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胝和尚又无言以对。
尼师走后,俱胝和尚慨叹道:“我虽处丈夫之形,而无丈夫之气。不如弃庵,往诸方参寻知识去。”
当天晚上,山神告诉他说:“不须离此。将有肉身菩萨来为和尚说法也。”
过了十多天,果然,杭州天龙和尚来了。俱砥和尚连忙顶礼迎请,并把实际比丘尼前来问难之事,详细地告诉了天龙和尚。天龙和尚听了,随即竖起一个指头给俱胝和尚看。俱胝和尚当下大悟。
从此以后,前来参学的人,凡有所问,俱胝和尚都竖起一个指头来接引,没有什么其他的言语提唱。
当时,俱胝和尚手下有位供过童子(又称供过行者,寺院过堂或上供时,专门负责分配饭羹茶果灯香花烛的行者),生得非常机敏伶俐。他经过长时间的暗中观察,发现俱胝和尚接引所有的信众,都竖起一个指头,因此他觉得接引人挺容易,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私下里,常常趁俱胝和尚不在家,凡有人前来参问,也学着俱胝和尚的样子,竖起一个指头。
天长日久,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就告诉了俱胝和尚,说道:“和尚,童子亦会佛法,凡有问,皆如和尚竖指。”
俱胝和尚听了,决定勘验一下童子,看他是真会佛法还是假会佛法。于是,有一天,他在装袖里暗藏着一把刀子,把童子叫到跟前,问道:“闻你会佛法,是否?”
童子回答道:“是。”
俱胝和尚便问:“如何是佛?”
童子便竖起指头。俱胝和尚突然从袖子里拿出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掉了童子的指头。童子负痛,嗷嗷地哭着,从方丈室往外跑。
这时,俱胝和尚在后面大声地召唤童子的名字,童子便回首看。
俱胝和尚问:“如何是佛?”
童子一听,本能地举起手,却发现指头不在,当即豁然大悟。
于是,俱胝和尚便把自己的法传给了童子。
俱胝和尚临入寂的时候,曾告诉徒众道:“吾得天龙一指头禅,一生用不尽。”
说完,便奄然而化。
[1] 摘自明尧、明洁编著《禅宗大德悟道因缘》。
14
参禅不如吃粥饭
平常心是道再次在这两位祖师的口中演扬。大家看!
衢州天宁讷堂梵思禅师*,苏台朱氏子。上堂:“趯翻生死海,踏倒涅槃岸。世上无活人,黄泉无死汉。”遂拈拄杖曰:“讷堂今日拄杖子有分付处,也还有承当得者么?试出来担荷看。有么有么?”良久,掷拄杖,下座。上堂:“知有底,也吃粥吃饭。不知有底,也吃粥吃饭。如何直下验得他有之与无,是之与非,邪之与正?若验不出,参学事大远在。”喝一喝,下座。上堂:“山僧是杨岐四世孙,这老汉有个三脚驴子弄蹄行公案。虽人人举得,只是不知落处。山僧不惜眉毛,为诸人下个注脚。”乃曰:“八角磨盘空里走。”
平江府宝华显禅师,本郡人也。上堂曰:“吃粥了也,头上安头。洗钵盂去,为蛇画足。更问如何?自纳败阙。”良久,高声召大众,众举首。师曰:“归堂吃茶。”上堂:“禅莫参,道休学,歇意忘机常廓落。现成公案早周遮,只个无心已穿凿。直饶坐断未生前,难透山僧错错错。”
的确吃饭睡觉都是禅,尤其是被仰山大师*说出“我吃饭就吃饭,从不百般需索,睡觉就睡觉,从不千般计较。”之后,很多人从此明白了禅在平常生活中无处不在。尤其被同一时代的赵州和尚“吃茶”、“洗钵”等非常日用的平常心公案宣扬之后,被无数的人们传扬。
和“吃茶”、“洗钵”公案一样讲平常心的“粒粒咬着”相对就很少有人提起。其实“粒粒咬着”也是平常心的最典型代表,因为我们日用生活中,每一件事情都不会空过,都是粒粒咬得着的,只有两种状态会空过,那就是昏沉(睡着)和掉举(妄想)。我们之所以没有留意,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把这件事情当作平常事来看。
因为,日用生活中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只要留心或者说“粒粒咬着”,平常的事情就变成不平常了。大多数人只会将自己的痛苦或者叫逆境认为是不平常,而常常把自己的顺境或者高兴忽略,甚至会把平常不注意到的事情忽略。如果把我们的平常心放大一下,用“粒粒咬着”来看的话,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平常的或者都是不平常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们没有认真去生活,或者说是认真去做功夫。所以,“粒粒咬着”是代表我们平常生活中的认真做功夫:我们不放过任何一“粒”,对每一“粒”都认认真真对待,把每一“粒”都碾碎、琢磨、品尝,在每一“粒”上都下功夫,那么我们的世界就会是不一样的了。
所以,祖师的公案里面吃饭睡觉讲得非常多,因为这是最平常的事情。上面所列举的两位祖师所说,如何是吃饭与睡觉?那么就要靠我们自己去体会,因为这件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家不妨把平常心放大来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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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祖师同行》文摘15
——哭 笑
当人无法用语言表达心情时,会哭或笑,这说明哭或者笑,是人内心深处的坦白。我们一出生就会哭或笑,不用任何人教我们就会,所以哭笑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哭笑虽然是人的本能,但这也说明平常人的内心还有迹可寻,还有这个心在。然而,很多禅师的哭笑是无迹可寻的,禅宗公案里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悟道的禅师有的大哭,有的大笑,他们的哭笑甚是奇特,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下面举几个例子与大家分享。
百丈怀海禅师是个了不得的祖师,他的弟子后来发展出了沩仰和临济两宗,是现代禅宗的主要支脉。现在寺院里沿用的清规戒律和农禅并重的生活方式就是百丈怀海禅师当年制定的。看看他在开悟时的哭和笑:
有一天,怀海禅师陪同马祖在野外行脚。这时恰好有一群野鸭子从附近飞过。马祖问:“是甚么?”
怀海禅师道:“野鸭子。”
马祖问:“甚处去也?”
怀海禅师道:“飞过去也。”
马祖突然转过身,使劲地拧怀海禅师的鼻子。怀海禅师疼得失声大叫。
马祖道:“又道飞过去也!”
怀海禅师言下恍然大悟。
事后,怀海禅师回到侍者寮,悲伤地大哭起来。
同寮见他这个样子,便问:“汝忆父母耶?”
怀海禅师道:“无。”
同寮又问:“被人骂耶?”
怀海禅师道:“无。”
同寮道:“哭作甚么?”
怀海禅师道:“我鼻孔被大师扭得痛不彻。”
同寮问:“有甚因缘不契?”
怀海禅师道:“汝问取和尚去。”
于是,同寮来到方丈室问马祖:“海侍者有何因缘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为某甲说。”
马大师道:“是伊会也。汝自问取他。”
同寮重新回到寮房,说:“和尚道汝会也,教我自问汝。”
怀海禅师于是呵呵大笑起来。同寮感到莫名其妙,问道:“适来哭,如今为甚却笑?”
怀海禅师道:“适来哭,如今笑。”
同寮听了罔然不知所以。(《禅宗大德悟道因缘》)
近代的来果老和尚*是被公认开了悟的人之一,我们的用功方式很多是沿用老和尚教给我们的。比如,“一人与万人敌”*的用功方式就是我们参禅的主要手段。
我们看看他的哭。
光绪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晚,第六枝香将毕。来果禅师听到开静的木鱼声响起,终于豁然大悟。犹如千斤重担,蓦地放下。身心顿时庆快无比,悲欣交集,大哭不止。第二天,来果禅师来到班首法师的跟前,请求开示。班首法师道:“汝是悟了语句。”说完便诘问道:“念佛是谁?”来果禅师应对如流。班首法师接着又问“生从何来,死向何处”等等问题,来果禅师皆随问随答,了无滞碍。过了几天,班首法师临堂时,遂当众赞叹来果禅师。
为了勘验来果禅师,一日,慈本老人拿着毛巾,一边作洗脸的姿势,一边问来果禅师:“是甚么?”来果禅师道:“多了一条毛巾,请将毛巾放下。”慈本老人一听,便默然而退。从此以后,来果禅师用功更加精勤、细密和肯切,决不敢轻易自许。
再看几例:
陆亘大夫,作宣州观察使,参南泉。[1]泉迁化,亘闻丧入寺下祭,却呵呵大笑。院主云:“先师与大夫,有师资之义,何不哭?”大夫云:“道得即哭。”院主无语。亘大哭云:“苍天苍天,先师去世远矣。”
金牛和尚,每日斋时,自将饭于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道:“菩萨子吃饭来。”
水潦和尚参马祖。水潦和尚问道:“如何是西来的意?”
马祖道:“礼拜著!”
水潦和尚刚跪下礼拜,马祖突然当胸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一踹中,水潦和尚豁然大悟。
他从地上爬起来,拊掌呵呵大笑道:“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无量妙义,只向一毫头上,识得根源去。”
说完,礼谢而退。
一天晚上,惟俨禅师在月光下经行,不知不觉登上寺院附近的一座高峰。夜色清凉如水,远近的村落尽收眼底,隐约间还能听到一两声犬吠。惟俨禅师突然看到云开月现,便情不自禁地对着长空大笑一声。这一声大笑,声应澧东九十多里。那天晚上,澧阳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大笑,都觉得奇怪,都猜疑是从自己东面的邻居家里传出来的。第二天,大家辗转相问,迭互推寻,最后才发现是从药山上传来的。惟俨禅师的徒众都惊愕地相互传道:“昨夜和尚山顶大笑!”当时李翱为朗州刺史,听说此事后,便作诗一首,赠给惟俨禅师,云:“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笑一声。”
[1] 宣州刺史陆亘大夫问南泉:“古人瓶中养一鹅,鹅渐长大,出瓶不得。如今不得毁瓶,不得损鹅,和尚作么生出得?”泉召大夫,陆应诺。泉曰:“出也。”陆从此开解,即礼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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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睡觉
大珠慧海禅师有一个很有名的公案:
有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师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师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思虑);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一讲到修行,很多人总是拿吃饭、睡觉来讲,比如上面这个例子就是非常典型的公案。在灯录里面还能找到几百个类似的吃饭、睡觉公案,可以这样说,这些公案全是用吃饭、睡觉来讲怎么用功的。所以在很多人的感觉里面,修行就是学会如何吃饭,如何睡觉。
这种修行的方式固然是对的,因为吃饭、睡觉是生活中离不开的事情。但是,我们往往忽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是说的开悟之后的境界。不是我们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千万不要乱对号入座。很可笑的是有些懒的人,就认为修行很简单,从而轻率出家。认为出家多么轻松,只要学会吃饭、睡觉。到了寺院后发现蛮不是那么回事,结果耽误了自己,也给寺院留下很多的麻烦。
自己实在是还没有学会吃饭、睡觉。因为吃饭总是希望吃好、吃饱。在无动于衷的掩饰下,遇到美味总希望能多停留一会儿,见到好吃的总希望多要点。只能说是比出家前的贪心少了许多而已;不再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再挑剔吃什么东西;不再抱怨吃不饱等等。所以还需要很多的时间来磨练自己。
同样,睡觉也是这样。贪睡得厉害,整天总想睡,根本做不到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往往是要用酽茶清醒自己,要用各种手段逼迫自己离开床铺。一般的小事能做到不放在心上,到点安稳睡去。遇到大活动,或者什么大点的事情的时候,总要在床上或者座上打妄想,虽然是善法,但这是与道不相应的。
吃饭、睡觉虽然是修行的一种方式。但是,在修行中更多的是磨练自己身体和心态的时候。比如出坡,如何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坚持下去;比如打坐,如何在腿子疼得不行的时候坚持下去;比如上殿,如何在站不住的时候坚持下去;如此等等是最好的时机。坚持下去了就把自己突破了,坚持不下去就要想方设法去坚持。蛮不是吃饭、睡觉那么轻松简单。
自己的体会是修行就是息灭“贪、嗔、痴”三毒。上面所讲,我们的毛病全是在这三毒上。上殿、出坡、坐香是打杀我们比较粗的三毒,过堂(吃饭)是打杀我们比较微细的三毒。所以他们开悟后的人,做功夫就比较微细。而我们初入门的人就要从粗的地方入手。粗的地方都做不到,那么细的地方只能是空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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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祖师同行》文摘17
——破五通仙眼喻
《百喻经》中有一则破五通仙眼喻,是这样比喻的,从前有一个人,他上山修道,学得一种法术,能看到埋藏在地下的一切珍宝。这事传入国王耳中,国王听了心中很是欢喜,便对臣子们说∶“我要邀请这个人,长期住在我国,不让他到别的地方去,使我能得到藏于地下的更多的珍宝。”当时有一个臣子,立刻到这个懂法术的人那里把这个人的双眼挑了出来,拿回去呈给国王,说:“臣已经取来他的眼了,他再也不会去别处,会常住在这里了。”国王听了,很不高兴地说:“你真的太笨了。我所以要这个仙人常住在这里,是因为他能见到地下埋藏的珍宝,你今已毁了他的双眼,还有什么用呢!”
这故事比喻:世人有看到在山林郊野中刻苦清修的高僧们,非常恭敬地把他请到家里来供养,不知道这样做会使他不能刻苦用功,甚至毁破他的善法和戒行,使他不能成就道果。这是在家佛教徒常常会犯的毛病和过失,护法不知法,供养不如法,或以世俗情谊妨扰出家大德的戒定清修,自他两受其害,过失是很大的。
下面是《百喻经》中,破五通仙眼喻的原文。
昔有一人,入山序学道,得五通仙,天眼彻视,能见地中一切付藏,种种珍宝。国王闻之,心大欢喜,便语臣曰;“云何得使此人常在我国,不馀处去,使我藏中得多珍宝?”有一愚臣,辄便往至,挑仙人双眼,持来白王:“臣以挑眼,更不得去,常住是国。”王语臣言:“所以贪得仙人住者,能见地中一切伏藏。汝今毁眼,何所复任?”世间之人,亦复如是。见他头陀苦行,山林旷野,冢间树下,修四意止及不净观,便强将来,于其家中,种种供养。毁他善法,使道果不成,丧其道眼,已失其利,空无所获。如彼愚臣,唐毁他目也。
还有一则寓言我们在小学的时候都学过——《刻舟求剑》,大家一定还有印象。说的是,楚国有个渡江的人,他的剑从船上掉进了水里。他急忙在船上刻上一个记号,说:“这儿是我的剑掉下去的地方。”船靠岸后,他顺着船上刻的记号下水去找剑。船已经走了很远,而剑不会随船而前进。像这样找剑,不是很糊涂吗?
佛经里面也有一则类似《刻舟求剑》的公案——《乘船失釪喻》。这个公案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个人,乘了船过海,不小心,把一只银杯失落到水中去了。他立刻用手指在船面画个记号,画了后,仍旧乘船前进,心中想:“我已记牢,这银杯是从这里失落到水里的,以后可根据我画的记号打捞起来。”
经过了两个月,他己走过很多的地方。那天到了狮子国的国界,看见了一条河,他就想跳入水中,去捞起那只失去了的银杯。别人看见问他说∶“你到水里寻什么呀?”他回答说:“我要打捞失落的银杯哪。”人家又问他:“你失落在什么地方呀?”他说:“我在两月前初入海时失落的。当时我在船面上画过一个记号,并且牢记着。今天,我看到船面这个记号,所以跳到水里去打捞。”大家听了,呵呵大笑说:“水虽没有分别,地已相隔千里,这里怎能捞得到呢?”
我们来看一下《百喻经·乘船失釪喻》原文:
昔有人乘船渡海,失一银釪,坠于水中。即便思念:“我今画水作记,舍之而去,后当取之。”
行经二月,到师子诸国,见一河水,便入其中,觅本失釪。
诸人问言:“欲何所作?”
答言:“初入海失。”
又复问言:“失经几时?”
言:“失来二月。”
问言:“失来二月,云何此觅?”
答言:“我失釪时,画水作记。本所画水,与此无异,是故觅之。”
又复问言:“水则不别。汝昔失时,乃在于彼;今在此觅,何由可得?”
尔时众人无不大笑。
亦如外道,不修正行,相似善中,横计苦因,以求解脱,状如愚人,失釪于彼,而于此觅。
中国的文化很多来自佛经,很多的名词等等是从佛经里面来的。这个公案只是一个类似的例子,以后有机会多多介绍这方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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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祖师同行》文摘18
——鹅护雪与蜡人冰
护生须是杀,杀尽始安居。
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
这是庞居士的另一个像“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一样有名的偈子。后者是讲禅堂里面用功,而前者则是讲安居时候的用功。
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到七月十五日的九十天,是佛陀规定出家人安居的时间。出家人的戒腊是以受戒后参加了多少次安居而算的,参加一次安居,通过了自恣,戒腊长一岁。所以有的时候问一个出家人年龄,他会说“几夏”,就是从这里来的,不像世间是在过年的时候长一岁。
佛陀规定结夏安居的原因是因为印度的夏天是雨季并且比较热,蚊虫等小动物也比较多。在这段时间里面出家人不出门,集中精力用功修行,小动物也不会因为出家人的走动被踩死,所以还能起到保护生命的作用。所以常常听到“九旬禁足,三月护生,守蜡人冰,怜鹅护雪,起大精进,发大勇猛。”等等语句。
这里面的“守蜡人冰,怜鹅护雪”是因为古印度的出家人结夏安居结束后,要进行自恣。在自恣的时候,以“蜡人冰,鹅护雪”的标准来验证出家人在安居期间修行的成果。在汉地已经没有这种传统了,但是安居和自恣的仪式保留了很多古代沿袭下来的复杂仪轨,是出家人很注重的一件事情。
禅宗的结夏安居也是一样,以修行、护生为目的。但是禅师为了破除弟子们的佛见、法见、众生见以及凡见、圣见等,就会有很多的手段来帮助他们。所以就有了开篇庞居士的偈子。我们下面选几个祖师安居法语看看。
灵山密付,少林单传。机机相投,言言相契。以大圆觉,为我伽蓝。身心安居,平等性智。九旬禁足,三月护生。守蜡人冰,怜鹅护雪。起大精进,发大勇猛。秉智慧剑,一往直前。有学无学,一切皆杀。杀一切已,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全体恁么来,全体恁么去。总无许多路布葛藤,正恁么时,呼作衲僧本分事得么?万忱悬崖须撒手,大千沙界现全身。
高超十地,不历僧祗。物我一如,身心平等。不与万法为侣,不与千圣同途。全提佛祖大机,独露人天正眼。直居孤峰顶上禁足,却向十字街头垂手。杀活自在,擒纵纵横。且道还有应圣制分也无?良久云:日用无回互,当机有卷舒。
大机大用,自在纵横。不带千圣机关,不堕诸祖窠窟。净祼祼绝渗漏,亦洒洒无覆藏。本地风光,本来面目。言发非声,和言击碎。色前不物,与物俱融。打开布袋口,击碎铁门关。提吹毛剑,南来北往。田地稳密,步步踏实。且道如何是踏实地底一句?不喜蜡人冰,何怜鹅护雪?
文殊三处度夏,至自恣日,迦叶欲白槌摈出。才举槌,便见百千文殊。世尊问迦叶:“汝欲摈那个文殊?”迦叶茫然。拈云:三个老冻侬,一人圆陀陀地,一人曲弯弯地,一人黑漆漆地,子细点捡将来,一得一失。
附记:
我们结夏安居常常说“鹅护雪”与“蜡人冰”,今天看到风|茓祖师的语录里面写到有关这两个词的事情,才算是真正明白了来龙去脉,下面列出来供养大家。
鹅护雪
《大庄严论》:昔有比丘,乞食至穿珠家,穿摩尼珠次。比丘衣赤,映珠色红。时彼珠师入舍取食,忽有一鹅,即便吞之。珠师寻即觅珠,不知所在。语比丘言:“得我珠邪(耶)?”比丘恐杀鹅取珠,即说偈言:“我今为它命,身分受苦恼。更无余方便,唯以命代彼。”虽闻此语。即便系缚挝打,以绳急绞,口鼻尽皆血出。彼鹅即来食血。珠师嗔忿,即打鹅死。比丘乃说偈言:“我受诸苦恼,望使此鹅活。我今命未绝,鹅在我先死。”珠师曰:“鹅今于汝,竟是何亲?”比丘具说。开鹅腹得珠,珠师举声号哭:“汝护鹅命,使我造此非法之事。”雪,言鹅色也,此制句之倒尔。
蜡人冰
蜡当作腊,谓年腊也。桉(按)《增辉记》,腊,接也,谓新故之交接。俗谓腊之明日为初岁也。盖腊尽而岁来,故释式以解制受腊之日谓之法岁是矣。天竺以腊人为验者,且其人腊有长幼,又验其行有染净。言腊人冰者,是言其行之冰洁也。今众中妄谓西天立制,唯观蜡人之冰融,然后知其行之染净。佛经无文,律范无制,未详得是说于何邪?今此集以腊为蜡,深误后人,良可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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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深因少客来游[1]
四祖寺真是安静。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在一个好天的时候,数过来庙里的游客,只有十三人。师父以前也说:“这里真奇怪,有饭没有人吃,有屋没有人住。”五年过去了,也没有多少改变。这不,这几天斋堂里面吃饭的人也就三十来个。遇到*人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五百人,而且大多是师父号召来的各地信众。
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在四祖寺用功的人好像基础都比较高。尤其是在打七的时候,来这里用功的人功夫都比较深,这可能与交通的方便程度有关系。自己就有这样的感觉——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很安静,可以好好用功。所以用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来概括:“山深因少客来游”。
其实这种现象不是现代才这样,在古代也是如此。黄梅出了三位祖师——四祖、五祖、六祖。就像五祖说的,“栋梁之材出自深山老林”。所以这里“山深因少客来游”也就不奇怪了。古代很有名的黄梅东山演和尚的一首偈子里也有体现:“白云堆里古家风,万里霜天月色同。林下水边人罕到,方知吾道乐无穷。”
药山惟俨*禅师在马祖道一禅师的指导下开悟后,回到石头希迁*那里,演出了一场真正的“山深因少客来游”。我们来看下面的对话:
一天,惟俨禅师在石上打坐,石头和尚见了,便问:“汝在这里作么?”
惟俨禅师道:“一物不为。”
石头和尚道:“恁么即闲坐也。”
惟俨禅师道:“若闲坐即为也。”
石头和尚道:“汝道不为,不为个甚么?”
惟俨禅师道:“千圣亦不识。”
石头和尚一听,知道惟俨禅师已经彻悟,于是作偈赞曰:“从来共住不知名,任运相将只么行。自古上贤犹不识,造次凡流岂可明?”
后来,石头和尚垂示惟俨禅师道:“言语动用没交涉。”
惟俨禅师道:“非言语动用亦没交涉。”
石头和尚道:“我这里针劄不入。”
惟俨禅师道:“我这里如石上栽华。”
石头和尚于是印可了惟俨禅师。(《禅宗大德悟道因缘》)
“从来共住不知名”不就是因为“山深因少客来游”吗?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公案,能够用来说明“山深因少客来游”。以后会慢慢地搬出来供养大家。
[1] 唐寅题画诗句:“野水荒亭气象幽,山深因少客来游。啼禽欲歇烟霞暝,一对西风落叶秋。”
20
笑问客从何处来
从没有因为自己个人的事情下山,前几天因为种种的原因破了这个先例。陪同老同学去九江玩了一次,又要绕庐山一周。不过最后他们被我说动去了老祖寺*,而不是上庐山玩。最关键的是他们到了老祖寺后,满载快乐而归,并准备下次还要来。我告诉他们小心,我是“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而他们皆欣然接受。
老祖寺在湖北省黄梅县之北、双峰山的怀抱,海拔高达千米,周边只有八户人家。黄梅县没有被工业污染,青山碧水,木秀石奇,环境保护得很好。山涧的水声即使是在汽车运行中也能依稀听见,两边的植被浓密,大片大片的翠竹和阵阵的松涛声,常常令人耳目顾此失彼。双峰山常年云雾缭绕,而且呈紫色,盛产云雾茶。
那天,天气阴转晴,高山上云雾腾飞,山色忽隐忽现。两边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浓,自己很熟悉的杜鹃花依然还没有谢去,偶尔还能看到整片整片的杜鹃花丛。云雾小的时候能看到阳光下的云彩飘来飘去,升起下落,或从头顶飞过,或从脚边流走。云雾大的时候,平时当作地标的电信塔和山头都见不到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我们又是出来游玩,没有办法走得快。一路惊奇不断,或为山涧的深邃、或为奇峰的险峻、或为杜鹃的殷红、或为流云的突变而放慢速度或者干脆停下来。虽然只有一条路,自己也去过几次。但是因为很久没有上去了,作为地标的几个地方又常被云雾遮住,使得几次怀疑是否走错了路。就这样停停走走,车开到老祖寺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寺里的人都在采茶,我们二话不说,换鞋进了茶园。自己也是第一次采茶,就按照他们教的一叶一芯的要求摘叶子。手太粗,常常让叶芯分家,或者两三叶一芯,总之很别扭,恨不得一摇,把茶叶全部按要求落进自己的篮子里面来。自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妄想总会冒头,可见平时修行不力,这个时候才见功夫。
七八个人一下午也就采了两小桶,估计生茶也就三五斤。晚上用过药石(寺院的晚饭称为药石)就开始制作。因为我们采得很多不合格,要先把不合格的挑出来,处理掉。要不然三、两叶一芯的茶还没有熟,而一叶一芯的茶已经焦了,所以要先挑拣。然后是下锅杀青,就是用慢火通过手来炒,炒一会儿,茶叶软了,就出锅揉搓,揉搓凉了会变硬,再揉搓下去就会碎掉,就又要回锅炒。这样来回四五次,就成了成品茶了。
制茶的过程写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单单是火候的把握就很难,从他们炒茶时抢时间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满头的汗珠,眉毛上挂着白花花的绒毛,可见制作的辛苦。还有小半桶生茶,落在房间里面了,这让我们有机会自己亲手上阵。结果这些茶被我们炒得碎成粉末,颜色发黑。人家制作的茶是绿的、一片一片的,自己制作的茶叶就和自己的脸色一样很没光彩。
朋友们接受了一份亲自采制的茶,下山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急着赶路,又遇大雾,最终安全返回。
想着自己平时喝的茶,就是这么辛苦地做出来的,以后要加倍珍惜。这次的因私下山,让我想起昙懿禅师*与宗杲禅师的一段公案。
昙懿禅师一次前往南泉小溪,看望宗杲禅师。宗杲禅师特地升座说法,举云门示众之公案——
一日,云门文偃禅师拈拄杖示众云:“凡夫实谓之有,二乘析谓之无,缘觉谓之幻有,菩萨当体即空。衲僧见拄杖子但唤作拄杖子,行但行,坐但坐,总不得动着。”
举完此公案,宗杲禅师便提唱道:“我不似云门老人,将虚空剜窟。”说到这里,宗杲禅师蓦地拈起拄杖云:“拄杖子不属有,不属无,不属幻,不属空。”然后卓一下拄杖,继续说道:“凡夫、二乘、缘觉、菩萨,尽向这里,各随根性,悉得受用。唯于衲僧分上,为害为冤,要行不得行,要坐不得坐。进一步,则被拄杖子迷却路头;退一步,则被拄杖子穿却鼻孔。即今莫有不甘底么?试出来与拄杖子相见。如无,来年更有新条在,恼乱春风卒未休。正恁么时合作么生?”说完,宗杲禅师便下座,请昙懿禅师为众拈提。
昙懿禅师于是登座,先向宗杲禅师致谢,然后提举前面的公案,说道:“适来堂头和尚恁么批判,大似困鱼止泺(pō,同“泊”),病鸟栖芦。若是玉泉(昙懿禅师自指)则不然。”说到这里,昙懿禅师便拈起拄杖道:“拄杖子能有、能无、能幻、能空,凡夫、二乘、缘觉、菩萨”,昙懿禅师卓一下拄杖,继续说道:“向这里百杂碎。唯于衲僧分上,如龙得水,似虎靠山。要行便行,要坐便坐。进一步则乾坤震动,退一步则草偃风行。且道不进不退一句作么生道?”良久,又道:“闲持经卷倚松立,笑问客从何处来?”(《禅宗大德悟道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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