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观四周云雾缭绕,仿若身处仙家之地,一行人一路无言,无比死静,我机械地跟上,所有的感受皆失去了声息。
“司空大人的衣冠冢便在这里了。”我听到司空两字才回过神来,愣愣望去,他的衣冠冢就在这里了,我的司空拓就在这里了,依山傍水的山坡之处隆起一座小小的坟冢,土地上新抽芽的青草铺成一层嫩绿,这座独立于一旁的、孤零零的墓,如同他的人那般清傲脱俗,墓碑上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只是刻了几个字:司空拓之墓,指尖划过墓碑的每一笔、每一划,我笑着对他说,“拓,春天又回来了呢,可是你怎么走了呢。你不是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生生世世费尽千辛万苦地不愿忘记彼此,寻找对方的踪迹,满心欢喜地以为终于可以与他重逢,却发现这一刻永远地失去了他。此刻,我和司空拓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我的胸膛里契合地跳动,那么的接近,却又远隔了不止一个天涯。若我和他的相遇也算是一种劫数,那么如今司空拓的难已满,而我却坠落到绝望的旋涡里,在劫难逃。七世情缘已了,再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而我却坠落到绝望的旋涡里,在劫难逃。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再言语,不会悲伤,痛到极致竟丢失了知觉。哀伤蛰伏于心间,化成难以愈合的伤口,“你说,我是你的幸福,我知道你那么聪明,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司空拓,你也是我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注定是另一些人的幸福,倘若失去了,还是能活着,但人生却会黯淡无光。没有了你的我,还是不敢去死,我怕我不听你的话就这么死了,你会生气的不理我,我更怕的是,如果我死了还是看不到你,那我该怎么办……没想到我曾经用来安慰玉清的话现在会变成他们安慰我的话,司空拓,你真的成了星星吗,你会看着我吗,如果你看着我,你就会知道,我会守在你的周围,会时常想念你,天上天下,你都不会是一个人,如果你看着我,就该知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负责任的行为让我有多难过,如果你看着我,就该知道,我多想哭,所以即使你看了会不高兴也让我再哭下。如果你看着我,你就该知道,我想你,狐狸,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我对着天际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如果大声一些,或许司空拓他会听到的,或许他听到就会入梦来,轻风拂过,坟茔上碧草轻摇,似乎亦在叹息,最终沉默。我抬起头,柳的眼里投射出我哀伤的侧影,斑驳的泪水,它们在无尽头的黑暗中融汇消弭。
“老夫很惭愧,连司空大人的全身都不能保住。未能给颜卿郡主留下悼念司空大人的东西。”道长欲说还休,眼神闪避.
“不,道长,司空拓已经把他最珍贵的东西留给我了。”就是他的心,还有他舍身的深情。我按着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司空拓还活着,存在我的心间凝望,在我生命的深处妖娆地微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认识事可以分开我和他。”
是的,就算是天地也不行。
“老夫还有一事惭愧,茴湘竟一时糊涂铸成如此大错,身为她的的师傅,老夫真是……哎……可是茴湘因为这件事情被皇上逐出宫,终身不得再入,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望请郡主大人有大量……”
道长的声音些许有些惶恐,我听到云茴湘的名字,支撑起精神,凝眸看见她只身远远伫立,不禁心里一凛,我不想再听道长的话,可笑,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够,还不够,一点都不够。
我一步一步走向云茴湘,看着她往后退却了些,不敢面对我的目光。蓦地,我对她笑了,极慢极慢地开口,声音寒彻入骨,“云茴湘,我不会很快杀了你,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你。”
云茴湘闻言,仓皇地躲在道长的身后,企图获得羽翼的保护。
没有用的。我冷冷地转身,别过脸,不去看柳,怕自己看见他眼瞳深处那些怎么也驱不散的黯然失落,我对着墓碑,在心里说,拓,既然没有了你,就让我变成魔鬼,魔鬼好吗?
“拓。今天天气好热呢。古人真麻烦,女人都不能穿短袖……”我坐在司空拓的墓前,状似撒娇地抱怨起来,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喜欢待在这里,那是我的狐狸安葬的地方,即使里边只有他的衣衫罢了。
花儿一如往昔般盛放与衰败,早先的嫩芽早已长成了密密的草皮,石碑依旧触手冰冷,我还是一个人捧着酒坛子,一醉解千愁,可是最难受的时候是宿酒之后的清晨,睁开眼时发现一切都未尝改变。
只有人,人变了,又想起司空拓,想起初遇,想起共同入狱的甘苦,想起他将与夏春秋成亲前我的悲伤,以及失而复得后的喜悦,甚至是连他眯起眼对我生气的样子都清晰如昨、历历在目,可惜,人已不在。记忆与现实交织,不知是真是幻,是醒是醉,只有宿命完好地控制着一切,一切皆是注定。
今天的我不同往日,由于一件重要的事情使我滴酒不沾,“你知道么,拓,你坟前的小花可是我这次计划里的重要一环呢。如果没有它,我还真没办法把云茴湘的精神逼迫到这种地步呢。”
我摘了一朵曼陀罗,“我终于等到它的花期,我每天带着云茴湘随身丫环的人皮面具,大摇大摆地进她房间,在香炉里放一点点的曼陀罗,她总是说梦话惊醒过来,有不同的人名,恐怕是人害的太多,都来不及细数。折磨了她一年,都有点乏了,我决定还是给她个痛快吧。拓,你说,好不好?”
白花曼陀罗,是天上开的花,净素而又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既然恶不能自去,那我只能代它去恶了。
从司空拓死去的这天起,我内心最后一分懦弱早已悄然遁去。
推开厚重的石门,潮湿腐朽的味道与石门开启时吹进的新鲜的风混在一起,我呼了口长气,适应难闻欲呕的难受。这是我藏匿云茴湘的地方,无人问津的秘密地方,据说以前说某户有钱人家的地下墓|茓。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班驳的墙壁上闪烁,照亮一些角落,更多的是未知的黑暗。
我由阶梯而下,抬起亮源,看到了意料中的那张脸。
云茴湘的面孔苍白得仿佛褪色的纸片,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一具具陈旧棺木,看见我恍了好一会神才想起什么般叫喊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杜颜。你抓我来的?”
我并没有搭话的意思,我要让她心里没有底,我要她尝尝恐惧的滋味。
果然,她见我不说话,眼中闪现疯狂地想要冲上来撕咬我的凶狠,可惜的是,她的手脚早被坚固的链子缚住在墙壁上,现在的云茴湘就像是一头困兽,血色全无,神态癫狂。
“杜颜,我会一直看见异相都是你搞的鬼吧?你真卑鄙,居然暗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