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无人的风成之为强而有力的哭泣,荒诞地席卷各怀心事的人。
“你为什么……”
我落座,手持温暖四溢的茶杯,抬起头,从暖雾里望见一张与我同样漠然的脸庞,我对他笑了,有些追远而茫然。
这抹笑容,似乎让司空拓莫名其妙,他美目闪烁,夜色里,说不尽的好看。
我已不受其美貌蛊惑,若不是摸到胸口的心脏,感觉它仍旧顽强而固执地跳动不止,差一点就要忘了自己还活着。
我看着他,不回答。
他还是问我,“为什么你要告诉我杜霸天的计划。”
我索性不去看他,抱着茶杯,温暖手,温暖心。
雨,疯了一样的大。
这年载未见的大雨,落不停,都落得狂了。
一直在下,未曾停歇。
司空拓急了,仿佛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狂躁,他将我手中的瓷杯一把抢过,掷在地上,一声脆响,水花溅了开来,零星地撒在我与他的衣摆上,两人像是都不知,不甘示弱地对视。“我问你了你怎么不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他之间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连一句好好的话都说不了。“为什么要告诉你杜霸天的计划。”我镇定地又取了一杯子,斟了茶,浅浅喝了一口,眼神力求平稳,司空拓一副想吃人的模样,美目里浮现血丝,不知是睡的不好,还是被我悠哉的行为气到了,我也不喜欢转弯抹角,直接说出目的,“很简单,我要跟你做个交易。”
一双桃花眼,辗转百媚色,美,却是异常冰冷,司空拓薄唇毫不遮掩地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已被我打断抢白。
“不要用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看着我。更不要假装你恢复了感情,借这些来利用人,我觉得,很卑鄙。司空拓。你说是么?”我放下杯子,极其认真地看向司空拓的脸庞,即使之前不看,我也猜得到他那张脸上所张显的冷酷。
果真,如此。
他闻言,自负的笑靥还僵在脸上,尴尬地不知该随风而去,还是继续与我辩争到底,显得略微有些狼狈,真是极少见的司空拓,有趣,我心中称快。
想笑,却觉得悲哀。
司空拓敛起了失态之色,意图占领主动权,他说,“说说,你要如何交易,你认为你有何筹码可以和我做交易。”
“是你太过自信,还是将我看的太过愚笨。”我冷冷地回答,不受他言语的挑衅,同时,我深信司空拓绝不是好对付的人,不过并不代表他没有软肋,“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不是要以我与单烙交易,对么。你想要一个配合的人质,还是要一具冰冷的、没有价值的尸体,以司空拓你的智慧,自可好好衡量。”
司空拓眨了两下眼睛,笑得极为欢悦,妖气横生,我总觉得他幻化成了魔,在人的面前张牙舞爪,牙齿白净整洁,此人绝是毫无瑕疵,连同隐蔽在暗处的小零件都长得如此好,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只是他的心,太残酷,“好,你说吧。为了我聪明的人质乖乖地配合,愿闻其详。”
“第一,你必须除掉杜家的势力,彻底的,斩草除根。”我突然联想起杜颜与单烙的交易,似乎也是如此决绝,如今我也感同身受那种热血沸腾,除之后快的悸动。
杜家的存在,定然是一祸患,也是乱世里的变数,杜颜的聪慧和心机,现下我可以深刻体会,从中也悟到她的用心或许不止是为了自身仇恨吧,她对单烙更多的是爱,不该是仇恨。只是她不会表达,忘记去说。
即使快要死了,她也不说出实情。
司空拓听了第一个要求,微微扬眉,简简单单地就颔首允诺了,我早料到他的性格对于如此易如反掌的条件必然是轻易就可答应,我重新倒了茶水,仅仅温温的少许温度,不再如同之前沸腾所带来焦灼的热,“第二,也是最后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攻打隆翔和天泽。”
他作出反应,嗤笑道,“你以为我会答应?”
“我不认为你会不答应。”我比他笑得愈发故作玄虚,“司空拓,你能告诉我,你要放眼天下都是你的土地有何意义,你快乐吗,司空拓。”
司空拓一怔,又出现岳眠若落下山崖那日,他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神情,他垂眸,看不清眼中情绪,“我不要快乐。”
“那么,阵法呢。你就那么确信能够赢了单烙么,如今的局势,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不必说了,我不答应。”他干脆地拒绝,“我将你交出不过是因为要得到天泽,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放弃我的最终目的。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我不以为意,“是么,我原来还以为,此次你跟单烙会交换并不是要成全自己的野心呢。”手指轻轻地沿着杯缘划出轮廓,余光不忘观察他的反应。
司空拓听到这句话明显的顿住了,我笑,原来,他也有兵荒马乱的时候,不让他喘息地继续,一语说破,“而是……因为你已没有抵抗单烙与司空月升联盟大军的力量了。不是么。”我直视他漂亮得叫人失魂的眼眸,仰头微笑,“司空拓,你说对不对。即使你得了天下,你得不了民心。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究竟知道吗。”
司空拓一路以来都在做什么,掠夺、掠夺、仅仅是掠夺,这样的征战方式与土匪何异,他靠智慧和武力一时获得了甜头,可是未来的日子很漫长,出师无名的战役总有一天会被颠覆,这无疑是坐上了悬空的、摇摇欲坠的宝座,随时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行为,与自杀无异。
落城总有百姓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逃出去,就是不服统治者的最好的事实举例,司空拓的未来,我不禁为他担忧,真的担忧。
我有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色彩绚丽的天花板猜测,或许是迷乱而艳丽的图案使得心中也浮想联翩,我想,司空拓所作所为会不会是故意的,我曾听闻一些传说,他们说,每逢城池、村镇被表面毁后,过了不久又会有一个善心人拨款抚恤伤兵和助民众们重建家园,那个人很神秘,如同天降的使者,来无影去无踪,有着富可敌国的财产,他们说有人无意间看见,那个人有着最美的眼睛,狭长、深邃,单单一双眼就将人的心魂勾走。
那个传说,不由得让我联想到司空拓。接着,我就会想,如果那个善心人是他,那么他之前所作一切就皆是故意的,他故作出残忍的表象,故意作出天地不容的逆骨姿态。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司空拓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理由让他要这么做,反复地斟酌,依旧无法想出答案,一次又一次地推理升起希望,又一次一次将这些凭空的想法推翻,在心底悄然期盼揣测会是现实。
他会么,这一切会是善意的谎言么。
我看着他的眼,那双令人容易产生遐想的、美丽的眼睛,“你确定,你不答应么。落城随时会沦陷。”
他不理我,那么骄傲地背过身去,薄唇轻启,“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