉。老师和菲莉西亚都注意到了,扶住我。我站稳后,刚想说没事,听见奥佛瑞特先生的声音:“西尔,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对了!族里发生大事了,陛下!玛格蕾特小姐现在在宫里!”
玛格蕾特?我反应出这个名字花了一秒钟的时间,不就是那位魔族公主?我连忙看向菲莉西亚,她也刚回神,踏前一步:“为什么妈妈在精灵族?”
“西尔,你说清楚。”奥佛瑞特先生的神情也变紧张了。
“是。是昨天在森林外头发现她的。当时她浑身是血,伤得很重,好像被人用法术打伤。我们已经将她移到王宫治疗,不过意识还没恢复。目前反对声浪很大,说不能让肮脏的魔族住在宫里,就等陛下回去主持大局。”
老师皱起眉头:“马上回去,奥佛!最好一回去就把她送回魔界,这张鬼牌你万万留不得!”
“什么意思?”奥佛瑞特先生看着他。菲莉西亚大叫:“老师!”老师看了她一会儿,叹气:“好吧,我不管了。”转身离开庭院。(注:原版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不是两情相悦,维烈对后者也没有感觉。而迫害的一方,反而是魔族。因为原版设定魔界对血统极为在意,又视这个世界的住民为下等生物,更无法忍受混血儿,连带将玛格蕾特也视为背叛者肃清)
我不明白,其他人也一脸茫然。半晌,华尔特说:“玩接龙游戏吧,帕尔。玛格蕾特小姐不会自己打伤自己,以魔族心高气傲的脾气,她也不会主动投奔精灵族,那么就是被故意放在那里――想想看,目的是什么?”
“嗯…若只是杀她,根本不用费这些工夫,他们一定在策划什么阴谋。”
在他的带动下,我的思路逐渐上轨。安迪接口:“地点很微妙,是想拖精灵族下水吗?”
“这么做可以得到好处的是谁?”玛丽薇莎加入,“东方学舍?”
“跳太快了!首先我们一向和精灵族交好,怎么会做这种陷害的事?第二玛格蕾特一直在魔界,我们怎么抓得她?”华尔特纠正。
“如果是魔族自己就方便得多了。”我说。
“换作我打一场有信心的仗,就拉所有敌人进来,一网打尽。”
鲁西克收尾,答案呼之欲出。菲莉西亚苦笑。
“现在怎么办?”
我问。终于明白老师刚刚离开的原因,他知道唯一的解决方法,又不想让菲莉西亚伤心。华尔特对奥佛瑞特先生说:“精灵之王,恕我直言,现在留着玛格蕾特公主只是惹火上身,应该尽速送走。”
“玛格蕾特因为魔力全失(注:异族一旦生育,力量就会传到小孩身上),被魔族视为垃圾。他们现在狠到连垃圾也榨,你不能上当。”鲁西克淡淡地说。我正想这帮家伙真没有同胞爱,玛丽薇莎大声说:“如果是我,干脆把鬼牌烧掉!再一推三不知!”她还要过分。
“总之。”学院长终于开口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你们可以回去上课了。”
“什么嘛!学院长,你剽窃!”
“结论是我们推出来的!”
“过河拆桥!”
我们一齐抗议,学院长无言以对。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奥佛瑞特先生问西尔:“玛格蕾特伤势如何?”
“听长老们说,不乐观,而且绝对不能移动。”
“真是送佛送到西。”华尔特感叹。奥佛瑞特先生在菲莉西亚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的表情略为安心下来。又摸了摸她的头,他朗声说:“感谢各位几天来的照顾,我们告辞了。罗姆席德大贤者,明天我会派人传达我的决定。”然后他看着我:“送我一程吧,帕尔。”
“咦?”
“你有话想对我说,不是吗?”
“嗯。”我点点头,但是看见抓着奥佛瑞特先生瞪我的小子,心里就有点不爽。华尔特笑着说:“帕尔不太喜欢自己映在镜上的模样嘛。”我还没想明白他的意思,奥佛瑞特先生就招招手,走向大门。我跟上去,下楼时,奥佛瑞特先生温和地说:“你想问我要怎么处置玛格蕾特?”
“这个……如果不冒昧的话……”
“是冒昧了。”
“……”看到我的窘态,奥佛瑞特先生笑起来,驱散了我的紧张。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发现他长得和菲莉西亚很相似,森绿色的眼眸深邃而充满知性,至少风度确实比老师高多了。我想起魔王,在心里比较他们。
“帕尔,我,并不爱玛格蕾特。”
我大吃一惊:“您不爱她!?那……”
“我们总共才见了三次,我又不是一见钟情的人,怎么可能爱上她?”奥佛瑞特先生笑得很复杂。我抛去礼仪,连声问:“这么说菲莉西亚一直没得到精灵族的关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您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和她生下菲莉西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会不会顾虑菲莉西亚的心情,把玛格蕾特小姐留下?”
奥佛瑞特先生吓了一跳:“帕尔真的很好奇。”
“您告诉我,好不好!”
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很在意菲莉西亚的事情。奥佛瑞特先生的看法不同:“只要你真心喜欢她,她的出生来历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事就由我们上一辈承受,我不想带给你们阴影。”
“可是现在这些事都已经影响到我们了,怎么还能说无关呢!奥佛瑞特先生,还有妈妈,都这样!总是一副大人的处理方式!明明自己都焦头烂额了,还瞒着小孩,算什么嘛!”
我忍无可忍地喊。奥佛瑞特先生似乎愣住了,西尔Сhā进我们当中,冲我大吼:“你竟敢对陛下无礼!”
看到他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华尔特的意思,大概我紧张老师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啊!
“好了,西尔,没事的,你去那边。”
在奥佛瑞特先生的催促下,他终于走了,一脸的不情愿。我也低下头,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很久没碰到直言不讳的人类了,很怀念呢。”
我以为奥佛瑞特先生想起学生时代的事了,没想到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和玛格蕾特的事,是酒后的一场错误。现在孩子都有了,只好一路错到底。这次魔族来势汹汹,我想不参战也不行。也许是到了了结一切的时候了。帕尔,代我向肖恩道声歉,他总是为我这个捅娄子大王忙得人仰马翻。下次我请他喝酒,当然,你也来。”
说完,他就转过身,走下阶梯。西尔瞥了我一眼,跟了上去。虽然还是不知道当年的情形,但我总算确定奥佛瑞特先生决定留下玛格蕾特小姐,非常高兴。
晚上我一边喝茶一边翻资料。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见我比对玛格蕾特小姐和爱蜜莉王妃的画像,笑了:“我从来没发现这两个人有共通处,帕尔是怎么想的?”
我听出老师的语气略有讽刺,满脸通红,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我认为,奥佛瑞特先生一直私下喜欢王妃,可惜王妃和科威特陛下好了,他伤心之下,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然后就这样、那样……”
“再然后莉就出生了?”
“……对不起。”
“奥佛不是这么没出息的男人,何况他根本没喜欢艾咪。”
“可贝尔妲老师说――”我跳起来,看到老师了然的眼神,恍然大悟上当了。
“原来是贝姬那小妮子。”老师哼了一声,拿起王妃的画像,“那她也告诉你我的艳事了?不过也没错,我是喜欢过艾咪,但奥佛从头到尾都清清白白,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说着,老师把画像折成纸鹤,投了出去。
“发生事情的那天我也在场,那叫作酒后乱性,幸好我酒品比较好,不然就是我当莉的爸爸了。以前在学舍里,每当我和奥佛喝醉酒,洁西卡总是亲自煮咖啡给我们喝。虽然咖啡不加糖,喝起来却有股甜甜的味道。”
“……”
“布修娶的老婆,容貌虽不美,却是最体贴的。奥佛是识货之人,怎会放过这块朴玉?可惜……”
“这么说……”我脑子动起来:难道奥佛瑞特先生在酒后做下错事,是洁西卡小姐的缘故?听说玛格蕾特小姐也不是因为喜欢才接近奥佛瑞特先生,是为了向她父亲施以颜色,但就因为这样,造成了菲莉西亚的一切不幸,我觉得这对家长真是罪过。
“喂,不要想得那么深入啊,你才十九岁,不可能了解那些事实背后的真实。”
“老师能了解吗?”
“我也不过一百‘零’九岁,也不是很了解。”
老师特别强调那个零字。
“总之,物过境迁,时间的脚步不等人,增加的只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老师缓缓地说,神情异乎寻常的严肃。但我太累了,也不知道看错没。如果是的话,他以前一定做过什么后悔的事。不过,老师的为人,可能吗?我唯一能想到的人选,只有爱蜜莉王妃。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日。
今天是约定和贝尔妲老师约会的日子,所以一大早就开始期待。加上上午的课一点不好玩,我就偷偷溜出去。只有这种地方像老师的少年时代,真是悲哀。
中午,贝尔妲老师来敲我的门,我们用转移法阵来到山下的小镇。她请我到平民经营的点心店吃热橘子汁和黑霉派。
贝尔妲老师是个漂亮温柔,又不乏坚强的人。没发觉这一点的,我想只有老师,实在是个迟钝的人!
去年夏天,我跟着公干的老师到柔兰国,一位贵族夫人勾引他,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可是连我都注意到,身为当事人的老师却……那个时候要不是我随便编了个理由把他从那个什么夫人的房里抓出来,他已经被吃干抹净了!
总之,贝尔妲老师陪我吃完饭后,又上街闲逛。我发现男性的行人都往我们这边看,清一色是色ⅿⅿ的眼光,开始以为是看贝尔妲老师,但马上,我领悟到非常恼火的讯息。
“帕尔好像比我还受欢迎嘛。”
贝尔妲老师调侃,语气没有恶意,但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伤人的毒针了。
“我也不喜欢被生成这种娘娘腔的样子!”
我大吼。贝尔妲老师没有生气,反而拍拍我的肩安慰:“大个两岁,就不会被误认了。别害羞,你老师小时侯也有被扮成女生的经历。”
听她这么说,已经在后悔的我更加沮丧。虽然我不奢望成为老师那样的男人,可是连半点肚量也没有,真是丢脸。但我强装大人,只会显得更可笑,只好沉默。
“既然帕尔讨厌被当作女生,那么把头发剪短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对啊!怎么没想到这个妙招!
“那傍晚我来帮你剪。”贝尔妲老师笑着说。回去前,我跑到便利店用预支的薪水买了件小礼物,准备4号送给老师。
不过让我一整天非常在意的是,贝尔妲老师总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她的性格,不应该这样。我猜她是想问老师的事,但似乎又不太像。
回到宿舍,老师取笑我:“去约会了?”我说:“是啊!”
“臭小子,就不会让我和莉多相处几年。”老师咕哝归咕哝,并没有真的生气。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我和菲莉西亚同样重要。
而且,我不会梦游,所以昨晚将写日记写到睡着的我抱到床上的人,除了老师不会有别人。为了答谢,我今天就在他的茶里多加点白兰地。这样的默契,总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2日。
写这篇日记,是昏迷八小时后的事。今天真是灾情惨重,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毛病呢!?
得冷静下来,不然就会像老师和贝尔妲老师说的,“难以治愈”了。不过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记录清楚,也实在不容易。
因为布修老师他们没在预定时间里回来,引起上头的恐慌。趁此“大好良机”,华尔特千辛万苦求来名额,带着我们去迎接。说得白一点,就是利用公款的旅行啦。
“咦,你剪头发了?”
玛丽薇莎第一个发现,我有点尴尬,说:“好看吗?”
“何必呢!”华尔特一脸伤心地摇头,“你长头发比较可爱啊!”
我刚说:“是吗?”安迪接口:“当然不是,他是怕你剪短头发有男人味了,会抢走他的市场。”
“哈!原来华尔特也有没自信的时候,干脆我再留长,免得东方学舍成为我的天下。”我竟然说出这么得意的话,可见恶习是会传染的。
“就算你剪短头发,也不能动摇我的天下分毫,到边境去摇旗呐喊吧。”
果然程度还是不同。这时菲莉西亚走上前,让我非常紧张。
“剪得很好看啊,是帕尔自己剪的吗?”
“是、是啊。”我实在不想骗她,但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只好撒谎。
菲莉西亚的表情变得有点沮丧,我刚想问,雷奇把她的腰包抓破,从里面掉出一只银色的玻璃珠(注:《原版试阅》看得比较仔细的人会发现,原版神官是把长发绑在一颗玻璃珠里,就是这个了,此物的灵感来自《边境警备》的凯尔)。骨碌碌滚下台阶。菲莉西亚尖叫了一声,追下去。
我正要提醒她注意脚下,她已经滑了一跤,幸好距离不远,我能拉到她,但是没能拉住,和她一起跌了下去。而当肉垫的,当然是我。
我呻吟。东方学舍的台阶一点也不含糊,起码有二十米长,滚得我七荤八素。到底时,我几乎失去意识,迷迷糊糊感到身体被摇来摇去,勉强睁开眼,正好看见华尔特他们跑下来。
“喂,你要躺到什么时候,落难骑士?公主快哭了耶!”
“谁是落难骑士?”我挣扎着爬起来,听到菲莉西亚说:“等等,后面流血了!”然后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我瞪大眼,她的脸接近到生平最近的距离。
现在回想那个就叫“初吻”了,虽然是在一点不浪漫的情形下误打误撞的,也算是华尔特口中的“飞来艳福”。但当我意识到时,我是一边惨叫一边后退,菲莉西亚他们一定被我的反应吓坏了。我只觉眼冒金星,呕吐感不断涌上,全身发抖,心跳全乱,然后是前所未有的剧烈咳嗽,简直不是人吃的苦!
“帕尔,怎么了?”
我那时还不知道症状的原因,但是看见菲莉西亚关怀地伸出手,直觉地往后退。华尔特看出来,叫道:“你别碰他,菲莉西亚!”
“啊?”菲莉西亚后面说了什么我听不见了,只记得她的手放在我额头上。醒来时,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老师和贝尔妲老师在床边看着我。我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我想起来,又开始咳嗽。
“很严重呢。”贝尔妲老师一脸担忧。老师梳了梳我湿透的刘海,叹气:“是啊,莉的魅力真惊人。”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孩子今后的人生怎么办啊!”贝尔妲老师大骂,“我告诉你,你就该防患于未然!现在你说怎么办?”
“找根源呗。”老师扶我坐直,递了杯水给我,“好点了没?”我喝了几口水,点点头,小声问:“老师,我有病吗?”
“你知道了?”贝尔妲老师脸色一变。老师拍拍我的头:“不是大病,最多以后不能沾女色。”我大惊失色:“这很严重啊!我不要!”
“哦!”老师吓了一跳,“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小孩已长大成人了呢。”
“老师!”我面红耳赤,差点将水杯打翻,“我只是不想这个样子下去!而且你要我以后不能再靠近菲莉西亚、玛丽薇莎、贝尔妲老师吗?”
“那么,只好问你了。”老师用无奈的语气说。
“问我?”我不明白。贝尔妲老师拿走水杯,柔声说:“我们推测你有‘接触恐惧症’,尤其对女性。这类疾病多数来源于小时侯的心理创伤,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这……”
“好好想,帕尔,我知道这很残酷,但为了根治,你只有面对。”
我想了会儿,说:“妈妈……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
因为难受,我说得颠三倒四,但老师和贝尔妲老师都懂了,当我问治不治得好时,一致给我肯定的答复。我大喜过望:“真的吗?”
“真的,不过你今后要经常和女性接触,让身体先习惯。”
“什么!”我哀嚎,只是一个吻就让我死去活来了,再“接触”我不变人干?正想老师出的什么馊主意,就见他捂着嘴走开,贝尔妲老师揍了他一拳:“没正经!”
“来,你们也不用偷听了,进来吧。”他打开门。我一看,真想再昏过去。两位老师丢下一句“别聊太久”,一前一后走出房间,任我被一帮没良心的家伙修理。
菲莉西亚直到最后才说话:“笨蛋!那个时候你根本不用来救我,我会用浮空术!”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回骂,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不用说是魔族的菲莉西亚。她冷哼:“到底谁不识好人心?我千挑万挑选了个发饰,你却背着我叫人剪头发,还撒谎蒙我!”见她都知道了,我只好赔罪:“是我不对。”
久久没听见下文,我抬起头,正对上她认真的眼神。
“第一次听说你有这种病,不过没关系,魔族女人不喜欢生育。”
那四个家伙顿时唏嘘一片,我满脸通红,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你、你说什么啊!”
“不然怎么说?”她却不害羞,把那颗玻璃珠递给我,“虽然你头发剪短了,但这个,也是可以收下的吧?”
我默默伸出手,心想:跟菲莉西亚一起生个儿子,似乎也是件不坏的事。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3日。
重新翻看昨天的日记,发现自己的心情相当混乱。
但这终究不过是我个人的事而已,今天对东方学舍,还有全大陆才真正叫灾情惨重。
首先老师对布修老师的迟迟不归感到非常焦虑,和上面的担心不同:“怎么看那家伙也不是个短命的人,伤脑筋的是他最会蘑菇了。”
“最近会出发吗?”
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耍小聪明。老师还是平静地回答:“希望事态不会进行得如此之快,不过也许真的会变成这样。”
自从被老师收养,我从没被他骂过,不是我优秀,而是他宽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分野了,事实上我根本不明白老师在急些什么。
喝饭后茶时,布修老师的队伍回来了,老师慌忙喝完红茶跑出去,我正准备收拾桌子,菲莉西亚他们来找我聊天,说教官都被学院长叫去。他们在会议室讨论了一上午,说了些什么,我们都非常好奇,但一个也不敢多问。
会议结束后,学院长把全体师生召集到礼堂,宣布了几个坏消息:四强国同时遭遇前所未有的攻击,小国的损失更是难以估计,甚至王宫也发生事故。(注:这里的王宫指的是合众国王宫,相当于新版的联盟主脑,国王就是卡修,他比新版早发迹)
礼堂当场就吵翻了天,学院长扯开嗓子大叫:“总之!近日将会出击!请每一位学生做好准备,为了东方学舍,为了全大陆……”
大贤者后来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们六个和三位老师溜出了会场。
“真是不入耳,刚刚的发言也罢了,在会议室尽是想着如何安抚王宫,推卸责任!整个下界已经千疮百孔,上面竟还拖拉着不肯发兵!”布修老师气呼呼地说。
“上面的上面还有上面哩。”老师用轻松的语气反驳,“你不也蘑菇了很久?”
“我和学生在好几个村庄帮忙治疗伤员,赶不及回来。”
“不回来报告事态,伤亡是不会停止的吧。”
“你这只是理论,活生生的灾难放在你面前,你能袖手旁观吗?”
要是贝尔妲老师不Сhā进来,两位老师恐怕会争得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想想该怎么做才是当务之急,这次魔族来势汹汹,我们应该会被派去前线。”
每次战争,老师、贝尔妲老师和布修老师总是打头阵。我感到这次气氛不同于往年,说不定我也能上战场,亲眼见识到东方学舍精英们的杰出表现。一想到这,我就兴奋不已。老师却浇了一桶冷水:“不可能!我们一定会被派去王宫。”
“王宫!?”我们异口同声。
“像肖恩、布修、华尔特这些名字都是黑名单上的,他们多半想与其让我们大出风头,不如去挨王室的批,若能求到援军更好。”
贝尔妲老师白了他一眼:“你对卑鄙的人的心理,掌握得很透啊。”
“你想说我是卑鄙的人,就直说好了!拐弯抹角个什么劲!”
老师大发雷霆,整张俊脸挤在一起,可爱极了。贝尔妲老师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想,一边梳理他的刘海,一边笑着说:“放心,我对坏男人比较没辙。”
“你一向是我的克星,这么说我是好男人?”
“好个鬼!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迟钝啊!”
“喂喂喂,别扯我耳朵――”老师闪身躲到布修老师后面。贝尔妲老师注意到我们这些小辈暧昧的目光,放下手,清了清喉咙:“失态了,请回到正题。”
“布修,洁西卡她们不会有事吧?”
“两个月前我就让她们搬去首都了,现在这种非常时刻,我也顾不着。”
“你顾点也没关系啊,总是热血教师的样子。”老师叹了口气。
我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魔族不对落单的布修老师他们下手呢?向东方学舍下战贴,这个方法不是更有效?好像魔族故意让他带回那些坏消息似的。晚上我把这些告诉老师,他点点头。
“疑点基本上都挑出来了,很不错,不过我暂时不告诉你答案。”
说完,就把注意力调回书本,只是浏览根本没看。我想老师一定知道什么,等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告诉我。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4日。
值得纪念的日子,或者说是值得诅咒的日子――老师一百十岁的生日终于到了。
“每天,都有不愉快的事!”
老师愤愤地抱怨,将挂历撕下来,揉成一团。当我说开个庆生会,他还朝我怒目而视。这么反常,可见他真的很讨厌变成中年人。
“老师终于到这个岁数,开始为他以往的恶行忏悔了!”
华尔特高兴的样子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我不知不觉帮老师说话了:“可是华尔特,你总有一天也会一百十岁啊。”
“绝对不会!”
语气出乎意料的认真,我心想他该不会说“在那之前我就战死”,这类的话吧?
“有一颗爱心的人是永远年轻的,就算到三千岁,我也一定是这个样子,请叫我爱的传教士!”
“我觉得比起这个恶心的称呼,种马更适合你。”
“那种低俗的词语怎么能体现我丰富的心灵,何况我的技巧比马高多了。”
“……”
和老师的意义不同,我想我这辈子也是绝对及不上这个人的。不管怎样,帮老师庆祝生日是早就决定好的。贝尔妲老师兴高采烈地帮忙准备,当她知道老师的心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讨厌变成一百十岁?成年男子的价值,都要到这个岁数才体现出来。”
照她的说法,我岂不和婴儿没两样?老实说我很不高兴。宴会的主角,也是一脸不爽,用尽种种借口,拼命抵抗,甚至连“我变成一百十岁也不会让任何人幸福啊!所以根本没有庆祝的必要!”这种话都说出来。不过,如华尔特、布修老师之流,虽然不会幸福到哪去,却开心得要命――当然动机不良。
最后,老师还是认命地出席了。辛格大厨为他做了个六层楼的大蛋糕,每层不同口味。老师自暴自弃地一口气把蜡烛吹熄,在场的人都鼓掌叫好,老师却一边切蛋糕一边叹息:“为什么一年只有十二个月?有十三个月大家都会高兴的。”布修老师咋舌:“现在还说这种话,谁都不会高兴的!”
“但是一年会有十三次薪水可领!”
“新年的休假,也要十三个月才有!”
趁老师在想怎么反驳,我把礼物拿出来,是大前天在山下的便利店买的。
“帕尔,你太懂事了!像我十九岁的时候,只会想怎么从老爸那里挖零用钱。”
本以为是对我的夸奖,没想到下一句话是:“一定是家庭教育的差别。”这岂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嘛!被我抢了风头的菲莉西亚他们争着跑上前,将自己的礼物塞进他怀里。贝尔妲老师和布修老师笑着说:“真受欢迎。”
以我现在的财力,送的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是一组外形很大方的白瓷茶杯。本来想买酒杯,想想太危险了作罢。老师虽然酒品很好,但有时候会因为情绪低落酗酒,让我非常担心。老师是那种,心情再差也不会摆一张苦脸对着别人的人,这也是我最喜欢他的一点。
正在我想东想西时,门被敲响。因为房里很吵,只有最靠近的我听见。我认出是上次在菲莉西亚那儿见过的戴眼睛的女生,就问:“你找菲莉西亚?”她用很不安的眼神望着我,没有回答。这时菲莉西亚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怎么了,帕尔?”
“你来的正好。”我转过头,“她是你朋友吧?你问问她。”
“你搞错了,她是‘一号’的朋友(注:原版小帕以“一号”、“二号”区分菲莉西亚的两个人格,杨阳就好多了,知道诺因是双重人格后,拿他中间的名字给史列兰)。”菲莉西亚冷淡地说,一把将我拉进去,指着那女生,“贝托蒂加,有空来这儿闲磕牙,就赶快回去临阵磨枪,免得明天第一场就被干掉。”
“菲莉西亚!”
若不是清楚她的性格,我就拉不住那女生了,“她就这脾气,你别介意!”
“怎么了怎么了?”老师他们听见动静,纷纷围过来。华尔特一脸意外:“贝托蒂加?”
“华尔特――”
一幕泡沫剧上演,那女生扑到华尔特怀里,放声大哭:“怎么办?我明天一早就要上前线了,我没办法镇定下来!我一定会被杀的!我根本没有经历过实战……”
“放心吧,宝贝,没经验打一场就有了嘛。别胡思乱想了,今晚好好睡。”
“可是……”
看到这里,我已经把眼睛遮起来了。华尔特那家伙,要亲热也不用在这里啊!不过这也是他的个性。贝尔妲老师关怀了几句,把她扶了出去。华尔特笑着说:“抱歉,老师,我先告辞。突然需要教导神经纤弱的女孩,自信和坚强的重要。”
“好好干吧。对了,可以叫她在手上画人字。我第一次作战,画了五十几个,很有效。”
“是吗?我画了两百多个。”华尔特挥挥手,走了出去。我问吃蛋糕吃的满嘴奶油的老师:“贝托蒂加小姐能平安生还吗?”老师愣了愣,说:“这我不晓得。因为不管一个人法术多超群,武艺多精强,上了战场就等于24小时和死神拥抱,没人能担保的。”
“这样啊……”我有点不安了。布修老师和回来的贝尔妲老师都安慰我:“没事的,帕尔是你老师的得意弟子,19岁就当上神官,一定没问题。”“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哦,帕尔。”
“我…我不是担心我,是担心贝托蒂加同学……”
“她是危险。那种状态想从战场上活下来,根本是痴人说梦。”
菲莉西亚事不关己地说。老师摇摇头:“有华尔特开导,应该没事。”我是不懂啦,这些生存之道,不过老师似乎从步入中年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了,所以我很高兴。
(未完;待续)
降魔战争――帕西斯的东方学舍日记(中)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5日。
今天有很多事可写。
首先是几个坏消息,但令我们动容的,也只有精灵族正式参战一事。据说这场硬仗双方都死了不少人(注:原版的异族除了魔族就是精灵族,真正叫寒酸)。我不禁担心起奥佛瑞特先生,菲莉西亚安慰我:“爸爸外表看不出,其实很强的。”我这才放心。老师皱起眉头:“他还是没把玛格蕾特送回去……”
注意到我们的视线,老师立刻恢复往常的笑脸。
“不过送回去也没用,我原先想得太简单,魔族既然铁了心要精灵族完蛋,即使玛格蕾特被送回去,也会找别的借口。”
菲莉西亚明显安心不少,我则是对老师压抑焦虑的本事,感到非常佩服。接着是王宫出事的报告,好像是爱蜜莉王妃的寝宫出现魔物,幸好没有伤亡。
“王妃吗……”老师喃喃自语,表情似乎很意外。
再下来就是华尔特说的,“次等情报”。不过我认为也很不得了,比如坦帕斯国连续三十三座城市落在魔族手中。只是这类事几乎天天都有,大家就不怎么紧张了。
“普多尔卡雷,你挑些人去王宫,请求陛下的决断。”
终于,我们的任务派下来了。老师毫不犹豫地挑了我们六个,以及包括布修、贝尔妲老师在内总共三十三个人。
傍晚在休息室里,老师说了出人意料的话,可能因为我们七个难得聚在一起。
“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魔法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魔法?”我们一致停下手边的事。这实在是个惊世骇俗的问题,对这个世界的人民而言,魔法师的存在就像人需要呼吸一样自然,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魔法的生活。
“对。”老师点点头,露出憧憬的表情。
我虽然早就知道老师不拘小节,但还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其他人似乎也一样。菲莉西亚将雷奇放在沙发上,想了想说:“我没办法接受,老师。首先,就说没有火魔法吧,我们怎么生火?”
“虽然可以挖沟渠,但没有水精灵的帮助,也无法灌溉。”
“在这个时代,通讯全靠风魔法,可以说这个合众国就是风魔法的产物。”
“最现实的问题,没有魔法,我们拿什么和魔族交战?”
安迪、华尔特和鲁西克一个接一个反驳,玛丽薇莎没有吭声应该是因为爱吧。我担心地望着老师,他搔搔头,把玩法杖:“哎呀,你们误会了,我刚才说的只是设想。人类已经在这块大陆上生活了四千多年了,而魔族的历史连一千年也没到,之前的人们是怎么度日的呢?发挥一下想象力,很有趣不是吗?一定有的,代替魔法让人们生活方便的技术。应该是我们使用魔法,而非魔法禁锢我们。”
“老师的意思是,想找出那样的技术吗?”我问。
“因为我一直相信人类有超越魔法的潜在能力啊,帕尔。”
老师的笑容,和平常不同,闪烁着光辉。我不禁感叹,老师仰望的天空,果然和我们不同;他追求的东西,也是我们想也想象不到的。
“这种能力在哪里?战士还看得到,魔法师的力气还不如一个最低级的照明术管用。”
我朝鲁西克怒目而视――他怎么能这么说!老师却没有生气,还笑了笑:“露茜,你要不是嘴巴毒了点,真的是我们当中最会抓重点的人。”――他还要毒,竟然叫鲁西克最讨厌的小名。
“战士就是发挥人类自身潜能的写照。各位,我虽然被称作[圣贤者],但我本身是没有力量的,拥有魔力的只有异族。如果一个人不必念咒就能施法,那他一定不是人类(注:这点新版和旧版都一样)。”
我们都愣住了,的确,这是每个学魔法的人都知道的常识!可是,我们都忘了。老师看到我们的反应,露出辛辣的笑容:“人类常常会认为借来的力量是自己的,真是愚蠢。不过这也是人的天性,也许要摆脱这个可悲的心态,应当舍弃魔法。”
“舍弃魔法!!”
每个人都跳起来,呆若木鸡。半晌,华尔特大喊:“你别开玩笑了!”语气严肃到近乎严厉。老师震了震,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啊,抱歉抱歉,玩笑似乎开过头了。”
“何止,你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天赋。”
“这么毒啊……”
“等等!老师,你刚刚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我无法置信地叫起来。安迪和鲁西克按住我的肩膀,异口同声地回答我:“当然是开玩笑。”去他的!老师一定是认真的!他们这种漠视的态度,不管理由如何,都不可饶恕!即使老师的话有多令人不齿!
“多谢你的好意,帕尔。”老师深深注视我,笑容也很深邃:“不过,我是在开玩笑。”
“……”
结果我一顿饭没吃好。半夜,睡不着的我打算上图书馆熬夜看书,却看到门缝里有光透出。进去一看,老师穿着单衣坐在架子上,旁边堆着一叠书。发现我走近,他低下头一笑:“你别怪华尔特他们,他们是为我好。”
“为谁好什么的,其实都是本人自以为是罢了。”
“哈哈哈……”老师笑着跳回地上,把书往我头上一敲,“帕尔经常有很好的想法,加上聪明又细心,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学院长他们说这是小聪明。”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的价值。”老师大笑,“我就不同啦!你们每个人的长处短处,我都了若指掌!”自吹自擂够了后,他轻轻抱了我一下,温暖的体温让我的脸有些发烧。
“遇到一个了解自己的人非常不容易,帕尔,你很幸运,所以,更要珍惜。”
“是!”
老师松开手,走到架子旁,将书放回空挡。
“的确,我不是在开玩笑,舍弃魔法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帕尔,魔族和任何生物不同,不老不死,所以他们不是众神的产物,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资格肆意蹂躏我们?但是,魔族太强,东方学舍的先烈和其他许多人,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消灭他们。魔族扎根这片大地的理由何在?当初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又是什么?结论是,力量呼唤力量。也就是说,我们自己引来了魔族,并留住了他们!”
“老师的意思是,只要舍弃魔法,魔族就会自动离开了吗?”
“理论是如此(注:原版肖恩的理论没错,魔族的确是被力量吸引而来,也是力量使得魔界和这个世界的通道得以维持)。不用掩饰表情,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结论。”
我无言,总不能说:我是尊敬老师才洗耳恭听的?现在我只祈祷老师千万别看破,不然我一定要挖个地洞,偏偏老师下一句话是:“我很高兴你的心意,帕尔。你没有和你长得很像的姐妹,真是太可惜了。人啊,总是有些缺点的。”
“……请原谅我,老师。”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帕尔啊帕尔?”老师叹了口气,眼里突然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不要想理解我,那只会累死你。人是没办法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即使你自以为很了解他,那个人心里还是会藏着一些非常可怕的秘密。到真相大白时,‘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辜负我?’,会这样说吧……”(注:一直到这里,我还设定肖恩和席恩是一个人,即,这家伙披着好老师的外衣,却暗中策划不可告人的阴谋。但越写到后面,越难自圆其说。不得已,我只好将他们拆成两个人,也让肖恩得以在新版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
听了这席话,我唯一的感想是:老师是不是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不认为以老师的性格,会对我们隐瞒重大的秘密。
“话题扯远了。总之,我对你有一个忠告,帕尔。就是在深爱某个人时,也不要忘了保持清醒的头脑。”
“若做不到呢?”
“会步上我的后尘,然后――”老师揉揉我的刘海,一字一字地说,“把相同的悲伤,刻在你的弟子心中。”
我的弟子?我失笑:“老师,我儿子也没有呢,哪来的弟子?”老师轻笑:“老婆也有了,儿子不远了。”我面红耳赤,不过,我是真的不明白老师说的那些话。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回宿舍了,你也快点,别忘了关灯。”
老师夹着书朝大门走去,我一把拉住他:“等等!你还没解释清楚!我想知道老师的想法!”
“轻点!你想把秃头引来吗?”
“对不起。”我战战兢兢地告歉。的确,把学院长引来,我们都会被骂得臭头。老师四下张望片刻,拉着我走出图书馆:“好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帕尔,你真是比感冒还缠人。”
“因为我是老师的弟子啊。”
“唉,养不教,父之过。”
不管老师怎么说,我高兴极了,因为我们难得这样一起散步。把师生之情看得比男女之情重要的我,似乎离怪人不远了。而我们怪人的头目一脸伤脑筋地到处瞎闯。我差点叫出来:“你真的在这里读过书吗?”真是!路痴的话告诉我地点就行了!但我还是没说话。
终于,老师千辛万苦地到达目的地。借着月光看清周围的景致,我吃了一惊:“这不是广场吗?”
“嗯哼,帕尔,你把风。”
老师爬上台座,将三座女神像上的法器拿下来。我看的诧异,等他跳下来,小声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拿来用。”
“可这是学舍的公共财产,被发现的话,不太好吧。”
“安啦,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而且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即使秃头有通天之能,也逮不着了,哈哈!”
“……”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胆大妄为。叹了口气后,我一边打量手上的法器,一边问:“老师,这把剑是不是叫断空?”老师笑了笑:“莉告诉你的?”
“嗯。”
“没错,它的原名是[巴迪鲁;萨威斯],第一代精灵王的配剑。另一把法杖是[大地之杖],公认最强的魔法杖――你好好保管。”
“为什么!?”我吓了一大跳。
“我上上次不是送给你一个空间包?把它们放在里面。”
……原来不是给我用的。我一方面放心,另一方面又有点失望。看到我的表情,老师笑了:“不用沮丧,以你的资质,迟早能使用大地之杖。断空是为卡修准备的,他那把是[影打],不及这把好。”
“是!”我行了个军礼。老师示意我待在原地,跑向北面。我认得那是我和菲莉西亚他们经常玩捉迷藏的地方,据说是一座古宫殿的遗址,现在只剩下些残埂断壁,只有一个高台保持完好。而且我们发现,这个广场是圆的,周边有像是花纹的裂痕,一直在猜那是什么。没想到今晚,老师为我解开了谜底。
“看好了,帕尔,这个广场其实是个时钟,而在这样的月夜……”
老师抬起手,转了个角度,影子缓缓拉长,停在我身后。我转过头,正好看见花纹亮起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月亮的晚上人站在高台上,影子就变成钟摆,所谓的‘时钟’,是这个意思啊!”老师笑着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他刚说完,我就感到脚下微微晃动,所有的花纹都发出光芒,逐渐连接成线,雕像也迸射出白光,景色壮观极了。
“时钟一成,东方学舍所有的结界都运转,形成复合法阵。在这个领域里,任何属性的力量都会被中和。我要用它,封印魔族。”
“太棒了!老师!”我回过神,欣喜若狂,“用这个方法,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将魔族一网打尽了!”
“我没打算消灭魔族啊,帕尔。”老师从高台上跳下来,走近我,“现在的你对魔族充满仇恨,可能听不进我的话。其实世间根本没有人魔之分,有阴湿之心的人,就是魔物。像莉、雷奇他们,没有人会说他们是恶魔。世界是不能这么简单去区分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双眼去确认。而且这个法阵也会使魔法失效,除了用法器,也没有别的法子能封印魔族。”
老师又说:“以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期待将来有人能超越我吧,反正已经尽到薪水份内的事了。”
这种口气,好像只要能轻松度日,就万事大吉。我不得不说:“老师你再这么怠惰下去,迟早被人抢去[圣贤者]的头衔。”老师平静地回答:“如果连这个也能接受,我就真的轻松了。”
我无言以对。老师对这类劝告,从来不放在心上,真是让我为他担心。不过转念一想,老师的地位根本无人能取代,也就释怀了。
就在我们开始闲聊,学院长狂怒的咆哮在夜幕中响起,不用一个手势,我们拔腿开溜――只有这一点,我得了完全的真传,真是有点可悲!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6日。
今天翻书时,看到这样一句话:
“所谓日记,就是为了在死后公布出来,写满了说别人坏话的文章。”
看来,以前也有性格很像某人的人呢。至今为止,我从没打算在日记上发泄怨气,以后如何不晓得。但仔细回想一下,我已经写了不少关于鲁西克、玛丽薇莎、凯森教官还有学院长的坏话,不过这不代表我讨厌他们或东方学舍,在这里的时光都很快乐。
今天早上整理自己和老师的行李(因为他总会忘记带这样那样)时,又想起昨晚的事,感到非常兴奋。至今我们和魔族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五千多年,还从没有人像老师那样,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封住他们的,也许完全属于人类的时代真的会来到。但老师知道后,泼了我一盆冷水:
“怎么可能,即使赶走了魔族,和平也不会降临的,因为人类本身就是和平的最大敌人。”
我想了想,觉得没错。历史上魔族没有侵略,我们却自家打得火热的例子比比皆是。于是我问:“那么,不要封住魔族是不是比较好?”老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反命题!当然不是。帕尔,我希望得回我们应得的和平,至于以后的情况,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尽人事,听天命,是我的一贯准则。”
“啊,还有,别忘了做点干粮给我路上吃,这是顶要紧的事。”
在严肃的话题最后加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是老师的习惯。我心想:该不会是害羞吧?
前往王宫的人选昨天就定好了,幸好是老师决定,不然我们六个十有八九被拆散。我和其他人还没什么,华尔特一段时间不在学舍,听说学院长和凯森教官都很高兴。有没有举杯庆贺我不知道,但偷笑的可能性很大。
“几个月不用见到那几张脸也不错,只希望我回来前他们不要乐坏了。”
左肩扛着行李箱的华尔特咕哝,我则是被包里的两样法器压得喘不过气来,无力搭理。然后,三位老师很有默契地叫我们放下行李,手放在门上向东方学舍道别。因为去王宫报告后,我们就要直接上战场了,也许有些人再也见不到面。想到这里,不禁感伤起来。
“才没回来多久又要离开了,希望东方学舍不要闹脾气等我们全部回来。”
“嗯。”
贝尔妲老师和老师相视而笑的情景,就像一幅画般美丽,我看得呆了。菲莉西亚揪着我的耳朵走下阶梯:“别干瞪眼了,那不是你能Сhā手的两人世界。”
“我知道啊,我衷心祝福他们。”
虽然有点难过,但这是真心话。我对贝尔妲老师的感情,更多是思春期少年对年长女性的憧憬。菲莉西亚听了,放下手对我一笑。当然,她的笑容更迷人,我想我这辈子栽定她手里了。
鲁西克对骑飞龙去上界的事很不满:“为什么不用转移法阵?”
“那个装置现在客满了,而且偶尔吹吹风对身体有好处。”
老师这么一说,他就不吭声了,果然是一物克一物。其实我们是幸运的,东方学舍的好多人现在已经在战场上了,所以我们也要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和宫廷术士联合起来。不过学舍的精英这样一批批地派出去,真的可以吗?我有些担心留守的人们。
“不必担心,帕尔。学院长那帮老头子既然有自信保住老窝就用不着我们瞎操心。实在不行,东方学舍也足以做其养老善终之地。”
华尔特笑着说,虽然是玩笑,不过可能有万分之一的真心在里头。
总之,东方学舍的理想阵容都聚集在此,可说是名副其实的战斗集团。希望在我独当一面前,老师不必说,其他人也能平安无事。对我来说,这支队伍不是单纯的使节团,东方学舍也不是单纯的学校,前者是我的家人,而后者是我的家。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7日。
近中午时,我们看见了巍峨的上界大陆。预定在第一空港降落,老师却突然迸出一句:“全体转向!前往第六空港!”
“什么!”我们都大吃一惊。布修老师和贝尔妲老师齐声喊:“那边有王室的人等我们耶!”
老师用任性的口气说:“我有更要紧的事办,让他们去。”两位老师彼此看了会儿,不吭声了。毕竟负责人是老师,不管他的命令多不合理都要遵循。
一进港,贝尔妲老师就问:“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必须转向?”
“快到午饭时间了,我想去布修家吃饭。”
两位老师只愣了几秒,不愧是有经验的,像其他学生,已经呆若木鸡了。
“还有呢?”贝尔妲老师挤出声音。老师笑着回答:“没有了,你也很期待吧?洁西卡的手艺比你好多了。”说出这种话,会不生气的女性,大概只有圣人吧!布修老师也破口大骂:“什么时候你才肯正经一点啊!我不会让我老婆施舍半口饭给你的!”
“洁西卡会听你的吗?”
老师哼了一声,径自朝出口走去。紧跟在后的只有我们六个。但我想待会儿他们也会跟上来的。
“你打算无视克威特陛下吗?”我问。老师一边把玩法杖,一边说:“我没有无视啊,只不过我记性太差了,尤其肚子饿时。”华尔特讽笑:“王宫方面会接受你这个解释吗?就算陛下不说什么,学院长也会大发雷霆,将你踢出学舍。”
“真的发展成这样就干脆投奔魔族算了,老实说炎之幽鬼满看得起我的。”
“喂喂……”
“怎么样,各位?到时跟我一起走吧。”
我们面面相觑,半晌,我清清嗓子,说:“老师,我们愿意同行。”
“是吗?”老师咧开笑脸。我接着说:“不过条件是****魔王,因为我们只接受您的命令。”
“喂喂……”这下轮到老师苦笑了,“败给你了。”正好布修老师他们追上来,大家言归于好。我心想:老师执意去见布修夫人,一定不止吃顿饭这么简单。这两天老师的表现非常奇特。他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实在不寻常。因为法术虽然打遍天下无敌手,老师的性格却是能省就省,最怕麻烦。所以我想他一定是从魔族的行动中嗅出什么危险讯息,才决定先发制人。但这些终究不过是我的猜测,说不定老师真的只想去吃顿大餐。
因为想得太入神,我脱队了,等清醒过来,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大街上。
我没有放声大叫,一来我知道路;二来即使我叫了,那帮家伙也不会应的。而且可以观赏路边的风景,一举三得,我放心地迈开大步。
要说我对繁荣又美丽的上界有什么不满,就是,弥漫的安逸气息。下界已经战火遍野,这里的人居然还这么悠哉!而且经过我的行人都露出不屑的神色。的确,比起街上绝大多数人,我的衣服质地很粗,所以他们认为我是乡下人吧,真讨厌!
唯一的好事是遇到一个特别的少女,没有留下名字就走了。我见到她时,她被一辆急驰而过的马车撞倒,我跑过去扶她起来,一连串过程只有如此。
“谢谢。”她拍拍长袍上的灰站起来,转身就走。我叫住她,拾起地上几张牌递给她:“这是你的吧?”那女孩似乎常常被人搭讪,看着我的眼神透出怀疑的味道,可能认为我会趁递过去时,对她毛手毛脚。不被信任有点遗憾,但初次见面的人,本来就不能要求太多。我小心到将牌放到她手里,尽量和气地说:“你是个占卜师吧?今后小心点。”
“你懂占卜?”她的眼神明显和善许多。
“只是初学者。”我挥挥手,走了。没想到不一会儿,那女孩追上我,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刚才误会你,因为我之前被无聊男子骚扰――你是东方学舍的人?”
“是。”
“果然。”尽管脸上蒙着布,我还是感觉得出她笑了,“那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着,她摸摸我胸前的挂饰,动作十分优雅。我看着她的背影,猜想她是什么来头。
半天没想出所以然,我继续追赶大队,中途碰上来找我的菲莉西亚,抄了几条近道,在到达目的地前跟上了大家。
“你这心不在焉的小子,今后要吸取教训!”布修老师敲了我一记,“累得大伙等你。”跟他比起来,老师一点也不担心,还在笑着。布修老师瞪了他一眼:“你太放纵!所以学生都乱七八糟!”
“很可爱啊。”
“什么!可爱!?”
“我们从前也这样,有什么好拽的。要我抖出你掉进阴沟的事吗?”
“你就比较好吗?一次偷吃祭典的供品被野猫抓伤ρi股……”
“老师,布修老师,你们别抄了,这家伙根本不值得关心。”菲莉西亚在我胸前拍了一下,冷冷地说,“帕尔在三教九流之地,可玩得乐不思蜀呢。”
“什、什么三教九流之地!”
我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一命呜呼。菲莉西亚狠狠瞪视我,提高嗓门:“别装了!你胸口的香水味怎么来的?难道是你自己搽的吗?”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大帮媲美职业狼犬的家伙呼拉一声扑上来,嗅得不亦乐乎。想起是怎么回事后,我大叫冤枉。
“是‘夜间漫步’,很高雅嘛。小子,眼光不赖。”
华尔特首先嗅出名堂,放开我闪到一边。我气急败坏:“放屁!”拼命挣扎,却甩不脱那帮不死心的家伙。结果菲莉西亚一路上没理我。三位老师交换着“年轻真好”的话题走在前头,也不管后头,我只好自认倒霉。不过我不认为是那女孩故意留香水在我身上,她的气质非常高贵,一点也不像坏人。而且我自己拎起衣裳嗅了半天,也没闻出半点香味啊!华尔特还可理解,但菲莉西亚的鼻子怎么会灵到这种地步?真是搞不懂!
到布修老师的住处时,远远看见布修夫人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她的两个女儿也在身边。我吃了一惊,不是为她的未卜先知,布修夫人能驱使拥有预知能力的精兽,这件事天下皆知,我吃惊的是她的确是个其貌不扬的女性。
“洁西卡!”老师冲上前,一把搂住她,“好久不见了!”
我们为老师的举动呆住了。华尔特吹了声口哨:“今天很主动嘛!”我偷瞧布修老师,他一脸“真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似乎没有吃醋,才放下心来。布修夫人拍拍老师的背,笑着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撒娇,又抢你姐夫的风头,快放开。”
“咦!!!”我们齐声惊呼,“老师和布修夫人是姐弟吗?”(注:这点和新版一样,只是洁西卡的性格变动很大,会不会结婚也在考虑中,布修的名字倒是出来过,在《传说的真相》一部)
“你是料到这种反应,才瞒着不说吗,肖恩?”布修夫人笑得更深了。老师撇撇嘴:“不是,我是不想叫那个臭屁的家伙姐夫。”
“你才是第一臭屁的家伙,闪开!”布修老师推开他,气势汹汹地搂过妻子,给了她一个笨拙的吻,接着抱起两个女儿。我想起一件事,冲口道:“不对啊!以前老师说――”
“嗯哼,所有的亲人都去世后,我就被洁西卡的娘家收养了。”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反而是老师一脸无动于衷。但我知道,要像老师这么平静地说出亲人去世的话,是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布修夫人温柔地执起我的手:“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帕尔吗?……咦!”她突然露出惊讶的眼神,一手放在我额头上,喃喃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三位老师都围上来,用不安的语气问:“感应到什么不好的事吗,洁西卡?”
“嗯。”布修夫人又看了我一会儿,缓缓说,“我在你的未来看到两个黑发少女,她们都是影响你一生的存在。不要害怕,帕尔,命运是好是坏,端看各人怎么看它。”(注:另一个黑发少女指杨阳,原版她喜欢小帕,即神官)
“我的未来在常人眼中很不幸吗?”
“是非常不幸。”(注:的确,新版的小帕也没能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我的脸一定白了,其他人的脸色也很难看,老师却笑起来:“洁西卡逗你呢,帕尔,因为她也说我今年会死。”
我差点没被他这句话吓昏过去。布修夫人捶了他一拳:“谁逗了!我跟你说真的,不小心点,你真的会出事!”
“是是是。”老师摊摊手,走进屋子,“我很饿,可以吃饭了吗?”我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菲莉西亚把手放在我肩上,让我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这时,布修夫人对我说:“再给你个忠告,帕尔,千万别生小孩,尤其是男孩!因为你们只会为他带来不幸,最后,他可能因你们而死!”说完,她转身招呼其他人进屋。我看着菲莉西亚,结结巴巴地说:“她…她说‘我们’耶……”
“哼!”菲莉西亚瞪了我一眼,红着脸跑开,“为什么是我?说不定是你另一位黑发女友呢!”
“我哪来别的黑发女友!菲莉西亚――”
我追上去,心想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不过,怎么说呢,感觉这也是种幸福哩!
布修老师家不大,塞三十多个人进去拥挤了些,不过大家都不在意,热热闹闹地聊天。布修夫人把饭菜端出来,味道棒极了!我一向对料理颇有自信,但是和布修夫人一比,简直无地自容!华尔特一口气吃了四大碗饭,我也吃了三碗,老师只添了一碗,因为被我们抢光了。这个时候是不讲师生道义的。
饭后,布修夫人端来咖啡。我和贝尔妲老师主动要求帮忙洗碗,目的相同――为了问预言。
“这样啊,贝尔妲也算了,倒是帕尔,我本来以为你会问自己的事。”
“我的事怎样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老师!”
“洁西卡,如果你知道什么,拜托告诉我们吧。”贝尔妲老师央求。
“看到肖恩时,有点不好的感觉,就这样而已,你们不用太紧张。”
布修夫人平静地说。我和贝尔妲老师都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于是我再次发问:“可以预先防范吗?”
“你们当我是神吗?”布修老师白了我一眼,“我只是能预知一小部分的未来,因为对象不同,有时甚至只能‘感觉’而不能‘看见’,肖恩就是这种情况。反正,所谓的命运,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们不用担心。”
“真的吗?”
“真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布修夫人,老师真的不会有事对吧?只要大家小心点……”布修夫人停下手,低声说:“[圣贤者]不会死的。”
我大喜过望,贝尔妲老师也松了口气:“对不起啊,洁西卡,这孩子有了保证才能安心,我也是。”布修夫人笑了笑:“没关系,我理解。”恢复好心情的我卖力地洗碗,洗到一半发现清洗液没了,告诉布修夫人。她叫我打开上面的柜子拿新的,可是够不着。屋子里又不能用浮空术,我正头痛,布修夫人朝外头喊:“肖恩,过来帮忙拿清洗液!”
“你干嘛叫他不叫我?”布修老师冲进来。随后赶到的老师推开他:“不会动脑筋的家伙,你和帕尔一样高,他够不到,你行吗?”
“你你你比我高到哪去啊!”
“哼!我有秘密武器啊。”老师用法杖勾住瓶上的拉环,轻轻松松拿下来。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布修夫人却泰然自若地接过:“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还有什么粗活尽管吩咐你的宝贝弟弟!”
“正好,晾衣绳断了,你去帮我买两根。”
“何必用买的这么麻烦,喏,这里就有根现成的,保证结实耐用。”
老师恭恭敬敬地递上法杖,布修老师扶着额头走出去:“再待下去我会发疯。”不等贝尔妲老师来拎耳朵,我拖着老师跑路:“我们会把晾衣绳买回来!”
“你在怪我不知检点吗,帕尔?”
“没;有。”
我冷淡地回答,两手抱着晾衣绳和买给那两个小女孩的礼物,眼角瞄到老师还在玩法杖,一肚子火。虽然我平常很欣赏老师的豁达,可是今天这种日子,在布修夫人做出那种预言后,我真的希望他能自尊、自爱些!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帕尔。我会对自己和你们负责。不过,没用的时候,就是没用。”
“什么意思?”我转过头。老师跟上来,和我并肩行走:“比如说吧,我和你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死于飞来横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预先防范的。”
“我不喜欢这种想法,太消极了!”我怒极,“只要我重视的人,我都会拼了命保护!即使和造物对抗!”
“哈哈哈……”老师大笑起来,笑声完全不含轻蔑的成分,所以我没有尴尬。半晌,他伸手抚摸我的刘海,我最喜欢这种触感了!
“那么,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帕尔。”
“是!”
那一刻我觉得,今天真是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但是,也是很不得了的日子,因为我们遇见了不得的人物。
说遇见不太恰当,当我们沿着河堤漫步,为美丽的景色陶醉时,他就那么闯入我们的视野。那个人背对我们,穿着洁白的风衣,鲜红的长发用一根发带随意束在脑后,一大群小动物围着他。老师皱了皱眉头,拉着我滑下河堤,他也在同时,转过头来。
对上那双宛如红宝石的双眼,我的记忆复苏了:
“炎之幽鬼维烈;赛普路斯!”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他笑了,“第三次见面了吧?”(注:原版没有扎姆卡特,维烈设定就是红发红眼,这个时候也没有瞎)
“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这不是疑问,事后我就对上号,五大幽鬼的名字和魔王一样有名。
炎之幽鬼点点头,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转向老师,轻快地打招呼:“嗨,普多尔卡雷。”态度很友善,但我还是不放心,Сhā到他们当中坐下。
“你有个好护卫呢,普多尔卡雷。”炎之幽鬼眨眨眼,笑起来。和那天晚上一样平和沉稳的声音,加上老师说“没关系”,我于是解除了警备。老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说:“找我什么事?我还得赶紧回去装晾衣绳呢。”
“你是最了解魔族的人类,普多尔卡雷,所以你应当清楚我来的目的。”
“赛普路斯,你太高估我了。而且,我很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啊!”老师脸色一沉,我连忙握住腰间的鞭子。炎之幽鬼冷哼一声,低下头轻柔地扶摸怀里的白兔,动作和他接下来说的话截然相反。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懂他究竟是怎样的男人。
“人类和这只兔子一样,只要轻轻摸两下,说两句温柔的话,就被拔掉了牙齿。”
“但只要稍微疏忽,又会长出獠牙来。”
老师眯起眼,一字一字地说,“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还不明白?真是,你对周围的人太放松啦,普多尔卡雷。”炎之幽鬼笑得饶富深意。我差点叫出来,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惜老师先开口了:“多谢你为**心,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人类不是那么贱的生物,你就在这场战争中好好看着吧!”
“你玩真的?”
“你们对人界的眷恋已经淡得差不多了,我知道。”
“呵,果然厉害,刚才还装得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炎之幽鬼放开白兔,起身拍打弄脏的风衣下摆。
“风之幽鬼真的没救了?”老师突然迸出一句,吓了我一大跳。
“哼,他若死了,我会杀了你们全部。”
炎之幽鬼冷笑了一下,俯身在我耳边说:“在星星落下时,菲莉西亚就拜托了。”(注:原版维烈和菲莉西亚的关系非常暧昧,又是这种吓死人的性格,他的改动是必然的,这幕场景也给了我改善他和肖恩关系的灵感。)
我即使多长一颗脑袋,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然后原封不动地告诉老师。他听完,只是沉思,一路上没说话。直到看得见布修老师的家,才停下脚步,转身问我:“你是不是很讨厌赛普路斯?”
“讨厌死了!”我坦承,“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却,不怎么讨厌他呢。”老师苦笑,我头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苦涩,惶恐地问:“为什么?”
“他是魔族中最有理性和深度的男子,虽然不懂怎样爱人类。”
“那不是一丘之貉吗!和那些屠杀民众的低等魔物――”
“你吃牛羊时,懂得感谢吗?会去理解吗?会去爱它们吗?”
我震在当地。老师摇了摇头:“除了力量的差距,毫无区别,可恶。”
“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抵抗啊!”不知不觉间,我扔下手里的东西,放声大喊,“我知道老师很善良,连魔族你都为他们设想!但弱者就活该被强者践踏吗?我不认为,也不管魔族怎样,反正老师一定是对的!”
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炎之幽鬼了!要不是他突然跑出来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话,老师怎么会这么迷茫、这么痛苦!最好他第一个被封起来!因为焦急,我没办法把心里的想法好好地表达出来,幸好,在我面前的是老师,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
“帕尔,你老是这么宠我,会把我惯坏的。”
“没关系,我相信老师。”
我高兴地笑了,知道他恢复了。老师也回以笑容,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谢谢你的劝解,我们明早就去王宫。该完成的事还有很多,我们都要振作起来。”
“是!”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降魔战争――帕西斯的东方学舍日记(下)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8日。
今天认识了很多人。
最让我吃惊的是昨天在街上遇到的少女竟是罗莎米亚公主!(注,又一位新旧版都有的人物,不过因为她在新版没有正式出场过,不会有阅读上的障碍。)关于为什么单独跑到大街上,她一句也没提。我站在老师身边发呆时,她若无其事地从我面前走过,朝老师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无疑,我的男性自尊受到很大的伤害,而且觐见后菲莉西亚为此同我吵了一架。“你一直在盯着她看呢,帕尔!真是,本来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样冷嘲热讽了一番。我是到那时,才想起罗莎米亚公主是个少见的美人。可我盯着她又不是为这个,是希望她不是个不愿和平民交朋友的虚荣公主,可惜我失望了。
女孩子这方面,我一直不太了解。说不定人类的女人,比异世界的男人还难勾通。当然这话不能对菲莉西亚和贝尔妲老师说。
另外,我今天也确定了女性是种魔鬼般的存在。爱蜜莉王妃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来到的模样,真是艳光照人,美绝尘寰,宛如女神降临。娇美的身材罩着雪纱长裙,一点也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人。我的文笔太差了,没办法将王妃美貌的万分之一表现出来。虽然我私下承认菲莉西亚的容姿是比不上王妃,不过我感觉她们有相似的气质,就是魔性。
当我们这批东方学舍的客人不论男女统统呆住,连打招呼也忘了魂外时,只有老师一个人为我们争回了面子。
“好久不见,艾咪!”
一点也不上道的问候语,我哀叹老师为什么不说句“你更年轻、更美丽”之类的恭维。不好,看来我也被华尔特带坏了,何况老师那份率真,本来就是我最喜欢的。
爱蜜莉王妃好像也很清楚老师的为人,优美地侧过颈项,微微一笑,轻声说:
“肖恩。”
迷人啊!!!我在心里大叫:如果在王妃面前的人是我,如果她叫的是我的名字,那真是纵死无悔!有这种想法,虽然是真心诚意,事后被菲莉西亚拎耳朵也是应该的,但我好歹没像某些人那样流口水。而被我们羡慕得要死的当事人还一脸不解地反问:“什么事?”――难怪会娶不到老婆!不过我偷瞄贝尔妲老师,似乎非常开心又欣慰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啊,该罚!该罚!)。
至于克威特陛下,他和传闻中一样,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蓝色的眼眸充满睿智的光辉,至少风度绝对比老师出众。我们一行完礼,他就从王座上下来,同三位老师一一拥抱,轮到老师时,还用拳头打了他一下,放声大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会乖乖地跑来见我,所以昨天我没让人去接你――怎样?有先见之明吧?”
老师哼了一声,回答了什么我没听见,因为太惊讶了。被誉为“英雄王”的克威特陛下事实上竟是这么开朗调皮的人?不过想到“圣贤者”的德行,也不奇怪了。(注:原版害死肖恩的是爱蜜莉,不是卡修。)
聊了会儿家常后,克威特陛下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你几岁了?”
他会注意到我,应该是我在大殿上,年纪最小的男孩子。我拼命以平静的声音回答:“明年满二十岁,陛下。”
“是吗?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在这个年纪,祝你好运。”
笑了笑后,克威特陛下转身走回王座。一时间,我整个人处于失神状态,不敢相信自己和国王陛下说了话。
“喂,你就算再感动,也别改行当大臣啊。”
要是华尔特不叫醒我,我恐怕会待在原地直到晚上,“竟然被男人迷得团团转,你的嗜好真特别。快点吧,舞会快开始了。”
我慌忙答应,因为我不光要打理自己,还要帮老师装扮呢!
“王室之风也堕落了,开什么舞会嘛!像这种麻烦的东西,我决不会再穿第二次!”
“不可能的,结婚时,也要穿一次呢。”
“没关系,我才不结婚呢!”老师一脸赌气。不说不能,多少还顾及自尊心。千辛万苦,我终于帮他把礼服穿好了,再帮他把平常疏于整理的长发编好。唉,我真的快成了老妈子了!不过老师盛装的样子,真是意外的出色哩,只要不说话。
华丽的宴厅里,老师只和爱蜜莉王妃跳完一曲就挤出人群,拉着我溜出宫殿。我正要骂他,看见克威特陛下、贝尔妲老师和布修老师等在门口,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他们要进行秘密的对话。不过,要说密谈的地点,还有比王宫更合适吗?怀疑他们的目的多数还是想偷跑。
但密谈也是真的,在小吃街大啖后,老师他们就开始非常重大的谈话,内容我不能写出来,因为万一这本本子落在他人手中就糟了。我听得兴奋又紧张,连大气也不敢透。一直到深夜,他们才说完。王宫的宴会,应该也结束了吧。
“话说回来,只是几个老朋友见面,你何必这么铺张嘛,卡修。”
贝尔妲老师直率地说,克威特陛下露出尴尬之色:“是艾咪的主意,这种事我一向由她去。”顿了顿,他拍拍老师的肩膀:“说不定他是想和你跳舞哦,肖恩!”
“得了,和我跳舞只会被踩痛脚趾,艾咪又不是不知道。”老师笑着摆摆手。我悄悄问他为什么只叫我随同,而不叫菲莉西亚他们?
“莉的身份不方便,其他几个,你觉得会愿意吗?”
绝对不会,尤其是华尔特。我放下心来,因为只有我受到信任的话,是不公平的。到门口时,克威特陛下和我握手道别:“帕尔,今后多提点肖恩,他这个人最不可靠了。”
我连连点头。老师瞪他一眼,说:“别听他的!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可靠?”
为了两面不得罪,我只好赶紧闪人。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9日。
又是多事的一天,本来以为今天能好好休息,因为明天就要和支援的宫廷术士出发去下界了。老师早上也这么以为,所以来我房里喝茶。突然一个侍女跑来,说王妃邀请他共进早餐,他只好急急忙忙跑出去。刚走没多久,穿得漂漂亮亮的贝尔妲老师来敲门,听说老师不在,非常失望。我心想: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受欢迎?时来运转吗?贝尔妲老师双手Сhā腰,生气地说:“真是太过分了!枉我特意打扮!算了,我也去找卡修约会!”
“呃,这个……”本来我想说: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替。为了帮迟钝的正式选手把漏子补好。但想到昨天把菲莉西亚气得太过分了,今天无论如何得安分点,只好说了声“祝你玩得愉快”,目送她离去。这是否就是被小鸟逃走的猫的心情呢?似乎……比喻不太正确。
老师和王妃间,好像有某种特殊的气氛。但我觉得,有时间和好友的妻子聊天,还不如和贝尔妲老师一起吃顿饭。这样比较……怎么说呢,比较有建设性。王妃是很棒,但我的心已经偏到另一位女性身上了。
因为胡思乱想,我好不容易排开的预言阵全散开来,一张张掉下来。这时,我听见背后响起一个美丽的声音:“占卜不专心,是得不出结果的。”
“罗莎米亚公主!”我转过头,见她还是穿着长袍,蒙着面,有点失望。她捡起一张牌,看清上面的图案,低声说:“隐者…逆位置吗?”(注:寂寞/保守/轻薄/神经质/疑心/压力)
“对不起,我乱算的。”我连忙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占卜牌。罗莎米亚公主把牌还给我,淡淡地说:“没关系,我有事拜托你。”说着,她解下面纱的铜扣,一头淡紫色的秀发也披散开来。
“可是,我另外有安排。”想起昨天她的态度,我兴趣缺缺。
“和那位卷发的小姐约会吗?”
“不……不是。”其实是的,但看到她露出来的面容,我缩了回去。罗莎米亚公主用冰冷的语气说:“不是约会,你就没权利拒绝我的邀请。”(注:原版小帕完全被罗莎米亚压在下面,新版恰好相反,而且她的下场大家都知道了)
我被她盛气凌人的态度挑毛:“这个世上,我只听老师一个人的命令!”
“正好,这件事也和他有关。”
说完,她就拉着我走出去。走廊上到处是侍女侍从,我不能对她失礼,毕竟东方学舍吃的是王家的饭。不过那个时候,我对这位公主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了。穿过几座宫殿,我们来到中庭,罗莎米亚公主压着我躲到花丛里,从缝隙可以看见在凉亭里喝茶的老师和王妃。
我明白了,冲她冷笑:“原来是带我来捉奸!哼,告诉你,别操无谓的心了!老师就算被十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碰你母亲一根手指!”
“你误会了,我担心的正是你敬爱的老师。”
“什么?”我愣了愣。罗莎米亚公主冷冷一笑:“你看着吧,那个女人是个娼妇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女人”是谁,耳边听到一声惊叫,探头一看,只见走下台阶的王妃绊了一跤,被老师扶住。我转向罗莎米亚公主,非常受不了:“就这点小事也叫娼妇?”
“你看清楚。”
我只好再转过头,真的吓到了。倒在老师怀里的王妃顺势环住他的腰,往他唇上吻去。一刹那,我对于王妃的瑰丽印象全碎,正恍惚间,老师挣开王妃,直直朝我们的方向走来,用法杖拨开花丛,说:
“怎么样?全部照你预想的进行,很高兴吧,公主?”
“罗莎米亚!”我看到王妃脸色一变,拎起裙摆慌忙跑开,完全明白了。罗莎米亚公主呆呆瞪着老师:“刚刚全是演戏?”
“是啊,不能向你讨观赏费真是太遗憾了,我们俩都是很卖力的。”
“哼!”罗莎米亚公主也转身离去。等她跑远,我站起来,盯着老师:“那不是演戏!”
老师搔搔头,叹了口气:“是啊,小女孩比较好骗,事情总算没有一发不可收拾。”我忍不住皱眉:“你何必牵扯进别人的家庭纠纷,老师?像王妃和那个公主的人品,你都没必要顾及的!”
“罗莎米亚不是坏孩子。”
“那王妃呢?她根本就是个娼妇嘛!”我注意到老师皱了皱眉头,加重语气,“我们快走吧!虽然对克威特陛下很抱歉,但是这件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可是准备还没有完成,一定得等到明天。”老师为难地说,“而且……我想跟卡修商量一下,问他艾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他委屈她了。”我骇然变色:“决不可以!王妃和贤者通奸,这是多大的丑闻!克威特陛下一定会杀你灭口的!”
“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有他的立场得顾!你果然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事后想想,当时的我真是太放肆了,竟然冲老师大吼大叫,还把克威特陛下说得那么不堪,但事关老师和贝尔妲老师的人生幸福,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天王老子也放马过来!(注:这点倒有新版的气势)
老师也被我吓了一跳:“你太紧张了,帕尔。”想了想,他摇摇头:“不行,我一定要跟卡修说。”
“那么,请允许我通知大家,做好逃跑的准备。”
我从他的表情看出劝说是没用了,只好安慰自己:老师一个人决没有问题,要是和我们一起,反而危险,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加一句,“请您一定小心。”老师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我目送他的背影,心想:和平的日子到头了。
这个预言没有命中。
是我不好,忘了告诉老师克威特陛下和贝尔妲老师约会去了,累他找了半天。那个时候我则和华尔特他们严密戒备。可是等了一下午,什么事也没发生。晚上克威特陛下邀我们一起吃饭,看到爱蜜莉王妃坐在他身旁,我们都愣住了。
“那个女人,真不要脸,竟然还敢出现!”菲莉西亚小声说,我就在她旁边,所以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没看到老师,我紧张得汗流浃背。这时,克威特陛下放下酒杯,绽开笑容:“今天艾咪和大家开了个玩笑,希望各位别介意。”
“咦!?”
王妃遮着嘴轻笑:“抱歉,我受布修所托,因为他说你们太放松了,没有一点开战前的气氛。”克威特陛下接口:“大家反应都很快,不错。”
“布修老师――”我们瞪向罪魁祸首。难怪接到报告时他叫得最响!
“咳咳。”他干咳数声,“原因王妃已经说了……”
“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耍我们!为老不尊的家伙!整也不是这么个整法吧!”
“肖恩也是帮凶,再骂我之前,先说他吧。”
我顿时没了声音。当然,这件事最后以闹剧收场。不过,我们每个还是受到不小的惊吓,因为真的发生这种事,后果不堪设想。吃完饭,我去找老师。听完我的叙述和抱怨,他笑了。
“事情能这样解决,真是太好了。”
“嗯?听老师这么说,好像还有内情?”
老师别开眼,没有说话,我不知怎么的有点局促,结结巴巴地说:“总、总之,能这么了结,确实太好了。老实说听见只是个恶作剧时,我真的松了口气。”
“是啊,就当它是恶作剧吧,有时隐瞒真相对谁都好。”
“都什么年代了,老师还以为能让我们待在温室里吗?”我揶揄。老师的表情却极为严肃:“不行吗?这是普天下父母共同的心愿,即使很傻。”
“老师的父母是这样的人吧?”我笑了笑,非常羡慕。
“是啊,他们为了保护我不受‘那个人’伤害,连命也丢了。”
“那个人?”我不觉站起来,老师背对着我面向镜子,两手抵着镜面,良久不说话。因为角度的关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又不敢移动,虽然我实在很想触摸老师的过去。
“帕尔,有件很重要的事拜托你。”
“是!”我挺直腰杆。
“帮我泡杯红茶好吗?”
“……”
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只能用“怃然”形容,但之后,我还是照办了。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0日。
休假结束了。
换句话说,我们离开上界了。刚满十九岁的我,终于能够参加平生第一场战争。虽然华尔特他们都吓唬我,但我还是好兴奋,心脏跳个不停。唯一失望的是菲莉西亚不跟我们一起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我们在出发前和解了。
“小心啊,我可不想当寡妇。”
说的我不好意思极了。让我意外的,送我的是魔族的菲莉西亚,一般白天都是精灵族的菲莉西亚。看出我的心思,她笑了笑:“我答应她不Сhā手这一仗,换来和你告别的机会。”(注:新版菲莉西亚参加了降魔战争,因为不必顾虑父母的立场,肖恩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哦。”
“保重,千万小心。”
“嗯!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郑重保证,接着――本来想接吻,可惜还是受不了――只好拥抱了事。华尔特他们在旁边和新交的女友们吻得热火朝天,还有哭着叫他们别走的,这就是差距吗?
布修夫人对一脸睡意惺忪的老师和布修老师进行生活指导,贝尔妲老师啐了一声:“你太操心了!有我在,还怕喂不饱这两个大个吗?”
“是啊是啊,何况还有帕尔在。”老师热心地点头。他是太高估我了,虽然我这方面的水平很高,但这是不跟布修夫人相比的结论。
克威特陛下因为要率领援军去下界,跟王妃告别后先走了。奇怪的是罗莎米亚公主没有到场,她还真是冷淡耶,连她父亲也不来送行!倒是陛下临走时的沉稳笑容让我印象深刻,不愧是国王啊!
和我们一起出发的是宫廷术士团,团长萨克斯是个看来相当神经质的男子,事实也的确如此。上船前,老师就在他那儿碰了个大钉子。
“圣贤者阁下,虽然民众赐予了您这一响亮的称号,但权限方面,在下是在您之上的!所以路上,即使您也必须遵循我的指示,您的部下更不用说……”
被年长一百多岁的对手这么教训,老师乖乖点头,事后对我发牢骚:“何必说那样一长串话,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用地位压人的人吗?”
“不用在意,只是萨克斯团长在立场上必须先讲清楚罢了。”我好言相劝。因为老师先喷火,我只好扮演冷静的劝阻角色。
“嗯,希望那帮家伙收敛点。一旦惹出麻烦,就变成我要负责了。”老师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华尔特。
“没关系的,安迪和他同寝室,如果华尔特要喷火,他一定会浇冷水。”
“虽然安迪时常对华尔特冷嘲热讽,但实际阻止那家伙的例子,可从来没有啊!”老师还是很不放心,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们下一批出发不就好了?还不是偏袒。
鲁西克和玛丽薇莎都跟别的班的同住,我和老师一间。室内不大,两张单人床,两张床头柜,一组家具,还有一个很小的浴室。我第一次坐空浮舟,幸好没有晕船。
晚餐老师被萨克斯团长叫去一块儿吃,列席的都是宫廷术士。那些人因为没被获许知道最高机密,非常不满,百般刁难老师,具体经过是贝尔妲老师告诉我的。
“圣贤者阁下,久仰你法术超凡入圣,但如果你被五大幽鬼包围,要怎么应付呢?”
“我从来没被包围过啊。”
“所以我说‘如果’。”
“如果会被包围,之前我就逃之夭夭了。”
“唔……我以为,‘逃跑’这句话,对我们应当是一句禁语,你居然能够这么平静地说出来?”
“不说出来,就永远不用逃跑了吗?”
老师主张他完全以绅士的态度对应,但我肯定对方不会这么想的。问他晚餐吃了什么,老师说:“除了虾之外,其他的东西连看都没看过。”我马上端来一盆蔬菜沙拉,还有热乎乎的肉汤。老师连连称谢,很高兴地全部吃完了,果然不是会贸然行险的人。
酒足饭饱后,老师应我的要求,讲了些魔族的历史。
“‘创世历200年,恶魔从天而降,光之翼化为红莲之火,烧尽大地一草一木……’这是魔族最早的记载。那时没有魔法,人类面对魔族的侵略毫无抵抗之力,后来在异族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恢复元气。从双方差距来看,魔族无疑占压倒性的优势。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彻底破坏这个世界;对人类种种自强的行为,以及魔法的发展也从不干涉。所以实际上,魔族一直是以‘半个敌人’的身份扎根于这片大地上。”
“对这件事,老师有什么看法?”
“我个人认为,魔族对我们的世界有种特别的眷恋,或者说在期待什么(注:肖恩对魔族的推测,总是相当正确,这在现版也一样。至于原因,会在《末日世界》中交代)。”老师喝了口茶,沉吟道,“历史上也有不少分析,虽然不是全无道理,但光是魔族从不趁火打劫,我就能****一堆诸如‘暗中支配’、‘深层占领’之类的论调了,不过――”
老师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
“有句话叫作真实是时间的女儿,所以用不着急,就算在我们的时代不能真相大白,我们的子孙总会明白的。不过,因为我的缘故,真相可能要石沉大海了。”
“这个没人会怪你的。”我失笑。
“我却有点遗憾。”老师把目光投向窗外,叹了口气。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1日。
和平的空中之旅持续着,听说下界战火冲天,可惜我们一点感觉也没有,无聊得要死,加上萨克斯团长又很罗嗦。
“简直是第二个罗姆席德!为什么一个人能过得那么无趣?”
这么大叫的人,我想不用写出来了。但是和从海尔镇回东方学舍那次不同,这次有老师在我身边,只要看到他躺在沙发上午睡的样子,我就很幸福了。闲得慌的华尔特他们,就以此修理我:
“帕尔好像想把老师打哈欠的样子,也刻在记忆的最深处呢!”
我没有在乎,眼角瞥见老师夹着书走向餐厅,连忙跟上去。我知道自己的恋师情结在他人眼中很可笑,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就因为我没有爸爸吗!我在书上看过,所谓的父亲,是人格形成期的重要因素。对男性来说,可以作为反抗、克服对象的父亲,是将他与母性因素区别开来,为之带来精神自立性的一种存在。而我连亲生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之后叫爸爸的都是些废物,我的恋师,我的软弱,就是这么来的。(注:这是原版的小帕真实的写照,也是他后来性格大变的主要原因。甚至,连新版的诺因也存在这样的弊病,他没暴露出来,全是托了拉克西丝的福,他潜意识把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
我很清楚,这么懦弱的我只会给老师添麻烦,所以我要一步步扩大我的影响范围,成为老师的左右手,或者了不起的人物,才可能从这个诡异的人格中挣脱出来,获得解放。现在的我只能作为老师的一部分,追随他的脚步。如果老师在我成熟前抛弃我,我绝对会完蛋,拥有心爱的少女也一样。所以即使被说,我也只能这么走下去。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2日。
今天是华尔特欲望满足的日子,也就是说有事发生。
一大早我、华尔特和安迪正打牌打得起劲,一个贝尔妲老师班上的同学匆忙跑进来大喊:“不好了!”
“什么事?是咱们老师喝醉了把你们老师压倒在地吗?”
“这…不是这种事……”
“那是玛丽薇莎改邪归正,说要去当修女吗?”
两个都不是,可能是害怕的关系,这艘船的船员在餐厅里乱闹,捉住在场的宫廷术士要求停船。华尔特一脸兴趣缺缺:“这是一年大约发生一百次,一点新意也没有的事啊!干嘛来叫我们?叫那个自称领导人的家伙处理好啦!”
“萨克斯团长成为人质了!”
我们都非常高兴,赶走那个学生后,我是建议“不要去救”。华尔特连连点头:“萨克斯那家伙,报应不爽,要我去救他,我还宁愿和精灵族的女人约会呢!”
但最后我们还是去了。不止因为安迪的劝说,来通知我们的是个女生,她泄露出去,老师的立场就难堪了。而且也要看在克威特陛下的面上。
现场围着很多人,三位老师也在里面。看到我们,纷纷挥手:“表现一下吧,各位!”我有些奇怪,老师和布修老师不说,贝尔妲老师会武,为什么要等我们来表现呢?(注:原版的肖恩不会武艺)
华尔特却没这些疑问,和安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卷袖子准备上阵。我跟着他走到人群前头,看见犯人一手扣住萨克斯团长,一手用刀指着他的脖子。华尔特嘀咕:“真是没有艺术感的姿势。”我却觉得是很棘手的姿势,换作平常,一个麻痹术就能让他倒地,但这里是不能施法的空浮舟,如何在不伤到人质的情况下解决犯人,实在不容易。
“你想怎么做?声东击西?”我注意到安迪不见了。
“聪明。”他翘起大拇指,然后走上前,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来谈谈吧。”
“没什么好说的!立刻把船停下!”犯人好像非常紧张,歇斯底里地叫着。
“你停船要干嘛呢?逃跑?那你有没有把档案注销?不然,光是绑架宫廷术士团团长一项罪名,就足够判你三次死刑。”
犯人显然没有注销档案,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这时,我瞄见他头上的天花板缺了一块,从里面探出安迪的头,正在他要投出手里的小刀的那一刹那,一支箭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神准无比地穿过犯人肩上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带起,牢牢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太帅了!露茜!”老师大声鼓掌。
“别叫我露茜。”鲁西克皱着眉头放下长弓。(注:这是将新版的设定搬过来用了,本来不是这样解决的。但我想罗兰是神射手,身为他祖先的鲁西克应该有这方面的才能)
安迪从那个洞跳下来,华尔特生气地说:“好你的,竟然抢我的猎物!”鲁西克翻了个白眼:“他身上又没贴标签。”
“不管!赔给我!”没有发泄成功的某人开始耍赖。
“好吧,还你就是。”鲁西克也不在意,徐徐走到人质面前,踩着他的身体把箭拔出来,“请吧。”
我们无言地目送他的背影。半晌,老师说:“华尔特,以后千万别得罪露茜。”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3日。
一只报信鸟送来前线的最新战况,老师看了后,深深叹息:
“开战还不到一星期,就死了快一半人了。”
“……”
我沉默地望着他,既震惊,又不安。看来这次魔族真的是发动全面进攻了,那我们……
“帕尔,现在还来得及,你……”
“不要!”我知道老师的意思,断然拒绝。老师注视我,一字一字地说:“可能会死,你不怕吗?”
“怕。”我老实回答:“但我不想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
“安全?是啊,现在全世界只剩下上界是安全的,那群贵族就躲在安全的地方观赏。”老师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我对贵族一样没好感,这时却不得不借他们说服老师:“所以,我不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宁可和大家并肩作战。”
“帕尔,你还小,不参加这场战争,没人会说你的。”
“我自己会说自己!我参战不是为了别人,是为我自己!何况一个人待在后方,整天担心老师和大家,我也受不了!”
“真是的,和华尔特他们说的一样。”老师搔搔头,叹了口更大的气。我笑的得意:“死心吧,大家都不会退缩的。”老师不理我,依旧哀声叹气:“虽然很高兴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自信,但也有点寂寞,感觉好像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我大惊失色,“不管他们怎么想,我本人是不能没有老师的……”发觉自己的话可能会引起天大的误会,我连忙改口:“我还是小孩,需要老师的指导。”
“你果然最粘人呢,帕尔。”老师笑了,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出我的心思了。沉吟片刻,他说:“我虽然讨厌战争,尤其讨厌让你们参加,但你好像有必要――帕西尔提斯,接令!”
“是?”我反射性地立正挺胸。
“今晚一下船就去北线支援当地的守备军,法器带着,具体任务会在三日后送达!”
“……是。”这次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挤出回答。我实在没想到派驻的指令会这么快下达,而且是由眼前的人下达。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想到会变成一个人!老师看着快哭出来的我,揉揉我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不能永远这样,帕尔。如果现在你不踏出第一步,你就一辈子不能培养出独立的人格,成为我的附属品了,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可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以为待在你身边,会对你有些帮助。”
“你知道所有的计划,应该清楚自己的任务:协助各地守备军将魔族逼到东方学舍,也只有你能办到。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难道要我反过来教你怎么泡茶煮饭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呜咽起来,最后一转为放声大哭。老师慌慌张张地用袖管帮我擦眼泪:“求求你别哭了!你也不想全船的人跑来看我们的笑话吧?”见我还是哭个不停,他将两手放在我肩上,低声说:“呐,我们彼此保证一定生还,然后在东方学舍重聚好不好?”
“可是布修夫人说……”
“你听她瞎说!我身体这么壮,再活一千年也没有问题!”
我终于平静了些,一边擦泪一边点头:“好吧,我们拉勾。”老师立刻伸出手,摇着我的小指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听到这么幼稚的誓言,我们都笑起来。(注:这是个不会实现的约定)
笑着笑着,老师的眼中也有光芒闪烁。
“要活着回来,然后,我把成人证明发给你。”
我大喜过望,老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样就能和莉结婚了?”
“嗯。”我红着脸吞吞吐吐,“活着回来,是决定说了……你、你不要笑啦!”
“哈哈,没事的,因为我也快了。”老师笑着摆摆手,坐回椅上,“这把年纪再谈这档子事是很可笑,但再让女方等下去就太不象话了,麻烦把贝姬叫来――呃,别露出马脚。”
“是。”我忍着笑退出房间。
消息传出后,整艘船为之沸腾。整理完行李去餐厅的途中,恰好碰上从房里出来的贝尔妲老师。她化着淡妆的明丽脸庞和眼圈都红红的。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向她道贺。
“怎么说呢,今后就多多指教了,帕尔,还有,谢谢。”
我握住她的手,心想:贝尔妲老师终于熬出头了。看出我的心思,贝尔妲老师轻轻笑起来。
“帕尔,我从不觉得等待是种辛苦哦。世上有各式各样的男人,而迷糊懒惰如你监护人那种,也只有我会去喜欢了。他以前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感情,你也清楚对吗?”
“因为老师认为自己从事的是杀人的职业,自觉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想全世界只有那个笨蛋把魔族视作和人类相等的生命,不过以后我就会和他同甘共苦了――待会儿见。”贝尔妲老师微笑着从我身旁走过,看她这么幸福,我也为她高兴。
餐厅已经吵翻天,玛丽薇莎问了我贝尔妲老师在哪后,赶着去帮她打扮。不过,我实在无法想象贝尔妲老师穿着她那些“晚礼服”的样子,希望噩梦不会成真。
布修老师在角落招手要我过去,听我叙述完经过,随手递给我一杯淡酒:“是吗,那小子终于鼓起勇气了。”
“他们是最相配的。”我一口喝掉大半杯。
“呐,帕尔,我知道你对贝尔妲有好感,不过你只到达爱慕的阶段,所以不妨把它当作一个美丽的回忆来消化。”
“我知道,所以我衷心祝福他们,而且我真正喜欢的是菲莉西亚。”我认真地说。布修老师笑了笑:“你想得开就好。”
吃完饭,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都一一露面,最先和我告别的是华尔特。
“老师不应该放你一个人上战场,你还嫩着呢。”
“是啊。”虽然对那个“嫩”字颇有微词,不过我打心底赞同他的话。华尔特上下打量我,说:“何况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教你。”
这回我不能再点头了:“不用了!”
“我十四岁时,杀死第一个魔族,征服第一个女人,现在两方面加起来,都超过三位数了。”
真的很了不起。我感叹,这时走过来的安迪笑着说:“你从以前就是重质不重量。”果然是好搭档。他拉平我的衣角,递给我一个小包,说是护身符,里面放着一张我们所有人的画。我感动地收下,保证妥善保管。这真是最好的礼物。
去向鲁西克告别时,我心里很忐忑,因为他跟我不亲,而我也不喜欢他。
交换了几句巢旧的应答,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一如预计。
“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良久,他才打开话匣子,“老实说,你很讨厌我是吧?”
“是非常讨厌。”
“不讨人喜欢的小子。”他并不介意,耸了耸肩膀,走到窗台坐下,手肘撑着膝盖,“老师的弟子里,只有我不是孤儿,成长环境也不一样,所以打不进你们的圈子。老实说有时候是很难过,但我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我的家族,福斯家是奥斯曼帝国的旁系,因为得罪了当权者,父母被处极刑,祖父母带着我逃出来,但是,已经回不去了,故乡……永远。”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一点:他不需要我的同情。
“我不相信命运,也不认为真理是必须的。自己应得的东西就用自己的双手夺回来,我需要的只是能自由行使的力量,换句话说,就是可以不听命于讨厌家伙的力量,甚至****他们的力量。”(注:新版的鲁西克变动不大,不过稍微柔和了点,和小帕的关系也很好)
我默默一礼,退出房间。走在廊上,我不禁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太天真了?只因为谈不来,以及一些小嫌隙,就单纯地憎恨某个人。所谓的“恨”,应该是种更深刻、更痛苦的感情。像鲁西克那样,已经成为左右信念的感情?现阶段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想一想啊,帕尔,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
帮老师穿礼服时,他笑着对我说。“答案就在你记忆里。你为什么要当魔法师?小时侯看到魔法师治病救人,觉得他很伟大,就萌生了这样的愿望。感情没什么可比较,爱情同样是行为的动力,只是露茜太顽固罢了。现在可以说说看了吧,当初为什么跟着我来到东方学舍?”
“嗯。”我抬起头,“我想得到力量,让所有我喜欢的人幸福的力量。”
老师笑着,俯下身,在我额上吻了一下,低声说:“你已经让很多人幸福了,帕尔,将来还会有更多的。”
为什么哭呢?我不明白,但我知道,这时候哭不是件丢脸的事。老师帮我擦干眼泪,转身朝门外走去。路上碰到被玛丽薇莎扶着的贝尔妲老师,她穿着白纱长裙的模样看得我呆了,不过程度远远比不上老师,我看他跟木偶没两样了。
“晚上帕尔就要走了吧?”贝尔妲老师无视僵立的未婚夫,一指点唇,“你是运气和实力皆备的孩子,用不着老师担心。不过,要注意身体哦,别感冒了!”
“是,贝尔妲老师也要保重,我很期待有个妹妹呢。”我想起艾莉亚,心一酸。贝尔妲老师满脸通红:“你这贫嘴的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再迟明年也会有吧?”
“你……还不一定能活下来呢!”
“没关系,我对你有信心。”老师终于开口了,表情和语气,都不自然极了。我和玛丽薇莎忍不住偷笑。贝尔妲老师红着脸,将裹着长手套的手放在他掌心,两人一起向餐厅走去。
“可惜证婚人是萨克斯,唉,我宁愿是罗姆席德那秃头。”
玛丽薇莎嘀咕,转向我,灿烂一笑:“不准变心哦,帕尔!不然我替菲莉西亚打你!”
我苦笑。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我从口袋里掏出菲莉西亚送给我,却没机会用到的发饰。今后,它应该会成为仅次于法器和画像,对我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和老师的话一样,支持我度过难关。
“黑发少女吗?”
想起布修夫人的预言,我失笑。什么两个黑发少女?我的另一半已经找到,在有限的生命中,我哪还会遇到影响我一生的女孩啊?至少我女人运还没好到这地步。
这样想着,我快步走向餐厅。老师和贝尔妲老师以一个笨拙的接吻迎接我,接着是一片欢呼声,拉炮齐响,彩纸飞扬,我和其他人一样,用力鼓起掌来。
(完)
草稿
让大家看看初版的维烈。今天意外找出最早的《双镜》(《满愿石》的续),就打几段上来。是初中写的,漫画味极重。不过老实说那样的维烈真的满有味道,性格比较接近网上的二版双镜(即大魔头一个),再更深一些。
注:这时候的魔界不是科幻背景,而是正统的奇幻,而且相当老式。
*******
没有地平线的世界――魔界。
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唯一的存在物是悬浮的岛屿。极东方,沿湖而建的宫殿完全不按常理堆砌的外观予人极为诡异的感觉。里面的摆设却非常奢华,庭台水榭应有尽有。
“月亮升起来了,菲迪亚。”
水之幽鬼斜倚在一扇窗前,定定注视大得吓人的赤红色圆月渐渐悬上高空,“――王回来了。”
话音刚落,菲亚斯转过身,窗自动关上。颀长优雅的身段罩着水蓝色的丝袍,和房里的家具形成统一的冷色调。走向房间中央的冰棺,他缓缓跪了下来。
“菲迪亚,我每晚和你说话,为什么你都不回答我?”
透明的棺内躺着一个和他几乎如出一辙的女性,双眼紧闭,似乎在沉睡的模样。孩子般脆弱而忧伤的神情浮上菲亚斯水色的双瞳,倾下身,脸颊贴着冰冷的表面:“再像以前一样,再像以前一样……菲迪亚,是你说我们不能少了彼此的。你是我的影,怎么可以离开我!”
愤恨支配了原本哀伤的语调。
“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全是那个男人害的!菲迪亚,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他四个后代……”
“陛下在叫你,菲亚斯。”
一个略带无奈的温润嗓音响起。水之幽鬼立刻回过头:
“维烈,我说过晚上别来打扰我!”
嚓!冰箭擦过苍白的肌肤,一道血痕划下。伸手抚了抚,魔界宰相一派悠然:“气消了吗?”
“消了,对不起。”菲亚斯疲惫地低下头,“是陛下叫你来的?”
“是,不过她也声明若你抽不出空可以不去。她只要我转告你,下次派涟和漪去办。”维烈不疾不徐地道,语气是永远不变的温和,与他充满书卷气的容貌和气质十分相称,唇角漾着让人看了就舒坦的浅笑。一身明艳的红,却不显俗气,反而衬得他高挑的身材更为尊贵卓然,极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把红色穿得如此高雅。
菲亚斯面露惊讶:“这么早就出动十二灵兽了?还一次要我两个精英部下?那群丫头只怕哼也来不及哼,就去见阎王了。”
“你入境随俗的本领真高,才两年就学得满口人类术语。”
“别扯开话题,维烈!”菲亚斯低吼,“我最讨厌你这一点!尽是肚里弄鬼,脸上开花!”维烈毫不动怒地轻笑:“你把我说得太伟大了,菲亚斯。”
“我是在骂你啦!真是,大脑怎么构造的!”
菲亚斯露出小孩般赌气的神色,不悦地瞪视上前抚摩他头发的同僚,“……话说回来,五幽鬼里只有你是纯血族,我们四个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维烈,你到底几岁了?”
“询问俊男的年龄和美女一样不可饶恕哦,菲亚斯。”维烈眨眨眼,随即一手放在冰棺上,叹了口气,“菲迪亚,可怜的孩子。”
“我才可怜呢!失去影的是我啊!”菲亚斯用力捶打棺面,“哪有没有影子的水魔的!可恨,普多尔卡雷那小子!维烈,我很可怜,最可怜了对不对?”
看着一脸惶恐抓住自己领口的养子,炎之幽鬼绽开无比温暖柔和的笑容:“当然了,菲亚斯。不过只要把水之满愿师的力量弄到手,菲迪亚就可以解放了。”菲亚斯放下手,表情恢复了冷静:“这我自然清楚,用不着你来煽动我。下面一句‘这是安慰’收回去,我听腻了!维烈,老实交代!陛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维烈再度悠哉地笑:“圣上决策,岂是我辈愚臣能够揣摩。”
“搞什么!你穿上太监服演清朝剧啦?”
“no,我青睐的是汤姆;克鲁斯那样的影星,有品位吧?”维烈轻松地打了个响指。菲亚斯被他的顾左言他气得七窍生烟:“品位个头!我杀了你!”
“司水的火气别这么大。”
维烈优雅地站直,姿态洒逸地旋身,“我走了,叨扰够久……嗯?”他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养子,浮起爱怜之情:“怎么了,菲亚斯?”
“我们全都依赖你。”
“?”维烈不明所以地歪着头。菲亚斯只当没看见,续道:“还有七魔将,十二灵兽,元老们……都把你当成唯一的主宰者;连陛下也信任你。维烈,你怎么想的呢?不觉得……痛苦吗?”
炎之幽鬼红宝石似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异彩,表情却是平静如常。执起对方的手,笑道:“你想太多了,菲亚斯。首先伍菲就不吃我这套啊。”
“别提那自虐癖的丫头!她眼里只有她的弗雷德大人!但是,伍菲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仅次于弗雷德,所以――”菲亚斯更加执拗地寻求答案,“全魔族都依靠你!你是最孤独的!不像我有影子为伴;神经没卡蒂丝那么粗;比弗雷德多了三百倍人情味;伍菲忽略不计――你又能从那里得到慰藉呢,维烈?”
“伍菲的鼻子是很灵的,菲亚斯,这点你最好记住。”维烈的口吻一转为沉冷,无视对方困惑的眼神,喃喃自语,“所以她应该知道,应该知道……”
“维烈?”菲亚斯想从对方的表情看出端倪,却失败了,不禁暗暗切齿。看透他的心思,维烈扬起一抹慈和的笑意,举起他的手轻轻一吻。
“晚安,菲亚斯。”
“干…干嘛啊!恶心死了!”
凝视自己空空的手掌,魔界宰相似乎有点伤心:“你就是这样对待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父亲吗?”
“是父亲就应该自重点!少做这种变态的事!”菲亚斯瞪目。维烈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别把人类的道德搬到魔界来。”
“可人类把同性恋叫成猴头菇,好难听哦。”
“是homon啦!”(译注:男同性恋,也作猴头菇)
“不愧是魔界栋梁,英文说得好溜!”菲亚斯双眸灿灿发光,满心崇拜。维烈微一苦笑:“我对这些人类的事,才真的没有兴趣。”
“那位杨阳小姐呢?”
“哦,她啊。”维烈笑得意味深长,“我挺想欺负她一下。好啦,就这样,早点睡吧。”说着,挥挥手,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门边时,扔下一句:
“无梦的夜晚,也是很舒适的,菲亚斯。”
瞪着关上的房门,水之幽鬼在原地抱胸,冷哼了一声:“骗人!”
…………
“开始了。”
一枚通体漆黑的马形棋子在棋盘上敲出清音。
“好象是。”
裹着火红丝织手套的手伸过来,挪开一个白棋。
黑棋的主人轻声笑了:“好象是?维烈,莫非你是瞎子不成?要么,这只是大牌出场前的消遣剧?”
“正确!弗雷德,你的脑子还是转得这么快。”
魔界宰相淡淡一笑,换了个坐姿,凝视镜子对面的僚友。财务部长苍蓝的眸子射出冰冷的光芒:“别叫我那个名字!”
“你真的不打算回来?”
“怎么会,我的哲学向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想再旷工一会儿时间罢了。”吉西安缓和神色,掩盖内心的真意,一边凝神关注对方,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过,你真的以为凭十二灵兽就能扳倒他们?那群丫头小子单个是不怎么样,加在一起就不能小觑了,而且我不保证殿下不会Сhā手。”
“因为昨晚的冲击,那位会睡个三四天。”
“哦?这也在你意料之中吗,维烈?”
“‘也’是什么意思?”
“还装蒜!”吉西安嗤笑,缓缓提起一枚黑子,“王牌,都在你手上。”
维烈笑得无奈,注视那枚“国王”,摇了摇头:“你和菲亚斯都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只是个领死薪水的臣子而已。”
“说起薪水,菲莉西亚新官上任,怎么不发红包?”
“她有留你的份,被我贪污了。”
“什么!”立志成为世界首富的青年暴跳如雷,“你连我的份都吞?不想活了!”
“罢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我有工作啊!我工作得比谁都卖力!”吉西安状似委屈地指着身后堆到天花板的帐本。维烈视而不见:“这不算。再说诺因殿下应该支付你报酬了,你好意思收双份?”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忘了你是良心绝缘体是我失策。”维烈轻叹,随即换上无害的笑容,声音是加倍的温柔,“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又能怎么样呢?吉西安,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吉西安重新坐回,拿起桌上的酒瓶。维烈好整以暇地移了步棋,道:“你提供我凌心宇这批人的资料,我把你该得的还你。”
“笑死人了!你的部下个个能干,用得着我?”
“搜集情报的本事,魔界没人及得上你。”
“你会后悔的,我要榨到你破产。”吉西安喝了口酒,见对方不动声色,冷笑道,“还有,今后别再来烦我!”
维烈脸色微变,深深瞥了他一眼后,颔首:“好。”
反正时候到了,你自会回来。
…………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银发碧眼的青年以淡漠的语气为冗长的报告总结,一霎不霎地注视整理棋盘的上司,“真搞不懂你,明明已经知道了,还要我从头到尾说一遍。”
“我很喜欢听故事。”维烈安抚一笑,柔声道,“恩特来,可不可以请你换个打扮?被陛下看到,会大发雷霆。”
“陛下才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而且我很喜欢这副皮相啊,少见的美男子。”恩特来把玩银亮的发尾,露出怀念之色,“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女孩看到我时又惊又喜的表情,可惜被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破坏了。”
“凌心宇?他是很棘手的对手,不过――”黑色的棋子悬浮在白皙的掌心上方,啪地碎裂,“他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有一个非常脆弱的地方,叫做‘心’。”
“你想怎么做?”
维烈笑而不答。恩特来放弃地耸耸肩,道:“那下次派谁去?杨阳已经觉醒,十二灵兽不是她的对手,难道要出动我们七魔将?”
“不。”维烈微笑,“还是派十二灵兽,一个一个。”
恩特来虚假的秀丽脸庞浮起了悟:“对哦,还有四个小妮子呢。你还是这么冷酷,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视为棋子或消耗品。但是你能保证到时候杨阳不Сhā手?”
“所以,才需要我亲自去盯住她。”维烈右手抵着光滑的镜面,凝视自己宛如红宝石的双眸,“是我的话,即使凌心宇也无法看透的。呵呵呵,不过迟早还是要挖出他那双讨厌的眼睛才行。”
“维烈,我真搞不懂你。以你的力量、心计、演技,历代的魔王没一个及得上!为什么你就是甘于臣子的地位?”
炎之幽鬼回首,无辜地笑:“因为我没有野心啊。”
“瞎扯!会相信你是好好先生的只有你亲手带大的那四个徒具力量的小鬼!”恩特来冷笑,“七魔将才不会上当!但老实说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你们太谦虚了。”维烈摇摇头,对着镜面,右手托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淡淡地道,“我只是个喜欢看好戏的男人。无论魔族、人类、精灵……都是有趣的生物。整日汲汲营营,追求不同的东西;为所谓的爱情如痴如狂,痛苦悲伤――菲莉西亚陛下也是这样。看着他们不停地和自己的感情、天性、极限奋战,真是感到很过瘾,不知不觉就开始推波助澜。”
“你想说自己是超越所有的存在吗?”
“怎么会,我是谦虚的人啊。”
“如果是真的,我会同情那样的你内心的空虚。”恩特来冷冷地道,顿了会儿,有些奇怪,“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不叫我退下?”
维烈笑得春光烂漫:“在我的地盘上,提倡言论自由。”
“我认输了。”恩特来高举双手叹气,“难怪元老们也知道你不是好货,还个个对死心塌地。喂,大魔头,你又有什么阴狠毒辣的计划?说来听听。”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已经去世两年了,那些孩子想必需要一个导师。”
“你要跑去卧底?我是不反对啦,但陛下会同意吗?”
“前天我向她诉苦,说要赚外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陛下是很爽快的。”维烈啜了口苹果茶,露出惬意之情,红瞳却漾开相反的冷光,“十二灵兽死了两个,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是小心地抚摸她们的头,还是在心上戳个洞?呵呵,关键还是一步步引出力量。”
“魔导国呢?”恩特来不客气地抓饼干吃。维烈连人带椅转向窗外赤色的弯月,“那边就不能操之过急了,弗雷德也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你杀的,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没办法,他和菲亚斯,都是脆弱的孩子啊。”摇晃杯中的液体,魔界宰相神情恬静一如慈父。
…………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呢。”
黑暗的教职员室里,响起温润带笑的男子嗓音。原本躺在篮里睡觉的白鸽闻言拍了拍翅膀,幻化成一只毛色赤红的大鸟飞向主人,停在他的肩上。
卧底的魔界宰相笑着摆弄手中的黑棋:“相终于回来了。弗雷德这小子,每次转生都要闹别扭,让我好生头痛。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魔族哪能和人类打成一片。”
端起盛着苹果茶的白瓷杯,视线落在白棋的“国王”上,黑眸浮起丝丝红色的流光,“可惜啊,史列兰就这么被封印了。他是我所有的养子里,最孝顺的一个。只喂了两个月奶,就叫起爹来。帕西尔提斯泉下有知,怕会泣血。”啜饮了一口,微微的自省在他清俊的脸上荡漾开来,左手抚摸自己的使役魔。
“法拉,你说我是不是武断了点?”
魔兽侧着颈子,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一手促成了史无前例的生命,把两个灵魂放进一个身体。本来应该能取得平衡的,结果呣子俩都变成那样。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呢?嗯嗯,也许我还要找几个实验品观察一下。”草菅人命地说完,他点点头,突然想起部下这样的状态不能说话,搔了搔脸颊,“呃,忘性大和自言自语好象是老人的毛病。”
说到老……我还真的不记得我活了多大岁数了。
漆黑的短发自动变成及腰的殷红色,雪白的风衣泛起血色的波动,染上红艳的色泽,在领口和衣摆多出华丽的金银装饰,无风自动地飘浮了一会儿,垂落在边缘镶金的黑色长靴上。
短短数秒的时间,被学生们公认为好好先生的化学老师就变回兼具威严和尊贵的魔界重臣。
而周围的环境,也转变成有着长长帘幕的华贵房间。
[在黑夜里创造历史,只有你可以。]
[相信你自己。你创造的历史,绝对正确!]
“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与反,善与恶,对与错。”惬意地喝茶,维烈任自己倘徉在回忆的海洋里,“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死了,也有爱他的人为他哭泣。有资格得到真正眼泪的人,都有救。”瞥了眼水晶球里泪流满面的少女,他眸光一动,嘴角浮起淡笑,忽觉耳侧有微物触碰,原来是部下正磨蹭自己,发出低低的叫声。
“你在安慰我,法拉?”维烈啼笑皆非,伸指弹了他一记,“时机选对了,可惜我根本不难过。感情这种东西,我实在已经无福消受了。爱奴耶尔怎么想,是她的事。”
顿了顿,他忽而冷笑:“说起来,人界也有一个类似的童话故事。美丽的公主哭泣时,眼泪会变成珍珠,这不正说明了女人的虚伪吗?连眼泪都背叛了真实。虽然弗雷德可能会很高兴,跑去收集。但我的棋盘里,不需要这种没趣的人。”
抬起右手,凝视指间闪耀着银蓝光芒,宛如露珠的剔透结晶,维烈喃喃道:“不过,你却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困惑。爱奴耶尔,这颗泪水晶,你唯一的眼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弗雷德!]
一双手臂将风之幽鬼护在怀里,与此同时,反弹回来的风刃在两人的头顶爆炸,碎石纷飞。
[维烈!]
[我不是告诉你很多次,这道封印是任何法术都打不开的吗!嫌活够了,想死?]魔界宰相平日的冷静悠然不翼而飞,怒气冲冲地骂道,随即咳了两声,拨开眼前的灰尘。弗雷德用力挣开他的怀抱:[要你管!我……维烈!]他惊惶地扶住突然软倒的对方:[你哪里被打到了?]
[没事,左肩吃了奥佛瑞特一击。]维烈笑了笑,站直身体。
[那家伙竟然能伤了你!?]
[我自己不小心,中了暗算。]
[精灵也会暗算?]弗雷德更加错愕。
[是人类啦,这种生物的智谋真不可小觑。]维烈说着期待起来,[人类和精灵携手了,未来会变得越来越有趣吧。]额角青筋跳动,弗雷德忍不住吼他:[先治好你的伤再看你的戏!你又不是我们,不能自动痊愈,还这么悠哉!快去叫爱奴耶尔帮你治疗!]
[等我吃完饭就去找她,她应该还要一会儿才到。]维烈依然不改慢悠悠的态度,拍拍养子的头,[小鬼,你也别一天到晚沉醉在温柔乡里,多关心关心魔界。]
[罗嗦!老头就是爱唠叨!]
[什么老头,我只活了三亿年。]维烈悠悠地纠正。弗雷德斥道:[胡说八道!魔界的历史总共才一亿多年,之前你吃什么?喝什么?]
[啊,这个嘛……]
[吹牛也要吹个有水平的。]再次嗤之以鼻,弗雷德瞄见被破坏的天花板,眼光一闪,紧紧抱住对方的腰。
[弗雷德?]维烈一怔,眨眨红瞳,[你不会是要换个新鲜口味,敲响同性恋的大门吧?虽然我是不介意。]
[不是。]
[那你这是做什么?]维烈不解地瞅着明显在撒娇的对方。弗雷德理直气壮地道:[我在预支修理费,不要找我要钱。]
[臭小子!]咬了咬牙,魔界宰相一拳擂在他脑门上。
…………
[真巧,是你。]
绕过走廊转角,维烈意外地望见站在不远处的熟人。外表看来二十四、五岁的女性有着苍银的直发和眼眸,除了形于外的优美,围绕她的空气十分空茫,接近没有温度的冰彻。她动了动丰润的红唇,冷冷地道:
[不巧,我在等你。]
[有什么事吗?]维烈明知故问,送上如白菜花向日葵般花粉满天飘的微笑,一贯的春光烂漫。女子猜到了,仍然据实回答:[弗雷德说你受伤了,苦着脸拜托我来照看你。]
[这小子,这么急着找继母干嘛。]
[不对,他是想把你推进他所谓的女子地狱。]第三军团长爱奴耶尔缓步上前,伸手按住他的左肩,“是这里吧?都恶化了,还在强撑。身为纯血族的你,根本不能照到圣光。]
[谢谢,完事了吗?]
[还没有,医疗费五千,恕不打折。]
[开玩笑,我这个月的薪水还没拿耶!]
[那就先欠着,在这张借据上签字。]
维烈无言地签上大名,再敲章,情不自禁地叹气:[你和弗雷德,倒是天生一对。]
[冰岛最近经济不太景气,没办法。]爱奴耶尔收回借据,突然一指点在他唇畔,[沾到饭粒了。]
[爱奴耶尔……]维烈只觉那根手指冷得像冰雕,传递出源源不断的寒意。爱奴耶尔依旧淡漠地道:[以后小心点。你自己丢脸还不要紧,反正魔界每个人都知道你迷糊,但是害你的养子们染上坏习惯就不好了。]
不会流泪的冰之瞳孔。宛如红宝石的眸子对上苍银的眼,深处流淌的,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心疼。
这双眼,看不见。
…………
覆盖了整个天空的暗红色魔法阵涌出丝丝黑气,渐渐融合成黑色的龙卷和闪电,肆虐着早已陷入恐慌的人们。
漆黑的夜幕中央,有着金色火焰轮廓的黑月美丽而诡异,笼罩着底下的都市群,勾勒出崩溃的轮廓。
在这个宛如噩梦的景象中,却有一团雪白的光球冉冉浮着,坚定,温暖,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嗯嗯,实在是欠缺创意的发展。”
一手托着下颌,魔界宰相不改悠哉地评价。诺因和杨阳惊魂未定地瞪视他:为什么这家伙会救他们!?
“不要这么看我。”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罪魁祸首和煦地微笑,“善恶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啊,孩子们。”
…………
凝视眼前应该是敌对,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的红发青年,杨阳第一次浮起困惑:
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挑了挑眉,维烈笑着反问。杨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尴尬地沉默。
“呵呵,可爱的女孩,果然是人类会问的问题。”炎之幽鬼露出些微的怀念之情,“曾经也有个女孩说爱我,想了解我。”
“后来呢?”杨阳情不自禁地追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凑过来。
“后来?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时间虽然不是感情萌生积累的必要条件,但在了解某个人时,却是成正比的。她始终无法看清真正的我,我也不想让她看见。所以,我们彼此错过。那个傻孩子,爱本不需要了解,只要对胃就好。如果试图用脑子去理解,只会失去那份初衷。”
杨阳有点不明白。史列兰不耐烦地Сhā口:“我对你恋爱史没兴趣!你这家伙,一会儿把我们整得死去活来,一会儿又装成好人救我们――你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还是脑筋搭错了?”
“哎呀,我不是说了吗,善恶不是绝对的。我之前觉得当阴谋的策划者很有干劲,突然间,没兴致了,就回归我善良的本性,努力收拾烂摊子咯。”
“……”谁信这种鬼话!
看出众人的心思,魔界宰相收起悠然的笑意,换上正经的神情。至少他确实是真诚的,对方怎么想,不是他所能控制,也不在他关心之列。
“总之,我不想毁灭世界。这个世界毁灭了我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
“毁灭世界是个可爱的念头,可惜方法太单调了,无非就那么几套。统治还好些,不过我生性疏懒,更喜欢在下面混日子拿薪水,被拥戴膜拜也不符合我谦虚的美德。”
“……”
“咦,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难得我学正统反派的傻样,抖出我的真实目的耶。”
依然无言,只是每个人的拳头,都在不自然地颤抖中。
…………
“这次就算了,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哟,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我又会起兴捉弄你们。”
“你不能安分点吗!”
史列兰忍不住大吼,连体内的诺因也暗暗咒骂:他还嫌折腾得他们不够?
维烈笑得纯然而无辜:“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你也会明白的。”
“我一点也不想明白!”
“嗯,聪明的孩子,比你的女朋友聪明。”摆摆手,魔界宰相姿态闲雅地退场,“后会有期,祝你们幸福。”
看着逐渐消失的次元门,十有八九的人们都恨得牙痒痒的,可是,他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光是这个大魔头肯安分地离开,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唉――”
一致的叹息,混合着没说出口的祈祷:
不要再出现了!!!
******
尾声――
某天,魔界宰相一如往常地坐在水晶球前,调出固定目标。
“哟,生宝宝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话说回来,好久没去探望他们了,正好用祝贺的名义,带点土产去吧。嗯,当然,身为那两个孩子的救命恩人和长辈,我这份礼可不能轻了。”维烈认真地盘算。
杨阳和诺因的幸福生活,只持续了不到两年。
******
打完后,我不禁思考:如今的维烈,到底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双镜后传 血裔(上)
六岁的杨洛晨自认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因为她有个最最温柔的妈妈,两个最最疼她的爸爸(没错,是两个),还有个最最最帅的叔叔。
“那是你不请自来的叔叔!”
史列兰爸爸总是这么吼,伴随着无止境的咒骂;诺因爸爸和妈妈含着血泪告诉她维烈如何背地里耍阴谋,玩弄折磨他们的悲惨过往,但杨洛晨每次听完,只觉得――
好帅哦!
那么帅的维烈叔叔,为什么爸爸妈妈这么讨厌他呢?
正纳闷,窗外就响起熟悉的亲切嗓音:“洛洛。”
咻!史列兰第一时间冲出去,兴奋得爬窗的小洛洛还迟了半拍。
“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未来的新娘啊。”依然一身红的魔界宰相回以花粉满天飘的灿烂笑靥,轻松闪过男主人热切的剑雨“洗礼”,眼明手快地接住从窗台往下跳的小女孩,“洛洛,下次不可以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维烈叔叔~~~”抱住他,洛洛幸福地蹭啊蹭。
“谁答应把洛洛嫁给你了?”诺因将半身挤进体内,还剑入鞘,口气也很不好。维烈一言不发地指指怀里的可人儿。洛洛顺势举手:“我!我长大要嫁给维烈叔叔!”
“洛洛……”做父亲的痛心疾首。做母亲的反而不担心,因为这不过是孩子的童言童语,而男方也是嘴上玩笑,毕竟年龄相差太大了。
“维烈,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洛洛的生日还没到呢。”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自从洛洛满月那天突然出现,送上一堆夫妻俩消受不起的礼物后,魔界宰相就固定日子来旧识家闲晃。每年的四月十三日,就成了大人们的噩梦,小孩子最期待的节日。
“过段时间我有事,所以提前送生日礼物。”维烈放下洛洛,变魔术般亮出一只淡黄色的布偶,“来,皮卡丘。”
“哇――”小洛洛开心地搂住,脸颊在柔软的毛上挨挨擦擦。本来提心吊胆的杨阳和诺因松了口长气,总算这次不是什么吃人的怪鱼;恐怖的魔界植物;漂亮却诡异的饰品;外表可爱实际粗暴的“宠物”;关押着上千妖魔的吓人箱;会吐舌头的书和燃烧着灵魂之火的骨灯。
突然,杨阳叫出声:“等等!那个东西……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普通的玩具怎么能显示出我的诚意。”维烈打了个响指,“表现一下,让小公主看看。”电气老鼠依言飞起,使出成名绝技“十万伏特”。
整个上海市停电,影响所及,方圆百里的电线杆爆炸,家用电器漏电引发火灾。杨宅幸好有结界保护,只焦了一半。
洛洛又叫又跳地欢呼,杨阳和诺因脸上划下数根黑线。
“呃,范围稍微大了点。”维烈赔笑着抠抠左颊。
“你这家伙!”剑光烁烁,直指他全身要害。
“失误,失误。”多少有点反省,维烈只闪避不还手,渐渐又打起坏主意,“不过晚上景色一点很漂亮,万家争辉,讴歌破灭的火焰之美……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加入――没人性的家伙!
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人,以他的力量而言,这种程度的破坏也算极为节制,但这种只图自己快活的态度,实在欠扁!
“别打了啦!”洛洛抱着皮卡丘大声劝阻,急得眼泪汪汪。维烈第一个注意到,随手扫诺因飞上枝头倒挂,将杨阳困在结界里,蹲下来抚摸她乌黑的发梢:“乖,不哭。”洛洛抽抽鼻子,漆黑的大眼睛仍是泪光盈盈,配上清秀的脸蛋,好不惹人爱怜:“维烈叔叔不要欺负爸爸妈妈。”
“是他们欺负我啊,如果我不采取正当防卫,就被他们分尸了。”
还血口喷人!杨阳和诺因怒极,却不得不承认如果有机会,他们是会痛殴维烈一顿。
“那,大家和睦相处不好吗?”洛洛天真地道,“维烈叔叔明明也喜欢爸爸妈妈。”
喜欢!?杨阳和诺因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呵呵,洛洛,你真可爱。”维烈笑了,宛如红宝石的瞳闪过一道异彩,拿走她怀里的皮卡丘。洛洛一愣:“咦?”
“等我调试好就还你,先做顿大餐补偿你吧。”
“维烈叔叔亲自下厨?”
“当然了,我的手艺可是一流的。”
天哪!这下夫妻俩不但寒毛直竖,胃更翻搅起来,不敢想象这个男人烹饪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
“洛洛,不行!”
“一定有毒,你不能吃!”
“你们俩也来尝尝。”没有跟他们争辩,维烈直接下达最后通牒。
出乎意料,端上桌的四菜一汤外表看上去很正常,香味更是清冽扑鼻,勾动食欲。未免独生爱女有什么闪失,做父母的只好抱着“试毒”的心态动筷,同时洛洛也豪迈地抓起一块装饰得非常好看的白切肉塞进嘴里。
“!”前所未有的美味在唇齿间化开,杨阳感动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诺因和洛洛狼吞虎咽,父女俩的吃相如出一辙。
“好好吃,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手艺。”黑发少女真心赞美。红发青年露出当仁不让的神情,却丝毫不损及他温和悠然的气度:“小意思,下次让你们尝尝真正的豪华料理。”
“你怎么调味的?”杨阳理智地不问素材,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他荼毒,就当习惯了。不料,对方的回答令坚强如她也脸色泛青:“人界的调味料都是添加剂,对人体有害,所以我用的是我们魔界纯天然无公害的调味料――魔翎虫的粉末。”
“虫……”
僵硬了数秒,三人一齐冲向洗手间,大吐特吐,吃得最多的洛洛和诺因尤其惨烈。
“怎么了嘛。”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辛苦的成果,魔界宰相很是伤心,“我们都吃这个啊。”
******
经过这件事,杨阳和诺因发誓再也不碰维烈做的任何食物。
洛洛也连着几天食欲不振。
这天半夜,她听到敲窗声,爬起来一探,惊喜地张口欲呼,被一只大手堵住:“嘘!”
“你爸爸发现,又要大吼大叫了,夜晚应该是享受宁静的时刻。”维烈一指点唇,红色的高挑身影和身后的满月异常相符,洛洛看傻了眼,第一次觉得:维烈叔叔也好漂亮。
“哪,皮卡丘,这回可以放心地和它玩了。”
黑发女孩先是高兴,随即闷闷地别过头。魔界宰相不解:“怎么了?”洛洛从来不会对他使脸色,莫非是叛逆期到了?可是,现在太早了吧。
“维烈叔叔捉弄我。”
“怎么会,我最喜欢小洛洛了。”
“你…你用那个虫……”洛洛因为恶心而说不下去。维烈歪着头:“我也在奇怪,你们人类,可以面不改色地品味料理好的熟食,却对材料的来源反胃作呕,那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啊。”洛洛听不太懂,只是诚实地诉说自己的感想:“我不知道,就是不舒服,维烈叔叔不难受吗?”
“哈哈,我们的口味可没有你们这么挑剔。为了生存,任何有魔力的生物,都直接生吞活剥下肚。要么吃同类,要么被吃。只有高等魔族有挑瘦拣肥的余裕,不过他们一般也不会特别去烹饪。”
洛洛听得张口结舌,无法想象眼前优雅的男子打野食的模样。
“维烈叔叔也是这样?”
“这个嘛,那种觅食手段,对我而言是耻辱。”维烈微笑,红瞳在月下异样的妖艳,“我也不必吃得那么难看,因为我是血族,只需要鲜血和精气就够了。”蓦地,他敲敲脑袋,“嗯…不对,那是旧时代的事了。现在有我颁布的法律,不再是那么无序的环境,只为了变强大而活太悲哀了。”
记忆的谷底,好象有一块晦暗的碎片,沉淀着,捉摸不着。
非常重要的事,却想不起来。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魔界宰相暗暗叹息,岔开话题:“算了,不说这些,洛洛马上要上学了对不对?”女孩用力点头:“嗯!”
“可惜我要出趟远门,不能常来看你了。”
“出远门!?要多久?”
“我也说不清,不过我一定会在洛洛十五岁生日以前赶回来。”
“十五岁……”洛洛急忙掰手指,浮起失落之色,“还要好久。”维烈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记:“我不是给了你一条项链么,闷了就用那个跟我说话。”
“会不会打扰你?”洛洛直觉他是去办所谓“大人的事”,就像妈妈照顾红茶店,爸爸偶尔被穿着怪异的叔叔带走,几天不见踪影一样。
“呵呵,洛洛,你真可爱。”维烈笑意加深,揉揉她的发,“这一点像你妈妈。”
“是妈妈说小孩子不可以任性,要乖。”
“没有关系,可以任性啊,心理扭曲的小孩子才可怕。”不良教育家背着父母挑唆人家的女儿,“洛洛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这世上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黑眸一亮:“真的可以?”
“当然。”
“那,我要维烈叔叔。”
“啊?”魔界宰相愣住。黑发女孩殷切地道:“我本来要嫁给维烈叔叔当新娘,可是雷瑟克叔叔说要把王位还给爸爸,带着莉莉安娜姑姑隐居。我做女王后,只能‘娶’人,不能‘嫁’人。”
“噗!”维烈忍俊不禁,捏捏她玫瑰色的脸颊,“人小鬼大。”
“人小鬼大什么意思?是答应了吗?”洛洛坚持要得到答案。维烈被她眼里的认真打动,犹豫不定,敷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这个嘛,等你长成符合我审美观的可爱少女,我会考虑让你成为我的伴侣。”
血族没有夫妻的概念,只有共享寿命和力量的[伴侣]。
洛洛绽开如花的笑靥,坚定许诺:“嗯!我会努力长大!”
******
身为魔导国的公主和一个普通学生,洛洛必须时常两头跑,日子过得繁忙却充实快乐。
她的长相像爸爸,性格也比较相近,却不会任性得让人生厌,暴躁得不近人情。这多亏杨阳教育得好,又以身作则。
不过,这个活泼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的少女,内心深处一直牢记着一个诺言。
她身边并不缺追求者。幼儿园就男女通吃,女孩羞答答地送小手绢,男孩围着她献殷勤。大了收到的情书巧克力鲜花更是不计其数。而在魔导国,那些油头粉面的贵族少爷也绞尽脑汁,想攀上她这朵贵重的宝石花。
洛洛并不高傲,她就是看不上任何男性。
和她心目中那个人相比,这些小鬼头就像上不了台面的虾米,连给他提鞋也不配。
现在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红发殷然的他在她窗前伸出手,带着她乘风翱翔。
[维烈叔叔是彼得潘吗?]当时的她兴奋得尖叫连连。
[呵呵,那洛洛不就是我的温蒂了。]
温润的嗓音如月夜的清溪,涤人心脾。笑容是永远不变的悠闲。一言一行,无不风采翩然。明明是中上的容貌,却散发出倾城佳人特有的,湮灭红尘的魅力。
那是种绝代风华的气质。
借喘口气从热闹的宴厅里溜出来,洛洛扁着嘴在花园里闲逛,镶有蕾丝边的雪白裙摆下,纤足泄愤地踢着小石子。
还说什么我十五岁生日以前会赶回来,维烈叔叔是大骗子!
“迪尔薇亚。”
不是透过项链传来,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洛洛转过头,看见一袭红衣,以及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清俊容颜。
红发青年扬唇,露出她同样熟悉的闲散弧度:“果然是呢,我的小公主长大了。”
下一秒,他被扑了个满怀。
“坏蛋!坏蛋!”小拳头捶打他的背,“这么晚才来!”
“抱歉抱歉,不过还没到点不是吗,我很守时的。”拉开少许距离,维烈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清澈液体,“乖,不哭,再哭妆要化了。”洛洛用泪湿的眸子恶狠狠地瞪他:“不许再用这种口气!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维烈好脾气地笑道。
“还有,为什么叫我那个名字?好怪。”
迪尔薇亚;德修普,是她魔导国的专用名。
“咦,你不喜欢我正式称呼你吗?”
“不喜欢,我喜欢你叫我洛洛。”说着,黑发少女又拥紧他。魔界宰相暗暗苦笑:还是个孩子啊。
“嗯,时间差不多了。”拍拍她的背,维烈手指夜空,“看着哦,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洛洛精神大振,好奇地抬头。
砰!远处的喷水池广场响起一声爆音,明亮的礼花打着旋升空,一边绕出她的名字,一边发出“祝洛洛生日快乐”的清脆童声。然后,是盛大的光雨洗礼。
放射形、绽放形、涟漪形……姹紫嫣红,色彩斑斓,绚丽得令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甜香,而非刺鼻的火药味。宫里的人都被惊动,纷纷奔出来,同样陶醉地仰望这一幕。
刹那的辉煌渐渐进入尾声,突然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际,化作碎散的金箔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黄金雪。
赞叹声此起彼伏。洛洛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不可思议的温暖,同时醇厚的男声在她耳边低语:“喜欢吗?”
“嗯!”洛洛绽放出比烟花更灿烂夺目的笑靥,忽而小脸泛红,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洛洛……”
“我、我给你的礼物啦!”
“呵呵,谢谢。”维烈大方地笑,在他看来刚才那个甚至连吻也算不上。洛洛却羞得连耳根子也红了,讷讷道:“维烈叔…我叫你维烈好不好?”
“好啊。”依然纵容的语气,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兴味:这小丫头害羞的样子挺可爱的。
“你明年还会不会来?”
“会,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看你。虽然这次是工作中途跷跑,不过剩下的量不多了。”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洛洛有点惴惴不安。维烈笑着抱起她:“没这回事,我很高兴看到盛装打扮的小洛洛。”秀发飞扬的少女朝他绽开人比花娇的笑容,偏偏这个时候,不解风情的第三者横Сhā一脚:“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
“啊……爸爸。”
“哟,两位,好久不见。”姿态洒逸地招呼,维烈直接瞬移到天上,“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我也不留下碍眼了――洛洛,明年见。”
“明年见!”和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反,洛洛热情地挥手。
******
魔界。
混沌停滞的虚无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岛屿悬浮。看似狭小,在飘荡的无数生灵看来,却是壮观到可怕的成就。因为这里是虚无,罪人的流放地,只能进不能出的监牢。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在这里编织时间,制定法则,开创历史,给予一部分生命栖息地。
幽魂们不能说话,无法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无法告诉那些名为妖魔的种族:你们有多么幸福!
踩在脚下的土地,呈现出诡异的暗青色,植物也是深红、灰绿、蓝黑之类的颜色,形成一片浓稠黯淡的色调。浑浊的气流不时翻滚,视线不明的远方偶尔响起细小尖锐的叫声。
“真是荒凉,沉沦沼泽似乎该清理一下了。”红衣旅者恍若散步地慢慢穿越暗魔森林,一只手拎着野餐盒,嘴里嘟嘟囔囔,“空气这么差,连坐下喝个午茶都不行。”
突然,以叶片为掩护色的蛰伏者伸出锐利的爪子扑向猎物,满脑子饱餐一顿的念头。这显然是个智力不高的下等妖族,不然光看到所谓的食物是人类的形貌,就知道是不能招惹的上位者。
暗色的黏液喷溅出来,却在半空自动转弯,一点也没沾上如血的长风衣。
出手狠辣,毫不犹豫。对于胆敢冒犯自己的宵小,魔界的实权者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有时他还会通过一些弱者绝对不会认同的方式消遣,调剂放松自己。毕竟无聊的岁月是那么漫长,而他肩负的又是决不能卸下的沉重责任,不疏通内心的通风口,维持精神的安定,后果不堪设想。
比起一个疯子,还是虽然有少许恶劣,本性却善良的统治者好吧。他心安理得地想。
身躯庞大的半妖魔轰然倒地,越过它,维烈继续未完的旅程。
然而,在他走了以后,那庞然大物动了动,而这,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情况。
“是这里了。”
仰头注视空中细小到几不可辨的灰色凹洞,维烈一贯悠然的眸浮起罕见的凝重。
虚无本是不允许生命长存的死亡之海,像魔界这样巍峨的陆地,自然会被蚕食瓦解,引来众多放逐者或迷失生灵的环伺。尽管有他的力量守护,也难保不出万一。所以必须定期巡视,看是不是有漏洞。怠惰如他也不会在这项任务上偷懒。
而这次的情况更为严重,他察觉了[异界]的气息。
发现源头,以慢悠悠和迷糊出名的魔界宰相反而不急了,设下净化结界,喝红茶配苹果派度过悠闲的午茶时光,才拍拍衣摆起身,把茶具洗干净放回野餐盒,扔进次元空间。
下一秒,他出现在半空,右手一撕。
伪装被剥除,露出约五米尺径的洞口,从中传出大得出乎他意料的吸力。稳住阵脚,维烈进入名为夹缝领域的缓冲地带。
映入眼帘的是没有上下左右的灰色世界,其中蠕动着千奇百怪,肤质像是石雕的怪异生物。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丑呢。”白皙的掌心涌出艳红的光芒,与战斗姿态截然相反,魔界宰相笑得极为谦和礼貌,“抱歉,我的世界不欢迎不懂礼节的入侵者,如果有美丽的外形或有趣的性子也罢了。”
看不见的魔力波绞碎了数以百计的石怪,幸存者们发出无声的哀叫,震慑于瞬间张开的无形力网。维烈没有施加毁灭性的打击,从敌人的反应看,它们并非单纯的觅食,而是有组织的侵略。那不揪出主谋,相同的事态还会再次发生。
要追上去吗?不,这太草率了,也许是陷阱,深入敌境也是不智之举,那么……
纵横交错的灰白色光线包围住他,维烈只轻轻一挣就摆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某个特定目标。所过之处,惨绿的鲜血狂飙。
“出现了,出现了……”
闪过他的扑击,幽魅的笑声忽高忽低地回荡在灰色的空间里,歇斯底里中蕴藏了无尽的恶意,“维烈;赛普路斯,你还是老样子。”
认识我!?维烈一愕,手中的火焰也象征主人心境地吞吐:是曾经的手下败将?还是旧时代的残民?
看这势头,不像朋友,十有八九是仇家。
不过,我在旧时代有朋友吗?欠缺紧张感的魔界宰相不看场合地回忆,反正他自信敌人的程度不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大意往往会招致悲惨的下场。
形状像巨大花蕾的异界来客吐出黑色的孢子云,轰碎了他的防御,粗如儿臂的黑藤卷起他清瘦的身躯,施虐地绞紧。
“果然你为了创造这个世界费了很大力气。”敌人阴阴地笑。
怎么会!大睁的眸充满惊讶,虽然本能在被缚的前一刻护住了要害,维烈还是清晰地感到体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消失。
不是外界因素,是……脑中迸出清明的火花:[蚀月之刻]!血族最虚弱的时段!
该死!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理智比感情更快行动,崩裂的黑色触手瞬间重组,与红发青年交手了数回,两败俱伤地反方向弹开。
跌落的身体狼狈地滚了两圈,其中一半是演技,维烈还有余力。
但敌人也有,而且不下杀手的原因愚蠢得让他好笑。
他的幻术被破解了。
披散的发不同于原本的殷红,是仿佛红宝石溶液染成的明艳色泽;衬着毫无瑕疵的五官,完美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光洁的前额以流线型的金属装饰出荆棘之花,与秀长眼中的血瞳一样颜色。
“真美,真美。”
粘浊的液体随着某样异物跃出花心,是一张人脸,惨绿而青筋交错的丑陋,微微刺激了维烈的记忆,却跳不出对应的名字,也没有因此停止暗中的小动作。
配套的首饰还有项链、臂环、手镯和戒指,是他以防万一亲手制作的魔道具。
暖意沿着额心的宝石流入渐渐虚弱的身体,补充流失的体力。
反击在电光火石间。
散射的能量一息就铲平了石怪的大军,却无法动摇巨大的花苞,而维烈的目标也不是消灭它,虽然他很想。
逃走、堵住缺口、暂时性地封住敌人,对现在的他已经是极限。
“维烈,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愤怒的大喊在爆炸声中也清晰可闻,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恨意,“除了逃跑、躲藏,你还会什么?你忘了是谁给你容身之所,又是谁无耻地背叛?你怎么对得起姐姐,你怎么对得起蒂亚!”
结印的手冻住,低喃的声音是无法克制的动摇:“莫非斯……”
莫非斯!竟然是莫非斯!
“你终于想起来了啊,姐夫。”
中断封印的反冲和敌人的攻击一并打在身上,飘散的血雾染红了视界……
******
冰冷的雨丝渗入衣裳,唤醒昏沉的人。
误差。转动目光看清周围,维烈又是放松又是懊恼地吁了口气。他本来想用给洛洛的项链当媒介躲进杨宅,结果紧急传送还是偏移了目标。
抬手释放了一个幻术掩盖绝世的美貌,意识到后,维烈苦笑。
真是可悲的习惯,弄得他连移动和传讯的力气也没了。
好久没这么落魄了……魔界宰相死性不改地沉浸在新鲜感里,从记忆深处浮现的俏颜却令他的笑容当场冻结。
[在黑夜里创造历史,只有你可以。]
[相信你自己。你创造的历史,绝对正确!]
突然前所未有的疲倦,他蜷起身子,坠入深沉的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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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别跑啦!”
被饲养的杜宾犬拖向小巷,身穿运动服的少女大呼小叫,“我们要赶快回去,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没有理会她,杜宾犬冲着巷口吠叫。洛洛终于起疑,探头张望:难道有什么?
熟悉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她扔下绳子,飞奔过去。
“维烈!!”
手下的温度异常的高,翻过他的身体,跃入视野的是一张惨白的清俊脸庞。强忍担忧地检查,没找到伤口,洛洛用尽全力背起他,跌跌冲冲地往家跑:“爸爸!妈妈!”
杨阳正拿着伞出门迎接,听到呼唤立刻赶来。
“这家伙怎么会受伤?不会是装死吧。”
帮忙母女俩把不速之客搬进卧室,安置妥当,诺因才回过神,怀疑地左瞧右瞧。史列兰更用指头戳啊戳,确认真实度。见状,杨阳无力地道:“就算他要捉弄我们,也不会任你做出这种动作。”
“爸爸,别玩了啦!”正绞干湿布的洛洛忧心如焚,“他烧得好厉害,你快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对魔族用治疗术只会杀死他,这里也没有医生能帮他看病。”
“那只能放着不管吗!?”
“冷静点,洛洛。”杨阳发挥无与伦比的镇定功夫,指挥父女俩,“他会自己治愈自己,你不用担心,好好看护就行――诺因,跟我来,我们有必要通知大家一声。”
“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诺因也浮起郑重之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能够打伤他的敌人,绝对非同小可,不尽快做好准备,等大祸临头就迟了。”
室内安静下来,洛洛的心却没法宁定,不停地帮他擦汗。青年的脸色苍白而泛着病态的潮红,无血色的唇逸出断断续续的呓语,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这一刻,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男人是不同的生物。
过去有认知却没有实际体会。维烈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融合得像她的一部分。
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对他的依恋,对他的爱慕,就好像呼吸,自然得不需追究“为什么”。
可是现在,她却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咬紧下唇,洛洛试着忽略这股陌生的情绪,把湿毛巾放在他额上。
有什么关系,我也有六分之一的魔族血统。
“你要快点好起来,维烈。”
******
维烈,维烈……
轻柔而悦耳的女性嗓音一遍一遍地回荡开来,唤起深埋的回忆。
他在尸体中诞生。
有意识的一刻,看到的就是满地半沙尘化的族人。
魔族没有灵魂,死亡就是永恒的安眠,除了一颗叫做[核]的珠子,什么也不会留下。
没有人教导他,他饿了只能吃族人的核。因为个个死不瞑目,记忆全是怨恨和不甘,有用的讯息并不多。
光是消化这些感情,就让幼小的他疲惫不堪。
而且他是纯血族,和需要慢慢进化的下等妖魔不同,生来就有智识,也过早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核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他要怎么办?
他连进食的方法也不知道,毫无狩猎技巧,撕开肉喝血是很简单,但这是低等血族的做法,与生俱来的自尊从根本上抵制。
是骄傲地去死,还是卑贱地活着?两难的抉择摆在他面前。
不到两秒,他冒出个赖皮的念头:能不能骄傲地活着?
这是一般的血族绝对不会有的思考回路。
后来他才知道,他不像血族的部分,来自他的父亲,被同族称为[卑劣者]的男人。
而他的母亲,是像凤凰般高傲凛然,吸血族的女王。
矛盾的天性,和从出生就烙下的孤独,是纠缠在他骨髓深处的毒。
******
旧魔界是标准弱肉强食的世界。
要么吃同类要么被吃,弱者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有强者有发言权,可以肆意践踏比自己柔弱的生命,但他们随时也会被更强大的上位者吞噬,化为妖力或魔力。
在这里,力量代表了一切。
血族本是群魔敬畏的实力派,可惜他是例外,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逃跑和隐藏,就成为他的保身之道。
不过他还没有堕落到去谀媚,虽然主要原因是他看透这个法子更不安全。
上级妖魔全是阴晴不定的疯子,一发作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屠杀。如果是有真本事的贵族或追随者也罢了,像他这样只能以色媚人的次理品,一定是第一批的炮灰。
当然,也有逃不掉的时候。幸好他的身体复原速度异常的快,似乎是那些核带给他的唯一好处。
但是害处更大。过多的魔力凝成坚固的[壳],贪图他力量的妖魔也抽取不出来,更别说他自己。他成了彻底的废物,连被食用的价值也没有。
能够仰赖的,只有强韧的肉体,和一次次死里逃生磨练出的武技。
觅食、躲藏、漫无目的地旅行,单调的生活使他逐渐麻木,直到遇见那个温柔的水妖。
******
晶莹剔透的美女,像鱼鳍一样展开的双耳流动着如水的淡蓝色泽,有透明质感的手腕也连着薄如蝉翼的翅,湿润的眸像融化的烟水晶。
她的性子却是顽皮的,初见面就用尾巴拍了他一头一脸的水。
[你是火魔……哎呀,是血族!]
[你见过我的同族吗?]隐藏起****,他试着表示友好。
[没有,我以为血族都死了,也许贵族的宫殿还有一两件收藏品吧。你好弱,原来也有你这样弱的血族。]
他苦笑,一为她的直白;二为突然发现的认识:原来下等妖魔都能看出他的底子,难怪针对他的攻击从来没停止过。
越是食物链的末端,天性越敏锐,反而是他这个空有力量却无法使用的上层,迟钝得可悲。
水声响动,她游到他面前,近距离注视他的脸,不掩赞叹:[你好漂亮!没有贵族抓你去当玩具吗?这么美的长相,魔王的宠物大概也比不上。]
妖魔天生会被美貌和力量吸引,妖族的倾向尤其明显。
[我很幸运,至今还没被贵族看到。]
[你不想做贵族的下仆?那干嘛不把脸遮起来?]
他很诧异:[可以遮吗?怎么遮?]她更惊讶:[你…你的父母没教你?]幻术是最最基本的法术,下等妖魔一进化到半妖魔就能自由使用,上级魔族必须通过父母教授,但也是一学就会。
[没有。]他语气很平淡,[他们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这样啊,那我教你好了。]
[……你不怕我学成后,反扑你?]
她笑着游远,再度浇了他满脸的水花:[如果会被你捅一刀,就代表我警觉心不够,关你什么事啊。]
******
美丽的菲娜,温柔的菲娜,她是他的老师,他当成母亲敬爱的女性。
虽然她也只是个中级水妖,能够教他的有限,但正是因为有了基础,他才能自己摸索着修炼。
她还是个优秀的歌手,吹奏的草笛能打动最冷漠的石妖。
看风、看水、看花,品尝美味的水果而不是腥气的肉类,这些生活乐趣,也是她教的。
这样的菲娜,在他走了以后,被狩猎的贵族看中,带回宫殿,活生生地做成雕塑。
费尽心血,他把她救出来,亲手砸成碎片。
因为他解除不了咒术,也不忍心她用那种方式生存。
看着满地碎晶,他流不出泪,他的眼睛像红宝石做的,从出生就一直干涸。
[失误。]他只是蹲下来,嘀咕了一声。
因为核也被他砸碎了。
******
这么一闹,很多贵族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对他大感兴趣,日子越发难过。
东躲西藏了多久,他数不清。就像遇到菲娜之前,度过多少日日夜夜,他也毫无概念。后来才从妖魔的口耳相传中拼凑出:竟然有数百万年。
那么漫长的时光,还远远不及和菲娜在一起的六年深刻。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她笑起来眼波流转,耳朵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颤动。
心底像有一把钝刀在割,缓慢地,用力地,割着。
魔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唯一的光源是一颗巨大的紫色光球,据说是某代魔王掏空魔力凝结成的。除此之外,就只有贵族的宫殿终年点着青白的磷火,以及闪着紫黑色光芒的虚海。
虚海通向虚无,那里是罪人的流放地。
说是罪人,其实不过是权利斗争的失败者和误入的倒霉蛋。要比罪孽,魔界哪个不是满手血腥?
他也成了倒霉蛋的一员。
追兵太多了,其中又不乏力量强大的贵族下仆。而他那时的水平,勉强只能和一个中级妖魔持平。
就是这么紧急的时刻,他停在路中央。
脚下的土地探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伞状的乳白色盖子细腻而光滑,柔软的支柱还不及小指尖长,似乎受到惊吓的样子,摇来晃去地扭动着小巧的身体,发出细细的颤声。
好可爱的小东西……
他就那么不分场合地瞅着,然后被偷袭者打下悬崖,掉进虚海。
因为看蘑菇而淹死。
真是悲惨的死法,连神经一向坚韧的魔界未来统治者也欲哭无泪。
******
醒来时,他邂逅了蒂亚。
他和蒂亚其实不是那样的关系,那个风一般的翼族少女待他如长姐,严厉而不失温柔,尽管她外表看起来比他小。
她也有资格摆出这样的态度,他身处的雷克特岛是遏止虚无侵蚀的唯一关卡。岛上的住民翼族张开绵密的结界挡住无所不在的混沌之力,守护着整个魔界。
[宇宙迟早会被虚无吞噬。你知道吗,古神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听说每时每刻都有异界无声地消亡。]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他心下撇嘴,当时的他是不折不扣的文盲。魔界的文献都被统一保管,只有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有机会学习接触,而很遗憾的,他的家族早就被毁灭了。
摩擦着犀利的短刀,绿发高束的少女弯起细长的眼,露齿而笑的模样像夏季的风吹过草原一样清爽。
[维烈,我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很像一样东西。]
[像什么?]他有一丝好奇。
[光。]
[那个?]他用大拇指比比空中的深紫色光球,[我似乎没那么臃肿难看。]她失笑摇头:[不是那么黯淡的光芒。嗯…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人界有一种叫太阳的光源。]
[人界?]
[对,那里住着一种叫人类的弱小生物,样子和我们差不多。]
他讶道:[那不是很厉害吗?下级妖魔要修炼好久才能拥有人形。]她比手划脚地解释:[不是,他们好象一出生就是那样。没有魔力,也没有妖力。但他们有叫做魔法或科学的技术,能发挥出不亚于我们的力量。他们也非常聪明,喜欢团体行动。]
[哦。]他听得新鲜不已,第一次感觉世界是如此辽阔。
蒂亚开拓了他的视野,教会他知识和许多有用的技巧,他们也很谈得来。同进同出的次数多了,每个人都把他们当成一对。包括蒂亚的弟弟莫非斯,总是姐夫姐夫地叫。
但他并不打算长住下去。
雷克特岛太和平了。修炼法术合适,武技却无法提高。
他需要强韧的肉体,才能撑住魔力释放。他已经发现了,随着他的进步,那层壳有松动的迹象。只要他变得更强,封印解开是指日可待的事。
蒂亚希望他能留下来,和她们一起抵抗虚无入侵。他拒绝,说明原因。
没有力量,理想再伟大也枉然。这一点,实用主义者的红发青年再清楚不过。
听罢,绿眸的翼族少女沉默了良久,点头表示理解。
[那,等你变强大,你会回来吗?]她凝视他,眼底闪烁着某种情绪,他只看懂希翼。
[老实说,我自认不是那块料,不过我会报答你的恩情。]
[不是恩情。维烈,你不认为责任是与生俱来的吗?你凝聚了你所有族人的力量,这本身就是个奇迹。那你担负的,必然是名为‘奇迹’的责任。]
是这样吗?他愣了愣,从来没想到那个层面。随即,淡淡的笑意在他唇畔化开,是血族特有的优雅,和他天生的雍容自在。
[蒂亚,那样的想法太沉重了。如果我悲观点,不是会把自己定义为族人的复仇工具?]
[维烈……]
[死者的事我不管,我只要活得对得起我自己就行了――你的恩情,我会报答。]
最后一句话,对初恋的少女而言,是一道血淋淋的伤。
率性的血族青年不明白,骑着空马,他离开了雷克特岛。
那之后又过了数百年。
离封印解开只差一口气时,旧魔界时代结束了。
天崩地裂中,浑身是血的蒂亚从天而降,再次和他相遇。
苍白的脸上没有泪,是接近死寂的平静。
[请你帮我找莫非斯,还有保管这块源之石。]
他下意识地接过红如血钻的椭圆形宝石,不解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界出故障了吗?莫非斯没和你在一起?]
[他以为是你泄露了岛的位置,跑去找你算帐了。]蒂亚简单地回答。
大睁的红眸浮起震惊,接着是恍然大悟。
雷克特岛位于虚海深处,又有结界保护,如果不是内部人员泄密,外界要找到是千难万难。莫非斯会怀疑他,无可厚非。
但是他没有!
真相淹没在黑暗里,而这真相也愚蠢得不值一提。魔王城堡有关于雷克特岛的片断记载,偶然翻到的贵族,垂涎翼族女子的美色,发动大规模的搜索,最终一手葬送了魔界。
[蒂亚……]她为什么相信他?
[你不是这种人。]展开翅膀,绿发少女白玉似的脸庞第一次滑下两行晶莹的液体,[维烈,我求你一件事:万一我们挡不住,请你再设一道屏障,复苏魔界。]
[蒂亚,我很想答应你,可是――]设结界也罢了,他会拼老命试试,但复苏魔界?他哪有这本事啊!
[你以为魔界是一开始就有的吗?也是我们的祖先建立的,和你一样,在破灭中重生。]
[……如果什么也没留下呢?]
[那就在黑夜里创造历史,只有你可以。]冉冉升起的少女俯视他,绽开比太阳更耀眼的笑容,[相信你自己。你创造的历史,绝对正确!]
******
魔界终究是毁灭了。
强行开启封印,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永远治不好的暗伤。即使如此,他也连一个生命都没能救下。
只有他,和魔界的残渣。
魔界本身就是有魔力的土地,加上源之石的力量,成长到一定程度,就能孕育出生命。
一个人在那个孤绝的宇宙,编织着遥不可及的梦想。
太长太长的时间,长到几乎连自我也迷失了。
幸好,还是拾了回来。
意外的,第一个出生的妖魔,竟然是那个害他差点溺毙的蘑菇怪。
依旧是摇摇摆摆的样子,愣头愣脑,对他佯装要踩下的大脚丫,惊吓地连声低鸣。
那一刻,他笑了,笑出了眼泪。
双镜后传 血裔(下)
意识从深沉的记忆之海浮起,慢慢回到现实。
第一感觉是虚,身体好象破了个大洞,力量从那里流失,空空荡荡毫无着落,抬起千斤重的眼皮,映入视野的是一张喜极而泣的娇靥。
“哎呀,洛洛,为什么哭?”
“你还问!”黑发少女作势要打他,终究下不了手。帮忙换水的杨阳也一脸惊喜:“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诺因撇嘴:“哼,我就说他是装死。”
还是到杨宅了。维烈暗暗松了口气,想拨开毛巾,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得惨。
察觉他的状态,洛洛脸色一变:“维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维烈笑道:“是一个老朋友,见面礼热情了点,就弄成这副德性。”
“啊――竟然是你的私事,还好意思跑来我们家!”史列兰跳出来大吼。杨阳着眼于“老朋友”三字:“是你的仇家吗?”
“不,是我的小舅子。”
一家三口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成“0”字形。欣赏够了后,魔界宰相才笑呵呵地道:“开玩笑的。”
“洛洛,听到没,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了,赶紧忘了他,另外找好男人吧。”诺因抓住时机对女儿展开思想教育。维烈加重语气:“喂,我说了是玩笑。”
“你活了这么久,难道都没结过婚吗?”杨阳不信。洛洛回过神,眼里浮起雾气:“我不想当第三者,如果你真的结婚了,我会努力忘记你。”
“洛洛,我没有结婚啦!”维烈挣扎着坐起来,拭去她眼角的泪,“那是我朋友的弟弟,她对我就像姐姐一样。”他还没发觉自己干嘛这么焦急。
洛洛破涕为笑。杨阳和诺因哑然:姐姐?那个女人究竟多大年纪?
一放松,维烈就头晕目眩。洛洛连忙扶住他:“不舒服吗?我扶你躺下。”杨阳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粥?”维烈摆手:“谢谢,不用了。”平常他倒不介意享用人界的餐点,现在进食只会消耗他所剩无几的力量。
“还是喝点吧,你这副焉样,我都不起兴扁。”诺因也看不下去,顺带夸奖心爱的妻子,“阳的手艺很好,包你喝了还想喝。”不忍附逆他们的好意,维烈点了点头。
食不下咽地吃完,维烈就露出倦色。三人虽然满肚子问题,也只好让他先休息。
检视体内的情况,维烈在心里苦笑,伤势比他预想的还严重。那一击触发了他的旧伤,在蚀月之刻强行使用力量的后遗症也会慢慢显现,目前的虚弱只是开始……
******
隔日清晨,好不容易被杨阳哄睡的洛洛早早跑进客房,只见床上隆起一个包,却不见人。
维烈喜欢缩着睡?抱着一丝疑惑和更多的好笑,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啊――”
尖叫声响彻整栋屋子。
“怎么了?”在花园练剑的诺因首先翻窗进来,接着是煮粥煮到一半的杨阳,看清房里的情形,也呆若木鸡。
凌乱的床铺上,坐着一个顶多五、六岁大的幼童,稚气地揉眼,过大的衬衫反而显得他更加娇小可爱。
“咦?”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男孩吐出清亮稚嫩的嗓音,“是这个形态吗?也好啦。”
“你……你……”洛洛颤抖地指着他,震惊得语无伦次。对方回以春光烂漫的笑容:“不认识我了,洛洛?”
“维烈!”夫妻俩异口同声地大喊。洛洛终于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打量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没办法,我的伤太重了,只有尽量缩小体积,才能保存所剩不多的力量。”
仔细看,清俊的五官确实眼熟,发色和眸色也和原来一样。
“好可爱。”杨阳感动地道。维烈彬彬有礼地答道:“能得到你的夸奖,是我的荣幸。可否请你准备几套我可以穿的衣服?”
“洛洛小时侯的衣服我都留着,跟我来,我帮你试穿。”
“呃,外衣无所谓,女性内衣的话……”
“有一套她没穿过的运动裤,其他穿儿童装就行。”
目送两人手牵手离去,父女俩呆了好半晌。
为什么他们能够这么快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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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镜中的自己,维烈有片刻的无言。
本来他对变成小孩子还挺乐在其中,可是杨阳给他穿的衣服,实在幼稚得连他也汗颜。
上衣和裤子是一整套,颈后连着帽子,帽子上面有两个毛茸茸的耳朵,也就是俗称的动物装。
看出他的不快,杨阳殷勤地拿起另一件:“不喜欢小老虎吗?那小兔子也可以,更配你的眼睛。”维烈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确定不是趁机报复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兔子吧。”好歹这件是分开的。
换得差不多时,摆脱了石化状态的黑发少女走进来,再次僵住。
“洛洛,你看可不可爱?”杨阳抱起维烈献宝。洛洛勉强扯了扯嘴角:“可…可爱。”
私心里,她不得不承认母亲臂弯里的男孩着实讨喜,可是……她不是想和一个奶娃谈恋爱啊!
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难过,很快就能恢复了。”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维烈安慰。杨阳放下他,拍拍他的兔耳:“对了,你真的不要紧么?”
“这个嘛……”沉吟了一下,维烈朝墙壁用力挥拳,打出一个半人高,约三十厘米深的大洞,母女俩看得目瞪口呆。
“很糟。”他摇了摇头。本来应该一整面墙都被吹飞,至少轰塌几百栋大楼才对。
洛洛发出“啊啊啊~~~”的叫声,冲上前检视他的手,毫发无伤,捏了捏,居然还是软绵绵的。维烈挑眉笑道:“你在挑逗我吗,洛洛?”
“挑逗你个头啦!”殴他的是杨阳,怒冲冲地叉腰,“给我收起歪思想!洛洛才十五岁!”以往她不能拿这个觊觎女儿的男人怎么样,现在终于可以摆出长辈的架子。维烈捂着脑袋仰视她:“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杨阳也无法对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再施以老拳。
诺因开门走进,看到破了个洞的墙,毫无感触,他们的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维烈蹂躏了:“洛洛,带这小子走,你昭霆阿姨他们就要来了。”
他和杨阳都是品德高尚的人,不愿趁人之危,而自尊心极高的史列兰也不屑对这样的维烈出手,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绝对会把他吊起来痛打。
“好!”洛洛慌忙拉着维烈要从后门走,杨阳叮嘱:“钱包别忘了带,还有手机、钥匙。别跑远,就在附近逛逛。”诺因甩手对维烈施了个幻术,免得他一双红眼睛吓坏路人。
杨宅是一栋位于高级住宅区的花园洋房,邻里间隔很远。当初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并非摆阔,纯粹是基于安全考量。
而全部是美形的一家三口,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当背着小书包的黑发少女和像是弟弟的小男孩走出家门没多久,就有人上前攀谈:“洛洛,出来散步啊?这孩子是谁?”
“呃,他…他是我的远房亲戚。”不善说谎的洛洛红着脸支吾。维烈已进入新角色,脆生生地道:“阿姨好。”
洛洛踉跄了一步。
“你好你好,真可爱啊,洛洛,要好好照顾弟弟哦。”带着宠物狗的中年妇女摸摸那对兔耳,和蔼地笑道。洛洛含泪点头,牵着缩水的心上人走路。
“开心点,洛洛,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呢。”握紧她的柔荑,维烈的笑容是不变的闲雅,“去看电影怎么样?”记得人类都是这样约会。洛洛展颜一笑,随即面露犹豫:“可是妈妈说不要跑远,而且你的仇家还在追你吧,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应该不会想到我在人界,除非……”
“除非什么?”
维烈敛去深思之情,绽开无懈可击的灿烂笑靥:“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洛洛,我们不要理睬你妈妈的命令,去好玩的地方玩个痛快。”
“唔~~~”洛洛在母亲和爱人之间摇摆,举棋不定。
“洛洛的剑法很好,真的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保护我嘛。”
“……好。”
女生外向,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
于是,两人乘公交车来到游乐场,玩了一下午后,在肯德基店用餐,一人一个甜筒回家。
“今天好愉快!”
洛洛开心地蹦蹦跳,浅蓝的荷叶边裙摆随着轻盈的步子飘荡起来。因此,虽然维烈不是故意的,还是瞄见她裙下的风光。
嗯,熊宝宝,果然还是孩子。面不改色地别开眼,他继续舔香草冰激凌。反而是洛洛红着脸转过头:“维烈会不会觉得幼稚?”维烈由衷地道:“不会啊,我就喜欢洛洛这个样子。”
比起玫瑰的成熟冶艳,他更青睐野菊的天真质朴,就像眼前的少女。
不过,有没有达到“爱”的地步,他还弄不清楚。
“嘿嘿。”洛洛开怀地笑了,笑到一半神色又耷拉下来,“可是…有同学说我早熟,其实我只是和那些男生打打排球篮球什么啦,约会从来不去的,上ktv也是要带女生才行。就算做到这么谨慎,还有人说我是故意摆架子,想选个好的――我哪有这样想!”维烈眯起眼,以幻术掩盖的黑眸浮起丝丝艳红的流光。
竟敢打她的主意,那帮小鬼活得不耐烦了!
连同恶意中伤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别难过,洛洛。”执起她的手,魔界宰相笑得魅力十足,“等我恢复了,我会告诉你的同学,我才是你真正的男朋友。”再没有话比这句更打动女人的心,黑发少女娇靥通红,幸福地点头。
“啊,嘴边沾到了,头低下来。”维烈勾勾食指。洛洛依言弯腰,原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擦掉,不料一只小手抓住她的鬓发,然后某个温软的物体舔去她嘴角的巧克力。
“呀――”一把推开他,洛洛紧紧捂着嘴,“你怎么能这样!”
“?”并无歪念的维烈愕然,抠抠左颊,“你不喜欢我把口水留在你脸上吗?”如果刚才是羞得快爆炸,这会儿就是气得快爆炸,洛洛狠狠跺了跺脚:“维烈是大笨蛋!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扭头横冲直撞。
“洛洛?”维烈一头雾水地追上去,但他人小腿短,卯足了劲还是越来越远。突然他经过的一家商店橱窗玻璃碎裂,蹦出一头绿毛的有翼怪物,抓住他朝天上飞去。
尖叫四起,附近的人们吓得魂不附体。闻声转头的洛洛大惊失色:“维烈!”
顾不得母亲不许在闹市区使用魔法的规定,她一边用风翔急起直追,一边拿出手机搬救兵:“喂喂,妈妈!”
“洛洛,你跑到哪……”杨阳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妈妈,你快和爸爸来!维烈被怪物抓走了,我们在xx路!”
“知道了,你们撑着,我们马上就到。”杨阳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远比女儿多,立刻切断通讯。
飞行术再快也快不过翅膀,眼看距离拉长,洛洛双手平举,唤道:
“帕那索亚。”
银白的光芒呈放射状涌出,汇聚成一把造型优美的细长窄刃剑,弯月形的刀锋与把手堪称艺术品。这把神剑帕那索亚是维烈送给她的四岁生日礼物。虽然诺因曾质疑“魔族为什么会拿出神剑来”,洛洛还是宝贝得不得了,八岁就拿它当杠铃举,十岁已经能运用自如。
两发剑风准确地砍中怪物的右翼和手臂,洛洛猛地加速接住维烈,紧张得汗流浃背:“你没事吧?”
“没事。”与她截然相反,魔界宰相波澜不兴,神态一贯的悠闲,还好整以暇地往下看,叹道,“又要麻烦了。”
当年他用覆盖全世界的法阵让人们忘记那场灾难,这次恐怕还得重复一遍。
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尊老敬贤。
洛洛低下头,大吃一惊:“那些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只见满街乱窜的怪影,惨叫声连这里也隐隐听得见。
“来自异界的生物,应该是通过镜子出入。需要媒介作为渠道,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真正的大人物还没出场。”
仿佛印证维烈的话,天空出现异像,被夕阳照得金红的云层向中心聚拢,大气急遽地翻动,漆黑的雷霆像一张蛛网,朝四面八方散射。
“真是老套。”维烈嘟囔。洛洛当机立断地向下俯冲。相比那个看起来很有威势的头目,还是下面的小兵好对付。但是没等她飞出多远,一道灰白的光线对准她打下来。
维烈手掌疾翻,硬生生弹回攻击,反冲力却使洛洛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落,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她。
“爸爸!”
“你这丫头,太乱来了!”诺因气得破口大骂。洛洛被他凶得颈子一缩,维烈帮忙说话:“别这样,岳父大人,洛洛的表现很棒。”诺因瞪视他,紫眸燃烧着熊熊怒焰,大有把他扔下去的架势。
“什么岳父啊?诺因,你居然拐个小孩做女婿。”昭霆凑过来打量。维烈抛给她一个宛如春花的粲笑,笑得她心魂俱醉,伸手哄道:“哎呀,好可爱的宝宝,姐姐抱。”耶拉姆冷冷地吐槽:“都是阿姨的年纪了,还姐姐。”昭霆换上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地扑向他。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凌心宇微微皱眉,他已经失去[天眼]的能力,看不出维烈的真面目。冰宿催促道:“赶快下去吧,在这里只会成为靶子。”
话音刚落,巨大的黑色花蕾终于露出异态的形貌。众人看得傻眼,邱玲惊呼:“那是什么怪东西?”
嗯…是借助植妖吗?或者是反过来的情况?维烈眼底闪动着思虑的光芒。
“炎龙破!”杨阳举起法杖,火焰的巨龙吞噬了粗长的藤蔓,同时围绕开来的火旋涡更将众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娴熟的法术技巧让洛洛自叹弗如。(注:原版杨阳是纯职魔法师。)
“小心!是妖气之风!”凭着魔族特殊的感应,维烈喊破敌人接下来的招数。果然带着腥气的风压倒了炎墙,轩风紧急间张开的屏障也消融大半,不幸站在外圈的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冰宿及时召唤的冰风暴阻挡了敌人的触手攻击,自己却连翻几个筋斗,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吉西安!”茶发少女一向冷漠的丽颜浮起惊喜,紧紧搂住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公务很忙?”(咳,原版冰宿在《满》里是和法利恩配,在《双镜》是和吉西安。可怜的罗兰孤家寡人,和他现在的女朋友还是仇家)
代理魔王笑了笑,却掩不住眉间的忧色:“维烈失踪了,法拉也联系不到他,所以我来人界看看。”
“他没……”
“维烈!!”
冰宿的声音被洛洛的高喊打断,一根触手趁其不备,抓走了她怀里的小男孩。若非诺因夹得紧,她铁定冲过去救人。
那是维烈!?不知情的人们目瞪口呆。花苞里传出像是少年的笑声:“姐夫,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姐夫……再次陷入呆滞状态。
“口口声声姐夫,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维烈用力挣扎,两只兔子耳朵跟着甩来甩去,甩得昭霆等人神智恍惚。吉西安沉下脸,竭力压抑沸腾的怒火:“竟敢……这是对全魔界的侮辱,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要把你大卸八块!”
“可笑,他已经是废物了,你还要为他报仇?”
“哪怕他变成婴儿,也是我的义父,所有魔族最尊敬的宰相!”
“哈哈哈……”巨型花苞仿佛乐不可支地摇晃,“新魔界竟然全是这样讲人情义理的家伙!维烈,你教得真好啊。”
新魔界?吉西安一愣,余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啊?这家伙一手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魔界,他和我都是旧时代的幸存者。”
众人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吉西安的冲击尤其大。触手突然加重力道,维烈强忍着没发出呻吟:“可是这样的丰功伟绩,是用我姐姐的命换来的!是无耻的背叛者伪善的赎罪!”
“你说够了没有?”对他的指谪无动于衷,维烈一脸无趣地道,“演得好也罢了,这么拙劣的演技,你唱给谁听啊。”
“什…什么意思?”
“奥兰多,[贪食者],我早跟你说过,不慎重选择食物会吃出问题。这不,消化不良了吧。”
场内出现诡异的静默,良久,低低的笑声响起,不再是清亮如少年的嗓音,而是个苍老、粗哑的声音:“原来你还记得我。”维烈嘴角挂着冷笑,眼里却闪过痛楚:“莫非斯呢?他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那个麻烦的小子,他的意志的确强悍,不过怎么犟得过我。最后他放弃了,说只要我杀了你,他就乖乖让我吃掉。”
“你――”魔界宰相心脏绞痛,蒂亚的临终托付是他最大的遗憾,结果他还是没能挽救她最疼爱的弟弟。
“你还有空为那蠢小子伤心啊,都自身难保了。”
“住手!”激射而出的风卷被血红的波动化解,吉西安瞪大眼,险险拦下其他人的救援:“停下!不要攻击!”
“哼哼哼,发现了啊,你们再来一次,他恐怕就被我吸干了。”漆黑的外壳泛起红光,随着明显变年轻的声线,一张接近中年的脸从花心冉冉上浮,咧开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笑容,“血族的血果然滋补,只这么一点,就让我恢复了全盛期的水平。”洛洛惊骇地大叫:“维烈!”
她呼唤的人没有回音,滑落的帽檐下露出殷红的短发。
这样不行……吉西安的额角沁出冷汗:僵持下去,维烈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干脆赌一把。
想归想,他迟迟不敢动手。威胁地甩动人质,奥兰多厉声道:“把源之石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吉西安皱眉不解:源之石?
“真是的,我既不是血库也不是秋千,这么折腾老人家,是会遭到报应的。”维烈虚弱地抗议,“奥兰多,你问他还不如问我,源之石在我这儿。”有贪食者别名的植物妖魔将他提到面前,眼对眼鼻对鼻:“少吹牛了,我检查过,你体内没有!记忆也是给了他!”
“竟然偷窥男人的身体,你的嗜好真差劲。”
“不要顾左言他!”奥兰多怒吼。余人也有同感:都奄奄一息了,这没神经的家伙还在嘻嘻哈哈。
吉西安暗自困惑:记忆?难道维烈没有受伤,是装蒜?想到这里,他精神大振,不再压抑高等魔族特有的气,手上也开始凝聚力量:“我再说一遍,放了他,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奥兰多气势一馁,随即桀桀怪笑。维烈叹道:“太迟了啊,弗雷德,下次果断点。”
“什么?”
“你们看下面!”轩风第一个发现异常。依言低头后,人人为之色变。
水泥地面不知何时长出密密麻麻的柱形植物,最短的也有六层楼高,圆球状的顶呈现奇异的半透明,像装满了流质的物体,里面漂浮着面目扭曲的市民,诺大的城市在顷刻间变成一座死城。
“这…这是怎么回事?”邱玲吓得结巴。维烈间接回答了她:“又吃这么多,你不怕脂肪囤积过量,肥得走不动么?”奥兰多阴阴地笑道:“我自然消化得了,不劳你费心。”
“这种脆弱的食物,亏你能吃得津津有味。”吉西安嗤鼻,“哪怕你吸光一个中国的人口,也不是我的对手。”
“不是,他们和我一样,是人质。他吸收的是土地的力量,本体应该寄生在世界树。”维烈脑中的几根线终于串联起来:奥兰多自信的根源,他侵入魔界的途径,异界的Сhā手,现在只差……
“赛普路斯,你的确聪明,虽然你现在只是个废物,我也破格吃了你,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在众人会意过来之前,花瓣表面已裂开仿佛黑色漩涡的大口,将魔界宰相吸了进去。
“不!!!”洛洛用尽全力挣脱父亲的钳制,扑向即将关闭的大洞,跟着没入黑暗。
“洛洛!”杨阳和诺因震惊万分,局势却不容他们赶去救人,铺天盖地的触手笼罩了他们。
******
“帕那索亚,守护形态!”
一抓住那软绵绵的小身体,洛洛就启动佩剑的附属功能。
银白的光刃一圈圈包围住两人,最后化为一颗闪耀的光球。
闷闷的声音在她胸口响起:“洛洛,我没想到你会跳进来。”
“当然跳进来啦!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吃掉?”单纯的黑发少女并没有殉情的念头,纯粹是冲动下的行为,“那朵花实在太恶心了,居然把你吞进肚子!”
“妖魔都是这样的,不过笨蛋就是笨蛋,再怎么补也头脑简单。”维烈越说越轻。察觉他不对劲,洛洛担心地问:“你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贫血,不碍事。”调整了一下呼吸,维烈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她的额心,低声道,“不要动。”洛洛只觉一股热流涌入,全身的血液好象沸腾了似的,极为难受,幸好只持续了短短数秒。而在维烈眼中,她一双黑瞳变成了晶紫的色泽。
“你做了什么?”洛洛摸摸前额。
“我暂时提高了你的魔力,下面的环境人类的体质可能无法承受。”
下面的环境?洛洛冒出个问号,不一会儿,光球震了震,似乎到头了。得到维烈的示意后,她才撤消屏障。
映入眼帘的是看不到头的高大树木,形状和叶片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高得不象话。头顶灰蒙蒙的,但确实是天空。脚下的土地松软而粘稠,像是沼泽地。洛洛张口结舌:“这、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在怪物的肚子里吗?”维烈毫不意外:“果然没错。”
“咦?”
“洛洛,我们和人类一样,不吃东西就会死。旧魔界毁灭后,食物也没了,所以那家伙在体内开辟了一个异空间,用吞噬的魔界土壤和少量的动植物制造循环系统,补充他所需的养分――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可惜那家伙太贪了,又不晓得时常清理,才搞得那么臃肿,脑子也糊了。”
洛洛听得寒毛直竖:“好恶心哦!怎么有人做得到这么怪异的事!”
“他不是人,是妖魔。”维烈纠正。洛洛不以为然地瞅着他:“你就不一样啊!你会在肚子里塞一堆土和花花草草吗?”
“如果是呢?”维烈反问,红眸射出冷酷的光芒,“我的外表是比那家伙好看,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如果我也有个丑陋的原形,你会怎样?”
“我…我会怕。”沉默半晌,洛洛老实地回答。维烈翘起唇角,眼神也缓和下来:“然后呢?”
“我会努力适应!”洛洛握紧拳头,急切地道,“因为我觉得,维烈和那朵花不一样!不管你丑不丑,肚子里有没有草!”
“我不是草包。”维烈忍俊不禁,牵起她的手,“谢谢你,洛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黑发少女如释重负,红着脸小声补充:“我还会有一点点恶心,我是不是很坏?”
“不会,这是正常反应。放心吧,我可是很挑剔的人。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啊!!那不是要饿坏?”
维烈神色微黯,创造新魔界期间,那个封闭的宇宙除了他再无别的生命体,他只能将源之石植入体内,压抑血族的本能,熬过漫长的时光。之后,也因为融合得过久而取不出来,造成蚀月之刻异常饥渴又异常虚弱的后遗症,本来只是会困乏而已。
洛洛卸下背包翻找:“我带干粮了哦!妈妈早就教我要有备无患,还有照明工具和心宇叔叔送我的小手枪。野外求生技能我也会,你不喜欢压缩食品我可以打猎给你。”
温暖的话语沁入心房,泛开涟漪。
“要不要吃薯片?”拿出一包零食,黑发少女笑靥璀璨,“虽然妈妈说这东西占地方,可是只吃干粮没劲,快乐最主要,特别是困难的时候。”魔界宰相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那你想必也带着易拉罐了?”
“嘿嘿嘿。”
“洛洛,我也喜欢吃那些东西,但我现在不能吃。”
“为什么?”洛洛蹙紧眉头,“你果然不舒服对不对?”犹豫片刻,维烈终于坦承:“我是血族,血族需要的是鲜血和精气。”
“要血?早说嘛,你要我一点血我还舍不得?”洛洛大方地撩起袖子,“是割脉?还是咬我的脖子?”维烈啼笑皆非:“我可不想在你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头低下来。”
因为下午的教训,黑发少女有些忐忑地弯腰。扣住她的下颌,外表还是小孩的魔界宰相踮起脚尖。
轰!碰触的瞬间,洛洛从头红到脚。
熟练地挑开她的唇,维烈没有更进一步,专注地控制摄取量。普通人饿到他的程度,早就不顾一切地撕生肉吃了,然而意志坚定的魔界宰相还是冷静自制地进食。
她的味道前所未有的甜美,险些让他沉醉其中,幸好理智及时踩刹车,一边向后移,一边垂下手。
“好…好了?”洛洛僵立不动,结结巴巴地问道。维烈含笑以应:“好了。”
人工呼吸,这是人工呼吸。反复告诉自己,洛洛总算直起身,顺畅地说话:“奇怪,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你的精力很旺盛,只吸那么点对你没有影响。”
“那你会不会饿?”
“不会。”维烈睁眼说瞎话,做了个出发的手势,“我们走吧,得赶快出去才行。”洛洛刚拿出指南针,想起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地方:“我们往哪个方向走?这里有出口吗?”
“没有,但我们可以造一个。”维烈领着她开路。洛洛迅速背回书包,提剑在他身后戒备。不知是否路难走的关系,她总觉得气闷,视野也笼罩着混浊的紫黑色雾气。维烈立刻听出异样:“难受?”
“嗯,有点喘不过气。”
“……”果然六分之一的魔族血统还是不够。维烈脱下形状像护腕的手镯,帮她扣上。洛洛奇道:“咦,怎么看不出你戴手镯?而且大小刚刚好。”
“这是我亲手做的首饰,可以根据佩带者调整――不难过了吧?”
“嗯。”洛洛爱惜地抚摸精致的花样,半晌才回过神,“维烈,你给了我,你自己要不要紧?”维烈绽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我是男人啊,男人总是比女人坚强。”洛洛嗤之以鼻:“哼,你的口气和爸爸一样。明明比不上妈妈能干,还打肿脸充胖子。”维烈抹汗:“我和他不同。”
“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都弄成这样了,还逞强!”
“好好。”招架不住她的进逼,魔界宰相只有投降,“我们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唉,居然被迫降到和诺因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同等的水准,真是耻辱。
洛洛满意颔首,接着扑哧笑出声:“不过维烈还是比爸爸可靠多了。”维烈的心情这才转好。
两人谈谈笑笑,很快走出沼泽地。黑发少女仰望参天的树干,不禁感叹:“好象原始森林。”
“洛洛,你要小心,这里每一个生命,都是妖魔。”
“哦…哇!”维烈刚提醒完,洛洛就差点一脚踩上某个从土里冒出来的东西。伞顶细杆,脆弱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蘑菇!会动的蘑菇!”洛洛惊奇地大叫,捧在手心赏玩。
“又是你。”维烈哑然了一会儿,拎过蘑菇怪。洛洛眨眨眼:“你认识它?”
“颇有渊源。”
算下来是第三次了,这次是福是祸?
“这个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没什么营养价值,量也太少了,塞牙缝都不够。”维烈把不断低鸣的小东西递还给她,“你拿着吧。留在这里,它马上就会被吸干。”洛洛用力点头,爱不释手地捧着新宠物:“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叫‘诺诺’吧,我爸爸的名字分你一个。”
诺因会抓狂。维烈扬起奚落的笑意,继续带路。
贪食者的世界没有日夜,也仿佛没有尽头。一连三天,两人都行走在广袤的树林里,连手表和生理时钟也乱了。每次都是维烈喊停,洛洛才开始扎营。
“奇怪,那个花苞的身体有这么大吗?”
“这里是异次元,不能用外观衡量,时间的流逝也和外界不同,应该比较快。”
洛洛双目一亮:“那,可能我们出去时,外面还在打?”维烈看透她的心思:“担心你爸妈?”
“嗯。”洛洛点点头,浮起愧疚之情,“爸爸常说,我是不孝女,妈妈也常常看着我摇头。可是我忍不住,我其实不想让他们担心。”
“洛洛,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对自己过于严厉了。”维烈握紧她的手,微笑道,“该被他们痛扁的是我,是我拐跑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洛洛急声道:“不是!是我自己要喜欢维烈的!”
喜欢吗?维烈情不自禁地笑了:“呵呵,我可不会乖乖挺人家打。洛洛,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已经努力做到最好。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今后决不再冒险。”洛洛先是高兴,继而疑惑:冒险?
维烈随手拣了一片草叶,吹起欢快的旋律,洛洛却觉得曲调隐然有悲。
她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和心上人的年龄差距,也知道他云淡风清的笑容下隐藏的是她难以想象的过去,但她不在乎,只要两情相悦,其他都可以慢慢了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凝视那只牵着自己的小手,黑发少女突然有股冲动:想和这个人永远这样走下去。
笛声忽停,魔界宰相回首,红瞳深处荡漾着温暖的情潮。
松手,草叶顺着风飘远,打了几个旋才落地。
他是个矛盾的魔族,看开又看不开,放得下也放不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悲伤,却会感怀,想珍藏起每个在他生命里留下印迹的女性。所以他为砸碎菲娜的核遗憾,痛心没来得及报答蒂亚,对着爱奴耶尔的泪水晶发呆。
而洛洛,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这种感觉,就是[爱]了吧?
******
走出森林的一刻,洛洛不及欢呼,就傻在当地:“怎、怎么有沙漠?”
终于到了。维烈神色复杂。这片沙地应该就是被消化的妖魔的埋骨所,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找到莫非斯的遗骸。
以身犯险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不走一趟,他实在对不起蒂亚。就算是为了今后的心灵平静,也要冒次险。
“走吧。”
“咳!咳!”一阵沙风吹过,呛得洛洛直咳嗽。暗骂自己疏忽,维烈连忙启动首饰的结界。洛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呢?”
“我不要紧,嗓子很干吧,拿罐可乐喝。”
“可是……”
“没关系,这里没有妖魔,你可以放松一会儿。”维烈温言呵哄,心疼不已。本来他想一个人来,洛洛一跟,连累了他也被他连累。
“那我先吃东西,再换你吃。”洛洛点点头。维烈摆手:“我不饿。”
“谁要你吃干粮了,我要你吃我!”黑发少女没心机地说出引人遐思的话,紫眸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么多天连口水也没喝,你想成仙吗?”维烈抠抠脸颊,为了掩饰尴尬别过头,极目远眺。
“看风景?喏,望远镜。”洛洛把易拉罐夹在腋下,掏出一只高倍率望远镜挂在他脖子上。
维烈道了声谢,举起望远镜专心寻找,蓦地迈开大步,奔向刚才不经意瞄见的物体。
那是根墨绿色的羽毛。
拨开沙尘一看,魔界宰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默默捡起,贴身藏起。
翼族据说是堕落的神民,所以死后不会像魔族一样化成沙子,然而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化,最后还是只剩下一根羽毛。
洛洛跟着跑近,慑于沉重的气氛,没有询问。
几乎在同时,两人感到脚下传来异样的动静,高等魔族天生有[浮空]的能力,维烈先一步飞上天。而他虚弱归虚弱,负担一个人的体重还是绰绰有余,轻轻松松将还在施法的洛洛拉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刚离地,沙尘就像海浪般翻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令人不快的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可怕的吸力。
维烈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加重手劲。看出他的吃力,洛洛赶紧发动风系魔法,但距离还是一点点拉近。
“赛普路斯,不要挣扎了,乖乖让我吃掉,我会留你的小情人一根骨头。”
高低不一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沙漠上,赫然是贪食者――奥兰多。
“没有美感的家伙。”维烈嘀咕,语带怜悯,“你除了吃还会什么?”都进化到这地步了,还活得这么低层,可悲。听出他的同情,奥兰多口气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给你一点颜色看!”
洛洛先下手为强,灌注了全部斗气的银色光弧没入漩涡中心,激起宛如沙暴的飓风。
凄厉的哀号贯穿耳膜。
“干得好,洛洛。”维烈夸奖,殷红的眸盯着祼露出来的物事,微微眯起,“这就是你力量大增和驱使石龙怪的秘密吗?”
那是个仿佛石雕的巨大生物,外形像八足虫,上半身却是人的模样。洛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什么?”
“古神,确切的说是古神的遗骸,他没本事宰了神明。”顿了顿,维烈睁大眼。
不对!还活着!
虽然表面生机全无,但他可以感觉到极微弱的脉动,应该是进入了假死状态。奥兰多一定不知道,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食神。
救?还是不救?魔界宰相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的目标已经达到,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而且他的状态并不充裕,蚀月之刻还没过去,再滥用力量,难保他也不会被饥饿感逼疯。看这古神的样子,又是失血过多……
本来素未谋面的家伙连考虑也不用考虑,但是对共同抵挡虚无入侵的古神,他抱有一份根本的敬意和好感,他们从太古起就一直在战斗,付出了庞大的流血牺牲,到现在已濒临灭绝。
就算是为了物种的存续,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洛洛,你留在这里,张开结界。”维烈跳到那僵硬的躯体上,探知出心脏的位置,灌输能量。
只过了短短十几秒,他的脸就完全失去了血色,右臂和左手中指相继发出爆音,臂环和戒指也作为后备力量投入治疗。
“维烈……”洛洛直觉他在做危险的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打扰他,焦虑下疏忽了警戒。
“啊――”
正觉得差不多时,维烈听见令他手足冰凉的惊呼,回过头,刚巧看到结界被打散,长剑倒飞出去的一幕。
“赛普路斯,你做了什么?”
呼应抓狂的大吼,碗口粗的黑藤窜出地面,结结实实地捆住来不及躲闪的少女,同时一个绿色的身影凭空出现,一把扣住他的颈项。
“做让你生气的事咯。”感到手镯的护罩已然启动,维烈松了口长气,恢复轻松的态度,还好整以暇地打量眼前的敌人。和笨重的本体相比,这个分身细瘦得可怜,简直就像麦秆上顶了个人头,惨绿的皮肤也萎缩得像风干的树皮,手却着实有劲,掐得他也痛了。
奥兰多眼中喷射出苟烈至极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道:“赛普路斯,你永远想象不到我有多么憎恶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大半个身体都被我溶了,居然还挂着那副可恶的笑脸,嘲讽我、瞧不起我!”
“你这个混蛋!”维烈还没说话,洛洛先骂出声,双手激烈挥动,想挣脱触手的束缚,“混帐王八蛋!臭鸡蛋!竟敢伤害维烈,我跟你没完!”
“对了。”奥兰多绽开阴狠的笑容,“这女孩,我在你面前杀了,不,玩弄这女孩,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听到这集下流、恶毒、低级于一身的暴言,魔界宰相一时思考冻结。
情感的愤怒和生理的厌恶席卷而上,将他淹没。
血族对****的态度是淡泊而优雅,比起结果,更注重气氛的营造、环境的渲染、甜蜜的互动和心灵的碰撞,光是为了满足而草草进行已经让他们无法忍受,何况是单方面的兽行。
更别说强迫的对象是“他的女人”。
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唤回维烈的神智,红眸在瞬间迸出失去控制的狂乱光芒。
就算力量透支的代价是饿疯或沉睡个百儿千年,他也不管了!
“维烈――”
赤红的光炸裂开来,使整个异次元空间震荡不已。
******
剧烈的空虚感化为焚身之火烧灼着他,连强韧的意志也在这样的煎熬下灰飞烟灭,压抑不住的呻吟逸出口,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堵住。
清新甜美的气息输入体内,仿佛甘霖洒上贫瘠的大地,滋润了表层,却缓解不了深层的干旱。
反射性地,他伸手按住身上的人,渴切地汲取,遗忘了一切,只剩下本能支配着行动。
“嗯……”细小的悲鸣如一盆冰水浇熄了饥火,他瞪大眼,看清一张惨白的清秀脸蛋。
“你这笨女孩!”
死命推开她,维烈大口喘息,全身因恐惧而发抖,不敢想象他如果醒得迟些,会是什么局面。
“又不是…我的错。”洛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委屈地嘟囔。她也想挣开啊!是他力气大,把她的头压得死紧!
“……对不起。”维烈抱紧双膝,还没调整过来,“你没事吧?”
“只是有点脱力,你呢?”
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正当洛洛挣扎着想坐起来时,一具成熟的男性躯体覆盖住她。
那是维烈,又不是她认识的维烈。
荆棘花额冠下是一张超过笔墨所能描绘的端正脸庞,精致的五官组合得恰倒好处,用艺术品形容也不为过,又因为内在的气势而散发出直夺人心的光辉,宛如红宝石溶液浸染而成的长发垂荡下来,落在她的耳畔,带来丝绸般顺滑的感受。
连着目睹两次太过冲击的变身,使洛洛陷入大脑当机的状态。
维烈俯下身,锁住她的唇,送还吸走的气。
“好一点没有?”
“啊……好。”洛洛呆呆地应道,脸烫得足以煮鸡蛋。维烈笑着亲了一下,随即浮起凝重之情:“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我不吃东西也不会死。”洛洛回过神,愤愤地道:“可是你很痛苦耶!”
“男人受点皮肉苦无妨。”维烈翻了个身,坐在她旁边。
又来了,男人万能论!洛洛没好气地瞪他,瞪着瞪着,再次面红耳赤:“你怎么变成这样?”这张脸比她崇拜过的任何影星都美n倍。
“这是我真实的样子啊。”维烈微笑。洛洛只觉一轮太阳在眼前升起,不但头晕目眩,说话也语无伦次:“你、你不是长得很丑吗?”
“我可没说过,我只是假设我长得丑的话,你会不会嫌弃。”
“……”捉弄人也不是这么个捉弄法,她都做好迎接丑八怪的心理准备了,他却突然变成美得冒泡的大帅哥,叫她如何自处?
洛洛初次体会到杨阳和诺因的心情,双拳紧握,全身发抖。嗅出火药味,维烈不解地眨眼:“你可以接受小孩的我,却不能接受原形的我?”
“不一样啦!”洛洛大喊,气得扑过去捶打他,“一下子变小一下子变美,圣人也给你弄得发疯!适应,适应你懂不懂?我知道不管哪个都是你,但是脑子要转过弯来不是容易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被她的激动吓到,维烈连忙安抚地抱住她,“是我不对,洛洛不气。”
有力的双臂不同于柔软的小手,传递而来的是成年男子特有的可靠坚实。
还是这样的他让人放心依赖。熟悉的怀抱平息了怒气,洛洛靠在他的肩头,沉浸于否极泰来的感觉。
维烈却心情低落,一手摩挲她乌亮的秀发,一手变出一件斗篷,盖住她衣不弊体的娇躯。
“对不起,洛洛。”
是他的疏忽,才让她身险陷境,又听到那种龌龊的言语。
“啊?什么?那个啊,虽然把衣服撕破是很过分的恶作剧,但我也没有生气,反正那是朵花嘛。”洛洛不在意地道,明朗直率的她完全无法把玩弄和侵犯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更想不到一朵花能对一个人做出什么事,在她看来奥兰多的行为和路边的野草划破她的裙子差不多。
魔界宰相哑然了一阵,喷笑出声。
没伤到她,他很庆幸,但这笔帐,还是要讨回的。
圈紧怀里的少女,维烈沉声道:“我们走吧,洛洛。”
******
由于体内的骚动,本体的行动迟缓了许多,但杨阳等人还是持续着苦战。
一大群人身大小的蛾子发出刺耳的喧嚣,配合触手展开连绵不绝的攻势。只有杀伤力强的单体魔法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大规模的法术对它们恐怖的复原力几乎毫无作用;而武器砍下去,它们很快就会分裂出一模一样的自己,简直杀之不尽,烦不胜烦。
“洛洛!”一看到女儿从空间门里跳出来,诺因顾不得四周嗡嗡叫的敌人,惊喜地迎上前。反而是杨阳保持法师应有的冷静,没有贸然行动,还帮丈夫摆平偷袭者。
“爸爸!”洛洛扑进父亲怀里,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诺因哼了一声,天大的怒气也因为她良好的补救态度烟消云散。瞥见她身后的红发青年,愣了一下:“你是谁?”
“哎呀,爸爸,你认不出吗?他是维烈啦!”
维烈!?包括诺因在内,抽空瞄过来的人都目瞪口呆。
“你这家伙,拐骗了我的女儿不够,还变成这副小白脸的模样害她陷得更深,我跟你没完!”史列兰反应快,将诺因挤进去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抱着洛洛,他已经干起架来了。
相比他的火大,维烈依旧一脸欠扁的悠哉笑容:“彼此彼此,殿下,想必我们未来会相处得很好。”
“我宰了你!”
“喂,史列兰,看看场合!”杨阳一眼就认出丈夫换人了,大声提醒。亲亲老婆一开口,黑发青年立刻收起狰狞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注意力放回敌人身上。维烈摸着下巴评价:“嗯,你们似乎陷入苦战了。”
“有空不会过来帮帮忙啊!”史列兰大吼。
“遵命。”表现出非常合作的态度,维烈弹了个响指,缠得众人好不头痛的飞蛾大军顷刻间化为一个个燃烧的小火团,尸骨无存。同时一道金黄色的雷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劈中失神的奥兰多。
“维烈;赛普路斯!!!”
“我不聋。”维烈提醒对方自己听得见。奥兰多咬牙切齿:“你这家伙……我一定要把你连皮带骨融得一干二净!”
“需要减肥的是你吧。”
“你……”奥兰多气得“花枝乱颤”,逗笑了几个少女。维烈相反的神色冷凝,右手虚抄,一把锩刻着细致美丽花纹的长剑出现在掌心,优雅的锋刃闪烁着寒光,和主人一样精巧夺目:“奥兰多,本来大家都是苦过来的,我不想杀你,可是你吃了莫非斯,又伤害洛洛,我再饶你就不是男人了。”
“要打就打,废话什么!”
“嗯,说的好。”悠然翘起唇角,瞬息间窜出的身影超过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骤长的光刃划过坚硬的花苞。触手齐断,切口平整而焦黑。
“你…你劈碎了我的……”奥兰多颤声指控。
“储藏库。”维烈替他说完,打了个响指,火红的波动呼应着涌出,包裹住漆黑的外壳,奥兰多激烈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安静一点,我在帮你清理。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不要舍不得。你体内脏东西太多了,不弄干净,会给下面的人添麻烦。”
“维烈!”吉西安从远处飞来,杨阳等人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些奇怪的柱形植物都不见了,昏迷的市民躺了一地,“搞定了,他的本体被我摧毁了。”
“干的好。”
“别得意,维烈;赛普路斯!”也许是明白大势已去,奥兰多用最后的力气吐出恶毒的诅咒,“你和这个少女是不可能的!她有精灵王的血统,无法接受初拥,你们最多只能相守几十年!最后你还是要永远孤独!”
“维烈……”洛洛通体冰凉,抓着恋人的手满是冷汗。她不知道什么是“初拥”,却直觉奥兰多说的是可怕的事实。
维烈脸色不变,一手轻拍她,漾开血族特有的雍容笑意:“有她的记忆陪伴我,我怎么会孤独。”
绝望的嘶喊划破天际,爆发的火焰染红了视界。亮度减弱后,光芒的核心浮现朦胧的轮廓。杨阳等人反射性地摆出警戒态势,只见一个奇异的生物悬浮在空中。灰白的肌肤像石质,下身八足,上身却是成年男子的形象。
“这、这是什么东西?”诺因愕然。余人也惊讶得张口结舌。
魔界宰相收起剑,行了一礼。古神也回以深深的注目,突然仰起头,化作一束光,没入天空,宛如一道炽白的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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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拥],成为后天性血族的必要仪式,与精灵血统排斥。
洛洛坐在魔界图书馆里,对着一本摊开的古籍发呆。
她无法成为维烈的伴侣,永远陪伴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放在她肩上,传来熟悉的温暖触感。
“嗨,洛洛。”红发青年依然笑得温和而自在,柔声劝慰,“开心点,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黑发少女抬起头,眼中泪珠摇摇欲坠:“我不想你看到我老太婆的样子。”
“啊,那么缩短成十几年好了,也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呜……”再也忍不住啜泣,洛洛起身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崩溃,“维烈,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再孤单一人!”
逸出一声轻叹,维烈爱怜地抱紧她,轻拍她颤抖的背:“别难过,我不会另结新欢,我身边的位子永远是你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维烈,你想想办法,不,试试看!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失败了可是会死人的,你想我害死你?”
“哇――”洛洛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维烈手忙脚乱地安抚:“乖乖,不哭。”
好半晌,洛洛才稍稍平静下来,搂着他喃喃咒骂,对象不用说是奥兰多。维烈抱起她放在桌子上,抹去晶莹的泪痕,额头轻抵她乌黑的刘海,红眸荡漾着柔和的波光:“洛洛,这么没精神可不像你,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我会另外想办法,你也要振作起来,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好么?”洛洛哽咽了一会儿,用力点头。
“那个王八蛋总算遭到报应了。”
趴在门板上偷听的史列兰十分快意。杨阳冷冷接口:“是啊,赔上我们女儿的幸福。”史列兰差点滑了一跤,沉默片刻,提高嗓门怒吼:“维烈,你要是想不出办法,趁早离洛洛远点,让她去找别的好男人!”
“爸爸你闭嘴!”
室内传出不亚于他的愤怒吼声。
******
从那天起,少女表面恢复了原样,但是认识她的人都看得出笑容背后的不安,和黑眸深处的阴影。
她毕竟只有十五岁,稚嫩如花的年纪,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当然难以消受。幸好有个好母亲开导,周围也不缺朋友和支持宽慰的长辈,总算慢慢调整过来。
“洛洛,你爱我吗?”
十八岁的生日,一如惯例前来的魔界宰相笑问。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
“我也爱你。”第一次,吻落在她的唇上。轻点即止,柔软如羽毛。
二十岁的洛洛被两个世界的盛大宴会折磨得筋疲力尽,躲在花园里喘气。和十五岁生日那天一样,他在身后唤她:“迪尔薇亚。”
红衣如血,清俊的眉宇漾着闲散的笑意。
迎接她不变的热情拥抱,维烈轻啄她遗传自父亲的娃娃脸:“今年过得好吗?”
“好~~”撒娇地蹭蹭,洛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又叫我那个名字?”
“不喜欢?”
“嗯……也不是不喜欢,但还是觉得叫洛洛亲切。”
“你终于长大了。”微微一笑,维烈浮起前所未有的紧张之情,双臂呼应着环紧,“洛洛,你还爱我吗?”
“我爱你。”明白了他反复询问的用意,洛洛直视那双仿佛红宝石的双眸,坚定不悔地道。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维烈如捧至宝地举起她纤细的身子,欢快地道:“那么,嫁给我吧,然后我们签定契约。”
“契约?”洛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双眼惊喜地粲亮,“你想出办法了?”
“对,把你的灵魂给我。”放下她,维烈郑重地解释,“魔族没有灵魂,而你有。一旦我打上印记,无论你转生到哪儿,变成什么面貌,我都能找到你。见面的一刻,你会想起前世的一切,肉体的时间也会停止,但是寿命不变。然后再次重复,直到永远。”
“……”
“你愿意吗?剥夺来世的机会,延续今生的缘分?”见她久久不语,维烈有些不塌实。洛洛叹了一大口气:“维烈,你用不着慌,我当然愿意,百分之百愿意。只是我在想,万一我转生成男的怎么办?”
显然没料到这个可能,魔界宰相沉默了约莫三秒钟。
“那么,我也只能欢欢喜喜来承受了。”
“不要!你再想个办法!还有,我喜欢这张脸,你也想办法保持!”
“唉……”
一群偷窥者窃窃私语:“这个结局,是不是公主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是魔头遇到克星吧。”
“有的他苦了,天晓得转生要等多久,等到世界末日也没一定。”
“我敢打赌,如果必须等到世界末日,那家伙就会弄个世界末日出来。”
“咳,反正不会短。”
“这应该是折中的法子吧,下次转生就能用初拥了,不行还可以再投胎。”
“对哦!”
“你们当是买彩票啊,不行下次中!维烈敢拿我女儿做实验品,我劈了他!”
“那时你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不管!我爬也爬过去!”
“你得了,未来是他们的,我们不该管也管不着。”
“还是岳母大人明理。”另一头传来含笑的温润嗓音,如冰水浇熄众人的谈兴,“各位,讲悄悄话请轻一点。不行的话,就请速速离去,不要打扰我们。”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响动,花丛后恢复了宁静。
满意颔首,红衣宰相笑拥黑发佳人,继续花前月下的浪漫絮语。
(完)
婚礼花絮(同人)
所谓婚礼,是繁忙、疲劳、痛苦而幸福的。
诺因与杨阳的婚礼前夕——
采购是必须的,杨阳、昭霆、轩风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采购清单。
昭霆:“唉~~~~好多东西只有地球才有,这里买不到啊~~~”
杨阳:“我喜欢白色婚纱,可这里的设计师设计不出来。难道非要我穿所谓的皇室礼服?天哪,那繁琐的衣服会要我的命的。”
轩风:“那就去地球采购咯,我们其实有很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的。”
昭、杨:“什么???怎么回去?”
轩风:“维烈啊,你们都忘了么,他可是可以随时来往地球的。”
******
魔界宰相忽然感觉背后发冷,然后,就被一群女孩包围。在女儿杨阳的微笑,轩风的威胁,昭霆的粘功下,终于答应带她们去地球大采购。拉克西丝以去异界考察为名随同前往。
超市、百货、专卖店、商业街,女人逛街的魄力是无穷的,男人陪女人逛街是辛苦的,可怜的维烈和克鲁索只有充当钱包和购物车的角色。
还好,痛苦的时间是有限的~~~~~~~~~~~
******
第二天,轩风、昭霆和杨阳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昭霆:“这件怎么样,我感觉红色内衣比较好。”
轩风:“新婚嘛,在开始就要抓住男人的心,黑色才是最性感的,看我选的这件黑色情趣内衣,绝对让诺因为你发狂。我听说诺因是性冷感,所以你要把自己装扮得更具诱惑力。”
杨阳(脸红):“这个,还是不用了吧,这里好像没人穿内衣的,会很奇怪啊。”
轩、昭(大声):“有必要!你马上要做妻子了,做妻子的一定要用任何方式抓住丈夫。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穿上!”
杨阳无奈地收下了朋友推荐的性感内衣(诺因会对内衣样式有感觉?那个木头才不会在意我穿什么。)想到自己穿着性感内衣对着诺因的情形,猛地摇头。
******
稍后,维烈悄悄地闪进杨阳的房间,(小声):“杨阳,你在不在?”
把脑子里各种幻想甩走,赶紧把内衣藏起来,杨阳:“我在这里。”
看着维烈关门,关窗,杨阳奇怪:“维烈,你干吗鬼鬼祟祟的?”
维烈很犹豫地走到杨阳面前:“这个,杨阳,今天去地球,我也买了些东西,我想了很久,感觉还是给你比较好。”
看着维烈越来越红的脸,杨阳的疑惑更多了:“维烈,你要送我什么?”
维烈(声音越来越低):“其实~~这个~~也许用不到的,不过地球上的人都会准备,你马上要结婚了,我想~~还是准备一些比较好~~~~”
维烈把一袋东西塞进杨阳手里,然后扭头飞一般地跑掉。
杨阳打开手里的袋子,看到里面是好几个小盒子,“什么啊,搞的这么诡异。”
待看清盒子上的字后,杨阳石化:“安全套~~~~~~~~~”
******
轩风:“啧啧,维烈还真是有心啊。杨阳,你看这老爸多体贴,连安全套都给你准备了,的确啊,你现在还年轻,生孩子的话,24岁以后是最好的。所以你记得对诺因说,要他一定戴哦。”
杨阳:“诺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轩风:“他不知道你可以告诉他嘛,男人是需要调教的,在女人的调教下男人才会变得成熟。”
杨阳(狂汗~~~~两个都没什么经验的人谁调教谁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诺因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烦死了!不过一套衣服嘛,居然要我试了三十多遍!杨阳,我们出去玩吧!别理那一大堆讨厌的人了!”
轩风(掩口而笑:“诺因,还没结婚就开始急了啊,来来,我们正在看你岳父送的礼物呢,这是给你用的,是从地球买的哦,而且关系到你和杨阳以后婚姻生活的“幸福”,快过来学习一下。”
轩风给杨阳使了个眼色:“杨阳会告诉你,我看看礼服怎么样了。”
杨阳心里恨不得把这个爱恶搞的同学掐死。
诺因在杨阳身边坐下:“维烈送的礼物?什么东西?”
“嗯~嗯~~这个,你自己拿去看。”
诺因:“安全套?是干什么用的?(打开)这个~~~~好像是什么膜,这能保证什么安全?”
杨阳深呼吸:“这个,是保证某种行为的安全,夫妻间的,一种行为`~~~~”
诺因不解,拿着安全套翻来覆去的看:“夫妻间会有什么不安全的行为吗?”
杨阳(努力再努力):“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避孕套,是给男人用的,使用它~~夫妻之间,就不会怀孕。同房的时候,戴在你的~~~~~上。”
诺因努力思索,然后脸色变红,再变紫,再变青,最后变黑。杨阳不禁感叹诺因的变脸功夫连颜色都变得这么精彩。看到诺因脸色变黑的时候,杨阳赶紧捂住耳朵,身旁爆发出一声雷鸣,一阵飓风从皇宫中飙过。
“这个人,真是出人意料的腼腆呢。”杨阳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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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尽力地避免,可是婚礼还是空前盛大。不过,新郎和新娘的礼服有些奇怪,新郎的美丽那是不用多说的,一身白色的,据说是地球出产的叫做“西装”的服饰,衬着黑色的长发,显得格外的“艳丽”;新娘也是一身白色的纱裙,没有多余的累赘和装饰,中性的脸庞,衬托得无比“英俊”。
“诺因殿下终于嫁出去了。”
“虽然不如吉西安大人,可是新郎和诺因殿下看起来也很相配。”
“婚姻只是一个开始,吉西安大人和诺因殿下的爱情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那不是3ρ了吗?”
“没关系,只要是美人,我们不在意np的n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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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中——
“杨阳……”呼着热气的脸庞靠近了紧张的少女。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次,杨阳紧张得闭上了眼睛,感觉炙热的呼吸声已经到了自己耳边。
“杨阳,我~~~~~”砰!
暧昧的气氛被无情地破坏,杨阳呆呆望着趴倒在床上的男人,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安全套~~
很多新郎都会被灌酒,诺因也不例外地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给灌得……不省人事。
这样,杨阳和诺因的新婚之夜在杨阳无奈的叹息和诺因的沉睡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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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随手写来玩的,大家不要扔我石头,番茄就欢迎。
谨以同人支持小姆!!——作者:遥远的星系。
琥珀之光(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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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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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备队长艾瑞克像往常一样从西芙利村的河边巡逻走过,年方十七岁的他因为满脸的胡渣,常被人误会是二十几岁。警备队长自己却不会太在意这些——他认为自己看上去年长对胜任警备队长这个职务更有利。
那个新来的正神官一如既往地坐在河边钓鱼,几天前他刚被委派到这个小村落当正神官的时候,实在是吓了大家一跳。
“不是吧!难道自从圣域被毁后,贺加斯的神官就少到这个程度了么?连这种年纪的小鬼也派出来?”艾瑞克摸着自己不算太长的胡子,打量着面前的这名容貌秀丽的神官,侧头说道。
“唔,这人真的是贺加斯的神官么?”
“如假包换。”
新来的神官一头亮银的长发,明亮的眼眸里闪耀着初春的嫩绿,声音中带有让人心生暖意的魅力。内里端正地穿着一袭象征禁欲的高领衬衣,外罩一件胸前有银色刺绣的宽松长袍,足蹬一双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一副标准的神职人员的打扮。
“不管怎么看,总是觉得有点可疑!”
警备队长狐疑地望着他肩膀后挂着的七弦琴与威士忌酒瓶,他刚交到村长手里的那份委任状酒气四溢。出于对自己职业的责任感,艾瑞克手搭剑柄,望向神官的眼眸里警惕十足。
“哎呀呀,别用那种凶狠的眼光看我。”银发神官挠了挠脑袋,“我的确是贺加斯的神官啊,我不仅信仰虔诚,连《圣典》都有随身带哩,唔……我找找看,我记得是放在……哦,不对……”
村民众目睽睽之下,银发神官一通乱找,最后可怜巴巴地抬头说道:“对不起,前几天手头紧,那个……被我……换酒喝了,不过,我可是天才喔,再默写一份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刀叉钉耙高举了几分,几滴冷汗从神官的背上流了下来,六十来岁的村长却发声了:“且慢!”
“这份委任状的确是真的,不管怎么说,有神官总比没有神官好啊。”村长说,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跟了一句,“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
银发的神官只好讪笑着点头,假如今晚西芙利村不收留他的话,那么就糟了。预支的旅费早就在路上变成了酒资,最后一点化作了一瓶香醇的威士忌,如今正在他肩头荡漾着琥珀之光,瓶塞掩不住混合着香草的诱人味道,有几名村民肚中的酒虫被勾得上串下跳。
“那么,既然确认了身份,请跟我来。”老成的村长挥手屏退了村民,率先领路,银发的神官心情大好。自从赛雷尔师兄去了北城之后,冒险家的生活就愈来愈无聊,不善理财的家伙也越来越难以筹到自己的酒资。于是在苦熬了几天之后,酒鬼神官终于敲开了拉克西丝元帅的大门。
“哦呵呵呵呵……我们的小羊羔终于迷途知返,想找份正式的工作了。”元帅以扇掩嘴,放肆地大笑道。
一旁的绿发参谋长面无表情地说道:“您笑得太大声了,阁下!”
“闭嘴,快去泡茶!”
“这个……那个……”酒瘾发作的神官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打次秋风再说。
“啊,我知道了,一杯红茶。再去把那瓶七九三年的利夏拿威士忌拿来。”
拉克西丝望着银发少年那副魂不守舍,不住向克鲁索离开的方向张望的样子,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闹得无名氏神官一阵脸红。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上次的提议,无名氏?”元帅说,“我的侄子……”
“阁下!”无名氏猛的站了起来,及腰的银色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跳跃,“请不要再提那个建议,我……”
这时候走到大厅里的克鲁索的眼里,银发少年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握紧松开,左手紧握着胸前的项链,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所以他看不见翡翠之眸里汹涌的碧涛。
“还是……不行吗?”元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用眼神示意参谋长将威士忌端过去。
“阁下,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只不过……”
“我明白了,你只需要一份足够支付自己酒资的工作,是么?”
“是的。”他的手指甲嵌进了肉里。
“那么,去做桑陶宛领的正神官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轻摇着折扇,淡淡地说,“不过我希望你在被酒淹死之前,常回来见见我。”
无名氏接过参谋长手里的酒瓶,打开瓶塞,那股熟悉的味道遍飘了出来,在猛灌一口之后,他躬身向元帅行了一个礼。
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过上不愁酒资的生活啦!银发神官乐陶陶地跟在村长身后,心中想着,他几乎能看见自己在琥珀色的海洋里畅游的情景。
“到了。”村长无情的声音将幻想中的无名氏拉回到现实。低矮残破的房子,院子里还长着杂草,村长鼓捣了半天才拉开了门,不过那扇门被拉开之后立即就寿终正寝,落到地上之后还分成了两片,门框上还有几根蜘蛛丝在飘。
“这这……这是?”银发神官的眼珠差点掉在地上。
警备队长无情的话语彻底终结了他的幻想:“神殿,也就是今后你住的地方。”
“我说,你们太无情了吧……”无名氏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板上,冲着远去的村民忿忿不平地叫道。只听村民们回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前任神官大人离任的时候把神殿里的东西全卷跑了。”
“但愿你不要像他一样贪财哩!”
……
呜……,无名氏哀怨地望着那群无情的人们,刚回头,屋子里的霉味道就使他皱起了眉头。
“水龙波!”在一段不算太长的咏唱之后,无名氏召唤了一道水柱将房子里冲了个透,流出来的黑色水渍上面还漂着蟑螂之类的玩意儿,那股味道中人欲呕。
“唔唔,看样子这房子今天是不能住了。”神官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空,捏着鼻子下了结论。
轻轻一跃,神官便到了屋顶之上,脚下的横梁却不争气地传来了断裂的身音,他连忙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魔法,才在屋顶上躺了下来。
“还好今天不下雨。”无名氏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左手枕在脑后,右手拔去了瓶塞,望嘴里倒了一口酒。翠绿色的眼眸望着顺着手腕垂下来的坠饰,眼神开始随着坠饰的晃动而迷离。
一滴液体划过了如墨的夜空坠在了少年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湿润带有千年的寒冷。很快,一条条细线把天地连接起来。
“真是不让人安心啊。”无名氏嘟囔了一句,好在他当年跟随师兄冒险一直风餐露宿,这方面倒是难不住他。他随手施放了几个魔法。便将自己所处的这片小天地与周围隔绝开来,雨水淅淅沥沥地倾泻在头顶透明的结界上,汇成水帘从四面八方垂下,哗哗有声。
“晚安。”无名氏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口威士忌,黑夜中已看不清那股温暖的琥珀之光,他迷迷糊糊地对自己道,“不要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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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艾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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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警备队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越来越豪迈的胡子,昂首挺胸地在村子里巡逻。新铠甲被他擦拭地闪闪发光,剑柄上缠着的布条很合手,经常使他忍不住把剑抽出来挥动一番。
在对空舞了几个剑花之后,艾瑞克反身猛劈一剑砍在了树上,昨夜树上的积水立即就将他浇了个透。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叫着抗议,不远处的神殿屋顶传来喀啦一声大响。
吡啦、砰、咚!
紧随其后的几声巨响使艾瑞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等他甩去头发上的水珠,抬头向神殿望去的时候,只见门口一只手在向他摇晃。
“早上好,警备队长,哎,痛痛痛……。”
“早上……好。”艾瑞克没想到自己出丑的样子给人看见,他和其他村民一样,几乎遗忘了神官的存在。
只见那只酒鬼神官哼哼唧唧地扶着门框爬起来,身上除了有点脏之外倒不是很湿,看上去倒是警备队长狼狈些。
“要不要我帮忙?”神官满脸温和地说道,艾瑞克被他诚挚的笑容所感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就会为自己的决定懊悔不已。
“火焰风暴!”
“哇啊!”警备队长只觉浑身一热,仿佛被人扔在锅里煮了一回,脸上还传**辣的疼痛,一种奇怪的糊味儿在空气中游离飘荡。
“我的铠甲!我的剑!还有,我的胡子!!”
艾瑞克的铠甲被熏成了黑色,长剑的锋刃不再闪亮,最要命的是,他引以为豪的胡子被烧了个精光,头发倒是因为头盔的关系幸免于难。
“对不起,对不起!”无名氏看见警备队长沮丧的样子,忙一叠声地道歉,“我再帮你洗洗,水龙波!”
“又湿了……”
“啊,那再……”
“不用了不用了!”艾瑞克忙将头摇得泼郎鼓般,落荒而逃。
无名氏神官手上却亮起了柔和的白光,在后面穷追:“你受伤了,让我帮你治疗一下!”
村民们诧异地望着一逃一追的两人组旋风般从村子里刮过,前者貌似发挥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飞速溜回了家里,关上门之后无力地靠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有点内疚的神官望着那扇砰然关上的的大门停止了自己的脚步,周围三三两两的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无名氏随着他们的视线有走到自己身后之后,一张脸立即变成了绯红的颜色,飞也似地溜走了。
呼、呼,唯一的一条裤子撕破了,屋梁上的钉子真够多的。神官懊丧地拉着衣襟,遮掩着身后的大洞,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昨天到今天除了酒就没吃其他东西。”无名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回头望了望西芙利村,又向前看了看残破的神殿。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
不一会,银发少年便拿着一枚弯成钩的钉子,喜滋滋地跑到河边,钓起鱼来。
我真是天才!就这样支撑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想着,肚子却催促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浮子。
耶,动了!无名氏猛地一甩竿,钓了条鱼上来,随手丢了一个火球烤熟,美滋滋地咬着,丝毫不理会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这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换过衣装的警备队长悄悄地躲在树后,暗自下了要监视他的决心,尤其是看见那家伙身后多了一条摇头摆尾的魔兽狼龙之后。
无名氏并不是不知道艾瑞克在监视他,有几次,他甚至想招呼警备队长陪他一起钓鱼。不过每次他向艾瑞克藏身的地方一招呼,警备队长就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速窜回村落,神官也就只好望着那滚滚的烟尘叹气。
日复一日,因为没有人找神官布道的关系,空闲的无名氏一如既往地钓着他的鱼,而艾瑞克光溜溜的下巴上长出了些胡渣。他的胆子渐渐也变大,终于敢光明正大地从他身后的大路上巡逻经过。不过只要无名氏一回头,他就会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迅速溜走。所以银发的神官始终找不到道歉的机会。
这一天,警备队长还是远远地站在那边,无名氏舔着自己的嘴唇,期盼地望着浮子,前几杆都是些树根之类的玩意儿,银发少年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浮子突然动了。
来了!神官舔了舔嘴唇,来吧,我可爱的早饭~背后的狼龙也兴奋得呜呜直叫。
突然传来的份量使钓竿弯成了弓形,草草制成的丝线与钓竿纠缠地吱嘎作响。
“不要挣扎了,我的早饭!”神官使劲地拽着钓竿,远处的警备队长忍不住驻足观望,只听喀啦一声大响,那根钓竿便断成两段。眼见早饭溜走的无名氏忍不住左手一挥,对半截钓竿入水的地方施放了极度冰封。
那片河面立即凝结成了一块浮冰,艾瑞克远远地望见,那块浮冰中隐隐约约有个深褐色的脑袋。
“杀人啦!”警备队长连忙叫了起来。无名氏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冰块已经被艾瑞克拖到岸上来了,他连忙将冰封解除,那孩子却一脸青紫,没有了呼吸。
艾瑞克手忙脚乱地按摩着那孩子的胸膛,一条条夹杂着小冰块的水流从他的耳、鼻、口中流出来,却始终没有呼吸。
警备队长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向那孩子的肺里吹去,脑袋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你要做什么?”柔和而又清冷的声音问道,艾瑞克抬头一看,那张秀丽的脸居然杀气腾腾,之前由于救人心切而萌生的勇气瞬间不翼而飞,但警备队长的责任感却使他稳住了自己想要逃走的身形。
“救人啊!”焦急的声音里带着颤音,警备队长硬着头皮说道。
“让我来,我是贺加斯的神官。”银发少年缓缓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又坚定,原本冰冷的翡翠之眸瞬间融化,手掌间已经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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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耶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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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打的赌输了,警备队长艾里!”
“叫我艾瑞克!”
“艾里叫起来比较顺口嘛。”
“哼……说起来,没想到你这只酒虫还真的是贺加斯的神官啊。”
“那-是-当-然,而且还是高阶神官哦。”
“这小鬼真是命大,这样还没死。”
“被本天才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嘘……他醒了。”
深褐色的短发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之后,一双黄玉色的眸子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早上好,我的早饭。”银发神官抓了抓脑袋,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果然是个恶魔!”警备队长捏紧了拳头想捶他一拳,地上那小孩却像个豹子一样敏捷地跳了起来,躲到了树后,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两人,就像两盏风中晃动的灯笼。
“看哪,神官大人,你把小家伙吓坏了。”
银发的神官站了起来,挥袖拂去白衣上沾着的污垢,向那小孩藏身的树走去。
褐发的小孩忙向另一个方向躲去,后退间不小心撞上了反向包抄的警备队长,被魁梧的艾瑞克一把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杂种!”小孩稚嫩的叫骂声中竟然包含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清冷,仿佛春风从未吹拂到他的身边一般。
“他是隐捷敏亚人!”警备队长皱眉说道,刚才忙着和神官一起救人,这会才注意到男孩那身标志性的小麦色肌肤。
“放开我!中城的白痴!蠢蛋!猪猡!养尊处优的混蛋!”被艾里强壮的右手提在空中的小孩动弹不得,骂人的污言秽语却滔滔不绝地从他口里跳出来。
“这会诺因城主正和西城的强盗头子在打仗,难道这家伙是间谍?”警备队长的职业病犯了,心中暗想着,唔,一定是的,啊哈,明天把这个家伙绑了送上去,整个桑陶宛领都会流传我勇擒敌方间谍的少年英雄艾瑞克的大名!
想到这里,艾里,哦不,西芙利村的警备队长艾瑞克大人咳嗽了一声,肃然说道:
“以国王和诺因城主的名义,我以‘间谍罪’逮捕你……你……”他刚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小孩的名字。
“逮捕你个大头鬼!等老子逃了回去,一把火把你们村子烧成白地,把你这头大胡子剥成光猪挂在树上做肉干!”
“我说……”被遗忘的银发神官无力地呻吟道,“这小孩应该不是间谍吧?”
骂人的小孩和浮想联翩的警备队长同时一愣。
“你看他的手脚上还有镣铐磨触的痕迹,红肿还未消退,明显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不久。脸颊因为饥饿深深陷了下去,我打赌他假如肚子饱了决不会被你像拎小狗一样拎着——间谍不会傻到把自己饿坏吧?”
“你才是小狗!”先于警备队长反应过来的小孩先回嘴道,神官身后的狼龙张嘴让这小孩看了看它的獠牙,尖锐的威慑力好象比言辞可怕,所以无力挣扎的他立即闭上了嘴。
“唔晤,仁慈的警备队长绝对不会允许一位陌生的可怜小孩饿死在西芙利村周围的。”银发少年微笑着说道,冲艾里手上拎着的小孩挤了挤眼。
“这话有理……”艾瑞克摸着下巴上不算太长的胡须沉吟道,神官身后的狼龙乐得尾巴一摆一摇。
“我说……为什么你也跟了进来……还有这只狗……”警备队长支着脑袋,望着狼吞虎咽的两人一狗说道。
“啊呜啊呜……你忍心看着一名贺加斯的神职者饿死街头吗?啊呜啊呜,身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啊呜啊呜,你于心何忍哪!”
“行了行了,老实说,看了你的样子之后,我对贺加斯的信仰程度降低了。”艾瑞克望着银发神官脸上沾满面包屑和黄油的样子,忙制止他说话,可惜为时已晚。似乎有什么东西呛进了神官的气管,弄得他大声咳嗽,忙抓过桌上的牛奶杯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那名隐捷敏亚的小孩却老实不客气地乘机往肚子里狂塞东西,等神官理顺了气,桌子上那块最大的面包已经被他消灭了。
“啊啊啊……”神官的叉子停滞在了半空,哀怨地望着那名小孩。
“艾瑞克,招待客人的东西够了吗?”房屋里传来一中年女性的声音,警备队长一听那声音连忙站了起来,连翻倒的凳子都来不及扶,心急火燎地奔了出去。
“啊,妈妈,你别忙,你要生弟弟了,还是多休息的好。”
“没关系。对了艾里,这次一定是妹妹。”
“是弟弟,我打赌。”
“你打赌不是一直输的吗?”
“唉唉,别说了,东西给我,您休息去吧。”
当艾瑞克手端食物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一狗正巴巴得望着他。倒是那小孩看见他出现之后目光收敛了些。
“这两个人上辈子没吃过饭吗?”警备队长望着风度全无的两人,悲哀地想。
再次将台面一扫而空的神官心满意足地向艾瑞克致谢,那名小孩吃饱喝足之后却缩在墙角的暗影之中,警惕地望着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年轻的警备队长咳嗽了一声,严肃地向那小孩问道。那名小孩却畏缩在黑暗里,扫过来的目光加了几分敌意。饱食之后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萎靡不振,整个人就像一只伺机扑人的豹子。
“一只迷路的小猫。”蹭饭的某人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评价道。
警备队长伸手想把他从阴影里抓出来,手背却被那孩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记,他立即下意识地按向了剑柄,在碰到剑之前就被另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拉住了。
“让我来。”银发的神官说,“你不擅长与孩子交往。”
无名氏收起了放浪的神情,此刻那翡翠色的眸子里的宁静与纯真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重叫做“信任”的情感。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和地问道。
“耶拉姆。”小孩咬了咬嘴唇,低头回答,因此没看见无名氏此刻脸上的神情。
他却不知道,他的回答勾起了面前的这位少年神官一直想抓住、却又清晰不起来的记忆。
然而,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微笑随即充盈了他的心灵与脸庞——他还记得,曾几何时,有一双同样真诚的眸子就这样望着他,闪耀着琥珀色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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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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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定要逃出去!”耶拉姆暗自给自己下了决心,他先老实地看着那酒鬼神官灌得酩酊大醉,又向那只狼龙扔了根骨头封口,心中暗暗地道:“这次你可不要坏我的事了,我们可是难兄难弟!”
几天前,一名旅行商人路过了西芙利村,几天没碰过酒的神官立即被马车上那桶气味纯正的威士忌惹得心烦意乱。
“啊啊,先生!不要这么无情,我可是桑陶宛领的正神官!我以贺加斯的名义及下个月的工资起誓,一定会按时归还酒钱的!”
“不行,绝对不行!”略微肥胖的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神官一下,很职业地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商人的规矩!”
“呜……”酒鬼神官看见了那桶可爱的威士忌有长翅膀飞走的趋势,急中生智,一把抓起脚边的狼龙,拎到商人面前。
“你看,这只魔兽皮毛鲜亮,剥下来卖了起码值五个金币,肉应该也可以卖不少钱,假如我拿这个来换这桶酒的话,你还得倒找我钱哩!”
商人犹豫了一会,心中盘算完了狼龙的价码,貌似自己的确是很合算的样子,于是松口道:
“好吧……”
“一言为定!”神官立即出卖了宠物的未来,乘商人转身搬酒之际,悄悄地在狼龙耳边说道:“你可得抓住机会跑回来啊,雷奇。”
“汪呜!”后颈皮毛被抓的狼龙低声抗议无良主人的暴行。
“我知道你一定能逃回来的啦,帮帮忙,拜托了~”银发神官乐滋滋地看着那名商人把酒桶搬过来,浑然不觉自己的一言一行全被身边的耶拉姆听了进去。
“雷奇,再见~”神官冲着马车上笼子里远去的宠物挥了挥手,脚尖一伸,就将硕大的酒桶挑了起来,单手接住,望嘴里灌了一大口。几滴溅出来的琥珀色液体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得一边的耶拉姆暗暗皱眉。和大多数隐捷敏亚人一样,他无法理解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
“站住,你想去哪里?”神官擦了擦嘴,抬头问道。
“要你管么?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喔。”神官点了点头,“你打算就这样继续在魔导国流浪,直到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为止?”
“你管不着,杂种!”耶拉姆朝神官挥了挥并不算太大的拳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一味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不敢正视自己的人是没有未来的。”神官淡淡地说道,听见这话的耶拉姆跑得愈发快了。
“水索。”银发神官平伸左手,低声沉吟道。随后挥出去的银索就像蛟龙一般缠住了耶拉姆的身子,轻轻一提,那小子就腾云驾雾一般地被拉了回来。
“放开我,你这个白痴酒鬼杂种!”身体还未落地,耶拉姆就在半空骂出声来。
啪!
脸上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得他头晕眼花,头转过来之后才发现那名原本温和的神官怒容满面。
“不要随便侮辱别人的父母!”银发神官左手紧紧握着胸口的十字架坠饰,“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行为抱歉,但请不要责骂我的父母。”
“你到底想怎样,杂……”说顺口的家伙左手捂着被打的脸,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我说,好歹我养了你好几天,难道你一句道谢的话都不说就想走么?”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黄玉色的眼眸里射出凶光,“隐捷敏亚人向来讲究知恩图报。”
“光是说声谢谢可不行哦。”银发神官悠然说道,“你是不是得有些什么表示呢?哦,你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没钱,不过,帮我钓几天鱼是可以的吧?”
耶拉姆使劲扯了扯捆住自己的水索,那东西丝毫不动。认命的家伙只好点头答允,心中早将那该死的酒鬼腹诽了一百遍,吃了你几条烧得发焦的破鱼就想让老子帮你干活,我呸!
于是,艾瑞克警备队长每天清晨巡逻的时候,发现那个神官新收养的小孩乖乖地坐在河边钓鱼,而原本钓鱼的那位此刻手拿酒瓶,坐在树上一口接一口地饮酒,好不逍遥快活。
“喂~早上好,艾里。”
“早上……好,不要叫我艾里!”
“没关系的啦。”酒鬼神官一闪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要不要来一口?”
警备队长望了望面前摇晃的酒瓶,被浓烈的酒味熏得咳嗽了几声,忙推辞道:“公务时间不喝酒,咳咳。”
“莫非……你不会喝酒?”神官微笑着说道。
“啊!”被说中心事的警备队长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题,“你真打算收养这个孩子吗?”
“那当然,拯救迷失的灵魂是圣职者的义务。”
“那么,请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告诉上头神殿里收养了个人。”
“不用那么麻烦吧?”神官喝了口酒,不过他马上被警备队长的下一句话说服:
“报告认可之后,会有一份额外的薪水哦。”
“听上去不错,艾里。”
“不要叫我艾里,说真的,你这个酒鬼神官在帮村民治病时用的魔法真不含糊哩,这孩子以后也会成为很优秀的圣职者吧?”
“我不会强行要求他继承我的衣钵。”神官翡翠色的眸子平视着河边那个焦急的身影,平淡地说道,“这孩子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顺着酒鬼神官的视线,警备队长看见了那名拉了几回杆却毫无收获的家伙正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一回首,神官秀丽的脸庞上正浮现着忍俊不禁的神色。
“你啊你!”公正心使艾里忍不住指责起这位认识不久的朋友,“你明知道隐捷敏亚人与水无缘,还让他钓鱼,不是在故意捉弄他么?”
“不,那孩子资质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掌握诀窍了。”神官微笑着望着那个焦躁的身影说,“钓鱼这件事情,很适合磨练一个人的耐心与毅力,这正是那孩子目前所缺少的。”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耶拉姆凝神看了看水流,突然将钓竿刺向水中,举起来的时候,钓竿上正串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不行不行,太少太少。”
劳碌了一天的耶拉姆望着大摇其头的酒鬼神官,恨不得向他脸上狠揍一拳。但是他知道,目前十个自己都不是神官的对手。
当天晚上,狼龙雷奇溜了回来,神官大为高兴,多喝了几口酒,耶拉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藏下了几根鱼骨头。
于是此刻,成功逃走的男孩孤身行走在山路上,天空中高悬的金轮月记录着他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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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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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被遗忘的地方、燃烧着的房屋。
魔兽的嚎叫、灵魂的悲叹、人死的哀号。
耶拉姆紧紧攥着自己瘦小的拳头,尽管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温暖的手掌从男孩的脸上缓缓滑下,带有血液粘稠的质感与浓烈的气味。
“妈妈,妈妈!”泪水从黄玉色的眼眸里滚滚而出,幼小的人儿浑然不觉身后悄然而至的獠牙,等到那撕裂肌肤的痛楚唤醒他求生的意志之时,他半边的身子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浸染。
“啊啊啊!”愤怒与残暴在男孩的嘶吼里交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顺手抓起地上的东西就向那魔兽嘴里刺去,直没至柄,激射出来的血液立即将他全身浸染。
“分守四方,留出东面,把魔兽赶出去就行了!”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又略带稚气的吼声。
“是的,首领!”回应的声音却是五花八门,各个年纪的都有。
铁器斩入**的声音、魔兽的毛皮被烈火焚烧的焦臭味、魔兽仓皇逃窜的声音陆续响起,很快这个原本被魔兽的嘶吼声所占据的村子安静了下来。
“快!去找找还有没有生还者!”那个略带稚气的声音继续发令道。
房门猛然被人推开,屋外的火光透了进来,还没等幼小的耶拉姆看清眼前来人的样貌,失血过多的他就晕了过去,在神志丧失之前,他依稀听见那人喊道:
“喂!首领,真是不可思议!这里还有个孩子活着!”
隐捷敏亚干燥的夜风切割着浸血的伤口,夜晚的沙地散发着白天的余热,伤口被仔细包扎,躺在马车上动弹不得的耶拉姆迷迷糊糊地听着他的救命恩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着他。
“全村的人都死了,这孩子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不是门口的那名男子杀死了好几头魔兽的话,他活不下来的吧?可惜了,那么厉害的战士。”
“你真的打算收养他么?首领?”
“没办法呀。”那个被称作是首领的家伙回答道,“总不见得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跟了我们,就踏上了佣兵的不归路了呢。”
“在隐捷敏亚,做平民未必能比佣兵活得长吧?比如刚才那个村子的可怜人们。”
“这小子用一把沙铲就杀死了一头魔兽,长大后没准比首领你厉害哦。”
“或许。”首领笑了笑,“我可不算什么厉害的角色。”
“喔!首领不厉害,那谁才算厉害的角色呢?四年前在中城遇上的那名美貌的小姐?”
“你皮痒了是吧!”
……
“敌袭!首领,有敌人!”
大车猛地震动了一下,几枝羽箭射入了车板,一面颤动着一面发出那种令人胆寒的声音。
耶拉姆的眼睛被魔兽和自己凝固的血液所封住,迷糊中也不分东南西北,只听兵器碰撞之声络绎不绝,时不时还有人受伤的嘶吼及垂死的呐喊。
“休得斯!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那首领肃声说道,那瞬间兵器相撞的声音大响。
只听那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大声续道:
“隐捷敏亚战士的剑是为了保护西城的民众而生,而不是用来互相残杀!”
回答他的沙哑之声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你不会明白的,我就是与你这道光相伴而生的暗,有你必有我的存在,让我教会你隐捷敏亚真正的生存法则。”
刀剑交斩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那个首领又说话了:
“你我始终是半斤八两而已,谁都奈何不了谁,徒然让战士的血液挥洒,这又何必!”
“这次不同,你们中埋伏了。”那个沙哑的声音桀桀怪笑着说,尖锐刺耳的声音使耶拉姆昏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隐捷敏亚那炎热的天气,耶拉姆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毯子,一只柔软的大手正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呵,你醒了。”那人微微一笑,粗陋的布杉掩盖不住身段的娇丽,琥珀色的眼眸柔和而又温暖,俊美的面容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显然是名美丽的少女。
“这里是?”
“北城埃特拉某商会的商队。”那人回答道,“几天前,你和那几名小孩一起被卖给了商队的主人。”
耶拉姆费力地侧头望向那些陌生的伙伴们,幼小的眼眸里满是惊恐与不安。
“你问我吗?”少女从他疑问的目光里读出了他的话,于是回答道,“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主人的商品,只不过,雪族的我价钱比你们贵些。”
耶拉姆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感谢,那名少女却再次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她为他喂了口水,低声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假如不是那时候商队正好在的话,你大概会被那些人杀死或者抛弃吧。”
“喂!主人叫你去!”帐篷口突然伸进一个人头,冲那少女叫道。
少女轻轻放下了瓦罐,脸色黯淡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首跨出了帐篷。
“快快快!”那人粗暴地将回头张望的少女拽出大帐,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被责打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呵骂声。
等少女回到帐篷的时候,她已经不能用自己的双脚行走,护卫把她柔弱的身躯往里一抛,便拂袖离去。
“姐姐!”几名小孩忙扑上前,手足间的铁链叮当作响。
“不要……紧。”少女微笑道,“这次……我还是没有哭。”
耶拉姆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商队的主人是名中年胖子,他忙给他加上一副镣铐。
每过几天,少女还是会被商队主人抓出去拷打一顿,但她始终血迹斑斑地带着微笑回来。
罪恶的情绪在男孩的心底里滋长,终于有一天,在少女被主人抓去之前。隐捷敏亚的脏话,以及这段时间内学会的脏话一起滔滔不绝地向那主人喷射而出。
“低贱的杂种!”中年胖子自然不会留手,狠狠地教训了这个小子一顿,然而换来的是他暴风骤雨般的臭骂。于是主人揍得更卖力,一直到鞭子断掉、人累得气喘吁吁为止,他却看不见那个带血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他忘记了还有一名需要责问的少女要处理。
从此以后伙伴们纷纷学样,少女的罪责就这样无形中被众人分摊了一些。商队晓伏夜行,在北城与中城的交界之处蜿蜒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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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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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和哪个时候一样吗?”耶拉姆脸上浮现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苦笑,此刻环绕着他的那圈不知名的魔兽眼里碧油油的光芒使原本金轮月下宁静的夜色平添了恐惧与绝望。
“魔兽!”
“不行!太多了,快逃啊!”
“该死的,你们这帮光拿钱不办事的废物!”
中年胖子厌恶地朝那些人跺脚,手忙脚乱地抓了几把最值钱的东西,刚想抽身溜走,身子却被雪族少女死死拽住。
“见鬼去吧!”商人朝少女胸口重重踢了一脚,立即转身飞奔。身躯朝后飞落的少女手中紧紧攥着刚从商人身上扯下的钥匙串。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雪族少女不停地告诫着自己,手却潜意识地不住颤抖,塞了好几次才打开了一个人的镣铐。心烦意乱之下她禁不住张口吐了一口血,适才胸口的那一脚让她很不好受。
那名刚刚获得自由的小孩立即接过钥匙,接二连三地将同伴们的镣铐打开。
“大家听好。”少女拉拢了帐篷里的同伴,不顾外头另让恐惧的哀号,“听到我的口令之后,大家一起跑,分头跑,使劲的跑,不许回头!”
“是的!”这些相处了没几天的陌生伙伴此刻情不自禁地将这位可敬的大姐姐当成头儿,在她一声大喊之后,大家冲出帐篷,分头向四方跑去。
“跑呀,你为什么不跑?”少女惊疑地望着留下来的耶拉姆,男孩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断刀。
“你自己为什么不跑?”
“我来引开它们。”
“你引得开吗?”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眸凝视着少女俏丽的容颜,远方传来几声小伙伴的惨叫声,少女不及回答,男孩先动了。
“来呀,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耶拉姆猛地跳出帐篷,大声叫嚷道,低吼的魔兽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得回头张望。假如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宝剑,他那幼小而高昂的英姿足以媲美北城的龙骑士。
被挑衅的魔兽们一部分立即掉头扑向这个嚣张的家伙,另一部分仍然向小伙伴们追去。
耶拉姆一咬牙,拔脚便奔。少女紧随其后,大声责备道:“你在做什么傻事!这种善良迟早会成为你的坟墓!”
“那你自己呢?”
“不要学我,我的人生已经完……结,请一定要……活下去……”
百忙中回头一瞥的耶拉姆正好看见少女的躯体在魔兽的利爪与獠牙之下绽放出血花,那双温暖的琥珀之光从此不再闪亮。那瞬间,愤怒与悲伤泪水立即满溢了他的眼眶。
“为什么总是这句话!”耶拉姆心中大叫着,抬手将半截断刀叼在嘴里,双臂使劲地挥动着,弱小的身躯风一般地在山岭间飞奔,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死亡和悲伤全部抛下。
围绕着男孩的魔兽踏前了一步,耶拉姆此刻仅有右手紧握着的石头,身后也不是那时候的山涧,而是山壁,退无可退。
“活不下去了……吗……”男孩左手紧握成拳,右手却渐渐地松开,石头也就落到了地上,哗啦啦地在地上翻滚。一只魔兽乘势飞扑而来,耶拉姆只好闭目待死。
利爪撕裂**的疼痛始终没有降临。耶拉姆睁开双眼,只见月光下的神官持鞭立于他的面前,长身玉立,银发如绢。
“本来以为还能听见几声‘救命’哩。”神官微笑着说道。他身前不远处,一只魔兽从鼻尖到尾巴被分成了匀称的两半,分尸的凶器仅仅是金轮月下潺潺流动的水索。
“哼!”死里逃生的小鬼臭着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百千魔兽包围之下,多你一个结果不是一样。
魔兽却不会给他们太多说话的机会,几只魔兽大吼一声一起扑了上来。
神官身未动,手一扬,金色的月光下流动的冰蓝色水索挥出蛇形的轨迹,干净利落地将扑来的魔兽全部分成两半。
耶拉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个迷糊的酒鬼不是一般地厉害。
他举手透足间流露着道不清说不明的优雅,流动的杀器就像舞动的彩虹,数十上百的魔兽片刻间尸横就地。
“菲依罗。”随着神官的呼唤,一只鹰翅的雪白异兽顺应他的召唤出现在上空。
“杀光他们。”神官收起了水索,取出腰间的酒瓶喝了一口,鹰翅兽所到之处,魔兽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成片地死去。
耶拉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神官先是一愣,随后眼光渐渐柔和起来,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以免这个倔强的小鬼放纵自己时哭得噎着。
“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小鬼哽咽着说道,“那个……时候……你……不在……”
“我知道。”神官蹲下身,轻轻拭去耶拉姆脸上的泪痕,“你睡着的时候,一直会说梦话。”
哭声渐渐止歇的耶拉姆不禁扑入神官怀中再次号啕大哭,神官也不管自己的衣衫被鼻涕和眼泪弄脏,仍旧轻拍着他的背。恍惚间,似乎自己也曾经这样依偎在一个可靠而又有力的怀抱之中,眼前闪耀着一对琥珀色的希望之光。
“你这孩子很好。”银发神官说,“一路上你本来有机会逃走,但是你想回村子为大家报信,对吗?”
“……呜呜……我恨自己……没有……力量……,呜呜……不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我愿意拜你为师……我要变得更强……”
“好,好,好。”神官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肃声道:“但是你得想清楚,一旦学会不平凡的技艺,就会被卷入不平凡的境遇,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够选择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爸爸妈妈……村子里的人,还有姐姐他们……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大家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遇上这种情况,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隐捷敏亚的战士……是为守护而生的剑,而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孬种!”
“为守护而生的剑吗?”神官喃喃地说道,假如面前这个孩子知道自己是个连自己的梦都无法守护的人,那么他会做何感想呢?神官的嘴角下沉了一个角度,瞬间又恢复了原位。眼前的这个可怜的孩子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性格也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神官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翡翠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悄悄收藏起了自己的心。他反手取下了肩上背着的七弦琴,手指轻拨,天籁般的歌喉随着灵巧动听的旋律轻唱起来:
“告别了童年,
就迎来了成年,
如花的季节离你如此遥远,
就像没有星辰的黑夜。
何必呢?
青春本来就像鸟儿一样自由,
又何苦让它深陷牢笼
忘却吧
过去的事情
覆水难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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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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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早上好,神官先生!”
“早上好,艾里。”
“怎么,这小子现在开始老实了吗?”警备队长望着手脚上绑着好几个沙袋的耶拉姆,“乖乖不得了,神官先生,你这是在虐待儿童!”
刚刚长跑回来的耶拉姆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始作俑者却悠闲地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喝酒。
“没关系没关系。”银发神官乐呵呵地道,“那是他自愿的。”
艾瑞克看着耶拉姆刻苦锻炼的样子不禁咋舌:“难道你不想把他培养成神官,而是想培养成一名战士?”
“耶拉姆更适合做战士。”神官说,“有我这个天才在,他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啦。”
村口远处突然飘来了淡淡的烟尘,一辆破烂的马车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挪动到了村口,车前的商人灰头土脸,马却不见了。
“哎呀,一个月还没过去,你又来了吗?班斯先生。”警备队长朝那名熟识的商人打着招呼,“瞧你那落魄的样子,不会是在路上遇到了魔兽吧?”
“咳、咳!别提了,这次真是倒霉透顶!”班斯悻悻地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艾瑞克说,“早就劝说你换个行当,不要在外面玩命了。”
“少废话!”商人朝艾瑞克挥了挥拳头,“我在这条商路上经商的时候,你这小鬼还在吃奶呢!我熟知这条路上所有的村庄与安全地点,假如这次不是那只小畜生咬坏了我的马,我才不会这样呢!”
“呵呵,即使是老手,也难免阴沟里翻船嘛。”警备队长笑着走到班斯身边,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神官,“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们西芙利村新上任的神官先生。虽然很年轻,看上去好象不太可靠的样子,其实他的白魔法水平还真不错,连冻成冰块的人都能救活哩!你现在身上有伤么,假如有的话,不如让……”
“我认识他!”班斯森冷的话音令艾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滔滔不绝的介绍也就此中结,他顺着商人杀人的眼光望去,只见神官那只可爱的宠物正憨态可掬地蹭着主人的腿撒娇。
“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商人眼中射出足以熔化一切东西的火焰,身躯也突然年轻了十几岁,箭也似的朝那个该死的混蛋扑了过去。
“耶拉姆!紧急加训开始!”银发的神官咻地一声从长凳上翻身下来,拔腿便跑,身后跟了个莫名其妙的耶拉姆。可怜的家伙刚跑完晨训的路程,现在又开始了马拉松。
“站住!该死的,你们统统给我站住!!”暴跳如雷的商人手舞大棍,在后面大喊。耶拉姆大惊,忙把手脚上的沙袋一起甩掉了。
“被他抓住会很难看,加油啊!”神官望向徒弟的笑容里满是尴尬,小狼龙屁颠颠地跟在后头,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
“可恶!为什么我也被连累了进去!”耶拉姆可不能在疾奔中开口说话,只好在肚子里暗暗叫骂。三个人两前一后疾风般地掠过村子。
“早上好啊,神官先生,那么早就带新学生锻炼么……”
“娜塔婶,不是的……”神官的声音已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杀千刀的骗子,骗酒喝的混蛋,你给我站住!!呼……啊,呼……啊!”班斯气喘吁吁地从酒馆门口跑过,步履蹒跚,越来越慢,后来终于停了下来。
“哟,这不是班斯先生吗,您瞧您,这是怎么了?”
“呼啊……娜……塔大姐,我决……不会饶过那个该……死……的混蛋。”
听缓过气来的商人说完事情缘由的娜塔脸上不禁变了颜色,提声朝屋内叫道:“当家的!你瞧,我早和你说不能赊酒给那个新来的神官!你来看看,班斯先生被他弄得血本无归哩!”
“不是吧,那家伙虽然年纪还小,可白魔法和那些老头差不多厉害。整个人看上去又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会……”
从屋内出来的村长看见了班斯狼狈不堪,坐在地上喘气的样子,慢慢地闭上了嘴巴。
他立即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心中响起了帐簿上那串长长的酒债飞走的声音。
“哎呀呀,我早说现在的圣职者越来越不是东西!”娜塔开始数落起丈夫,“当初你怎么会让他在村子里呆下来。”
“他有卡萨兰正式的委任书啊。”村长小声地抗辩道。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跑得了神官跑不了神殿,哼!
于是三人一起大摇大摆地朝村口的神殿走去。
“呼……呼……呼……那人没有追来了,神官先生。”耶拉姆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哦。”神官立即停了下来,耶拉姆却煞不住脚,依旧向前冲了几步,站定之后双脚一软,跪坐在地上之喘气,脸色苍白。
“喂喂!”神官上前把他拉了起来,“激烈运动之后马上躺下对身体很不好。”
“我说……都是你惹的祸,害、害得我也……”
“嘿嘿,我本来只是想骗点酒喝,没想到雷奇咬了他的马。”
“汪呜!”被主人指责的小狼龙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无良的主人。
“唉,唉,我知道了。”神官拍了拍宠物的脑袋,“这次的确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对!”耶拉姆恶狠狠地瞪着师父,“万一那名商人在野外遇上大群魔兽,命就没了!”
“哈……哈……”神官尴尬地笑着,气势被徒弟吓短了三分,“我们回去好好向他道歉,唔……那笔领养你的津贴昨天到了,赔给他算了。”
“那我们吃什么?”
“再钓几天鱼,放心放心,没几天我的工资就到啦。”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缓缓向回走,跑到神殿外头的时候看见里面正立着三个人影。
“不好!”神官拽了拽徒弟,“他们都在里面等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什么!”年幼的耶拉姆此刻气势比少年师父强得多,一把拽住神官向里头拖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神官连连打躬作揖,卑谦得让耶拉姆咋舌不已。那三人却不为所动,三只手一伸,一齐道:
“还钱!”
“是是是!”银发神官摸进破旧的神殿,半晌才拿出一个钱袋。
“太少了!”班斯横眉竖目,“除了酒钱,你还要赔我的马!我的时间!我的精神损失费!”
“这……”正当神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警备队长风也似的跑进了院子。
“神官先生!我妈要帮我生弟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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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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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胡子的中年铁匠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动,屋子里传来的呼痛声让他焦急万分。
“艾瑞克这个小子怎么那么慢!”
“爸爸,妈妈!”艾瑞克拽着神官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耶拉姆和三位债主。
“……出了好多血……”屋子里一个妇人说道。
“神官先生!”马上要迎来自己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紧紧抓住了神官的双手,“您会接生吗?”
“啊。”神官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会,还有,我是男的啊……”
“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焦急的爸爸一把把神官推了进去,“这里附近就您一位圣职者,上次孩子他妈生艾里时,可没见她流过那么多血!”
“哎哎哎……”神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进了房间,娜塔也跟了进去,留下三大一小四个男人干瞪眼。
“啊,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先前的那个妇人道,艾瑞克的老爸连忙狼狈不堪地退了出来,脖子还伸得老长,大声说道:“一定要帮帮我老婆啊,神官先生。”
“呃……”屋子里传来神官为难的声响,随后众人便听见了他低吟咒语的声音。
“太好啦,血止住了。”那名妇人喊道,“再加把劲,加把劲……”
“艾里你马上有弟弟了,你高不高兴?”父亲手心里都是汗,紧张着问着自己的儿子。
“是妹妹,一定是妹妹!”艾瑞克此时也像父亲一样焦急地转着圈子,望着他的耶拉姆心中暗记到十五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啊啊!”中年铁匠和艾瑞克一起跳了起来,房间里伸出了娜塔婶的脑袋:“恭喜了,是个女孩,很漂亮,像她妈妈!”
“哦,我猜对了!”
“等等!还有一个!这是个男的,龙凤胎哦!”
“哎呀!孩子他妈,你现在怎么样?”艾瑞克的老爸忍不住向里头问道。
“出去,你出去,她需要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看着,你们等会再来。”那妇人把他轰了出来,自和娜塔一起料理剩下的琐事。
“双胞胎,哈哈,是双胞胎,我是三个孩子的爸爸啦!”被推出来的铁匠高兴得要命,一把拉住刚从屋内掀开门帘出来的神官的双手,“谢谢你,神官先生!我请你喝酒!!”
神官的脸色原本有些落寞,一听见一个“酒”字立即双眼发亮。
“哎,对了,您为孩子们起个名字吧?当年给艾里这个小子起名的时候可抓掉我不少头发哩!”
耶拉姆看见那瞬间,那双翡翠色眸子的光泽黯淡了一下,银发神官抬起了头,说道:“叫做莉坦和利夏吧,这是‘可能’与‘希望’的意思。崭新的生命,拥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喔,真是不赖的名字啊!”村长说,“唔,刚才谁说请喝酒来着,我给你们打八折。”
“对,对!一起去,哈,班斯你也在,艾瑞克,你也来!”
“我吗?”警备队长指着自己的鼻子,门外头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西芙利村的警备队长快出来见我!”说话的声音趾高气昂,众人跨出屋门一看,几名骑兵身着卡萨兰正规军的服饰纵马立在大路中央。
“见过大人!”艾瑞克一见那些人,忙行了个军礼。
“没想到西芙利村的战斗力还真不赖,有报告说那群流窜的魔兽被消灭在村子北方,喏,这是赏金!”
一个钱袋丢到艾里面前。
“啊?”艾瑞克没反应过来,神官朝徒弟挤了挤眼睛。
在师父的暗示和钱袋的双重诱惑下,神学生堕落了,在金钱和饥饿的战斗里,他很快选择了前者。
“艾里队长,那群魔兽是神官大人消灭的。”
“哦?这里的正神官不是一个新上任的小鬼吗?”那群骑兵一听此话不由得也将头转向少年神官,脸上全是狐疑。
还在向徒弟比画着小动作的神官连忙咳嗽了一声,昂首挺胸:“其实我的这名徒弟也帮了不少忙。”
“你们不信的话,这里有几张魔兽的毛皮为证。”耶拉姆领悟了神官的意思,用手指了指远方神殿外墙上挂着的毛皮。
“……果然是真的,那么,请您收下桑陶宛领的这份赏金,我们走了。”骑兵们向神官行了个礼,一起走了。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神官坐在酒馆中间,高举着酒杯说道,“一是西芙利村新添了两位居民;我也一举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今天慷慨的铁匠先生请客喝酒!”
“干杯!”醉醺醺的铁匠与他碰杯,第一次喝酒的艾瑞克和酒力平平的商人班斯已经伏在桌子上起不来了。村长惦记着家里的雌老虎,不敢喝太多。耶拉姆滴酒未沾(这是理所当然的),无奈地坐在一边暗暗皱眉。
“没……没想到老弟你年纪轻轻……酒量居然这么好!”铁匠舌头大了起来,也忘记了辈份,伸手拍了拍神官的肩膀。
“哈哈,一般般啦。”神官微笑着甩了甩头发,酒杯举到嘴前,停杯不饮。
好可爱的龙凤胎啊,真是很熟悉的感觉呢,但为什么,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哀将它萦绕?
不管他啦,只要有酒就好。神官仰脖饮下杯中的酒浆,灿烂的银发在肩头跳跃,翡翠色的眸子终于在酒精的支配下迷离起来。
这天神官就在醉酒的国度内畅游。到太阳下山,银心月浮上了天空,颠三倒四的神官仍然在神殿的院子里发酒疯,院子里茂盛的秋迅鸽也被他踩得七零八落。
这人怎么就能浪费自己一整天的时间来喝酒呢?耶拉姆望着院子里又唱又跳的神官,心中暗暗叹气,只好自顾自张罗着晚饭——自从他入住神殿之后,就包办了所有家务,神官的厨艺从那时候那条焦鱼身上就领教够了。
屋顶突然传来了咯啦一声大响,落下的灰尘毁掉耶拉姆半个钟点的工作,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全在那只脚的主人身上。
“你怎么上去的?摔伤了怎么办?该死的!你踩坏了我昨天修好的屋顶!”男孩骂骂咧咧地寻找着梯子,尖刻的措辞掩不住关怀的心声。
银发神官就势躺倒在屋顶上,他习惯性地饮了一口酒,银心月也被瓶中的威士忌染成了琥珀色,连漆黑的天际都有了一丝朦胧的醉意。
真美,他喃喃地说,他笑了几声,原本柔和的声音已有些嘶哑。
一架梯子搭上了屋檐边,他看不见,徒弟正手忙脚乱地爬上来。
“浮云聚散,带不走人间冷暖。
出生之时,寂寞就与我相伴。
及时寻欢,莫被思绪纠缠。
醉眼朦胧,早将一切看淡。”
刚在屋顶上探出头的耶拉姆听着神官那清冷的歌声,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
“该死的!一定得帮这个家伙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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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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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我好惨呐!”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的神官手锤桌面,伤心欲绝地说道。
“你活该!”坐在对面的警备队长幸灾乐祸,他早就从左邻右舍里听闻了神官最近的悲惨生活,眼睛一瞄,他腰间挂着的酒瓶果然不见了。
“自从上次喝醉之后,耶拉姆就不让我喝酒了!”
“棒极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管住你。”艾瑞克哈哈大笑,惊醒了怀中抱着的妹妹,她小嘴一扁,大哭起来。
“欧~哦~乖,别哭别哭。”笨手笨脚的哥哥拍了几下妹妹,谁知越拍哭声越响。
“啊哈哈,报-应-啊-报-应。”这回轮到神官幸灾乐祸了,被妹妹闹得有些心烦的艾里笨拙地唱起了童谣,神官一听那荒腔的声音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不是吧,莉妲怎么哭个不停呢?利夏还在摇篮里好好得睡着呢。”警备队长慌了。
“我想大概是尿了吧。”神官揉着笑痛的肚子,直起身说道。
被点醒的艾瑞克忙查看妹妹的尿布,果然湿了。
“不能这样包,得这样才行。”神官忍不住出声指导不熟练的哥哥,“喂,你先把她的小**擦干再包啊!”
“呼,呼,终于搞定了。”艾瑞克抹着额头的汗水,望着安静睡去的妹妹,对帮手的神官道了谢。
“奇怪呢。”他突然想到,“你生过孩子吗?怎么比我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呢?”
神官微笑不语,习惯性地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像喝酒一样灌了一口,之后说话的语气就像刚才倒下去的“酒浆“一样平淡:
“这怎么可能,我是圣职者耶。”
“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神官说,接着伸出了手中的空杯子,“我说,我帮了你的忙,帮我弄点酒吧。”
“你讹诈!”
“哈哈,帮个忙嘛,艾里,班斯走掉以后,我已经四、五天没喝过酒了耶!”
“不行!上次村长偷偷卖了点酒给你,柜台都差点叫耶拉姆拆了,那小鬼现在可凶得紧!”
“不是吧,你堂堂警备队长居然怕一个孩子。”神官再次无力地倒在桌面上,手指拨弄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假装垂头丧气,眼睛却偷瞄着对方,祈祷自己的激将法生效。
“你还是他师父呢!”
“这不一样!”神官抗辩道,“一想起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我就凶狠不起来啊,我衷心地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不受委屈、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所以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心愿更是不能被玷污,对不起了,呵呵。”
“呜……”神官伤心欲绝的演技立刻弄假成真,翡翠色的眼眸里隐隐有了水光。
“少喝点酒也没坏处啊,那孩子是为了你好。”警备队长有些不忍心了,“说起来,你也得体谅那个孩子的不容易哩。十岁不到的人,每天除了被你虐待,还要包办神殿上下的所有家务,还打点得紧紧有条,真是难能可贵啊。”
“我承认耶拉姆那家伙是很好。也愿意少喝点酒,可是,现在他是一滴都不让我沾啊,这样下去我迟早要疯掉!”
“没那么夸张吧。”艾瑞克望着神官认真的表情,心肠有点软了。
“真的啊。”神官用一个夸张的动作比画着杯子里的刻度,“哪怕是每天让我喝这么一点,哦不,这么一点也可以啊……”
好心的警备队长有些可怜这个家伙了,那副惨兮兮的脸色够看的。
“唔……那我就破例一回。”警备队长将妹妹轻柔地放回摇篮里,向屋里走去,神官原本无神的双眼立即变得贼亮。
“这是我老爹密藏的白兰地。”艾瑞克从屋内提出了一个酒瓶,向神官说道,“我倒一点给你,然后往里面掺点水,我老爹应该看不出来。”
“是白兰地么?没有威士忌吗?”神官略微有些失望。
“没有,咦,你还挑酒么?”艾里克有些惊讶,“你不喜欢的话,我拿回去了。”
“别别!”神官慌忙伸手阻止,“我只是喜欢威士忌那种温暖的琥珀色而已。”
艾瑞克望着神官连吞口水的样子暗暗好笑,他拔开了瓶塞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神官一连声道:“再多点,再多点,还不够!”
“只能这么点了。”艾瑞克盖回了盖子。火速地将酒藏好,生怕酒鬼酒瘾发作上来抢。
“这酒真烈。”神官抿了一口白兰地,说。
“当然啊,奇怪了,你这个酒鬼居然不知道白兰地度数比较高?”
“啊哈哈……这个嘛。”神官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的头发,“我一开始喝酒只注意酒的价钱还有份量,从来不注意是具体是哪一种,直到喜欢上威士忌为止……”
警备队长叹了一口气:“连我这个不太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酒的人有口味上的偏好呢,村长喜欢自酿的麦酒;我老爹喜欢白兰地;那个班斯喜欢杜松子酒。像你这样不了解酒的酒虫还真少见。”
“因为不需要去理解啊,我只是喜欢那种喝醉后什么都不想的感觉……”
“神官大人!”门口风风火火地跑进一个人,神官脸色一变,忙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往杯子里注水,然后将杯子推到艾里面前。
上次在村长家被抓包时他一骨碌把酒都倒进了嘴里,最后还是被徒弟闻到了味道。
“耶拉姆,三百个俯卧撑已经做完了吗?”银发神官怯怯地问。
“做完了……你们鬼鬼祟祟地窝在这里干什么?”耶拉姆稍微有些喘,额头上正淌着细微的汗珠。
“这个……我来看可爱的双胞胎啊。”神官讪讪的笑着,一边的艾瑞克肚中暗骂笨酒鬼脸上这个该死的僵硬微笑。
“不对,这个屋子里有奇怪的味道!”耶拉姆吸了吸鼻子,疑云大起,心中有鬼的师父额头上流下了几滴冷汗。
“这个……那个……”
“我有点渴,这杯水我喝了。”耶拉姆瞥见桌子上有一个茶杯,而神官站在离茶杯最远的地方。
“啊,别!”神官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耶拉姆噗地一口把酒水喷了出来。
“你又偷酒喝!!”
“下次一定不会了,一定!”
“上次你也这么说!”
“……”
艾里望着被徒弟抓走的可怜师父,深深叹了口气,还好这次那个煞星没在这里发作。
“耶拉姆,你听我说。”回到神殿的神官表情严肃地向弟子道,“强制剥夺一个人的爱好是很残忍的。”
“酒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不,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他好的一面和他坏的一面。”神官说,他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枚琥珀,其中禁锢着一只美丽的昆虫,一只现在艾斯嘉大陆上已经见不到的生灵。
“你看这只虫子。”
被勾起兴趣的耶拉姆仔细端详起这颗大自然的遗产,那只优雅的虫儿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或许千百年前,它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避开这滴夺去它生命的松脂。
“这枚琥珀是杀死它的凶手,也是封存它美丽的圣棺。”神官郑重地说,“当你能从它身上看到更多,那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愈深,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年幼的耶拉姆自然禁不住这块美丽琥珀的诱惑,不过这次这位银发碧眸的神官不再像前几次那样,脸上暗藏收买成功后的喜悦,此刻白衣如雪的他就如同最虔诚的圣职者一样温柔亲切,和蔼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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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蛇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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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搬到米亚古要塞以后,严昭霆几乎每天的生活都在繁忙的训练中度过。这天傍晚,少女做完了例行的功课,身背大剑无刃在夜幕降临的街道上晃悠。
“死小鬼刚才一转身不晓得跑哪里去了,抓住他一定要罚他多做点晚饭。”昭霆在肚子里嘀咕着,“军事要塞里就是无聊啊,怎么就没有流氓闹事,让我狠揍他们一把过过瘾呢?”
华灯初上,银心月下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清冷的光芒,几家书店居然还挑出了几盏古色古香的灯笼,有几名顾客正在灯光下看书。
昭霆自然对这些店里的商品毫无兴趣,如今吸引他的只是店里的两个人。
背朝她的那人一头黑发,发间扎着一条头巾,虽然看上去像个清秀的男孩,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昭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表姐。另一人坐在杨阳身后,同样一头如夜的黑发,那双闪闪发光的紫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书,却是诺因城主。
“喂……”昭霆出声招呼,两只书虫却没有听见,昭霆正想第二次出声招呼,声音从喉咙间飞跃出来之前便被另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给我慢点!肖恩!”红发的希莉丝追逐着前头那位身穿象牙白军服的棕发青年,奔逃的那位手持一大捧串烧,正扑向另一个摊位。
“希莉丝,说好了你请客的啊。”
摊贩被这位领口绣着两颗银星的大家伙吓了一跳,烧烤的速度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旁边还有一位红发少女无奈地为他付帐打扇。
“哇,希莉丝请客吃烧烤!”昭霆眼睛亮了,风驰电掣地奔到摊位边坐下,正埋头大嚼的肖恩抬头一看这个老和他抢食的家伙到了,啃得愈发快了。
“啊呜啊呜,叫你和我抢!”肖恩左手从嘴边掠过,手里拿的几串东西就只剩下了竹签。
“小心!别刺着嘴巴!”希莉丝忍不住Сhā嘴道,伸手替情人擦去嘴角的污渍。一边的昭霆乘机扫清了桌面上的存货。
“哎哟!”两个贪吃鬼的脑袋同时被人敲了一记,回头一看,黑发少女正拿着一本书无奈地望着他们。
“肖恩,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会影响你军团的士气么?”
被宿命的另一半指责的青年讪讪地挠了挠脑袋,因为嘴里还有东西的缘故,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
杨阳已经把说教对象切换到了表妹:“你啊你,快起来。”
黑发少女一把把表妹拽走,希莉丝远远地听见说教的声音从离去的两人那里传来:
“……你真是的,没看见人家两人……”
被杨阳拖到街心的昭霆跺了跺脚,努力咽下了嘴里的烤肉,不住向烤肉摊回头:“希莉丝请客耶!”
“不管啦。”杨阳拽住了表妹,微笑着说,“耶拉姆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和你在一起?”
“死小鬼不晓得死哪里去了。”
“那你更应该去找他啊,最近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不常和大家在一起,大家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放心放心,死小鬼一向自立得很,不会有事的。”
“你真是的。”杨伸手替表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了你多少次,好歹人家是师兄,别老是死小鬼死小鬼地叫人家,难道你不想换个称呼吗?”
“换什么称呼?”昭霆追问道,对面的杨阳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好啊,你取笑我!”即使再神经大条,昭霆也听出了杨阳话里的意思,她忙反守为攻,朝那位浑然不觉自己倚着的人已经变成一摞书的某魔王努了努嘴,“你自己把那位看看牢吧,哼!”
少女的黑眸闪动了两下,低声沉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大街的中心掀起了魔法的波澜,黑发的西城宰相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维烈望着孑影楚楚的女儿,说道:“杨阳,今天是……”
“我知道,爸爸。”杨阳忍不住扑入父亲怀中,“今天他来过信。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维烈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知道自己闯祸的昭霆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内疚不已。
“再见,维烈,杨阳,我去找耶拉姆!”她终于想到了脱身的借口,慌忙拔脚溜走。
有些懊丧的昭霆一面踢着路上的石块,一面在心里痛骂死小鬼,低头在路上走着,一块石头被她无意间一踢,骨碌碌地滚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咦!”突然停止的石块使昭霆发现了窝在那里的人,“死小……耶拉姆!你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左手平伸,低头沉吟道:“水索!”
昭霆怔怔地望着不住用左拳锤打墙壁的师兄,暴躁的耶拉姆已经在墙壁上印下了无数血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不行呢?神官大人!”少年嘶哑地吼道,后面几个字要不是昭霆无比熟悉他说话的声音,还真听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破。”昭霆飞奔上前,只听少年哑哑地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再变强一点。可是我好恨,现在的我,真没用!”
昭霆鼻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股味道曾经伴随过红墙白瓦的神殿经历过不少岁月。
“呀,你喝了酒!”昭霆跺了跺脚,“你不是一向讨厌酒的么?还有!你未成年就喝酒啊!”
“不用你管!”耶拉姆右手将自己惯用的长鞭缠回腰间,急吼而出的四个字哑哑地只见其形,听不到他的声音。
“啊哈,我知道了!”昭霆借着银心月的光仔细看了看师兄的脖子,果然那里有一点点小突起。
“你变声啦,没想到艾斯嘉的人发育比地球晚哩。”昭霆俏皮地刮了刮脸蛋,大声嘲笑道,“鸭公嗓呀鸭公嗓!”
“什么鸭公嗓?”一个青年的声音在后方说道,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肖恩与希莉丝,维烈与杨阳,还有诺因和史列兰三三两两而来。俊美的神祗正拽着半身的袖子撒娇告状。而诺因却满脸青筋,正捋着袖子准备去教训那个唐突他半身的混蛋。说话的正是拿着几枝串烧吃得津津有味的肖恩。
耶拉姆刚想转身溜走,衣服就被昭霆扯住了。略一挣扎,一枚闪耀着柔和光芒的宝石从他衣袋里滚了出来,滴溜溜的滚到了杨阳脚边。
黑发少女附身捡起这枚闪亮的宝石,借着银心月的光辉一看,原来是块琥珀,其中封存的那只不知名的美丽昆虫振翅欲飞,生机勃勃。
“还给我!”耶拉姆飞身扑了过来,哑哑的声音使好几位知道了少年当前情况的人微笑起来,只有肖恩还傻傻地缠着希莉丝问什么叫做“鸭公嗓”,被后者赏了一记爆栗,忙捂着头凑过来看琥珀。
“真漂亮哩。”众人赞叹道,“没想到耶拉姆也会收藏这么漂亮的东西。”
“我觉得这只虫儿很可怜哦。”杨阳淡淡地说,“你看呀,当初它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自己的幸福,可是最后它还是变成了美丽的永恒。”
泪水在耶拉姆的眼眶里打转,但他哑哑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觉得它可怜啊。“肖恩说,“你看它很精神哩,最起码在那个时候,它没有绝望。喏,直到现在,我们还能从它身上看见生命的希望,其实我们人类也该这样,活着就得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去希望。”
“呀,呀,呀,刚来就听见肖恩师父精彩的话语呢。”众人头顶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如水的月光下,那人银发如绢,翡翠色的眸子笑意盎然,夜色如墨,人如画。
“神官!”
“索贝克!”
“帕尔!”
乱七八糟的称呼响了起来,帕西斯笑吟吟地在屋顶上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几位兵刃出鞘的人儿,开口说道:“大家放心,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敌人。那边的小鬼,不要用那种凶狠的表情看着我嘛,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只是如约前来,为大家演奏一曲。”
帕西斯朝黑发少女点了点头,右手轻拂琴弦,轻柔动人的歌声就像月光一样从苍穹之上流泻下来:
“短暂而又璀璨的人生,
像碧波上五彩的水泡,
金色的涟漪拂过,
便沉寂在流水的记忆里,
忘却了,
天空的颜色。”
如泣如诉的歌声勾起了黑发少女心中的狂涛,她拼命地围追堵截,想禁锢住自己的感情,最后她却发现那是徒劳的。
不要哭呀,她对自己说,他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心。
维烈第一个从美妙的歌声中回过神来,他抬头问道:“帕西尔提斯,你刚才唱的是?”
“啊。”银发青年侧头一笑,眉目间春意盎然、秀丽无边,“那是来自异位面的镇魂歌。”
外传《琥珀之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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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无药可救的懒鬼。
西行乱记前传(同人)
(一)诞生
恶搞无极限,同人也疯狂,坚守《满愿石》原版的人物形象和情节的人,请勿看此文,以免打破心中的完美形象。我的口号是“没有最bt,只有更bt.”自认心灵纯洁的人请绕路,如看本文后引发任何生理和心理问题,本作者概不负责。
出场人物人物:石猴—诺因,某得道高人—帕西斯,东海龙王—麦先,阎王—博尔盖德,玉皇大帝—米利亚坦,王母娘娘—梅莲可,太白金星—塞雷尔,二郎神—道格拉斯,托塔李天王—巴曼,其余出场人物及设定暂时保密。
天界——雷公:“亲爱的,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电母:“讨厌~~~~人家都要累死了啦,都多少次了你还不满意!”
雷公:“哦~~亲爱的~~~最后一次好不好~~~”
电母:“每次都来这一套,算了,真的最后一次。”
咔嚓咔嚓,雷公电母的身体间迸出激烈的火花,一道加强版的雷电落入下界。
电母:“呀,走火了,会不会砸到什么人?”
雷公:“别管他,亲爱的,我们继续,不要分心。”
电母:“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雷公:“山河表里潼关路~~~~~”(玉帝生辰上的诗朗诵,关系我们夫妻的前途,千万不能演砸了啊。)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浪~~~~~某海之滨,一块顽石,经历了千年的风吹浪打之后,在某个太阳升起的时候,一道加强版雷电带着火花正正的劈了下来,爆发出可以媲美彗星撞地球的效果,地动山摇。
一道身影破石而出,直入云霄,“kao!***,哪个家伙这么不长眼,敢打老子的**!”遵循万有引力定律,不明飞行物以更快的速度从云霄中冲下。
轰~~~~海边的岩石再次遭受无妄之灾,形成一个环形地貌(大坑里套小坑)。
小坑中某迸发的物体活动了一下,猛然弹起,然后,落进了海里,好像是一个——黑白相间的生物?
没错,黑白相间,黑色的,被海水浸湿的头发,白嫩的皮肤,和黑色的~~臀部。
“***,老子睡得好好的,哪来的王八蛋吵醒我!还~~劈老子的**,被我抓住一定把你的**劈成桃花!!!”
某生物潜进海水里,重新把自己惨遭蹂躏的臀部洗得白白嫩嫩,然后游回岸边,站在岩石上,迎风而立。“嗯,风景不错哪,睡了不知道多久了,浑身的骨头痛,算了,既然醒了,就去逛逛吧。”
于是,某全身**(他不知道什么叫**)的生物,蹦蹦跳跳的跑向了陆地深处。
天界——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正在欣赏宫女们新编舞蹈的玉皇大帝滚到了桌子底下,宫女们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王母的玉簪掉到地上摔成了几段,太白金星正在试验的魔法被打断发生爆炸,托塔李天王的铁塔砸在了二郎神的爱犬身上,可怜的狗狗被上百斤重的铁塔砸瘸了一条腿~~~~
良久之后,地震终于停了下来,呻吟哀叫声从天庭各处传来,米利亚坦艰难的爬起来,坐回在强烈的地震中也纹丝不动的宝座,不顾头上摇摇欲坠的冕冠,大声呼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撑天的柱子塌了不成?众卿家!?”
塞雷尔不顾蓬乱的头发和满是洞洞的衣服,第一时间奔到玉帝面前,:“陛下,臣惶恐,不知道天地发生了什么异变,连天庭也受到波及,臣马上去查。”
塞雷尔的工作效率是天界第一的,在云霄宝殿刚刚整理干净,各位受伤人员全部安置之后,已经在米利亚坦的寝宫外守候了。
重新换了一身龙袍,把头发冕冠整理好,再在落地镜前转了几圈,米利亚坦开口问道:“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镜子背后隐藏的侍从:“当然是统治了整个天上人间冠绝三界五行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皇者——米利亚坦陛下。”
米利亚坦如往常一样露出了笑容,迈着雍容华贵的步伐走出了寝宫。
重新端坐在宝座上,米利亚坦不复刚刚的惊恐,轻轻抿了口茶,缓声发问:“塞雷尔卿,查出异变的原因了吗?”
塞雷尔恭敬的站在一旁,回答主上的发问:“已经由千眼和万耳查明,是由于在某海之滨,一道雷电击中了岩石,从岩石中蹦出了一个~~一个人。”
“哦,岩石中蹦出人,这倒稀罕,让朕瞧瞧是个什么人。”
塞雷尔上前,随手一划,一道魔法水镜出现在在玉帝面前,水镜中,刚刚从岩石中诞生的生物正在大地上飞快地奔跃着,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彩。
米利亚坦不由吞了口口水(多么美丽的肌肤,配上黑色的头发,朕听说西方有个白雪公主,就是发色如墨肌肤如雪,这个美丽的人儿真是一点也不输啊~转过去,转过去,这个木头塞雷尔,怎么只让朕看背部不让看脸呢,啊~~脸~看到了~~~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真是,朕见过那么多女人全都和她没法比啊~往下,往下,看看身材,身材也~~~)“啊!!!!!!怎么可能!~!!!”米利亚坦的眼珠差点掉出来,(居然,居然是个男的!)美女的倩影片片粉碎。
“陛下?”塞雷尔见到玉帝如此激动,连忙停止了魔法,慰问自己的主君。
米利亚坦拿长袖掩住脸上的表情,良久,重新端正的坐好:“塞雷尔卿辛苦了,不知卿对此从石中诞生之人有何看法?”
塞雷尔:“此人出生怪异,而且~~看他的样子,没有耻辱道德之心,光天化日之下祼身奔走,显然是未开化之蛮人,虽然天赋异秉,但也不足为虑。臣以为,陛下日理万机,一个小小蛮钝之人,不必理会他。”
米利亚坦(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一个男人居然那么漂亮,简直比我~~哼,真是可惜,那么漂亮的脸,如果是女人,我就可以~~~~~):“嗯,塞雷尔卿所言有理,一个蛮人,不用管他。那么,就这样吧,卿辛苦了,跪安吧。”
“臣告退。”塞雷尔恭恭敬敬的行礼,退出了大殿。
(该死的!该死的!努力地把自己心中的yy念头打消,米利亚坦重整装束,准备去找人发泄火气)“摆架,瑶池,朕去见王母。”
(二)拜师
翻过高山,穿越草地,不知不觉间,石中的诞生的生物来到一篇风景秀丽的山林,蹲在潺潺流过的小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打算缓解干渴的喉咙的时候,小溪上游嬉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沿着水边向上走了不远,一群嬉闹的猴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猴子们显然也对这个不速之客惊讶不已,隔着溪流,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望了半天,一个顽皮的小猴子打破了沉静,它跳进水里,把水泼向这个它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石中的生物也开始了还击,然后,不甘寂寞的猴群们也加入了战团,欢快的猴叫声和偶尔的怒吼声在宁静的山林中弥漫。
也许是本能,石中的生物没多久就和猴群混得滚瓜烂熟,一个老猴子告诉他,他应该是个人类,可是,有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类么?猴子们挠着脑瓜,迷惑不已。“管他什么人类猴类,我和你们是哥们,那我就是猴子!吼吼~~~~”于是猴子们也放弃了他们简单的脑袋瓜不能理解的问题,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体没毛,肤色不同的生物成为他们的同伴。猴群中一个最老的老猴子,按出身给新加入的同伴一个“石猴”的称呼,终于,可以不用再称呼他——不明生物了。
石猴加入后,与猴群开始了呼啸山林的日子,毕竟出身特别,论跳跃、攀爬、奔跑、打架、抢食~~石猴都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连以前山中唯一威胁猴子们生活的猛虎夫妻,也被石猴一顿暴打加上本能的魔法爆发——喷火吐水砸石头的痛殴之下,含泪搬离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山林。于是,猴群成了真正的山大王。
然而,天长日久之后,石猴的血液中躁动的因子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来这个山林也很久了,老虎、狼、这些山林中最厉害的家伙都被我打跑了,现在连猴群都推我为王。可是,好无聊啊~~~山的外面,还有更厉害的人吧,还有天空上,天上有什么,真想。)“想起老猴子对自己说过,神仙可以上天入地,那么如果做神仙,就可以去很多地方了吧。”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石猴跳了起来:“兄弟们!大王我在这太无聊了!!我要做神仙,到山林外面打天下!!!”众猴们呆了一下,然后嗷嗷的嚎叫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别吵!!老子是大王,老子说去就去!老子可不想只在这地方做个山大王,要做大王,就要做更大的!!地上的、海里的、天上的,我要做世界之王!!!嗷呜呜呜呜~~~~~~~~”“嗷呜呜呜呜呜~~~~~~”猴子们跟着一起嚎叫起来,咱大王果然比我们的眼光远大啊~~~~~~于是,石猴踏上了做世界之王的征途。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石猴也不记得太阳升起了几次又落下了几次,终于在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石猴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广袤的群山。凭着以前生活的习惯,石猴直觉的随着水的声音跑去,很快,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出现的景象却让石猴呆住了。瀑布,真正的大瀑布,自己生活过的瀑布和眼前的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小水潭,飞溅而起的水花在瀑布中间形成了一片水雾,一道彩虹挂在雾中,仿若仙境。可是,可是,野兽般的直觉总让石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奇怪。对了,声音!石猴猛然察觉,在这么大的瀑布面前,自己居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一点点水声,石猴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天生的警觉让他往后一个空翻,一道风擦过,刚刚脚下站着的石头变成了两半。
“呦,反映还挺快的嘛。”无声的世界里忽然想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懵然回头,一道银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石猴的身后。倾泻到脚的银色长发,碧绿的眸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身青袍,石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身影。然后受到惊讶的却是对方,看到石猴转过的脸,带笑的脸瞬间变成了惊讶,狂喜,然后是不可思议,“莉,菲莉西亚!怎么可能?”
当银发的人把眼光扩展到石猴的全身,则瞬间被冻结了,怎么看也不是女性,腰上的树叶裙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破碎不堪,难以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脸很相像,但眼前的这个,怎么看也像是~~~~一个野人。心上人的脸配上野蛮人的身体,从狂喜到狂悲,心脏再也无法忍受超负荷的运作,嘭,帕西斯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丫的,难道我眼光也能杀人了?怎么只看一眼这个家伙就栽倒了?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世界之王啊。”面前的敌人倒下了,石猴蹦到一块岩石上高兴嚎叫起来“哦呜噢呜~~~~~~~我是世界之王!!!!!”“给我闭嘴!!!”啊?挂掉的人怎么又起来了?直觉这次没有救到石猴,一只脚狠狠的踹在了他已经半祼的**上,强大的力道把他踹出十几米远,狠狠的跌在了水潭里。
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帕西斯喘着粗气把眼前这个严重毁坏心目中妻子形象的人狠狠的踹进了水里。呜呜呜呜~~~~菲莉西亚,该死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该死的贼老天,你让我和老婆两地分居还不够,还弄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来刺激我,我~我~~~~~“死老天,我彼彼彼彼你娘之的!!!!!恶搞也不是这个恶搞法,我就算再恋妻成狂也不是人妖控!”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帕西斯用各种精彩的语言对着老天发泄自己的怒气。(某老天:我看你可怜整天念着老婆所以送个和你老婆一样脸的人给你你还不知好歹,真是难伺候。你老婆现在还不能给你,念在你辛辛苦苦,独守空房这么多年的份上,男的也~凑合着用吧,而且被老婆知道了也不会醋漫金山。啧啧,我这么善良的老天,多么难得。)
骂也有骂累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帕西斯,好容易刚刚平息了心中的怒火,那个让他差点精神失常的人又从水里冒了出来。“***,你个变态竟敢替我**,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猴啊!!!吃我一拳!!”带着满身的火气扑向帕西斯的石猴,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全身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哼哼哼,你这个家伙,居然敢亵渎菲莉西亚,去转世投胎的时候,记得换张脸啊~”无法容忍自己爱妻的形象被曲扭,帕西斯举起手,准备把眼前的这个家伙轰成渣。但是已经聚集起来的魔法,却在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的时候,再也发不出去,不甘、愤怒、傲慢、倔强、还有一点点的恳求。
“菲莉西亚啊~~~”下不去手,望着那相似的眼神和脸庞,帕西斯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生命抹消。(算了,反正这么久都一个人也无聊死了,就算养个宠物吧,哼哼,起码可以解解闷。)把凝聚的魔法消散掉,招牌的诱惑笑容又挂上了脸庞,连带把衰弱魔法也顺道解除。
刚刚强烈的杀气忽然消失了,欣喜的同时,石猴也深深的警惕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强,从最初的那一剑,到后来把他踢出十几米远的一脚,再到最后让他全身瘫软无力,这个男人的实力,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呵呵~~~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了,我只是对你有点吃惊,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呢?这里可是禁地。啊,我们别在这站着了,风大,我们去屋里谈。”石猴被帕西斯的变脸唬得一楞一楞的。
感觉自己全身一紧,被拎了起来,然后眼前的景色消失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好像是木头做的房屋里。在石猴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件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拉下来看了一下,好像是和那个银发人身上包的同样的东西。“你这样子实在不好看,先穿上衣服吧。”石猴郁闷的拿着衣服左看右看,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干嘛要拿这个东西套在身上。帕西斯看石猴的样子就知道他从来没穿过衣服,把涌起的怒火压下,无法容忍一个挂着菲莉西亚的脸的男人赤身**的在自己身前转来转去,终于上前亲手给他把衣服穿上。
山林中遵循强者就是老大的真理,面对这个曾经打败自己的男人,石猴倒也老老实实的让他给自己穿上自己感觉没必要的衣服,伸伸手臂和腿,又翻了个跟头,感觉衣服束缚的自己很难受,于是开始拉扯。头上带着跳动的青筋,帕西斯制止了他的动作,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倒了两杯茶消消火气。可惜本性好动的石猴一刻也静不下来,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眼珠咕噜咕噜转着,扫射这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木头房子,帕西斯喝着茶,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打算着可以用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玩具做些什么。石猴看着帕西斯一口一口慢慢品着茶,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按照习惯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滚烫的茶水让石猴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伸着舌头呲呲哈哈的直叫唤,直摇头的帕西斯重新倒了一杯冷水,可怕了的石猴却一动都不敢动它。
(笨家伙)帕西斯直接把石猴划归到野兽的等级,一个治疗魔法扔过去直接治好了他,让石猴的眼中又多了一份崇拜。没费什么事,帕西斯三言两语就把石猴的出身来历套了个清楚,仔细得盘算了一下,一个计划轮廓渐渐形成,帕西斯马上表明自己就是神仙,还表演了几个法术让石猴看得两眼放光,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是表示他愿意收个弟子,虽然心里不停的响起警告,但石猴还是难以拒绝这个千里跋涉才得到的机会,于是终于向帕西斯表示自己很想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做神仙。用狐狸看小母鸡的眼光一口答应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石猴重新起个名字,帕西斯无法容忍称呼和自己妻子同样脸的人为石猴,思考了一下,“诺因,以后,你就叫诺因。”为什么叫诺因,帕西斯也不知道,只是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觉得还不错,可惜石猴却不怎么喜欢,自己以前的名字多简单明了,这个诺因,有点拗口,不过在帕西斯向他示范了阿嚏术和打嗝术之后,乖乖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这样,石猴,不,是诺因,开始了自己学习的新生活。
一个月后~~~~~
原本以为多了个玩具的帕西斯,发现被玩的反而是自己,其实也不能全怪诺因,毕竟一直跟着猴群生活,要从野兽意识进化到人类意识还比较困难。在帕西斯心里,徒弟伺候师傅,是理所当然的,可是~~~~~
首先是做饭,菜洗着洗着就没了,切着切着就成了废料,煮着煮着就焦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不好的情况还发生过锅子爆炸,做饭的烟雾让房屋周围百米寸草不生或者把周围好几座山的蚊虫蚂蚁吸引过来的情况。在帕西斯的全力鞭策下,后来虽然恶**故不再发生了,但诺因做出饭菜的味道,让只吃了一口的帕西斯上吐下泻了七天,奇怪的是他自己却吃得像没事的人一样,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帕西斯还是担任了一家之“煮”。
在得知自己所在的山是庐山,五座连在一起的山峰是五老峰之后,诺因的疑问来了,“因为像五个老人就叫五老峰了?那我们住的这座山崖从瀑布上看很像我的大便是不是可以叫大便山?还有东边那块石头很像~~~”“闭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是住在大便山上,帕西斯只想把这个满脑子都是排泄物的人变成排泄物,于是帕西斯开始给诺因安排文化课。
诺因:“师傅,这书上说人老了头发就会变成银色,你的头发全是银色,那你的年龄一定很大吧。”帕西斯(皱眉头):“师傅我原本也是无拘无束,可是由于特殊原因,被人关在庐山,我在这瀑布边已经呆了将近五百年了。”诺因(小声嘀咕)“那至少也五百多岁了,原来是个老头子,书上说老而不死谓之贼,想来师傅早就该死而不死,一定是个大贼头。”年纪虽大但仍然耳聪目明的帕西斯清楚地听到了诺因的嘀咕,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站起来从衣袍里抽出一根一米多长的巨大狼牙棒,劈头就向诺因砸去“你个混蛋小子,居然敢说师傅我是贼!今天的课就好好教育你一下什么叫尊师重教!”“呀~~~”诺因拔腿就跑,和狼牙棒亲密接触可不是好玩的,两个追逐的身影远远的跑去。
于是,文化课的结果是帕西斯自己的数次暴走,挥舞着狼牙棒把诺因撵得鸡飞狗跳。最后帕西斯得出的结论是——唯猴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以教石头唱歌,但没办法教猴子说人话,因为他只会说鬼话。”帕西斯终于在把猴脑改造**脑的教育中败下阵来。
好歹,经过帕西斯软硬兼施(?)的调教,诺因终于学会了认字,对做人的常识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他还是无法理解很多行为,比如帕西斯经常在夜里望着月亮发呆,喃喃自语;还有在他写字的时候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瞧,那种目光让他全身发寒;更甚者,有一次帕西斯拿了一套衣服给他穿,而根据衣服样式,怎么看也是一件“女人”应该穿的衣服。于是诺因开始考虑自己拜这个师傅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惜的是帕西斯实在太厉害,自己几次打算逃跑都被他抓了回来,还受到严厉的惩罚,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和这个不正常的师傅一起生活下去。
十年后~~~~~~
“亲亲小诺因啊~~~你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从今天开始,为师开始教你真正的法术,你可要用心学哦~”
“你少来,老妖怪,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每次都是耍我。”
“55~~~~~亲亲小诺,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傅呢,你这个不肖徒,你不想想着十年来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这么对师傅说话,呜呜呜呜~~~真是好没有良心啊~~”
“切,哭哭哭,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更何况一点眼泪都没有,别拿眼角瞥我,我不吃你这套!”
“小诺诺,你这个小坏蛋,师傅我要,打你**哦。”
诺因警觉地往后退去,却发现帕西斯带着诡异的笑容,亮出了自己的狼牙棒,然后那只狼牙棒~~居然越变越长,像绳索一样飞快地缠住了来不及逃跑的诺因,诺因想把身上缠绕的东西掰开,却发现缠住自己的狼牙棒居然像棉花一样柔软,更令人惊讶的是发生了,整个狼牙棒仿佛变成橡皮做的一样,伸展到十几米长,从脚到头紧紧地缠住了诺因。“呵呵~~小诺诺,吓一跳吧,这可是师傅我的独门绝技——自由伸缩的爱”得意的用用棒上的尖刺又分出两条,在诺因脖子上打个蝴蝶结,“这门绝技代表着可以和爱人缠缠绵绵到永远,喜欢吧。”诺因只感觉好像一条大蚯蚓缠到了自己的身上,恶心的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你个变态老妖怪!离我远点!”终于戏弄够了徒弟,狼牙棒才像蛇一样扭动着从诺因身上滑下来,帕西斯咬着指甲眼泪汪汪的说“这可是很高级的法术艾,绝对的打不死咬不烂踩不扁,小诺因你不喜欢吗?”
诺因“只有你这种老妖怪才学这种变态技能!我才不要学!简直~~简直~~像一陀~~~”这些年在帕西斯的狼牙棒式教育下,诺因的文明程度还是提高了不少,不该说的还是知道憋回去。帕西斯随便把狼牙棒摆成一个中国结的形状,说“那你想学什么法术?金刚不灭体?不行,练那种法术的都是肌肉男,实在不适合漂亮的小诺诺,那其它的还有绕指柔红、玉女心经、移花接玉、葵花宝典、像蛇十八掌、打鸟杖法~~~你到底想学哪一类的?”
只听这些名字,诺因就感觉浑身冷汗,这些法术怎么听也不象正常人能学的,跟据多年经验,和师傅扯这些只会越扯越远,就直接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学会飞,我要会腾云驾雾,能上天入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帕西斯“这个啊~~小诺诺你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学那些无聊的东西,不和我学自由伸缩的爱?”诺因肯定的点头。明白徒弟的固执,不过疼爱弟子的帕西斯还是开始认认真真地教导诺因各种法术和剑术。
平心而论,帕西斯是个好老师,好像世上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只不过徒弟太笨了。对各种武术剑法,诺因都是一点即通,可是对于法术的运用,那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连帕西斯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体质,可以聚集那么强的能量,可是操控力却烂到暴,只能让帕西斯仰天长叹,人果然是没有完美的。
不过有一种法术是诺因无比熟练的,那就是飞行术。
诺因学习飞行术的血泪史:
“诺因,来,乖,让我抱抱。”狼师傅露出谄媚的笑容,“来,没事的,这里,才是十几十米高的树顶而已,不会有事的,你要练习飞行术吗,所以要适应高空才行。”啪~~~~~~诺因手舞足蹈的从树顶摔了下来。“哎,你念咒语啊,怎么不念呢,在空中只要你冥想再念咒语就能飞起来了,怎么不念呢?可能是距离太短了吧,下次再高点。”
“诺因,来,让我抱抱你,不要咬我,我用自由伸缩的爱疼爱你怎么咬也咬不到我的,没关系的,昨天你把飞行咒背得很熟练了,这次时间充分,你一定能飞起来的,我们才~~在瀑布顶而已。”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你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别挣扎了,据算你力气再大也挣脱不了我的缠绕的,早让你跟我学自由伸缩的爱谁让你不学偏要学飞行。好了好了,你,下去吧。”用瞬间硬化的狼牙棒把诺因敲下去,帕西斯拍拍衣服,“真是的,每次都这么麻烦,光明顶海拔虽然是庐山最高的,也不过就~2、3千米高吧。”
人果然在逆境中成长的最快,在帕西斯的教育下,诺因的武功突飞猛进,而法术,虽然其他的马马虎虎,但飞行术绝对的熟练,可以做到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速度。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某天,帕西斯:“诺因,你的本领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就是积累经验的问题了。其实,我还是很不舍得你走的,在这五百多年,只有你一个人陪我,而且看着你的脸,还可以解我的相思之情~”
“徒弟拜别师傅。”
“诺因啊,外面人心险恶,你可千万要当心,多长几个心眼,不要仗着武力好狠斗勇,要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
“徒弟拜别师傅!”
“我教了你这么久,你总是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其实为师还有很多其他功夫想要交给你啊,比如说烹饪、女红、房中术~~~不是师傅自夸,我的床上功夫绝对是一流的。”
“徒弟拜别师傅!!!!!”
“唉,我说了这么多,你可要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有空多回来看我,哎哎,你这么急着走干嘛,我还有好多话没交代呢,诺因,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走出庐山的范围后,“ye!!”诺因向天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成v型,兴奋的跑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把衣服扔上天空。“终于自由了!!终于摆脱老妖怪的魔掌了!!自由万岁!!”
这样,诺因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三)齐天大圣
拜别了师傅的诺因一路又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某海之滨,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的诺因,早已经不是那个光着**乱跑的野蛮人,可是这片海岸,却没有任何的变化。静静地坐在岩石上,诺因打算着去海底看看。和帕西斯在一起的时间里,虽然由于思维方式不同常常把他气得半死,但诺因还是很喜欢读书和学习的,特别是喜欢看各种游记和介绍风土人情的书,现在诺因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环游世界。
“哎~~~~”一声叹气声传进了诺因的耳中。
谁?顺着声音寻去,当一个人应进入诺因的视线时,诺因差点抓狂。一头银色及肩的头发,朦胧的身影,差点让诺因以为是他的死鬼师傅阴魂不散的跟过来了。“你好。”注意到诺因到来的银发人主动打招呼。听到他的说话,诺因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那个老妖怪,那老妖怪绝对不会这么有礼貌)。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同样银发的人,发现他橄榄形的瞳孔后,马上了解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龙族?”诺因问。
“对,我是银龙族。”对方非常礼貌的回答。
第一次见到龙族的诺因十分好奇,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炙热的眼光看的银龙有点不自然。最后,诺因一拍手掌“太好了,我正想找件趁手的兵器,早就听说龙族收藏颇丰,借我一件耐用的,好吧。”
银龙族满头大汗,这~这么直接就开口要东西的人,还真是少见,而且~~望着诺因把拳头握得咔啪咔啪响,这个人,好像如果不给他就打算硬抢啊~~~明知道是龙族还敢这么嚣张的人类,真是~~~太帅了!!!
“嗯,武器吗,没有问题,反正我收藏的也有很多,看着位侠士你气宇不凡,风采翩翩,一看就是得道高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诺因:“嘿嘿,算你有眼光,我叫诺因,来自,来自庐山五老峰,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今天故地重游,回来看看,你呢?”
听到诺因自报的出生地和来历,银龙族男子惊讶了一下:“你就是二十年前天雷击中岩石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啊~~~男大也十八变,差点没认出来。来自庐山五老峰,原来你是那个人教出来的,难怪这么嚣张,真是天意。我叫麦先,很高兴见到你。”
银龙王?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掌管东海的银龙王据说是四海龙王里收藏最丰富的,俗话说“天庭缺少白玉床,玉帝来找银龙王”这次,哼哼~~~传承自帕西斯的教导,诺因马上勾住了麦先的肩膀:“原来是银龙王,真是失敬失敬,您好像认识老妖怪,不,是我师傅啊,这么看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现在出来历练,可是,你看,我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要是遇到坏人就会被欺负不是,这样吧,反正您是龙王,家里武器肯定也多的是,不如送我一件算了。以后有什么事吼一声,兄弟我一定帮忙。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只说出生在这里啊?”
诺因那热切的目光让麦先全身打了个寒颤(真不愧是那个家伙教出来的,祸水,又一个祸水),对这个忽然变成自己兄弟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的说:“啊,武器,没问题。出生?你出生的时候,地动山摇,甚至连天庭和龙宫也发生了强烈地震,很多人都用法术察看了,当然我也察看了,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
现在的诺因已经有些人类的自觉了,想到自己出生时祼奔的情景恐怕被上至玉皇大帝,下至猫猫狗狗都看了个清楚,不禁尴尬不已,马上转移了话题“咳咳,那么麦先,我们去你的龙宫吧,你可不能藏私,好武器要全部拿出来。”丝毫不顾及眼前龙王的身份,抓着麦先的胳膊就把他拖进了海里。
龙宫里,麦先和一众龙子龙孙虾兵蟹将望着一地的兵器发呆,上百件极品的兵器,可是到了诺因手里就满是缺点,把全部库房的兵器搬空了居然没有一件合适的。看着诺因满脸的失望与不满,麦先的冷汗又冒出来了。没办法,也不能怪诺因挑剔,帕西斯用的兵器那都是独一无二连神佛都害怕的,就连那个诺因最憎恨的狼牙棒也是经过帕西斯无数次的熔炼自己造出来的,以超越帕西斯为目标的他,又怎么肯在兵器上落后。
“难道龙宫就只有这些破烂货了吗?”
麦先的胸口一窒,想不到自己多年的珍贵收藏居然会被当成破烂货,眼看诺因冷飕飕的眼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麦先一咬牙,说道:“还有最后一件兵器,不过比较特殊,你跟我来吧。”(干脆把那个东西给他,这个诺因本来就是个另类,人是人他妈生的,龙是龙她妈生的,偏偏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而且他还和帕西斯关系密切,也许,真的只有那个东西适合他。)
龙子龙孙“不会吧,难道王要把那把石中剑给他?”
“给他他也拔不出来,到时候正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别在这捣乱。”
跟着麦先来到一个昏暗的宫殿,诺因惊讶的发现,这个宫殿里的中间,居然是一个简陋的石头祭台,而祭台的中间,深深地Сhā着一把黄金剑。
麦先:“这把剑,叫做轩辕剑,传说中远古的神祗伏羲,用它封印了一个魔王,然后就被封在了这里,由龙族时代守护,用以净化被封印的魔王,到现在已经有上万年的历史了,也不知道里面的魔王还存不存在。你只要能拔起它,那我就把剑送给你。”
“老龙,说话算数,到时候我拔出来你可别后悔。”
“龙族是最重承诺的。”
深吸一口气,诺因走上前一手握住了剑柄,顿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这把剑好像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是我的)直觉中,诺因感觉这把剑原本就应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吧,我的半身)用力一抽,没有任何停滞的把剑拔了出来。“
旁边的银龙王呆呆的看的诺因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轩辕剑拔了出来,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而当他看到诺因心爱的抚摸着剑,并准备拿走的时候,就真的连哭的心都有了。
“等,等等,诺因,你真的要把它拿走?这是我们的传族之宝啊!”
“你说的,拔出来就归我,怎么?想反悔?”
眼看诺因拿着剑切豆腐一样的把旁边的石柱切成两半,银龙王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没有没有,反正在这放着也没用,你就拿去用好了。不过,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望着眼泪汪汪的麦先,诺因也觉得拿了人家的传族之宝有点过意不去,就一口气答应下来。“是这样的,最近东海海底发现了一条矿脉,矿脉里蕴藏了大量真红火焰宝石,这本来是龙族最喜欢的食物,可是阎王博尔盖德也打起了矿石的主义,他偷偷地派了好多小鬼来挖。这是绝对的侵犯龙族领地的行为,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派的都是鬼魂,我们不好下手抓,而且大家都在玉帝的管辖下当差,不能正式撕破脸。所以我想请你去冥界一趟,让博尔盖德把他的爪子收回去。”
诺因“真奇怪,他一个阎王,管死人的,要宝石干吗?”
麦先偷偷地凑到诺因耳边,小声说:“其实这是个秘密,真红火焰是宝石中为数不多可以做药的,经过提炼加工,它是最好的治疗便秘的药的药引。据说博尔盖德有严重的便秘,药石无效,后来太上老君给他开了药方,一定要真红火焰作药引配出来的药才有效。所以他才~~~~~而且我老婆麦丽从瑶池仙女那里听说,玉帝米利亚坦也有便秘,他也对真红火焰眼红很久了,不过东海是我的地盘,他不好意思向我要,而且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可以帮助消化的东西,所以不想让米利亚坦和博尔盖德染指。”
诺因点头,“哦,知道了,只要把博尔盖德打到**开花让他以后再也用不到便秘药就可以了吧。”
麦先“这个,具体怎么做我也不好说,你看着办就行了。”
“可是,”诺因挠挠头,“要去冥府的法术一定要先睡着才行,我现在一点都不困啊。”“那没关系,我有办法,你看那边。”
诺因顺着麦先的指引一扭头,砰!!!!!一块巨大的石碑敲在了他的脑后,诺因直直的趴了下去。强忍着把轩辕剑拿走的**,麦先把敲晕的诺因拖进了宫殿,毕竟有帕西斯的面子和龙族信守承诺的祖训在。
一边低声咒骂着麦先的黑手,揉着脑袋的诺因进入了冥界。“站住!干什么的?”正在气头上的诺因两脚把倒霉鬼踢开,直接往冥界深处闯去。
呜啦呜啦~~~~~刺耳的警报在冥界响起。
牛头马面,打飞;黑白无常,打飞;魑魑魅魅,劈成八瓣;十殿判官,打成馒头。正想试试新到手武器的威力的诺因是遇鬼杀鬼,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博尔盖德的寝宫——有去无回中:
“嗯~~~~呐~~~~哦~~~~~~啊~~~~~”心满意足的博尔盖德从厕所中走出来,忍不住感叹一声“好爽。”自从有了真红火焰,自己常年的老便秘终于得到了疏解,每次大后那个舒服啊~~~都让博尔盖德想哼几首小曲。
“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闯冥府啊~~”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闯冥府?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在属下面前,博尔盖德还是非常的威严。
“一,一个人,黑发,紫眼的男人,拿了一把巨大的金色的剑,见人就砍呐,鬼兵鬼将都拦不住他,兄弟们死伤惨重啊~~~~”报信的小鬼抱着博尔盖德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正在回想是不是自己的政敌雇人捣乱,砰,一个巨大的牛头砸在了博尔盖德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扛着明晃晃大剑的青年,博尔盖德不由缩了一下。
“你就是阎王博尔盖德?”
“是,是我,你是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擅闯?还打伤我的部下!你~~~啊~~~~~~~~~~~~~~~~”
小鬼闭上眼睛,不敢看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
用飞行术往天庭赶的诺因嘀咕着“虽然不如老妖怪的狼牙棒,不过那个牛角也挺大的,也足够让那家伙以后不再便秘了,可惜,如果有仙人柱就好了。”
冥府,个个大鬼小鬼大眼瞪小眼的发呆,在一堆“鬼尸”上,阎王博尔盖德口吐白沫的趴在顶端,四肢还不停的抽搐着,一支巨大弯曲的牛角Сhā在他的~~某个部位,众鬼开始商量怎么在不伤害阎王的情况下把那牛角拔出来~~~~
而刚刚大闹冥府诺因也在郁闷着,因为~~他迷路了。天空那么大,天庭到底在哪呢?转来转去的摸不到北啊~~~~好在第一次自由飞行的诺因非常兴奋,到处游逛着倒也不着急时间。
这样,一个月后~~~~~~~~~~~~
天庭
“陛下啊~~~~~~~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米利亚坦神情尴尬的望着趴着被抬上金銮殿的博尔盖德,命令两个侍卫把他扶起来。被搀扶着哆哆嗦嗦的跪下,博尔盖德痛哭着开始向玉帝告状。
听完了博尔盖德的泣诉,米利亚坦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由于常年养尊处优,山珍海味吃多了,他也经常便秘,想到博尔盖德遭受的巨大人身痛苦,米利亚坦也感觉身下有点不自然。
“塞雷尔卿”
“臣在。”
“有没有查明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已查明,大闹冥府而且打伤博尔盖德者,名叫诺因,乃是二十年前天地异像之下从石中诞生的生物。经查,他可能拜在~庐山五老峰那人的门下,而且最近还获得了龙族至宝轩辕剑。”
米利亚坦沉默了,权衡了下利弊,开口到:“那个诺因,既然是轩辕剑的主人,而且还是~~那人的门下,也是一个人才了,毕竟博尔盖德伤势也没什么严重,当小孩子顽皮算了吧。塞雷尔卿,传朕旨意,封诺因为齐天大圣,让他进天庭为官。”
“臣遵旨。”
博尔盖德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被伤的站都站不起来,连续一个月只敢喝水不敢吃东西,还被同僚取笑,结果玉帝压根不理会,还封那个凶手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号让他进朝为官。满肚子的委屈没人可诉,又怒又痛之下,直接~昏过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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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黄金之章——罗兰
啵!桔梗开花的轻响惊动了露珠,沿着花瓣滴落,打湿了草尖,在隐没于地前,被掠过的月白裙摆沾上。
“她在那儿!快追!”
充满暴戾之气的叫声此起彼伏,破坏了林中安详宁静的气氛,带来浓浓杀机。
“呼……呼……”
那纤影脚步沉重,踩在泥泞的草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湿气浓重的森林笼罩着浓雾,掩去星光,使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依照直觉跑。耳边所闻尽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追兵的威胁喝骂。三天未进米粮的身子孱弱不堪,疲惫使她绝美的小脸惨白如纸,嗓子渴得几乎要冒烟。
然而,此刻盈满她脑海的唯一念头是——
决不能被抓到!
这意志是如此坚强,使得空气也受到影响。
吹拂而过的风送来远方的讯息:“人类——有人类入侵——”
“人类?”
妃色的薄唇逸出清朗低柔的嗓音,宛如情人的呢喃,带着一抹淡淡的意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拨晶莹纤细的琴弦,发出极为悦耳的音符。
“有趣,好久没人敢进来了,要不要打开结界欢迎他们呢?”
“啊!”一个踉跄,她往前仆倒。
身后的声音一下子响亮,她赶紧吃力地爬起来,举步再奔,但只迈出几步,又栽倒在地。
泥色染上白色舞衣,也玷污了倾世的容颜。
双手紧握,几乎捏出青草的汁液。
不行吗?终究还是逃不了?不!我不甘心!
我答应了伊芙,我们要活着再见面!
“嘿嘿,小美人,跑不动了吧。乖,跟大爷们回去,索斯大人正等着你呢。”
一个追得快的男子淫笑着走近,伸出长满粗毛的手。
白光一闪。
一只血手臂落地。
“你替我回绝他吧。”
她冷冷地道,握着****的手不断颤抖,不是因为伤人而惊恐,而是体力不支。看也不看满地乱滚,杀猪般哀号的男子,她起身继续奔跑。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逼近,伴随着愤怒的高喊:
“她砍了萨恩的手臂!”
“妈的,小贱货!真够辣的!”
“放箭!别再靠近她!反正大人只要她的脸!”
“有只跟脸干的男人吗?”
一连串污言秽语随风飘来,夹杂着下流又胸有成竹的笑声。
混蛋!她狠狠诅咒,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逃离那群人形野兽,心里却随着清醒的认识越来越绝望: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怎么能放弃!
突然,她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感,像是穿过一层无形的水膜,头重脚轻地冲出几步,愣在当地。
一座湖!非常大的湖!
漆黑的水面微波荡漾,倒映着皎洁似雪的银心月,晕开粼粼光波;中央伫立着宛如古迹的残缺建筑,一半以上露出湖面,裂痕斑斑的石柱见证着岁月的沧桑。
呆了好一会儿,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岸边,想滋润干涩的喉部,无暇思考这个光景代表了什么,却没站稳,一头跌进水里。
扑棱了几下,她才晕头转向地探出头,同时一声轻笑传入她耳中:
“哦,好漂亮的小姑娘。”
陌生的男声震醒了神智,握紧唯一的********,她戒备地抬首,对上一双澄碧的眸。苍凉,清寂,漾着迷离的幽光,仿佛湖底最冰洁的绿。
眨眨眼,她才看清他整个人,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姿容秀丽,月光下更为脱俗。身上像散发出光晕,细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头比月光更澄净明亮的银发,直垂过脚尖。雪白的单衣有些松垮,却衬出不拘的气质。他曲着一边膝盖,坐在半截柱子上,眼神饶有兴致地瞅着她。
半晌,他轻巧地跃下,落在湖面,泛起一圈涟漪,稳稳立住。
然后如覆平地地走来。
她瞪大眼,慌忙站起摆出警戒的姿势,吃不准他是人是鬼,或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原来如此。”
打量她横陈在胸口的精致****,银发青年恍然大悟:难怪她能进入结界……嗯?
笑意悠然的碧眸睁到最大,瞪着那身因为水的浸染,而变得透明的衣料。
“你是男的!?”
流泻过腰的金发垂荡在水面上,映着月辉,焕发出浅浅的光芒;冰雪般纯净的蓝眸凝聚着坚定的意志和与生俱来的智慧;五官虽犹带稚气的可爱,但已是绝色的美丽。他腰板笔挺地站在水中,宛如一朵出水芙蓉,令人惊艳得移不开眼。
难怪被人追,这可是旷世难逢的尤物啊!就算是男的。
今儿个真是捡到宝了。
银发青年抚摸下颌,露出大人欺骗小孩的专用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怀疑地斜睨他,男孩没有被他的笑脸蛊惑,反而更加提防。
“在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吧。”
“有道理。”没有介意他的敌意,银发青年笑出声,沉思了好一会儿,“我的名字……好久没用了,叫什么来着?帕尔?帕西斯…对了!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好长的名字……再度昏糊的大脑只能反应出这个感想,刚才被强压下的疲倦和饥饿感一股脑地涌上,剥夺了他的意识,身形摇摇欲坠。
“你叫什么名字?”银发青年再次询问。
“罗兰。”
反射性地回答,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童年
离开首府坎塔萨的一天,下了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打在建筑和石板路上发出伤感的旋律,混合着啜泣和殷切的关照,凭添一缕寂寥。
还有些低烧的他被义母抱在怀里,裹着厚厚的斗篷,只能看到她爱怜横溢的脸。秀美的容颜洁净如白瓷,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晶莹剔透。眼底是深深的慈和,宛如一座温暖的港湾。
不远处停着一辆五颜六色,流浪艺人专用的马车。窗里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年轻的少女,声若银铃:“妈,床铺好了,把他抱进来吧。”
“辛苦了,你们可别恶作剧。”
“我们才不会欺负新人,要他做牛做马也等他病好。”
一串无恶意的大笑响起,欢快而充满了活力,都是女子俏皮的笑声。
“艾莎团长,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邻居蒂丝,一个待他非常好的妇女。
“放心吧。”艾莎的承诺,令人信赖的沉稳坚定。送行的人们这才稍抑悲伤,七嘴八舌地道:“罗兰,你安心地和艾莎团长去,我们会照顾你妈妈。”
无心的话语,如一把尖刀戳进男孩的心。
单纯的市民们不知道真相。
他是私生子。他的父亲,是这个东城伊维尔伦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马修-福斯。
在罗兰成为第一个平民城主以前,所谓的权贵对民众而言,都是神秘的代言人。所以那天,目击者们并不认识匆匆闯进他家,又满身是血被抬出来的男人,倒是猜出他就是那个喜新厌旧的丈夫。现场惨不忍睹,呣子二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们就以为马修是专程跑来灭口,简直猪狗不如,被旧情人反击导致重伤,活该。
然而事实是:捅了孩子一刀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谢谢。”他端出无懈可击的笑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应。因为,他们是出于好心,也不知情。
马车起行,他吃力地从简陋却舒适的地铺上爬起,朝往外面看。一群人依依不舍地拼命挥手,脸上都是期盼他一路走好,早日心伤平复归来的神情。
当他发觉自己泪流满面,是一只纤细的柔荑放在他额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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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把那条蓝色的裙子拿给我!”
“梳子梳子,罗兰,帮我梳头,扎好看点!”
“我的腰带呢?别愣着,帮我找找啦!”
“啊啊——我新买的项链线怎么断了?罗兰快帮我系好!”
各式各样的饰带、换下的上衣长裙满天飞,最后落在一头月光般的金发上。
好不容易挣出头,被吆喝使唤的小男孩用冒火的眼神瞪着眼前一帮祼着身子团团转的舞娘。
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我是男的耶!
从小,义母就教导他“非礼勿视”,可是这种情况,他连闭上眼也做不到。
“罗兰,快啦!”好几个嗓门一起喊。他只得认命:“是是。”
有条不紊地挑出对号的衣服扔给主人,他先帮动作快的梳发整装,灵巧的手指飞快地编出一个个精美的发式;翻转间长长的缎带就如翩翩蝴蝶,萦绕在柔软的腰间。
当她们风姿绰约地走上舞台,他也累塌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罗兰叹了口气:可怜的男人,你们都不知道她们的真面目。
只感叹了一会儿,他就勤劳地开始收拾,不然那帮魔女回来,也是命令他劳动。
可恶,我一定要造反!
艾莎是流浪剧团的团长,收养他后,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剧团的一份子。但因为他年纪幼小,只有沦为打杂小弟。
干活倒无所谓,他也不想当吃白饭的,可是他那些名义上的姐妹,一个比一个可恶!
嘴上调笑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更恶劣的是把他当玩具**捏扁,毛手毛脚。
捡起一条裙子搁在手肘上,他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垂过肩的淡金色长发,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精致到只能用完美形容的五官,活脱脱像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
蓝眸瞬间笼上阴云,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早点死吧!别浪费粮食!
诅咒远方的亲生母亲,他继续弯腰整理。
“大成功!”
一阵香风传来,女郎们娉娉婷婷地下台,欢声笑语,宛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罗兰已准备好卸装的水,很乐意剥除天使的伪装,露出底下的恶魔本质。
“怎么啦,罗兰,有心事?”
年龄最大的娜蒂雅敏锐地发现小弟的异样,流转的美目透出成年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情。罗兰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
“你看错了吧,娜蒂,小鬼有什么烦恼。”说话的是和娜蒂雅并列两大台柱,有[曼佗罗]之称,舞姿冶艳人也风流的拉菲罗。罗兰恶毒地顶回去:“是啊,我不像拉菲罗姐姐,要为脸上的豆子和增长的腰围烦恼。”
“哼哼哼。”拉菲罗发出阴森的笑声,状似不在意地轻拨散发,突然一个飞扑压住他,重重拧他粉嫩的小脸。罗兰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砰砰乓乓打成一团。其他人在旁边起哄,拍手叫好,直到最有良知和常识的团长冲进来喊停,一人赏一记爆栗。
热闹的新生活淡化了仇恨,就像那座远离的城市。从前,他的世界只有她。在小木屋里,他只看着她;而她也只看着窗外,对他这个儿子不屑一顾。男孩失望之余,也始终无法放弃留恋。
一眼也好,只要她看他一眼,叫他一声名字。
直到那一刀,撕裂了所有的亲情,和微小的希望。
如果能忘记,该有多好?
他想开心地笑,忘掉无情的父母,将晦暗的过去远远抛开。然而每年,义母总会带他回乡探亲,提醒他那段不堪。
“罗兰,我知道你不能原谅她,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的一切都来自她,没有她就没有你。”
因为生了我,就可以杀了我?
所谓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生命?
望着那张温柔殷切的脸庞,他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欠她的,都还给她了。现在的他,是那头笨龙给的。
巴哈姆斯,他的义父,不知为何被封印在一把****里。当年那女人就是用它刺他,然后他因祸得福,和乱认义子的黑龙王缔结契约,得到重生。
那两个人不要他,他也不要他们。他有义母,有义父,都比他们好千万倍!
可是心里的伤口就像背后的旧伤一样,总是在夜阑人静时折磨他。
年复一年,疗养院里的母亲依旧疯狂,他的心也渐渐冰冷。
好吧,既然我的人生因你们而不快乐,你们也别想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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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大盆换洗衣服,他走向河边。
一双小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是咿咿唔唔的声音。
“怎么了,碧琪?”他转过头,神色十分温和。身后的少女是个哑女,也是剧团里除了义母他最喜欢的人。一方面是性格好的关系;另一方面他们都是被欺压的杂工,同病相怜。
碧琪的父母是贫困的失业者,嫌弃她的残疾而丢弃她。这种事在这个年代一点也不出奇。被重税和天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平民哪还有心力养育一个不能讲话的赔钱货。碧琪长得又不漂亮,连卖给贵族或人贩子的价值也没有。
指指他怀里的木盆,碧琪又指了指自己。不标准的哑语罗兰却一看就懂,笑道:“没事啦,反正一样要洗,就连你的份一起洗咯。”碧琪连连摇头,拍拍他的头示意自己比他大,理应她洗。
“罗嗦啦!我是男的!”
虽然嚷嚷自己是男子汉,但在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罗兰已经不经意地使用女性口吻。
来到河边,看到沐浴的拉菲罗。对方一点也不避嫌,自管自脱得清洁溜溜,往身上泼水,快乐地哼歌。罗兰也视若无睹,坐下来熟练地清洗堆成小山的衣服。
可恶!连内裤也丢给我洗,那帮女人越来越不知羞了!
脸颊泛红,生长环境严重扭曲的男孩泄愤地用力捶啊捶。一贯以戏弄他为乐的拉菲罗轻笑出声,款款走近,刮刮他秀挺的鼻:“怎么,小鬼,才几岁,就懂得那一套了?”本想不理会,却闻到一股不陌生的味道,罗兰皱起眉头:“你又和男人鬼混了?”
容貌和舞技同样出众的拉菲罗是剧团的顶梁柱,更是花蝴蝶一只,成天在不同的男性间周游,换夜伴的频率比换衣服还快。
“什么鬼混,小孩子不懂就别乱说。”拉菲罗丝毫不以放荡的私生活为耻,双手叉腰,坦荡的姿态宛如衣冠整齐,而非不着片缕。年仅六岁的罗兰也对她丰满诱人的娇躯毫无感觉,只是生气她的皮厚:“荡妇!”
“……”拉菲罗眯了下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哼哼一笑,不以为意地径自穿衣上岸。瞪视她的背影,罗兰极度郁闷。
洗得差不多时,艾莎从营地跑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劈头问道:“罗兰,你对拉菲罗说了什么?”罗兰一怔,意外一向心高气傲的拉菲罗竟然会跑到义母那儿告状。看出他的心思,艾莎稍稍缓和语气:“她没对我嚼舌根,是我看到她红着眼睛走进林子。”
“我…我骂她荡妇,可是这是事实嘛。”无法对最敬爱的义母撒谎,罗兰怏怏地道,不忘给自己找理由。
“你……唉。”终究说不出责怪的话,艾莎叹了口长气,“罗兰,可能我这话对你说得早了点,你知道拉菲罗和那些男人做的事吗?”
“知道。”
底层的孩子早熟,罗兰早已见惯世间百态。别说妓院,现场都看过。强抢民女,买卖幼童,到夜街挑选玩物——所谓的“上等人”,就是这种混帐的下流胚。
“嗯,干我们这行的,常常会受到各式各样的刁难,即使你妈妈我手段老练,有的时候还是混不过去。这种场合,就需要有人去疏通。开始是我,后来……就是拉菲罗。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女孩子,是那些人害了她。被迫和不乐意的对象上床,谁都会有点变。”
罗兰张口结舌,为太过冲击的真相惊愕失神。
“罗兰,要活下去,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我去向她道歉!”
不经大脑的暴言会带来什么后果,罗兰第一次亲生体会到。
******
这一年,罗兰穿上女装,学习跳舞。
剧团的财政越来越困难,因为多了好几张嘴。天灾**、苛捐杂税、魔兽盗贼……太多的威胁使得人们没钱娱乐,更无力养活子女。而艾莎又心软,对付不出钱的对象都是免费表演;看到路边的弃婴流浪儿,也常常拾回来抚养。结果就是原来的成员负担更重了,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他们当初也是艾莎捡回来没人要的孩子。
这张脸,白白浪费太可惜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罗兰下定决心。
不是没有挣扎,染上再多的女生习惯,他的心态还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可是只要能让大家吃饱穿暖,有什么关系。
平民没有油水,他也不想敲诈这些淳朴善良的穷人,于是和几个大姐商量,接近富商阶级,掏那些油满肥肠的家伙的腰包。
当然,这么做有风险。但是商人好歹没权没势,无法像贵族那样猖狂。实在应付不了的情况,就由最擅长这种事的拉菲罗摆平。
再上去一定会遭殃,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薄冰上的平衡。
迫于经济压力,艾莎也只好让这些孩子抛头露面,暗暗叹息。
白皙的手腕灵活地变幻出优美动人的姿势,手指翻飞出一个又一个动作,套着铃铛的纤足翩然旋转,长长的裙摆如花瓣层层叠叠晕绕开,纤细的躯体虽然缺乏令人心动的曲线,却在轻盈的摆动间勾勒出烟视媚行的清纯。
小小的孩子,已经是风情万种。
每一个摇摆,每一个跳跃,每一个伸展,都充满青春的魅惑,带着一种让人不能逼视的凛然张力,又不失美感,高雅而脱俗,极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唇角始终上扬,蓝眸不带感情地扫视满堂惊叹的人们,却吸引了更多痴迷的目光。
这是罗兰-福斯卖笑生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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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雪不断飘落,车厢里却是温暖如春。
辛辛苦苦找来柴薪,燃起火盆,罗兰第n次抗议众姐妹对自己的压迫奴役。
“可恶,你们这帮女人,到底有没有廉耻?”
“廉耻?那是什么?”
“是啊,一斤值多少钱?”
舞娘们嗤之以鼻,她们自立自强,活得还不够顶天立地?那些倡导大义道德的贵族,背地里不知有多龌龊!
和这群女人讲话会气死,罗兰聪明地转开,趴在窗上,宁愿看风景也不理她们。
回忆自己七年来的悲惨生活,越想越伤心。
呜!我也好想有个“弟弟”欺负!
冰天雪地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罗兰怔了怔,定睛细瞧,半晌,一边大叫“停车”一边打开门,飞奔而出。
“罗兰!”担心他的艾莎和剧团成员连忙跟着跑出来,只见他跪下刨雪,不一会儿挖出一个幼小的孩子。灿烂的金发,娟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天上掉下来的弟弟!
兴冲冲地把人抱回去,罗兰毫不吝啬地贡献自己的棉被。另一头,经验丰富的女郎们已经在摩擦男孩冻僵的四肢,灌烈酒温暖身体。
“妈,我要收他当义弟!”等病人的情况稳定,罗兰大声宣布。众人傻眼:“义弟?”
“是啊,我也要让他尝尝你们欺压我的滋味。”
“喂,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下得了手?”戳戳那略微恢复血色的粉颊,拉菲罗质疑。罗兰冷哼:“那你们怎么又对我下得了手?我也是这么漂亮可爱。”
“哈!”几个毒舌派默契地嗤鼻,“你这个小奸诈鬼漂亮是漂亮,可爱下辈子也沾不上。”
“这孩子一看就粉乖的。”娜蒂雅爱怜地抚摸男孩过长的刘海。仿佛受到刺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罗兰立刻推开娜蒂雅,扑到义弟面前,绽开最温柔纯真的笑靥:“醒了吗?”
事实证明,皮相非常重要,演技更加重要。
后来成为东城第一名将,称号[金色死神]的伊芙-比拿就是在天真无邪的孩童时期被这个笑容蛊惑,成为他义兄一辈子的忠实部下。
******
失策。
看着认真擦地的伊芙,罗兰哀怨地抹脸。
他下不了手,的确下不了手。这可爱得令人心怜的孩子,乖巧又听话,善良又贴心。因为丧失记忆的关系,幽蓝色的大眼总是带着一抹彷徨,像遭到遗弃的小鹿,越发我见犹怜。除非他没心没肺,才摧残得了。
“来,伊芙,别做了,一边玩去。”再也看不下去,罗兰抢过抹布柔声呵哄,一副好好兄长的模样。
“可是……”伊芙犹豫。
“乖,这些事我做惯了,我也喜欢做,你去和碧琪玩吧。”装作没看到姐妹们窃笑的脸孔,罗兰在心里挫败地叹息。
算了,我认了,我这辈子就是劳碌命。
******
从纸醉金迷的北城往南行,流浪剧团进入了贫富差距极大的中城东境。
此举是不得已,因为一个有爵位的大富商想将剧团的几位台柱统统纳为宠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们连夜逃跑,幸好没被抓到。
民不聊生,是他一路所见的光景。
这就是人间地狱吧。
数不清经过多少赤贫的村庄,满地乱抛无人收殓的骸骨,腐烂而爬满蛆虫的尸体,面黄肌瘦的灾民……一幅幅大同小异的画面掠过眼前,应该麻木的心却无法保持平静。
看着这些人,会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他们的幸福又有谁来争取?
舞完一曲,依照惯例分文不取,罗兰帮忙姐妹们分送简单的衣物和干粮。对他而言,满足的笑容和掌声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人善被人欺啊。朝满怀感激送行的村民挥手还礼,罗兰在心底叹息。
“谢谢你,好心的孩子。”
将午饭省下来的野菜饭团递给蜷缩在街角的老妇,罗兰沉着脸返回正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剧团。
“怎么了,罗兰?”注意到义子的脸色阴郁得不同寻常,艾莎关怀地问道。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
“怎么说?”
“因为——”罗兰指指狼吞虎咽的老妇,语气成熟得不像个孩子,“我们给了她这顿,可是下顿又有谁给她?最后还不是要饿死,只是时间稍微晚点的区别而已。”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切还是老样子。
年仅十岁的孩子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真理。
艾莎深有触动地长叹:“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啊,总不能因为挫折就放弃了吧。何况,希望是无处不在的。”
“希望?是有人因希望而得救,但这种世道,祈求希望有用吗?”罗兰有些情绪失控,“现在,在别的地方,一定有人因为没得到帮助而死亡,也不是谁都有好运气被施舍——那些人,要怎么办?”
“……不知道。”
罗兰垂下眼,愤愤地道:“说到底,都是那些剥削民众的贵族的错!”艾莎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听见后,才小声劝戒:“嘘——罗兰,这种话不能乱说。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坏。”
“贵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连同他在内!
艾莎摇头:“罗兰,你太极端了。”罗兰不苟同地注视她:“那你说,有哪个贵族是好的?”
“这……”艾莎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个人选,“听说王妹拉克西丝殿下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不但英勇善战,也为百姓着想。”
“哼。”金发男孩讥笑,不以为然,“如果她真这么好,拉菲罗为什么还要陪那个有啤酒肚的小队长上床?碧琪为什么被亲生父母丢掉?这些人为什么还吃不饱穿不暖?为什么啊!?”
艾莎无言以对。
转过身,罗兰走向马车,夕阳照在他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反射出一抹猩红。
(未完-待续)
风绿之章——贝姆特(节二)
初春的阳光穿过叶缝,闪闪发亮宛如碎金,又仿佛灿烂的宝石群,透过这个景象望出去的天空十分瑰丽,吸引了树下人的注目,也勾动了吟游诗人特有的浪漫因子。
“真是漂亮……”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啊!”
随着一声粗吼,一只大脚丫印上殷红的长发,踢得可怜的肉票滚倒在地。因为双手被缚,连爬也爬不起来。
“那…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红发青年没有生气,还好言劝说。清俊的脸庞安详而无辜,丝毫没有人质的自觉,就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稚鸟。
众抢匪闻言爆笑:“哇哈哈哈!老大,你听他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是君子?君子!”
“这只是一句谚语,没有特别意思,不过生命之间是应该和平共处,你们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双手奉上,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难看,伤了大家的和气。”某人继续碎碎念。一个强盗不耐烦地踩上他的背:“闭嘴!小子!我们干嘛跟你罗嗦!直接抢不就完事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你们什么也抢不到啊……维烈叹息着看向翻他背包的三名男子。果然不一会儿那边就叫起来:“这小子穷得叮当响!那么大个包,里面居然才一点衣服,连干粮也没有!”
“什么!怎么可能!”
“没干粮他怎么活!一定有夹层!”
其他盗匪纷纷叫嚣,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没有!我们全翻过了!”
幸好昨晚以防万一施了障眼法和保护结界。维烈暗暗庆幸,但是他太不会掩饰表情,盗贼头领敏锐地发现:“不对,这小子一定有鬼,再查!还有搜他的身!”
“呃,这是人身侵犯……”
无人理会他微弱的抗议。
“找到了!钱包!”
“哦!一面镜子!”
另一头依然毫无收获,搜身的人相继欢呼。维烈一震,抬头对拿走手镜的盗贼喊道:“等等,钱包你们尽管拿去,镜子还我!”
“没错了,肯定是宝物!”盗贼头领得意洋洋,命令手下上贡。维烈大急,扭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还我!还我!那个真的不值钱!”
“哈,你当我傻瓜?”嘲讽一笑,盗贼头领把镜子抛给骂骂咧咧的手下,“用这个试试,说不定就是用什么小把戏藏起了食物,流浪艺人最擅长骗人。”
晶莹的镜面反射着阳光,刺痛双目,回过头的盗贼没接住,眼睁睁看着它掉落。
“啊!!!”
维烈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呼——他没有对镜子设结界,这一摔,铁定碎掉。
当!一片绿叶从树冠顶部射出,不偏不倚地砸中镜子,带动它翻了两圈,稳稳当当地坠落地面。
“什么人!?”盗贼头领大喝。维烈松了口长气,整个人沉浸在放松的情绪中。
“连一个瞎子也欺负。”
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从众人的头顶洒落,音质醇厚,语调有力。从树枝间露出的身形披着泛白的浅灰色斗篷,披肩下隐约可见淡绿上衣和下摆。五官挺拔,柔软的亚麻色直短发下系着一根白头巾。右手挂着连接大剑的皮绳,看似闲散,摆放的位置却无懈可击。一如他的眼神,平淡中包含锐利。
盗贼头领不由得退了一步,他走南闯北多年,多少有点眼光,对方看上去年纪小,气势却不同于常人,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我一直都在啊,是你们吵了我的午觉。”少年懒懒地道,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溜了一圈,“这里是我的地盘,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不收保护金,赶快滚吧。”
“臭小子你说什么!”几个不长眼的盗贼怒吼,听到一声清啼,当场变色,魂不附体地道,“难…难道你是……”
“知道了就快滚。”
“走!”盗贼头领果断地道,不忘示意部下扔下财物,这是道上的规矩。
少年轻巧落地。一只矫健的苍鹰拍拍翅膀,停在他的左肩上,和主人一起好奇地打量还趴在地上的维烈。
“肥羊,你没吓傻吧?”
“谢谢你!”维烈衷心感激。少年兴趣缺缺地用脚尖挑起钱包,踢到手上,熟练地打开检查:“不用谢啦,我要报酬的……唔,你还挺有钱,外表看不出来,拿你三分之二好了。”
“没关系,你全部拿去好了,只是那面镜子,可不可以还给我?”
没有为难他,少年挥剑割断他的绳索。维烈踉跄爬起,如捧至宝地拿起手镜,细心地擦掉上面的灰尘。
“你老婆的?”少年状似无心地问。
“不,我朋友的。”
果然。少年在心里耸肩,看那镜子的材质,就知道不是什么宝贝,那帮没眼光的家伙。
“你是魔法师吧,为什么任他们宰割?”
维烈一讶:“哦,你看得出?”他还以为这个城市的人不但对魔法有偏见,还非常无知。少年盯着他前额的龙形额饰:“那个是[精灵之眼],不是吗?能使用魔道具的法师,应该不会差到哪去。”维烈谦和地笑道:“魔法只是我的副业,吟游诗人才是我的主职。”
少年没有起疑,对方看起来就像把“柔弱”二字写在额头上的落魄法师,兼三流的吟游诗人。
“那个,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收拾好行李,维烈再次郑重道谢,向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深深鞠躬,诚恳地道,“有什么我能回报你的,尽管说!啊,我叫维烈,你呢?”
“贝姆特。”少年用一种稀罕的目光瞅着他,开口道,“绵羊……”
“呃,我不叫绵羊,叫维烈,维-烈。”以为他没听清,维烈好脾气地纠正,一脸和煦的笑意。
知道你不叫绵羊,但是你就是一头善良好欺活象祭品的羊羔!贝姆特腹诽,当仁不让地挥手:“正好,我缺一个烧饭打杂的小弟,跟我来。”
“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回报,维烈傻眼。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是……是。”
******
贫瘠的西城,只有少数城镇聚集在有水源的中部地带,其他地方不是荒凉恶劣的自然环境,就是挤在边缘的小村庄群。
贝姆特和维烈邂逅的小树林位于贸易都市渥桑附近,徒步需要半天。到达目的地时,西方的天空已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除了唱歌,你还会什么?”基于强盗法则,贝姆特开始挖掘新收小弟的最大价值。
“弹琴。”
“除了音乐以外。”
“呃……没有特别的本事。”维烈涨红脸,看得贝姆特又暗叹了一声好个皮薄的绵羊,“不…不过,我长期一个人旅行,所以野外技能之类,都还可以。”
“嗯。”贝姆特满意颔首,把厨艺也包括在野外技能里,“那以后这些杂事就交给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维烈包容地笑了:“好。”被使唤并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把对方看作年幼需要照顾的同行者,也就没什么抵触了,何况他原本就是宽宏大量的人。
经过一家打铁铺时,贝姆特仿佛想起什么:“你身上还有武器吗?有没有被那帮家伙收掉?”
“那个,我本来就没戴武器。”话音刚落,维烈看见对方瞪大眼,满脸难以置信:“你你…居然能活到现在!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好!在这里待着!我买把防身****给你!”
“不…不用……”
“闭嘴!”贝姆特不由分说地一挥手,跑向不远处的武器店。维烈呆呆目送他,半晌,轻笑出声。
嗯,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啊。
他马上就发现他错得多么离谱。
当少年走出店铺,看到他的新同伴蹲在路边,将一只热气腾腾的纸包递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维烈!”揉揉眼,再揉揉眼,直到闻到一股食物香气,贝姆特才回过神,飞奔过去,一把拎起让他气炸肺的小弟,“你这白痴!你在做什么!”
“咦?”红发青年一头雾水地回望他。女孩狼吞虎咽,连袋子也来不及拿掉。
“慢…慢点,还有,纸不能吃!”维烈关怀地劝阻。贝姆特深呼吸,又将他拖出几步:“我要被你气死了!你居然买吃的送给乞丐!”看看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市民,全傻了!
“不是,是我带的干粮。”
“干粮?”干粮怎么会是热的?算了,这不重要,“哪有你这样大方的施舍!给钱也罢了,食物决不能给!下次再犯,我割你的肉吃!”维烈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没……没这么严重吧?”贝姆特逼近他,灰眸燃烧着熊熊怒焰:“你说呢?”
“……”自动消音,不敢回答。
“真是没见过比你更白的羊。”认命地叹了口气,贝姆特揪着他跑路。维烈跌跌冲冲地走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贝姆特,那个小女孩很可怜,她是肚子饿,当然给她吃的不是钱,所谓燃眉之急……”
“你不是隐捷敏亚人吧?”贝姆特倒是镇定下来,没有再被怒气冲得团团转。维烈点头。注意到他一头红发,贝姆特微微眯起眼:“梅迪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嗯,大陆的人。”
“那我现在告诉你,给我记好——在这里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唯一的觅食方式不是偷,就是抢!乞讨是罪恶,施舍更是罪恶!”
“可…可她还小,腿又瘸了,既不能偷,也不能抢啊。”维烈不是不了解西城的民情,当下从人道和事实两个角度反驳。贝姆特叉腰道:“就是看在她还小,才没打扁她和你。不是我们狼心狗肺,而是没有余力再同情她!你白送她一顿饭,对那些辛辛苦苦弄到粮食的人多么不公平!”
“……是。”维烈无言以对地垂下头。见状,贝姆特缓和神情。虽然他年纪小,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不自觉地以长辈和老大自居:“好啦,不知者不罪,看我买给你的****,一级货哦。”说着,亮出一把犀利的铁剑,用娴熟的手法比画。
“这这……太锋利了吧。”维烈被那寒光闪得心慌,他是标准的和平主义者。
“就是要锋利才好。”贝姆特又拿出皮绳,撩起他的袖管,做了个简易的伸缩装置:“看,这么一按、一抽,就会弹出来——这是最简单的袖剑了,再学不会你就去自杀。”
“呜……”维烈只得认真记录他的步骤,幸好的确不难,很快就学会了。监督他演示了两遍,贝姆特点点头,指了个方向:“走吧,填饱肚子。”
旅馆兼酒馆“长短剑”里,传出欢快而悦耳的旋律,混合着拍手、跺脚、和口哨声。这首曲子名叫[风之狂舞],是佣兵和冒险家常唱的小调,长短剑的客源也主要是这些人,气氛自然火热。
随着夜幕的降临,店里的位子全部客满,站着的人比坐着的还多,餐厅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歌声,醉意与酒气弥漫。
哦,原来是一流的吟游诗人,人不可貌相。一边嚼黑面包,贝姆特一边意外地评价。在西城卖艺赚钱可不容易,开始维烈自告奋勇解决晚餐费用时,他是抱着让他碰一鼻子灰的不良居心,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
“贝姆特,给。”维烈开心地呈上酬劳,完全进入小弟的角色。
“你拿着吧。”贝姆特推拒,今天既然已经收了一个钱包,他就不会再收任何进帐,这是原则,“快点吃饭,明天还要起早。”
“你有什么事吗?”
“嗯,我要去南边的矿山调查一下。”垂下的双眼闪过剃刀般冷厉的光弧。维烈心满意足地喝清水配面包:“是任务吗?你也是冒险家?”贝姆特差点喷水,定了定神才想起吟游诗人确实算冒险家,奇道:“你怎么不跟人搭档?”
“呃,我不太喜欢和人深入交往。”
“哦?”贝姆特歪了歪头,飒爽的眉宇第一次祼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稚气,“我还以为你是太没用被踢出队伍。”维烈有些受伤:“我…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法师脆弱并不丢脸,对了,你擅长哪些法术,可以说说吗?”
“嗯…我的火焰魔法还可以。”
贝姆特惊讶地睁大眼——会火焰魔法的法师在西城可是炙手可热,这样的人物,为何会被一群小贼打劫?正怀疑间,邻桌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喂,听说没,罗威特那人渣在招兵买马。”
听到“罗威特”这个名字的瞬间,少年震了震,脸色变得苍白。瞥见这一幕,青年露出担忧之情。
“活该,想宰他的人太多了啊,不但灭了两大世家,还动不动搞屠村——疯子一个!不尽义务,妄想霸着城主的位子,等着被拉下来吧。”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至少他现在还是城主,而且耳目众……”
一言未毕,几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拍案而起:“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
“怎么,还不许人说?”西城的男子没有窝囊废,即使实力差一目了然,还是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引来一室帮腔的叫好。
“维烈,走。”在骚乱扩大前,贝姆特克制内心沸腾的杀意,用压抑的语调道。他身边有个累赘,这种狭窄的地方大剑也施展不开,不宜大动干戈。维烈慌慌张张地拿起还没吃完的面包跟上,节俭是他从小养成的美德。
“滚开!别挡路!”没等他绕过桌子,混战就开始。一人推了他一把,同时一只啤酒杯飞来,万分凑巧地砸中他的后脑勺,浇了他一头湿。
轰隆!群殴的人们僵住,一齐看向声源:四分五裂的桌子和一个半昏迷的男人。
啪!刚刚扔酒杯的大汉被礼尚往来地泼了一脸水。
一手将还迷迷糊糊的红发青年护在身后,少年拔出背上的大剑,露出辛辣的笑容。
“敢打我罩的人,找死。”
“臭小子!”
被泼水的大汉抹了把脸,怒气冲冲地抡拳揍他。贝姆特翻过剑,用平面狠狠击打他的腹部,同时一脚踢中他膝盖,让他跌倒在地。
在旅馆之类的营业设施不得闹出人命,这是隐捷敏亚不成文的规矩。加上隐藏身份的必要,即使在盛怒中,贝姆特还是控制住杀人的冲动。
大汉抱着肚子口吐白沫,显然那一击甚重。他的同伴发出愤怒的咒骂,纷纷抢上。
“等等,不要动粗!”
维烈举起右手,一道青色的气墙拔地而起,硬生生挡住包抄过来的敌人。正要退到店外的贝姆特愣了愣,其他客人惊惶地喊道:“是魔法师!”
风系。因为有个法师姐姐,贝姆特判断出那道墙挡不了多久,封闭环境也不利风魔法发挥,连忙拉着同伴往外退:“用风箭射他们!你做得出风墙,应该没问题吧?”
“可…可是……”维烈实在不想杀生,但眼下的情况有一半是他的责任,紧急开动脑筋,喜道,“有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拔开木栓,配合起动语平挥:“狂风术!”
正好打破风墙冲出来的众人迎面撞上一股大风,摇晃片刻,相继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贝姆特不解:狂风术没有这种效果啊。
“麻痹粉。”
“你这笨蛋!”贝姆特急忙闭气,这里是上风处,挥发的药粉随着气流回返,等于是无差别攻击。当下四肢酸软,头晕眼花。维烈也发现自己的失误,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你你……没事吧?”
“我会被你气死。”本来想一人补一剑,这下只好走为上策,贝姆特勉力攀住他,“快点,在警卫队来之前离开!”维烈也不废话,带着他使用移动术。
跳跃了几次,两人来到下午见面的树林,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维烈小心地将年幼的同伴扶到树下,贝姆特没好气地道:“你倒没被麻痹粉放倒。”
“那个,我的体质不同于常人。”
贝姆特没有听出真正的含义,只接受了表面意思。药师因为职业的关系,的确比一般人具有抗药性。见他还是不能动弹的样子,维烈说了声抱歉,食指划了个符文,一颗晶蓝的水球凭空出现,豁然爆开。贝姆特打了个寒噤,酥麻的身子被冷水一冲,顿时恢复了几分行动能力。
“这、这是水球?!”初春的夜晚很凉,但是让他结巴的却不是寒冷,“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城很干旱,只有高段水系法师才能释放出最低级的水球术,你还会风魔法、火焰魔法——有这么强的能力,还当吟游诗人,任由那帮三流强盗欺负,你脑子坏掉了?”
“呃……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生活,那无论当流浪法师,还是吟游诗人,不都一样吗?”
“这倒是。”看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贝姆特不再质疑他的精神状态。因为两人是贴身而立,维烈察觉他冻得发抖,急忙让他靠着树干,熟练地生火扎营。
橘色的火苗散发出暖意,切割出一个明亮的空间。凝视同伴急促中也显得悠然舒缓的举止,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温煦祥和的侧面,贝姆特又感叹了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吗?”维烈回了个柔和的浅笑。
“嗯。”贝姆特从包里拿出干净衣服,大大方方地替换。维烈反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脸颊泛红。
“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
“那…那个……”
“这个,那个,呃——这三个是你的口头禅。”白了他一眼,贝姆特用毛巾擦头发,“今晚只好露宿了,本来还想请你睡床。”维烈真诚地笑道:“没关系。啊,贝姆特,你不回家吗?还是离家出走?”看模样,这个性格颇为早熟的少年顶多十四、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就单身在外游荡,太不正常了。
擦拭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是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我家被灭门了,只剩我和我姐姐两个人。”
“啊……”维烈为说错话懊恼不已,试图补救,“那个,我也差不多。”贝姆特已调整好情绪:“这年头这种事不稀奇。”
一时无话,只有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回荡在静夜里。
“我去睡了,下半夜换我守。”照顾年长却菜鸟的同伴,贝姆特径自做好安排,拿出毛毯。维烈摆手:“你放心睡吧,我设了结界。”贝姆特笑着睨视他:“看来我捡了个宝。”
第一次看到他笑,维烈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这孩子不冷酷也不孤僻,但神色间总有一丝淡淡的抑郁,唇角上扬的瞬间像清风吹散乌云,格外灿烂夺目。
贝姆特把毯子绑在肩上,灵巧地往树上爬。维烈看得傻眼:“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
“为什么到树上睡?”
“我一向这样睡。”抓着一根枝桠,贝姆特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维烈看得心惊胆战,起身劝阻:“这不是好习惯,快下来。上面很冷,还是躺在火堆旁暖和。”
“睡在地上才冷,老了还会得关节炎。”
维烈一窒,再次说服:“但…但是会摔下来啊。”贝姆特已找到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不会,我睡相很好。”拿他没办法,维烈只得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熟悉的清香沁入心脾,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少年无声地叹息,眉间仇恨与怀念交织,渐渐被忧伤抚平。
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他才睡得安稳,不会被噩梦所扰。
******
破晓时分,贝姆特就自动苏醒,想起昨天的事,探头张望。篝火还燃着,旁边的几根干柴动都没动,显然不是自然的火。维烈依然睡得香,侧躺的身子盖着毛毯,长发松散地用白色发带扎起,披散在草地上,有一两缕垂荡在线条柔和的颊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像一幅画……
贝姆特下意识地屏息。这个男人,实在和这个粗犷野蛮的城市格格不入,在这样幽静闲雅的自然风景中,倒是无比相融。
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这种鬼地方?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困惑地揉了揉头发,贝姆特轻手轻脚地爬下,踢了踢同伴:“起来了。”
“唔……”维烈翻了个身,先确认脑后的发带,随即放松下来,慵懒地躺着,似乎在摆脱睡意,过了一会儿,才漾开一贯温和的笑靥,“早上好。”嗓音温润中带着些微鼻音,比平时更醇柔,出奇悦耳。
没忽略那个小动作,也纳闷他还闭着眼睛。照理,突然被惊醒,应该会反射性地睁开眼。
古怪。从头到脚的古怪。
“你眼里藏着什么宝贝吗?”偷偷观察思量不符合贝姆特的个性,弯下腰,直截了当地问。维烈一怔,笑意加深:“不是,我怕…吓坏路人。”
“?”
“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哦,真特别。”贝姆特没有恐惧,反而感到有趣,强盗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欢稀罕的东西,“天生的?还是后天,比如魔法失败?”维烈苦笑:“后天,也算是法术失控吧。”
“笨哪!把自己搞成这样!”又踢了他一脚。维烈哭笑不得,虽然贝姆特对事情经过完全不清楚,指责倒是没错。
“起来起来。本来要走十公里才有条河,有你在,倒是不用打水了,还可以洗脸。”贝姆特对小弟在杂务上的“用途”非常满意,“早饭想加什么菜?我以前布的陷阱应该有两只野兔或鸽子落网,就吃烤肉好了,别告诉我你吃素。”
“不不,我不吃素。”维烈坐起来,开始勤劳地打杂。先叠好毯子,整理仪容;再把锡壶装满,放在火上加热。水开时,贝姆特正好拎着战利品回来,一并交给他处理。
“我第一次在野外吃这么好。”
啜了口香浓的咖啡,少年感动地道。他出身商贾人家,小时侯生活条件优渥,但是自从惨遭灭门后,就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烤乳鸽、野兔肉、杂菜汤,还有地瓜和面包。这一餐在其他城可能不算什么,然而在西城,绝对是丰盛的飨宴。
维烈咬了一小口肉细嚼慢咽,闻言高兴地笑了笑。贝姆特无力地斜睨他:“你连吃东西都这么斯文,是不是贵族啊?”
“啊?不是不是。”
“那就吃快点!”贝姆特用力一拍他的背,差点让维烈呛住,“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给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笑你娘娘腔。”
“可…可是……我胃不好。”
“老天!法师真是脆弱!”少年下了个偏见,蓦地一挑眉,扛着大剑站起,手上还拿着一只兔腿。金黄的颜色催化食欲,令眼见形迹败露而走出树丛的数名男子猛吞口水。
一目了然他们的来意,贝姆特绽开犀利的粲笑:“太好了,有人来抢,吃起来更有味道。”
我觉得消化不良啊。维烈苦着脸咕哝,鸵鸟地躲在他后面。只差没Сhā一根白旗,表示我是和平大使,大家坐下慢慢谈,有事好商量。
“小子,分点给哥们。”领头的大汉自始至终盯着食物,连贝姆特的脸也没注意。
“抱歉,这是我和我小弟辛苦的成果,恕不分享。”
虽然觉得分一点也没关系,维烈还是理智地沉默,毕竟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不适合乱Сhā嘴。
“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跑得最快的一个被踢了个跟头,其他人也被高速移动的身影打得哀哀叫。贝姆特百忙中对身后的人交代:“喂,至少保护好自己。”本来维烈没能力自保的话,他不会做此要求。
维烈点头,用结界把自己牢牢包起来。
拉机簧让陷坑和藏在树叶间的****发动,贝姆特很快摆平抢匪们。这片森林是他的天下,早就针对各种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吧。”维烈有点不忍。倒不是怕死人,他看过的尸体多了。只是这么美好的清晨,见血实在不舒服,何况他在吃饭。
“没关系,这里是树林,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最好的肥料。”贝姆特无动于衷地坐回火边,扳下一条腿继续大块朵颐,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去抢吃的,也会做好被宰了的心理准备。”
唉。维烈在心里叹气,伸手想拍拍他的头,被反射性地躲开。
“……不要随便触碰战士,我不是讨厌你。”愣了愣,贝姆特看出他没有恶意,神色微赧地解释。维烈回以理解的笑:“嗯…嗯。”
“你也要尽快适应。”见他只吃了一片面包,半只乳鸽就不再动,贝姆特皱起眉头。维烈连连摇手:“不是的,我胃口本来就不大。”贝姆特把吃了一半的兔腿往他嘴里一塞,又扔了两只熟地瓜:“我们要长途旅行,这么点连半天也支持不到。”维烈只能努力消灭。
把剩余的食物打包,贝姆特麻利地熄灭营火,收拾行李。维烈也背起背包,用一只看不出材料的罐子喷头发。昨天被酒淋,又在地上躺了一夜,需要清洗一下。
贝姆特见怪不怪地采取无视态度,法师本来就是一种异次元的生物。
但是他不知道,维烈的特异已经超过法师的范畴。
清脆的鸟鸣撕开淡淡的雾气,只走了一小会儿,周围就阳光明媚。隐捷敏亚水源匮乏,植物以生命力旺盛的常绿乔木为主,遍地连野花也没有,但是青翠的颜色极为醉人,维烈开怀地欣赏。
“对了,贝姆特,要不要吃水果?”饭后摄取适当的维生素有益健康,野外生活更应该注意营养。
“水果?哪来的水果?”贝姆特惊讶地转过头,他几乎连水果是什么都忘了。
“现在没有,马上会有。”维烈打开腰包,取出一小袋土均匀地洒落,蹲下嵌进一粒黑色的东西,“这是苹果种子,我把它放进去。”
“……过几个月,也许是能吃到苹果。不过很抱歉,我有急事,等不了这么久。”
“不是啦!你看着!”
青年合手施法,伴随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柔和的白光形成类似护罩的光圈笼罩住土堆,星星点点的水珠旋转舞动,在阳光的照耀下辉映出晶润的光泽。清新的水气吹上少年的脸庞,温柔的感触将他从惊愕状态中拉出来。
奇迹出现了。一株小小的幼苗破土而出,细细的芽孢还沾着一点泥,在浇灌下渐渐舒展开来,分出两片嫩黄的叶子,中间更小的一点是顶芽,光芒变强,小草的颜色也转为鲜嫩的绿色,迅速抽高,很快变粗变壮,叶子蓊郁地增长,化为茂密的树冠,几颗青碧的果实也露出羞涩的面貌,逐渐透出红色和黄色,最后完全变成诱人的艳红。
贝姆特一霎不霎地注视这个惊心动魄的情景,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稍微动一动,这个活生生的梦就会破碎。
“太厉害了,维烈!你太棒了!”终于回过神后,他激动得双拳紧握,希翼地望着同伴,“你能种很多棵吗?很多很多,把全城都种满?”说着,比了个夸张的手势,灰眸因兴奋而灿灿放光。维烈在他的目光下瑟缩:“呃…那超过我的能力范围,我一天只能种一棵,还必须有相应的条件。”
“这样啊……”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虽然不是自己的错,维烈还是很内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真厉害。”
再次看向那颗苹果树,少年抚摸粗糙的树皮,感受那真实的触感,深深叹息,发自肺腑地道,“维烈,虽然你很弱、很笨,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法师哦!这种本领,比吐火啦、喷水啦什么都棒。”青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比他的头发还红。
“哪。”摘下最大的一只递给他,贝姆特却迟迟不采自己的。神情褪去孩子气的欢愉,转为**的感伤:这样珍贵的宝物,全城有几个人有福气品尝到?
“贝姆特?”
“没事。”
甩去这波无谓的情绪,少年摘下一颗凑到唇前,轻轻咬了一口。
脆嫩而酸甜的滋味,是他生平吃过最棒的美味。
(未完-待续)
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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