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一个风醉行人、桂香满天的秋夜,南霁国栖月湖畔的尚书府内,玉尚书正守在廊下焦急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不一会儿,产婆抱着一个仍在啼哭的小小的婴儿开门出屋。
“恭喜尚书大人,是个千金!”产婆满脸堆笑,将孩子送到了玉尚书的手中。
玉尚书小心翼翼地接过,欢喜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他三年前已得一子,如今又添一位千金,不禁喜上眉梢,对这个小小的婴儿如珍如宝。于是,玉家小姐有了一个好听的闺名——琳琅。
玉琳琅自伢伢学语,便表现得比同龄的孩子更加聪慧伶俐。她三岁识文断字,古诗古词吟诵得朗朗上口;五岁便已熟读父亲书房中的各种经书典籍;七岁出口成章,吟诗作赋不输成|人。玉尚书至为疼爱这个女儿,只叹她并非男儿身,否则,必能鲜衣怒马,报效朝廷,成为国之柱石。
玉小姐还有一点异于常人,只是从不对旁人说起,甚至自己的父母。她自十二岁起,便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会有一个白衣皓发的男子出现。男子看来,如此高贵清华,绝非凡夫俗子。他在她的梦中安静凝视着她,目光如清明的满月,月华似水,清辉熠熠。平白得,她知道,他是在将她等待,那是没有时间空间的等待。他的命运似乎便是这样无止境地等待。在玉小姐二十岁时,梦中的男子削去了一头皓发,戒疤僧衣,他已遁入空门。梦中,他不再用那样安宁平静的目光将她凝视,他只低眉顺目,再不看她一眼。一日梦中惊醒,玉小姐平白得知道了,梦中的僧衣男子法号云空。
那时,在南霁国中,云空和尚早已是闻名遐迩。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云空乃是一个带着千年记忆转世往生的神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为何人,只知道,他乃是王城佛塔寺的僧人于山中偶然发现的一名弃婴。他一出生便上知千年,世情佛法了然于心,即使是南霁国最年长的大德高僧也要尊他一声“云空师傅”。
玉小姐为梦中的那个人和那个名字兴奋不已。第二天,她便以拈香为名,带着贴身丫鬟去了王城附近的佛缘山。据说,云空和尚便是在那里清修。
那日,得一名面容婉丽、淡然若仙的女子指点,在佛缘山一处僻静的山崖下,在氤氲缭绕的佛香中,她见到了梦中的男子。虽是戒疤僧衣,面容却不失清雅俊朗,仍是梦中那般清华高贵。他抬眼看她,目光波澜不惊,她却敏锐地捕捉到隐藏的一缕痛色刻骨铭心。那一瞬,她的心也没来由得狠狠一痛。她知道,他们曾经一定血脉相连,曾经一定有过无法割舍的宿世情缘。
“云空师傅,你可认得我?”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如此唐突,却又如此理所应当。
他只是淡淡地说:“认得又如何,不认得又怎样?”
山风善解人意,轻轻吹拂,展开了他身边一轴随意放置的画卷,露出画中女子的秀眉明眸。她迟疑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拿起了画卷。
展开画轴,她的泪不知为何要落,而且涟涟不断。画中,容颜美丽的女子翩然而走,美目顾盼,巧笑倩兮。画卷上还题有一行小字——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虽然不知道过往遭逢,她却深深地相信,他们一定是前世情缘未断,今生又聚的那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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