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晋攻中山
也许荀寅的话是有根据的,对晋国而言,来自中山国(鲜虞)的威胁的确正在加剧。前507年9月,晋与中山在平中(地点不详,或说在今河北省唐县附近)开战,晋国猛士观虎依仗勇力而轻敌,结果大败于中山,自己也做了俘虏。前506年秋,也就是从皋鼬之盟返回后不久,士鞅与卫国大臣孔围一起帅师伐中山。
前505年冬,士鞅再次亲自提兵围攻中山,以雪观虎被俘之耻。
二、楚围蔡
但中原的事情还没有完,前506年秋,看到晋国率领的诸侯联军已经撤退,楚国方面是敌退我进,立即出兵围攻蔡国。经过召陵之会与皋鼬之盟的洗礼,蔡昭侯已经情形地认识到,晋国是难以指望的,何况他们正在北线与中山作战。于是,他开始将眼光转向东方,决定依靠吴国人的力量自保和报仇。于是,通过走吴国大宰伯嚭的路子,蔡国想吴国求援,并以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乾与大夫们的儿子做人质,恳请吴国出兵。可怜可敬的蔡昭侯,已经下了雪耻的最大决心,不惜以自己的两个儿子出国做抵押,换来对楚国的报复。
三、柏举之战
这次蔡昭侯没有再看错人,前506年初冬,吴、蔡、唐三国国君率领军队几乎倾巢而出,气势汹汹向楚国杀来。吴国王阖庐兵强马壮,手下有伍员、伯嚭,以及被《左传》所忽略的大军事家孙武。这次大战,是春秋以来最壮大、最惨烈、最奇特的一次“非典型战争”,不可一世的楚国几乎亡国,吴国就此一跃而成为今后数十年的天下第一强国,阖庐、夫差父子从此开始了纵横天下,谋求诸侯霸权的活动。
这次战役的方略,也带有鲜明的吴国特色——或者说蛮夷特色、战国特色,它不再是堂堂之鼓、正正之旗的两军对垒,而是千里奔袭,直捣黄龙。
吴国方面的行军路线选择的是水路,大军从国都(今苏州)北上,再沿淮水一路西进,在淮汭弃舟登岸。这样的路线选择,一是为了与蔡、唐两国合兵,更重要的,是巧妙绕开了楚国辛苦经营的东方(安徽)“马其顿防线”,直接进入楚国腹地。再迅速进兵豫章(在今河南省信阳市及湖北应山县一带),与楚军夹汉水而对峙。
这样厉害而狠毒的套路固然是吴国人作战的一贯风格,但这里面无疑更有熟知楚国内情、急于为父兄报仇的伍员的贡献。这样旨在的出奇制胜的策略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楚国方面,楚国良臣左司马戌就准确看出了端倪,他向令尹子常建议:“您率领主力固守汉水防线,我则北上,汇集楚国方城之外的军马焚烧敌人的战船,堵塞大隧、直辕、冥厄等要塞,切断吴国人的后路,然后您再东渡汉江迎战,我在后面夹击,必定大破敌兵。”子常觉得有理,就此商定,两人分头行事。
然而,就在这国家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子常争权夺利与疾贤妒能的阴暗心理依然不能暂息,由于害怕左司马戌的策略“得逞”而大功旁落,子常悍然渡过汉水与吴军决战。11月18日(庚午)双方在柏举(在今湖北省麻城县东北)开战,楚军大败,整个楚国军队随即崩溃,令尹子常贪生怕死,仓皇逃奔郑国。吴、蔡、唐联军乘胜急追,有经过五次战斗,仅仅十天之后(11月28日),就进入了郢都,楚昭王逃入云梦泽避难,随即逃往随国。左司马戌本来在北面刚走到息(在今河南省息县),听说战役提前进行,只得翻回头参加战斗,英勇战死。
吴军本有机会一举歼灭楚国,阖庐本人似乎也很有这个雄心。但是一旦攻克郢都,吴国群臣立即志得意满,开始争风吃醋起来,伍员、伯嚭则是急着寻找仇家报复,根本没人出来收拾残局,收拾人心,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年底,楚国大夫、伍员原来的好友申包胥跑到秦国求救,七天不饮不食,秦哀公深受感动,随派大军救楚。
否极泰来,转过年来,形势逐渐朝着有利于楚国的方向发展了。前505年5月,越国偷袭,攻入吴国都城(可能也是在援救楚国)。6月,秦将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在申包胥的带领下到达楚国。双方又是一番缠斗,7月,吴军失利,秦楚联军灭唐。9月,阖庐的弟弟夫概王回国(可能是奉命对付越国),擅自称王,阖庐又忙着平叛,这样,吴军主力不得不撤回国内,尽管他们可以拉走楚国300年之宗器财宝。
10月,流亡近一年的楚昭王终于回到郢都,这场大战历时整整一年,至此才基本结束。
四、晋国的边缘化
公元前506年-505年的吴楚之战,是春秋后期最重要的战役之一,它不仅当时成为天下注目的焦点事件,而且深刻地影响了春秋后期的天下格局。原来的两大超级大国,晋国日益衰落,楚国元气大伤,吴国势力强劲崛起,老牌强国齐国也在努力恢复自己的霸业,可以说,这次战争宣布着一个时代——霸主时代——的终结,以及另一个时代——强国时代——的来临。虽说后来的吴王阖庐、越王勾践,甚至齐景公,都被有些人称为霸主,但是这样的“霸主”再也承担不起号令诸侯的重任了,也远远没有当年齐桓、晋文的权威。春秋后期,成为晋、齐吴(后来是越)、楚四个强国并立的时代。
通过召陵之会和皋鼬之盟,晋国似乎恢复了对中原诸侯的领导权,可惜这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通过此次盟会,晋国诸卿的怠惰、贪婪以及晋国政权的整体性无能已经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天下人面前,不但如此,这次盟会还直接地制造了蔡国人的失望、卫国人的怨恨与郑国人的叛心。按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晋国霸业——尽管是形式上的——的凋零似乎还需要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引起一连串的震荡和波动,如果天下局势稳定的话。但不幸的是,南方的吴国偏偏通过一次超级战争而搅乱了局势,引发了一连串的震荡和波动;东方的齐国又在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夺回霸权,遂利用这一连串的震荡和波动,制造麻烦。因此,晋国霸业的衰落也就不得不加快了步伐——仅仅10年的时间就凋零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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