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拉锯战
前538年秋,灵王组织诸侯攻克吴国的朱方,吴国人进退我退,暂时避让。冬,马上来了个“敌退我追”,大肆反攻,攻陷楚国的棘(在今河南省永城县南)、栎(在今河南省新蔡县北)、麻(在今安徽省砀山县)三座城。灵王赶紧命沈尹射进军夏汭(在今安徽省凤台县西南),咸尹宜咎加固钟离(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城防,薳启(强)加固巢(在今安徽省寿县东北)城防,然丹加固州来(在今安徽省凤台县)城防。但恰逢大雨,筑城十分苦难。只得令戍守赖的大夫彭生所属部队撤离。
前537冬10月,楚灵王率领楚、蔡、陈、许、顿、沈、徐、越八国联军再次伐吴,越国也派大夫常寿过赶到琐(在今安徽省霍丘县东)与灵王会合。吴军迎战,诈败,薳启(强)领兵追赶,由于疏忽,在鹊岸(安徽省南至铜陵市北一带长江沿岸)被会吴军战败。眼看正面战场受挫,灵王快速进至罗汭(在今河南省罗山县),准备开辟第二战场。吴王夷末方面闻讯,赶紧派弟弟蹶由来到楚营犒师——慰劳楚军,让对方知道,自己这边早有准备了。灵王气急败坏,抓捕蹶由。继续进军,但吴军防守严密,灵王在坻箕山(在今安徽省巢县)阅兵示威,但最终不得不带着唯一的俘虏——蹶由——撤兵回国。撤军之前,深怕吴国再从ρi股后追击过来,命沈尹射率部待命于巢,薳启(强)率部待命于雩娄(在今安徽省金寨县北)。
2徐之战
徐国,嬴姓,属于东夷国家,西周时期曾经阔过,还曾一度称王,雄霸东方。后来周王利用楚国伐徐,徐国战败,从此衰落下来,成为楚国的盟国。徐国地处今江苏省泗洪县南,后现在吴楚关系紧张,徐国介于两国之间,地位非常尴尬。前538年灵王召集诸侯,徐国国君也赶来听命,因为徐君的母亲是吴国人,灵王怀疑徐国投吴,一度还把他抓了起来。
前536年秋,徐国大夫仪楚(一说为徐国大子)来楚国聘问,又被扣留下来,但仪楚又越狱逃回了徐国。现在,灵王又怕徐国真的被迫投靠吴国,就派薳泄领兵伐徐。这下真把徐国人逼得不得不倒戈了,向吴国求救,吴军果然出击。灵王一看这次又逼叛了徐国,羞愤不已,派令尹子荡帅师伐吴,大军前进,驻扎于乾(溪)(在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但随即在房钟(在今安徽省蒙城县西南)被吴军打败,宫厩尹弃疾也被俘虏(非公子弃疾)。子荡推脱责任,硬说薳泄配合不利,将其处死。
房钟之败后,灵王几年再没出兵吴国,这样的战斗又艰苦又没有成效,显然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随后的几年中,他先后灭陈、灭蔡、迁许,觉得东方的战线已经十分稳固、自己的实力也已大大加强了。这样,前530年初冬,灵王终于再次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出兵*徐国。
灵王的部署是:派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军围攻徐国以“惧吴”,目的在于震慑吴国,或者诱使吴军救徐,在附近与之决战。灵王坐镇乾(溪),作为总接应。不知道是徐国难以攻下还是决心寻找吴国主力决战,直到年底,灵王还是没有撤军回国的意思。
五、失败的反省
乾(溪)。
前线似乎毫无进展,但这似乎也毫不影响灵王的心情。这天傍晚,天降大雪,灵王头戴皮冠,身穿秦国产的羽衣,外披翠鸟羽毛织就的彩色披风,脚踩豹皮靴,手提马鞭出营赏雪,太仆(侍卫长)析父跟随身后。华美的衣冠最能带给灵王好心情,灵王顿时自恋不已。
在帐外遇见右尹子革(郑丹),灵王优雅地摘下皮冠,解下披风,脱掉羽衣,放下马鞭,两人聊了起来。
灵王:从前我们的先王熊绎,与吕级(姜太公之子)、王孙牟(卫康叔之子)、燮父(唐叔虞之子)、禽父(伯禽),一起辅佐周康王,齐、卫、晋、鲁四国都得到周王赐予的宝器,只我们没有。如果现在我派人找周天子去要。周王会给我吗?
子革:会给您的!先王熊绎被封在荒僻的荆山,筚路蓝缕,在草莽中穿行,在山林中跋涉,忠心辅佐天子,还将桃木弓、棘枝箭进献天子。齐国,是周王的舅舅,晋和鲁、卫,是周王的母弟,所以分得宝物。楚国关系疏远,所以没有。现在就不同了,周天子与齐、晋、鲁、卫四国都来事奉您,对您唯命是从,怎么会舍不得一座宝鼎啊?
灵王:从前我皇祖季连的兄长昆吾,居住在旧许(在今河南省许昌市)。现在那里被郑国人占有了,而不还给咱们。如果我去要,他们会给我吗?
子革:会给您的!周天子都不敢不给您宝鼎,郑国人哪敢舍不得地盘呢?
灵王:从前诸侯疏远我而害怕晋国,现在我的陈、蔡、东、西不羹几座大城,都能出千乘战车——这里面也有您的功劳——诸侯该怕我了吧?
子革:当然怕您了。仅仅这四座大城的实力就足以让他们恐惧了,何况再加上一个楚国?
正聊得开心,工尹路过来汇报:“您命我刨玉圭装饰斧柄,请您指示一下具体样式。”灵王进帐视察。析父劝子革:“您在楚国德高望重,现在连您也只一味奉承国君,楚国还有什么前途啊?”子革答:“你等着,我的剑已经磨好了,王再出来,我就要斩下去了!”一会儿,灵王出来,两人继续闲谈。
看见左史倚相从旁边快部走过,灵王告诉子革:“这是位良史啊,您要对他好些。《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些古典他全能读。”
子革:臣问过他,从前周穆王要放纵自己,周游天下,想让全天下都留下自己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作了首《祈招》诗,劝穆王抑制自己的欲望,正因为这首诗,穆王才翻然悔悟,落了个善终。臣问他知不知道这首诗,他居然不知道。如果问更远的事情,他又怎能知道呢?
灵王:您能背诵此诗吗?
子革:能。诗是这样写的:祈招和悦安心,德音宏大遥深。想起先王法度,如玉,如金。爱惜民力,不存醉饱之心(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灵王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子革的意思,对他作一个揖,转身回到帐中,连续几天不吃不睡,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奢欲。
子革的谏言的确锋利如剑,但战胜自我,从来都是人生最困难的事,灵王一生骄奢,能有这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已经是很有觉悟了。孔子评价此事:“古人说得真好啊:克己复礼,仁也。楚灵王若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不会蒙受乾(溪)之辱了?”
五、闹剧的豪华收场
1豪华的敌对阵营
公元前529年新正,灵王留连于乾(溪)不想回国。而此时,楚国内外的潜在敌人已经被他自己培养成熟,新年又是大家相互走动频繁的节骨眼。这下,楚国内外的敌人终于从潜伏走上台面,从单干走向结合。灵王的末日到了。
叛乱首先爆发于国内。一帮被灵王欺压、掠夺的贵族势力,联络曾受过灵王惩处的越国大夫常寿过,出兵包围固城,并攻克息舟,打想了楚国政变的第一枪。
更致命的威胁来自外部,陈公穿封戌已死,灵王的弟弟公子弃疾兼任陈、蔡两县的县公,实力雄厚。一些力图复国的蔡国人、陈国人与弃疾合谋,招回流亡国外的公子比和公子黑肱,一同起事。三个公子与灵王具有做楚王的同等资格,政治号召力无疑是致命的,再加上陈、蔡、许、两不羹、以及叶地(原来许国所在地,灵王把许国迁出后,再把方城之外的居民强行迁徙于此)的武装纠结起来,浩浩荡荡杀向国内。
2悲凉结局
听到内乱的消息,灵王赶紧回师。但这时人心已经彻底乱了,行进途中,三位公子就派人前来放风:国都已经被占领,灵王的大子禄和另外一个儿子罢敌已经被杀,公子比已经成为新一任楚王,公子黑肱任令尹,公子弃疾任司马。军士们务必立即脱离灵王,先回国者,保留一切待遇,后到者,劓(割鼻)!这样,刚走到訾梁(在今河南省信阳市),灵王的军队就溃散了。
听到自己两个儿子惨死,灵王当即从车上摔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沿着汉水前进,三天不得食物。最后,还是申无宇的儿子申亥念及当年灵王对自家父亲的好处,收留了他。5月25日(癸亥),灵王在申亥家中自缢而死。
六、楚国积弱
1平王即位
这段时间,楚国内部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一切都不明朗,人心惶惶,楚国都城流传着灵王即将领兵回国复仇的谣言,都城内人心惶惶。有人(观从)劝新任楚王公子比杀死实力雄厚的弟弟弃疾,公子比没忍心下手。
5月17日(乙卯)深夜,弃疾派心腹向公子比禀报:大事不好啦!灵王的军队冲进来了,司马(弃疾)已经被杀死了,马上就来杀您了,您早点自我了断,还可以少受写折磨。公子比将信将疑,外面弃疾的人又奔走呼号:“不好了,大军杀来了。”惊恐之下,公子比与公子黑肱居然双双自缢。
次日,弃疾即位,改名熊居,是为楚平王。公子比被埋葬于訾(在今河南省信阳市),没有正式谥号,称为“訾敖”。又杀了一名囚犯,穿上楚王的衣服扔进汉水,再打捞上来,冒称是灵王的尸体埋了。这样,国都在稍微平静一点。不久,申亥来报告灵王自杀的消息,又改葬了灵王。
平王履行承诺,宣布陈、蔡两国复国。此外,灵王灭蔡时,许、胡、沈、道、房、申几个小国也被迁入楚国境内,前529年秋,几个小国重新迁回旧地。蔡国隐大子之子庐、陈国悼大子之子吴,分别回国为君。
2阴谋政治
楚平王的聪明似乎全用在了阴谋上,楚国在他的治理下日益衰败下来。
即位之初,平王也曾摆出一副励精图治的架势,不久,大家就失望了,这是一个只追求个人享乐的君主。
平王最宠信的是另一个阴谋家——费无极,两个人相互配合,一个害人,一个默许,楚国内政一团漆黑。前523年,费无极怂恿平王强占大子的新娘。次年,诬陷大子建与伍奢父子谋反,大子建流亡宋国;伍奢一家被害,伍奢次子伍员流亡吴国,立志报仇。
东方,平王几次伐吴,惨遭失败。
前516年,平王死,昭王即位,楚国内政依然混乱,令尹子常贪婪自私,昭王又对吴国采取强硬态度,楚国形势更加危险了。
结语:
与北边的对手晋平公比起来,楚灵王在才干、意气乃至对国家的控制程度上无疑都明显占有着优势,但他的结局却比平庸的晋平公要悲惨得多了。其原因,乃在于他对事业、对生活的要求都高,两手抓,并且两手都要硬。提出统一天下的目标,这在春秋时期无疑是超前的,当时的中原诸侯最多也不过是希望做个尊王攘夷的霸主,而统一天下的命题,要到200年后的战国中期才成为时代的主旋律。这样的超前对于当时的楚国显然不是福音,而是灾难,这不仅因为当时的楚国远远不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更因为它没有明显优于别国、符合时代潮流的先进制度。在这样的事业追求根本难以实现的前提下,灵王还在滥用民力、追求着自身的豪华生活。在他看来,这样的两手抓是根本不矛盾的,都是自己荣耀的组成部分,是所谓“余以一道贯之”,这贯穿事业、生活两手的“一道”,是个人的荣耀,本质上也就是灵王自己的奢欲。在这样“一以贯之”的体系中,一统天下,这个原本似乎很有些进步意义的追求,也就成了灵王权力所及的所有人眼中的毒瘤了。无论是功业还是生活,对于他的臣民和附属国而言,最终都只能体现为自身对灵王一个人的负担,这样的负担,不但包括无休止的征求,还表现为*祼的掠夺乃至杀戮。这样一来,不但是民众,包括同为贵族的群臣,都成为满足灵王一个人奢欲的工具,只有被剥削、被杀夺的义务,几乎没有任何权利可言。当民众对于当权阶层、当权阶层对于元首一人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的时候,这样的一个人也就自然难免众叛亲离的结局了,灵王的命运,就是这一规律的生动演绎。
中国没有产生出西方的社会契约理论,但民众对于当权阶层、当权阶层对于元首一人还是要有所交换、有所交流、有所制约,这是彼此共存最起码的条件,任何社会形态下都是如此。这,就是孟子所谓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君之视臣如牛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均如寇仇”。孟子称不道之君为“一夫”,杀死他不是弑君,而是“诛一夫”,这就是古代中国最可贵的民本思想了。但是,这样一套规则的致命缺陷在于,只规定了极端状态下臣民的反抗权利,而没有设置通常状态下民众对于当权阶层、臣民对于元首一人的常态、有效的制约、平衡机制。这样的理论缺陷,也就导致了中国历史一治一乱,只有重复而少有实质性进步的历史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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