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却碰上了司空拓那几乎将我融化的目光。
他伸出手,他的手在等待我放上去,“起来吧,夜深了,要着凉。”
我攥紧手心,酒坛丢在一边,没有将手递给司空拓,淡淡地起身,赤祼着脚,独自离去。掠开他身边时,轻声道,“谢谢。我先回房了。夏姑娘来找你了罢。”远远看到夏春秋白了一张小脸,急促地往这个方向快步走来,难得会见到她那样不顾淑女仪态的样子。
“我命丫头引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认得路。”断然拒绝了司空拓的好意,点头笑笑,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还能听到夏春秋在说,“瞧你衣都湿了,还是快些回去换了罢……”
我能想象他得到夏春秋的关心后,眼神蕴满的温柔,还添了无限疼爱,那样熟悉的笑容,已不属于我。
我跟着亮光寻找前路,路上巧遇被司空拓支来的金莲,问了柳与疾的情况,才安心地归至屋里。挥去肩膀上残留的合花花瓣,慢慢蹲下身子,抱着膝盖,散散落落的花瓣,像碎了一地的回忆,成全自己,会委屈别人,我们成全了别人,就会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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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为什么要哭,你怎么了?”天外突来的稚嫩童音,音色是挺天使的,不过就是那只碍事的手指总是戳我背脊,而且一下比一下力道重。
我将头埋在膝间,就是不肯理会。“你什么东西不见了吗,还是没有吃饱?”他依旧不停地说,我抽抽鼻子,这声音好熟悉啊,哪个小鬼那么讨人厌啊,都不让我哭下。这一看傻眼了,不就是孩子军团的胖子——恶霸小王爷玉清,他正莫名其妙看着蹲在墙角哭得稀里哗啦的我。
“玉……玉清?”我惊讶眼前的空降兵,任由他用小手胡乱给我蹭去脸上的痕迹,这小鬼边说边嘟囔,“染儿姐姐,你在哭什么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呀,你想不想玉清呀?”他不断地问,完全不给我说话的间隙,本想回答的我把答案硬生生噎回喉咙里。“难道……”我猛地感觉皮肤被擦痛一下,玉清鬼叫一声,跳得老远,“难道……你是拓叔叔给我爹爹寻来的小,娘子?”
我笑得极其善良,一伸手直接把他扯了过来,反手圈在自己怀里,不客气地赏这小鬼一个爆栗,玉清叫了声疼,扭过头泪汪汪地瞪着我,“染儿姐姐,你做我娘我是觉得不错啦,但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准打我哦……”
我闻言,作势又要屈指再给他痛的教训,玉清急忙缩紧了脖子,识趣的不敢发出一声。
“我是你拓叔叔请回来的客人,可不是被他买回来的。”也许玉清还以为我是青楼里的那个“染儿姐姐”吧,一个青楼女子到了大户人家自然有了许多联想。
他听了我的解释又抬起纯然的眸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道又明白了什么,居然见这楞头楞脑的小子开始傻傻笑起来。
“小玉清,你怎么会在这?怎么没跟着小洛儿啊?哦……难道她又烦你跟着了?”我恶意调侃着怀里扭捏的小胖墩。
“我,我,拓叔叔和我爹爹关系极好的,我喜欢拓叔叔陪我玩,所以常来走动,现在正跟阿大、阿二玩躲猫猫呢。”怪不得他会没头没脑又那么巧合的撞进我屋里啊。玉清提到小辣椒洛儿果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害羞般低头,挣扎半天,蚊呐似的应着,“小洛儿说,我和她都长大了不能常在一块儿,人家会说闲话的。”
所有动物小时候都是可爱,人也不例外。五岁到十岁是一生当中最快乐的年纪,知足和纯粹的天真,有人还不愿意长大,即使长大,心里某个角落还愿意是孩子,孩子气十足,孩子般容易满足,孩子般善变和敏感,譬如疾,不知为什么我会联想起他,或许是因为他那双与玉清一样干净的眼睛吧。
玉清双手环在我的脖子上,撒娇地晃着,嘴还可爱地嘟起,“想玉清了吧?姐姐想玉清了吧?”
我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及时地探出魔爪,趁机捏了两下肉肉的脸颊,“想了想了。还有啊,以后要叫姐姐颜姐姐咯,知道么?”我总是有些顾忌的,也免得被人听去问个没完,说不定还会露出不是真正颜卿郡主的马脚。
难道,真的是因为杜颜以往的刁蛮让人难以交往,所以就没有人看出来吗,真的是这样吗?想起这事就心生寒气,一切会那样简单?
玉清似懂非懂地乖巧颔首,依旧缠着我不放,直到外边有人轻呼小王爷,小主子,他才悻悻然慢慢放下小手,依依不舍地预备离开。
我这才赫然发现玉清这个小孩也长高了许多,他笑着,挥舞小手,说,“染……颜儿姐姐我走了……”临行,他又转身,“颜儿姐姐会很快就离开吗?”玉清带些请求地问,见我摇头答应多待几天后,才安心转身找急得跟热锅上蚂蚁的家奴们。
“那说好了哦,过几日拓叔叔成婚,玉清还要过来呢,颜儿姐姐要等我……”他说完这个消息,开心地跑开了。
掩上的门后,我的眼泪,终于无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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