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闹,韩起在郑国也就滞留了好多天,4月,在韩起即将回国的时候,郑国的六卿设宴为他饯行。席间大家赋诗饮酒,融融诒诒,这本是韩起的拿手好戏,自不在话下。临行前,韩起向郑国六卿赠送了马匹,并私下再赠与子产马匹和玉器(不知是否自己的玉环,恐怕不是吧):“您教我放弃那玉环,其实是赠我美玉,免我死罪,怎敢不拜谢您的大恩?”
一段从善如流的表白,与前面对叔向所说得话何其神似。
(四)韩氏之富
韩起的经营无疑是卓有成效的,到了公元前537年,也就是他执政第三年的时候,根据楚国大臣薳启(强)的介绍,当时的晋国共49县,韩氏家族的封地就占了7县,还都是大县。这绝不是一个小的比例,要知道,当时的晋国除六卿的采邑之外,还有国君的直辖区县,还有众多大夫家族的采邑。例如,当时的羊舌氏就占据两个县,而祁氏的实力远胜羊舌氏(羊舌氏前537年有2县,前514年有3县,祁氏前514年有7县,根据这个比例,前537年至少应有4县)。这样看来,韩起执政期间,韩氏家族的实力在六卿中很可能是首屈一指的。
韩厥之前,韩氏不仅实力薄弱,而且人丁稀少,现在,韩氏家族的后人纷纷成长起来,并且在执政韩起的引领下纷纷开花结果着。
韩起:韩氏初封于韩地(一说在今山西省河津县,《史记》称韩原,则在今陕西省韩城西南),《史记》记载,韩起后来将大本营迁徙到州,但是根据《左传》,州已经被韩起拿来与原县互换了;后来的韩贞子徙居平阳(今山西省临汾市)。则韩(《史记》称韩原,在今陕西省韩城西南)、原、平阳三县应该都是韩起的封地;
韩襄:韩起的侄子,任公族大夫。韩襄之父韩无忌谥号为公族穆子,这一支可能已经独立门户,但当时血缘关系很近,仍可看作一家;
韩须:韩起嫡子,亦任公族大夫;
箕襄:韩氏族人,应该是封地在箕(一说在今山西省太谷县、臆说在山西蒲县);
邢带:韩氏族人,应该是封地在邢(在今河南省温县东北),但楚国的申公巫臣归降晋国后也任邢大夫,不知邢何时归入了韩氏;
叔禽:韩起庶子;
叔椒:韩起庶子;
子羽:韩起庶子;
根据《左传》,韩襄、韩须、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每个人背后都存在着一个大的家族,韩氏的实力真正地遍地开花地发展起来了。
韩起对韩氏家族发展历史中的地位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其父韩厥的努力使这个家族稳稳占据了晋国的一个卿位,而韩起的出现则令这个家族真正成为可以与其他家族抗衡的大族。
叔孙豹以“懦弱”二字评价韩起,确也有其独到的视角,人无欲则刚,由于韩起过分关注自己家族利益的巩固与扩张,造成了晋国在国际关系中的懦弱,在楚灵王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连连让步,甚至丢尽了霸主的颜面;对于中原诸侯,韩起也是怀柔有余而强硬不足,导致齐景公恢复齐国把业的努力一步步地展开。这些本不足奇,只不过是“无欲则刚”定律的句土诠释罢了。
真正奇特而难得的,是他在争取利益方面也表现出“懦弱”的一面:一是有耐心,二是能掩饰,三是有节制。这样的外部特征是由他既爱实利又好虚名的性格决定的,在客观上,也表现为在利益面前不肆无忌惮、愿意妥协的优点,各个家族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并最终架空晋国公室,乃是大势所趋,在这样的历史趋势下,韩起的“懦弱” 作风就显得不那么令人反感。各大家族可以在逐步坐大的同时彼此平衡和协调,至少维持了一定时期的稳定局面。韩起执政凡26年,这固然因为他长寿的自然条件,而他这种“懦弱取财”的行事风格,自然也是他得以长期担任“太平宰相”的政治条件。毕竟,晋国六卿专权已经成了延续近百年的历史事实,现在,大家已经再没有那么多心情和精力去哀叹国君权力的零落,各个大族的竞争与发展,才是晋国未来走向的决定性要素,也就自然成为主流社会关注的中心话题。从这个角度来看,韩起之贪,倒可能是颇能为时代接受的贪,甚至在此后类似时代中极罕见、极最“可爱”的贪了。
三、六卿的变迁
韩起担任晋国正卿共26年,国家相对稳定,固然由于六大家族分担六卿之任,不必相互排挤,同时这与他的几个同僚与他同样健康长寿有关。26年间,六卿名单仅仅变换过四次、四个人。
(一)赵成(赵景子)
前540年初,韩起执政,六卿人员为:
中军将:韩起 中军佐:赵成
上军将:荀吴 上军佐:魏舒
下军将:士鞅 下军佐:荀盈
赵成,赵武之子。赵、韩两家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赵武去世,赵成直接担任中军佐,代替韩起原来的职位。这样的安排固然可以说是赵、韩两家互换职务,但六卿任免,从来是晋国最大的政治。这样的人事安排,准确无疑地表示着韩赵联手共同把持晋国政治的局面得到延续。赵成担任中军佐期间没有留下更多的功绩甚至事迹,这可能是一个谦虚低调而又相对文弱的君子。《左传》记载了他与子产的一席对话,可惜他所说的也仅仅几个字,主角还是子产。
伯有(良宵)是个骄横和贪婪的家伙,原来是郑国的卿,早在公元前543年就因为叛乱失败被杀,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按说大家已经渐渐淡忘了。但这个伯有偏偏阴魂不散,郑国都城突然一片混乱,有人惊呼:“伯有来了!”百姓惊慌失措,满街乱跑却又不知所往,这样的情景重复多次,闹得满城风雨。前536年2月,更有人梦见伯有身穿甲胄在行走,还明确地宣称:“壬子日(3月2日),我要杀死驷带;明年的壬寅日,我还要杀死公孙段。”故事在都城迅速传开,更可怕的是,就是在伯有所说的日子,驷带和公孙段,这两个伯有的仇人,居然真的死去了。现在的郑国都城简直成了一座鬼城,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连平时不大迷信的子产也不得不妥协,下令立伯有的儿子良止和子孔的儿子公孙泄为各自家族之主。这样以来,伯有闹鬼的流言也就在郑国都城停止了。一时间这个故事的流传十分广泛,几乎闹得天下尽知。
前535年夏,子产来晋国聘问,赵成饶有兴趣地问子产:“伯有真的能有鬼魂吗?”
子产曰:“能。精神,在人活着的时候叫做魂,人一死,就变成了魄。一个人一生享用的物质越丰富,他的魂魄就越强。所以死人也会现形,甚至化为神明。那些横死的匹夫匹妇的魂魄都可以附在活人身上作祟,更何况良霄(伯有)是我们先君穆公之后,子良之孙,子耳之子,也是敝国的卿,他的家族连续三代担任国家大臣。郑虽然只是个所谓的‘蕞尔小国’,但是连续三代执掌国家朝政,所享用的财富也已经很多,吸取物品的精华也很丰厚,何况他的家族又大,所依凭的力量雄厚,这样的人横死之后化为厉鬼,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子产的言论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古人对鬼魂的理解。但郑国闹鬼事件的实质,应该是伯有家族的残留势力及其同情者在宣泄自己的不满,人心不稳定,情绪自然容易受到感染,这样连锁反映,整个国家也人心惶惶。无论如何,子产所采取的措施还是对症下药的。
前533年,发生晋国大夫阎嘉与周天子的人争地的纠纷,为了缓和关系,韩起派赵成到宗周为一个周王的姻亲吊丧,并归还了周人的田地。
此后《左传》再无关于赵成的事迹记载。直知到了前517年,赵成之子赵武已经为卿,则赵成已经去世;另外,前529年,荀吴依然统领上军。所以赵成的卒年在前529-前517年之间,范围过大。综合其他情况判断,赵成似应死于前525年左右,因为此时,荀吴已经开始主持一些重要外交礼仪并对韩起提出批评,一般而言,这是六卿中的二把手负责的工作。
(二)荀跞(知跞、知文子)
前533年,下军佐知盈早逝,平公有意安排自己亲信进入六卿行列,遭反对而放弃,遂任命荀盈之子荀跞代替父职。六卿调整为:
中军将:韩起 中军佐:赵成
上军将:荀吴 上军佐:魏舒
下军将:士鞅 下军佐:荀跞
(三)赵鞅(赵志父、赵简子)
前525年左右,中军佐赵成去世,其子赵鞅年纪尚轻,资历浅,故不得再在六卿中加塞,担任下军佐。六卿调整为:
中军将:韩起 中军佐:荀吴
上军将:魏舒 上军佐:士鞅
下军将:荀跞 下军佐:赵鞅
(四)荀寅(中行寅、中行文子)
前519年左右,中军佐荀吴去世,没有来得及担任正卿。其子荀寅出任下军佐。六卿调整为:
中军将:韩起 中军佐:魏舒
上军将:士鞅 上军佐:荀跞
下军将:赵鞅 下军佐:荀寅
——韩起执政期间,总共只有九人担任六卿之职。除了赵成、荀盈两人为卿时间较短外,其他六人都先后在晋国从政长达几十年(韩起52年、士鞅约58年、荀吴约33年、魏舒约43年、荀跞约40年、赵鞅约57年、荀寅约22年后流亡)。可见,在相当一段历史时期,晋国实行的是标准的老人政治,一个家族之主能否渐次高升、能否走到政治最高端,几乎完全取决于个人身体好坏、寿命长短。而这时的诸卿大多长寿,进行着健康的马拉松长跑。这,也是晋国政局得以长期稳定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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