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头陀是“武林高手”,那胖头陀居然是“江湖百晓生”类的人物,真没想到啊,那厮当时还装谦虚地摇晃,“奴才,奴才只是喜欢打听这些个事儿。”
“据说,天下间唯有你云茴湘才有这套针,再其次的是,这鬼斧神工能在针上如绣花般的技艺也就你的师傅才能做到啊……最后,我劝你还是早早全盘托出,免得我找出更多事情来指证你。”
这桩事,终于缀上了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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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风景落败了,第一才女终究还是有些气度,不再辩驳什么,淡漠之姿也不复平常。“呵……想问我为什么么?”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讥讽,单烙已先我一步,“啪”,云茴湘被他掌掴,踉跄了下,血丝立即渗出嘴角,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不免庆幸,若之前是用这力道扇我,我早飞扬起来了。不过,对皇帝大人给我的屈辱,我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呵呵……知道为什么么?知道么?”缥缈的声音响起,云茴湘并不叫痛,执着地说完之前她未能说尽的话,眼神清晰,姿势木然。“她们……全部该死,她们会做什么?成日里除了搬弄是非,毫无建树,最最可恶的是,她们企图用美色诱惑我的烙!我的烙……我的烙……”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像是积蓄了许久的感情,瞬间决堤,一泻千倾。云茴湘不再是冤魂步,极其快地横冲直撞到我与单烙面前,修长白皙、能拨善弹的手指紧紧钳制住我,我吃痛地皱眉,感到皮肤就此被她狠狠抓伤,恨入血骨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我挥开她,漠然地退后,冷眼看失了冷静的她。
单烙的眸中,此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辗转。
她眼里的雾气弥漫开来,“你可知,第一次见你时,我还尚年幼,随师傅至离莲山为我朝祭天,一时不察差点摔倒时,有一个男子温柔地牵起了我,他不像外表那样不可一世,他有着骄傲的眼睛,温暖的手心,青笛白衫,无暇上衣印染整片红莲。那个人,就是你啊,烙,你在我心里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仅仅那一面,已深留在我心里,难以挥散。”云茴湘认真捉他负于两侧的手,眸里尽是凄然朦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第一眼就爱上你,你能听到我的祈福么,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第一才女,什么天泽道女,不要!我不要,我……只盼在众多人里,烙,你能辨认出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待我这般好,却不愿让我做你的妻……你告诉我,为何……”不在乎多了我的尴尬场面,云茴湘深情呐喊,崩溃的情绪淡了她的妩媚,遮盖了她的清冷傲骨。
“茴湘,我……”水杏眼,倾人姿。单烙只是一声又长过一声的叹息,欲语又为难地摇头,令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那眸子像承载了沉甸甸的海水,他说,“你不能爱我。茴湘,你不能。”
过路的风儿,捎来悠远的回声,一遍又一遍。
身边的云茴湘,定格在绽放的绝美,憔悴的面容上全然不信,她不明白地哭了,“为什么?为什么?”她随即箭步拉扯躲在一旁的我,恨恨指着,咬牙切齿,泪水纷纷坠落,“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曾经怎么羞辱你怠慢你,烙你都不记得了?”
已经分不清状况的我,眉头深皱,疑惑缠绕长满过往的青苔。
“茴湘,你……”单烙的声音似乎极其无力,傲视一切的决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话落,我和云茴湘都如同被雷击当场,字字叩击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云茴湘忘记了哭泣,眼里写满了痛苦,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
两双神似的骄傲杏色勾魄眼,月下立寒风露。
时间在诡笑中静逝,只留曾经可笑的痴恋在风中和着。
云茴湘疯狂地笑,不可抑制,涕泪纵横,分不清煞白的脸上纠结的是笑还是哭,一步一晃地逃出这个地方,怕是心碎了满地。
她若隐若隐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不见……
整个屋子宁静得只剩下木料撕扯的声音,单烙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脖颈内的血红图腾殷红妖异,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他的锁骨燃烧起来,成为一团烧尽万物的昧火。
“茴湘和我的母后,不堪受辱和心里的折磨,自尽了。你可知受的是何屈辱?呵,有人指使将我的母后奸污了,这一场灾祸里竟还生下了茴湘,此后,母后郁郁寡欢,陪伴我数年后,悬梁自尽了。而那个指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杜家,丧心病狂的杜家!你的姨母,现今的太后,为了一方后位不惜毁了那么多人!是杜家毁了我的母后,毁了我那一点点的快乐。”他白皙上一抹殷红痕迹,如同一颗火星,浓烈地沸腾,压抑、凝聚着,却永远化不开。那一刻是谁的心呢,在一场一场繁华和灾难里长成了沧桑的样子……
“哼,你姨母一直以为我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还要谢谢你,告诉我一切……而你杜颜,小小年纪挑唆我母后自缢。她原本好好的啊……好好的活着啊……你做到了,做到了,挑起我的恨,让我进入你布的局毁了杜家……呵呵……朕,会一点点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
他的眼中有火烧,恨意滔天,“与你做朋友是我单烙今生最大的错,是你畸形的爱禁锢了我……看仔细,这印记是你赐予的,这个属于你杜颜的印记!”滴血妖艳的图腾同样扎疼了我的眼,他使劲撕扯着,仿若不是自己的身体,奋力撕开肩头衣衫,咆哮着将烙印凑进我的视线。
我有许多话横在嘴角,欲申辩,依旧咽入喉中,有什么用呢,如果我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我深吸一口气,阖上眼帘,不忍心看这个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的男子,疯狂地展露他的伤口,他心上的痛苦。
我绝望地睁眼,他冷笑,凄怆地笑,沉默成了我们之间一滴自嘲的泪。离开时,虚空撩起细碎的风,月光咀嚼飘零的无奈,这伤情的故事洗刷尽阳光曾经的吻痕,没了快乐的往昔。
原地枯立,耳畔还残留他有些狼狈的几乎无法组成的悲伤句子,他说,“我现在怎么会爱上了你呢……怎么会呢……”杏色眸子里如泣如诉,单烙的杏眸黯淡,盈盈光泽忍住不落,“我怎么会……”那双依旧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挣扎在千疮百孔里,徒留追风。
那一滴泪,终落下,划出了一道伤痕。
我想牵他的手,松手与握之间徘徊,终究还是把手藏在了身后。
外面敲醒更鼓,这个夜晚有一些人的心是哀伤的。从云茴湘住处传出悲凉的拨弦声在整座笼罩在夜色中的皇宫上空飘散,而骄傲无比的君王脸上尽是哀痛,他踉跄着往与我反方向离去,嘴里低问像是惩罚自己,“怎么会……怎么会……”我沉默不语,在回去的路上,我的面颊悄然滑落一颗晶莹泪滴。书房的烛火整整亮了一个晚上,翌日清晨宫女们发现燃尽的残烛之下积着点点烛泪,如同是这个夜晚中一些人的悲哀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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