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一皱,倏然想起,这不是雀华国的“游龙阵法”,果真,在两军交锋时,靠的更多的不是勇,而是智。
城楼下,血流遍地,阴云翻滚,大地上忽然开遍鲜红的花朵,浓浓的血腥气冲鼻而入,一手断臂血肉翻出,骨白清晰,那么近,那么清楚,我蹲下身,干呕了起来,耳畔又回荡起那句话,末日将至,人将亡。心,骤然紧缩。
我盯着地上,不忍抬头再看,各色的鞋面落入眼底,而厮杀声,骗不了人,它一点一点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无孔不入。可以想象的出来,此刻的战场上硝烟弥漫,我似乎能够听到死亡的脚步,一声一声的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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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响起了隐约的箫声,远远的,怜悯的,辽远如同清风,融入到了天际,逐渐洒下人间,那是柳的箫。
他今日吹奏的不再是亡魂调,而是思别离,柳说过,这首曲子原就是首战歌,激励将士们即便离开了原本的故土,只能遥望家乡也要为了国家奋勇杀敌,浴血奋战,不到流到最后一滴血绝不投降,是首激进人心的曲子。
而柳微微笑着告诉我,“其实,一首歌,要看吹奏人以如何的心境来演绎,也要看他想表达出怎样的情怀。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就如同,所有的人不能看一日的言行就下了结论。颜儿,你明白吗。”温润如玉的面庞如同神仙在世,柳一笑,让周遭美景尽数黯然失色。
温柔,柳的箫声跟他的人一般,柔进骨子里面。
柳的思别离,将千万将士思乡的歌谣凝汇在一个个出尘的音符里,在众生的耳畔中回响,一时间恍惚,过去与现在光阴交错,我有一时间的失神,突然领会到柳说过那些话的含义。
乐声曲调悠长,蕴涵着无比深厚的情感与自知一去不得复还却仍义无返顾的壮烈,令人神伤,那是亡魂劝慰生者珍爱生命,那是家人在门外殷殷期盼儿子的归来。
柳说的是,死者安息,生者珍惜。
骤然清醒,我直起身子,心中震撼不已。
简简单单的曲调,让欲望成灰,心头涌起某种不知名的感动,闭上眼,迎着风,如临仙境。柳的箫到底有何魔力,竟能让人的情感被高低跌宕的音符所控制,心中只剩下清明。
已有将士闻乐声潸然泪下,还有的含着泪搏杀,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唯有痛苦的皱起眉头,手中兵器铿锵作响,此刻的他们是否也是念起了家乡的老幼,是否也想着安逸平凡的日子,试问谁不愿简单生活,谁不愿快乐地跟随着时间慢慢终老,膝下子孙围绕。
每个人的心不同,柔软的地方却是大抵相同,不过是亲情、友情、爱情罢了。
血未干,身已死。
柳的箫声一遍高过一遍,人心愈发疼痛。
那一角阴霾处雷声轰轰,苍天终于不再吝惜那种滋味复杂的泪水,眨了眨眼,连续两年未曾掉下的甘霖,突然落个不停,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血花。
闪电,流星一样划破长空。
场面瞬间失控,将士们不再执着于作战,对于统治者而言,战争是掠夺或者拨回领土的方式,而对普通的民众,他们征程掠地更多的是为了水源,既然天已降雨,又何必执着拼杀。
将士们虔诚地跪下,厮杀声间歇,他们向着东面长长的俯下身,那是柳站立的地方。
我同他们一样,目光一致,眼神崇敬,柳,无异于神。
他吹奏着,曲调愈发高昂,雨水越来越大,人心澎湃,无论是枯萎的植物和希望都散发着生机。
水样温柔的长衫与紧密的雨铺成了一色,柳的发,柳的衣袍,柳的蝴蝶,沾染上这场久未见的雨,倾盆的水滴顺着柳的发丝悄悄落下,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蝴蝶愉悦地在朦胧的水色里栩栩如生。
这场雨,浇熄了战火,来得及时。
柳放下唇畔的笛子,一眼就看向我,他笑了,望着我,望着漫天的雨,眼神温润,笑靥如同流水般缱绻,如同白雪般干净。
忽听众人的欢呼雀跃,忽见壮士们的涕泪纵横,他们诚服而感激地向老天磕头,也有人对着柳,尊敬地跪地,口中呼喊,“谢谢……”
除了感谢,无以言表。他们在感谢天地的仁慈,还是柳的箫声化去戾气,或许,早已昭然若揭。
司空拓与单烙也并未阻止将士们几乎不服从指挥的行为,两人静默的对视,像是较着心劲。
司空拓一个响指,隐于暗处的人急忙走了出来,等待他的吩咐。我余光瞥见,竟是杜颜的爹爹——杜霸天,那虎背熊腰的身躯,还有粗犷的声音,绝不会认错,他何时来了落城。
这个阴险的家伙,果然是奴颜卑骨,他不怀好意地看看我,慈爱地出声问询,“颜儿,跑哪里去了,让爹爹好生着急。”杜霸天说着,挨近我,做戏地抓住我的衣衫,还想说许多话似的。
我避之不及,蹙眉,懒得与他周旋。
杜霸天喋喋不休地关怀起来,“哎,你怎么就跟那个什么什么该死的大夫跑了呢,哎……”语音戛然而止,他像是吓到了一样,目光恐惧,捉紧我的大手蓦地松开。
我转头看看,这世间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能够一瞬间就让杜霸天吓出瞠目结舌的好笑模样。
这一看,便懵了,只是柳向我缓缓走来。而杜霸天死死盯住柳眼角下的蝴蝶,惊异莫名。
难不成,杜霸天与柳之间有何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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