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我就能感受周遭压抑的气氛,所有的下人们眼神里皆有惊恐之色,正在四处找些什么,甚至连草丛里微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那种仔细、谨慎又害怕的紧绷表情让我看得一头雾水,他们是怎么了,他们在找什么,似乎是在找必须找到却令自己害怕的东西。
虽然心下好奇,可若是我贸贸然去询问一定是到了最后也不会得出个所以然。想毕,我挑了两个行为颇为鬼祟的小丫头,偷偷跟着,预备从她们的谈话里获得答案。
身影一闪,她们避于暗角处,我也悄然尾随,但听她们的对话,“哎,昨夜去了皇上房里的贾美人、怡美人、冰美人、丁美人今早都不知去向了呢……”
“你昨天晚上没听到吗,从皇上房里传来好恐怖的惨叫……难道……”
“难道,外边传言说,皇上……他……他真的会吃人?”
“别瞎说。人怎么会吃人。”
“没事,不就咱两个偷着说吗,不会有别人知道的。这十多天来,已经有十多个美人都失了
踪呢,活像是就这么变成一阵烟,一下子就飘没了……很多人都到处找了,别说要找到大活人
了,连个尸体都没见着,我觉着呀,传言有可能是真的……”
“反正不关咱们的事,我们听着笑笑便是了。就可惜了皇上,长得俊成那样,简直要把人的魂全都勾跑了,却是会吃人……真可怕……真是可惜呀……”
“好了,好了,别犯痴了,怎么好看,怎么可惜也轮不着咱们啊,不说了,赶紧去干活吧,否则总管又要骂了。”
我闻言,挪了挪了步子,像是路过一般,镇定地踱步离开。
往天空望去,冬日的阳光一点都不暖和,虚有其表地撒在身上,还是,很冷。以前的我定然不会相信那些荒诞不羁的流言,而现下,是否有所动摇,我不断自省,不停自问,那些熟悉的人是不是已经被岁月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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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与我一同站在高处眺望,他轻柔地给我披上外衣,柳说,“不冷吗,一个人在这里,冻死了都不会有人晓得哦。”
“不冷。”即使不抬头,不去看他,我也会知道他是柳,那么习惯,那么温柔。我不禁问他,“柳,你说,如果有一天,你也像司空拓那样,没有了感情,或者失去了记忆,你会不会记起我。”
柳看了看我,与我走得更近,扳过我临风而立的身子,柳的指尖不复那夜的冰冷,轻轻地贴在我的脸颊上,风,仍那么寒冷。
他说,“会,当然会。”眼中坚定,不容质疑。
我淡淡笑了,感觉脸上的温暖。
司空拓和柳蝴蝶,拥有同样好看的脸,一个残酷得如同妖魔,一个温柔得似一弯新月,我的司空拓,或许我也曾暗暗希望他会像柳这个样子对待我吧,体贴入微,深情似海。
我问,“柳,是这样吗。”
我执拗地让他再重复一遍,像是抓住最后一分温暖,而一出口便又后悔。
这一刻,我方知自己的动摇。
“如果真的爱,便不会忘记。即使……不同以前模样,已经忘记了彼此的名姓。但是只要从对方口中清楚地说出自己名字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回来,因为人的心,它很诚实,它一定不会忘记,一定不会忘记曾经的感觉。”
我一怔,记忆全数回笼,司空拓也曾如此说过,他也说,即使什么都改变了,唯独感觉不会错。而现在,什么都错,步步都错。
柳捉住我的手,不让我退却。
“你是你,我还是我,你是杜颜,我是柳蝴蝶,即使什么都变了,我也不会忘记。因为,在我最深最深的记忆里,我有一个愿意,希望把我的快乐可以全部给你,而你的痛苦可以留给我,我不想你痛苦,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只要你快乐。即便,我会痛苦,所以,不会有那么一天,不会有我忘记你的那天,而我的你,是否明白。”
我听到彼此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它似乎也在郑重地提醒我,去珍惜吧,去珍惜眼前这个如水的男人。
这一刻,心湖泛起了涟漪,心弦赫然被拨动。
我不想等到最后,才发现只剩自己一人,孤独地停留在天地间,没有了柳的温暖。
我的心在七世里无休无止地饮泣,记忆里离别、失散的画面一一上演,像是割裂了伤口,有些疼痛、有些凉,它大概也在提醒我,要我珍惜。
“柳,如果,我放弃了,他,你说,可以吗。”我艰涩地说出,指甲深深潜在掌心。
柳笑了,很美很美,风撩起他耳后的发丝,柳的唇畔勾起一抹笑靥,倾身,蝴蝶冰蓝在我眼前无限扩大,他的唇,离我的那么近,几乎就要碰在了一起。
我下意识地退了步,震惊地看着柳。
“可以吗,你真的可以吗。”柳说着,替我回答般摇摇头,不是质疑,只是满脸的不自信,盈满了悲伤的笑容,令我心酸。
柳并不是真的想吻我,他只是借此让我不要骗自己。
他一直都是那么了解我的人,不是么。
我忘记是这是哪一天,只记得是来到落城的第二天,我陪着柳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以往都是他伴着我走东闯西,这一回,柳提议一起看看落城的风光,我欣然允诺,攥拳比了个童子军的样子,逗笑了柳,答应他定然陪同到底。
也不知道我这样的陪伴是出于什么目的,不去想,也不愿去想,我只知道,我是真的想陪柳走完这段路,哪怕仅仅只是一步也好。
悲哀的是,我和柳,谁都清清楚楚,即使和他能走完这里,我和他之间却是注定会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