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夜晚,那是休憩的时间,那是作乱的空间,还有不为人知阴谋酝酿的最佳缝隙,或者,有该与不该发生的故事……
他们都说中国人的友谊是在牌桌和酒桌上形成的,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消弭。我捧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扶住墙,回头望了望他们,疾和柳勾肩搭背,动作似乎亲密,眼里却仍是满满的戒备。
小狼贪杯,也不知酒会醉,异常可爱地呈四肢叉开状软趴趴地仰天而卧,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细小声音。司空拓与夏春秋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眉眼间尽是温柔。
夜风掠门而过,撩起室内的轻纱,灯火不是很亮,我却恰好看到墙壁隐处有一副巨大的画,画上的赤莲栩栩如生,暗红的细丹砂铺展开来,我抚摸上边的墨迹,低喃,”司空拓、夏春秋,共偕白头。”不再回过头去看,前世的爱,他已走了那么远,即使擦身而过也不认得。
我一步一晃往外走,夜是那样突然间不说话了,室内声音渐渐远去。
雨后的土有些泥泞,湿湿的,水渗入鞋里、袜中,我索性拖掉这些累赘,这里的地面不比现代,干净得让人不敢置信,司空府这老宅子保养的极好,让我放下了会扎破脚的顾虑。
我漫无目的地走,夜是那样突然间不说话了,终于还是避不了,之前窗户外的火红花朵探出妖娆的容颜,我微微嗤了声,撩起长裙,坐在水边,伸手想去摘,柔软的花瓣抚过我的手,虫鸟在今晚尤其静默,水流淌的声音轻轻浅浅,莹白月光照下来滴落在手背上,就像未擦干的眼泪。柳树的枝条是四季里最鲜嫩的绿,檀香树随风飘摇,阵阵诱人的香气。红白小花相间沿着枝干延伸,我知道,那是合欢树。
夜风鼓起我略大的长袍,猎猎作响。
“怎么?颜卿郡主那样喜爱淋雨么?”忽然,墨色袖袂展开在我的眼前。
“司空……拓……”我睁大因酒精而迷蒙的眸子,有些惊讶地叫出声。他不是应该屋里陪着他们饮酒么……他不是该陪着夏春秋么……
司空拓笑,没有说什么,由着我一动不动固执地坐在合欢树下,没过多久,他与我并排而作,谁都不顾及有些微凉的雨。
一时失了言语,这一刻我想自己是有私心的,虽然眼是假意直视前方的,实则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司空拓的侧面,多么熟悉的眉眼,我们不能回忆失去的美好,太遗憾,一想就会难受。喜欢一个人该去争取么,应该!但是,如果那个人已经有爱人了呢?我已不奢求什么,只想多与他相处一会,多说说话,就当还给前世灵魂最后的礼物。
“想什么这样入神?”司空微微偏了偏头,显得有些小心的轻声问着。
我被他的眼神蛊惑,即使知道他不会是故意的,我却因为这眼神愈发不安起来,不自在地挪了挪手,抚平了撩高的长裙。“没……没想什么……对了,为什么你府里会有赤莲?还有……”
“你想说墙上挂的的画么?”他一副了然地接了我没说完的话茬,我不好明着装傻,想了片刻,点点头。
司空拓接着说,“如果我说我从儿时就经常梦到一个女子,而这些都是为她而作,你会信么?”言毕,像是自嘲地摇摇头,我注意到他的眼,溢满柔情。
“我……”我听见心中如熔岩激烈灼热的奔涌声,在左边的胸膛欢快地汩汩流淌,可是他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我信,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从有记忆就有一个人的身影就占据了自己的梦境……
“谢谢你在宫里救我那回,一直未有机会跟你道谢。”他顿了顿,“你救我,是一时冲动?还是?”司空拓眨了两下眼,笑得极为妩媚,“难道你……为了男色你甘愿扑出小命?”他的脸慢慢迎上来,慢慢倾身……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躲避他的接近,手里捧住的小酒坛一时不稳,溅了些出来,洒在他的衣上,而司空拓似乎浑然不觉。
我僵直了身子,脑中混乱一片,前世今生交缠片段,来回紊乱,下意识地抵着合欢树粗壮的树干,退无可退,战战兢兢地瞪着他。
整个夜里宁静的只剩下水流声,司空拓就这样半真半假地淡笑,他的双眉如柳修长,眼若烈火妖娆,媚气中带着一丝佞邪,下一刻就让沉醉在眼里的人一同沉沦。那样专注地直直看着我,可下一刻他却放肆地笑起来,“哈哈……傻瓜……看来你真的挺迷恋我呀……”随意地远远离开了些我,留给彼此之间安全范围,他玩笑般说着。
男色所迷?
我深觉受了他的戏弄,又羞又恼,自己竟像一个花痴般对他垂涎不已,在刚才一瞬间,已然分不清这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幻,是此世的纠缠,还是记忆的一角,为何与前世某个画面交叠起来,难道这一切又要重演么?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已经不记得自己更悲哀呢。
“又神游了?还未回魂?”司空拓坏笑,手恶意地在我眼前挥舞。
我扁嘴,“德行,你就得瑟吧。就你这模样,跟狐狸一样。”话说,输人不输阵,口头上还是不能轻易屈服的。
“狐狸?”司空拓没有消化我对他外貌的“肯定”,睫毛忽闪好几下,随即笑了起来,“还未曾听过这样的评价。”,笑出洁白牙齿和荡漾水色。没好气地暼他一眼,有这么好笑?终于司空拓停住了笑,他说,“其实关于梦境的事情,我从未跟别人提及,不知道为什么……我觉着你会相信……真是唐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