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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大国上卿晋国诸卿家族史 > 第一节 邯郸公案

第一节 邯郸公案

当时间来到公元前497年夏天的时候,晋国的情况已经是十分糟糕了:仅仅十来年的时间,晋国周围的盟友:郑、卫、鲁,已经纷纷投靠到齐景公的怀抱,这年春,景公居然得寸进尺,联合卫灵公直接进犯晋国的河内,挑衅一番,随后潇洒而去。更糟糕的是,晋国方面不仅没有组织起象样的反击,反而很快陷入惨烈的内斗旋涡之中。

这次内斗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

内斗发源于赵氏家族,进而迅速演化为全国范围的内战。

邯郸,就是引发这次大规模内战的“巴尔­干­”。

一、围邯郸

(一)人质事件

时间:前597年暮春抑或孟夏

地点:邯郸

邯郸大夫赵午(邯郸午)接到自己的本家——晋国中军佐赵鞅的指令:移交卫国人提供的500家人质,赵鞅将把他们安置在晋阳。赵午也没多想,当即允诺。回来后告诉自己的父兄们,大家一琢磨,感到这件事情大不简单。

前500年夏,赵鞅帅军围攻卫国,邯郸午也参加了那次战斗。这500家人质,应该就是那次战役的成果,卫国人以此担保不再侵扰或者背叛晋国。但是就在不久前,齐、卫联军居然西渡黄河,直接进犯晋国的本土——河内地区。邯郸作为晋国东方的战略要地,手里握有卫国的人质,却一不能主动出兵迎击敌人,二不敢对手中的人质进行果断处理,这才导致了卫国人的肆无忌惮。现在赵鞅决定亲自掌握人质,自然是要在更大程度上威慑卫国,是为了晋国的战略意义。

但在认真分析之后,大家便会觉得这更是一招一箭双雕的狠棋:赵鞅要亲自掌握人质,恐怕控制卫国只是借口,更深层次的用意则在于控制邯郸。上文分析过,当时的赵氏家族面临着领地分散、家族分化,难以有效掌控的麻烦。赵氏原来的老巢在温,在晋国南部;赵鞅当家后着力经营晋国北部的晋阳,家族驻地随即转移过去;另外就是邯郸,赵午与赵鞅同为赵夙的六世孙,本来是远房兄弟的关系,但自从赵午的祖父赵旃开始,这一支赵家人就自立门庭,独立为邯郸氏了。因此,从血缘上来说,赵氏与邯郸氏可以算是一家人,但从法律上而言,两家已经明确分开,赵鞅已经无权再以赵氏宗子的名义指令赵午了。但在赵鞅看来,无疑应坚持“血缘说”,邯郸城和邯郸氏家族无疑还应归入自己家族的势力范围之内的。

在赵鞅看来,自己的家族正面临着分裂的严峻危险:温县是家族的前总部驻地,担任温大夫的是赵罗,其祖父为赵成的哥哥赵获,因此,从辈分上说,赵罗还是赵鞅的侄子,但两人一南一北,协调起来自然很耗成本。而邯郸的情况无疑更为严峻:赵午是荀寅的亲外甥,与范、中行两家关系过于密切,几乎已经不受赵家的节制了。赵罗好歹还算赵家人,而赵午一脉已经独立门户,即使真跟了别人跑掉,从法律上说,赵鞅也没什么过硬的应对措施。

因此,赵鞅决定,整顿赵氏,就要从邯郸入手。齐、卫的入侵,为赵鞅提供了充足的借口,所以才有这次 “人质事件”的发生。

(二)赵午之死

大家坐下来一分析,赵鞅的真实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大家再一合计,都觉得赵午的允诺过于唐突了,无论从亲缘方面还是从地缘方面考虑,无条件地接受赵鞅的指令都是不妥当的。

亲缘方面:赵鞅、赵午虽是兄弟,但已经出了五服,血亲关系已经相当疏远了,况且邯郸氏家族早已独立门户,在法律上也没有服从的义务;而荀寅则是赵午的亲娘舅,亲缘关系要近得多,感情也要深厚得多,为了赵鞅而背弃荀寅,于家族的利益大不相符。

地缘方面:(1)范氏、中行氏两家的领地重心就在晋国东部,与邯郸相邻,自然难免要依靠两家的庇护和照应,而赵氏的势力中心远在晋阳,难以长久指望。(2)邯郸与卫国邻近,随时面临卫国的威胁,手里握有卫国人质,对方自然不敢贸然对邯郸下手,而一旦交出人质,等于自动放弃了护身符;更有甚者,将来一旦晋、卫交恶,赵鞅处置了人质,卫国人自然会把怨恨转嫁到邯郸人头上,那样的话,今后的日子就太凶险了。

但是赵午已经明确地答应了赵鞅的要求,再断然反悔显然是更不妥当的,怎么办呢?大家最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是拖,尽量晚点执行赵鞅的指令;二是补救,至于补救的方式则是相当地奇特:“侵齐而谋之”,先出兵攻击齐国!

这个举动看起来很有点匪夷所思,所以也让历来的《左传》注家们困惑,姚鼐在《补注》中认为,邯郸方面是要通过侵犯齐国,抓一些齐国人回来做人质以代替卫国的500家人质——这真可谓不通之论:以邯郸的兵力,不要说掳掠齐国的人质,自己能平安撤退就要谢天谢地了;既然如此,何不去侵略国力弱得多的卫国呢?即使能成功,邯郸方面又如何经得起齐国人日后的惩罚呢?其实很简单,所谓“侵齐而谋之”,“侵”是假的,“谋”才是真的。邯郸方面假装侵略齐国,暗地里趁着“侵”的机会把情况讲清楚,我们把卫国人质交给赵鞅是被迫的,没有别的意思。这么做有三点理由:第一,及时沟通情况,以免遭受卫国方面立竿见影的报复;第二,向齐国人、卫国人报信,赵鞅可能要对你们采取强硬措施了;第三,进攻齐国而不是卫国,可以避免贻人口实:这次“侵”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战果的,如果对手是齐国,大家都好理解,毕竟齐国强大;如果选择“侵”卫,没有任何战果,难免让人说自己是在与对方私通。而从效果上看,齐、卫关系密切,什么话只要与齐国人说到了,自然就等于对卫国人讲了。

这样一番应对之后,赵午才命人将这500家人质送到晋阳交差。赵鞅何等­精­明,自然猜出了邯郸方面的真实用意,盛怒之下,将赵午召到晋阳,单独进见,立即将他囚禁了起来。纵然赵午死不认帐,但执行指令如此迟缓,赵鞅的理由已经足够了。随即,命令随同赵午前来的从人们解剑进入晋阳成,涉宾(赵午的家臣、智囊)觉得气氛不对,严词拒绝。眼看一网打尽的目标难以实现,赵鞅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那样只能逼反邯郸,于是正式通知涉宾一行:“我要以家法惩处赵午,随便你们回去令立新主吧!”随即,竟悍然处死了赵午。

赵鞅固然­精­明得可以,但毕竟正值壮年,难免强梁、冲动等不成熟的毛病。他或许以为,纵然自己处死了赵午,但慑于自家的地位与实力,邯郸人也不至于有公然反叛的胆量,邯郸氏的新主人也许会选择继续与自己合作,而自己除掉了极端不听话的赵午,或许还可以更好地控制邯郸呢。但这种想法无疑只是他的一相情愿:第一,邯郸氏的新主人赵稷是赵午的儿子,杀父之仇当然不能一笔勾销;第二,邯郸氏的家臣涉宾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我们还应该记得,早在前502年,也就是五年之前,赵鞅派涉佗、成何两位大夫到鄟泽与卫灵公结盟,二人粗暴强梁的表现激反了卫国。这件事,涉佗、成何自然是难辞其咎,而赵鞅派两名大夫与一国之君去结盟,本身就是极其无理的。到了前500年,赵鞅试图通过高压制服卫灵公,但没有成功,就追究起涉佗、成何的责任,涉佗被杀,成何只是流亡,再次丧失了执法的公允。而涉佗与邯郸氏的家臣涉宾很可能有十分亲密的关系,甚至涉宾就是涉佗的至亲也说不定。第三,赵鞅或许忘了,实力单薄的邯郸氏自然无力与赵氏对抗,但他们身后有强力的后台——范氏、中行氏两个大家族在支持。赵鞅的举动,无疑只能促使邯郸更加义无返顾地、公开、彻底地投入范氏、中行氏的怀抱。

六月,邯郸方面的赵稷、涉宾宣布:邯郸氏正式叛离赵氏!

(三)邯郸之围

关于邯郸氏的行为,《左传》表述为:“赵稷、涉宾以邯郸叛。”但《春秋》经文并没有这一条,《春秋-定公十三年》倒是有这样两条:“秋,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冬,晋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以叛”。并没有将赵稷、涉宾的行为定­性­为“叛”。

是否因为赵稷、涉宾资位不够,所以《春秋》未评呢?个人认为不然。只要分析一下就可以发现,赵稷、涉宾的行为是实在难以称其为 “叛”的。第一,所谓叛,就是叛国。赵稷、涉宾反对的只是赵鞅,只是不服从赵鞅的指令,而赵氏与邯郸氏在法律意义上已经不是一家,赵鞅并没有指挥邯郸氏的权力,更没有擅自动用“家法”处死赵午这样一位国家大臣的权力。第二,邯郸氏在晋国还有范氏、中行氏两个强大靠山,他们没有必要、也不宜公然叛国,否则范氏、中行氏就难以在朝堂为自己提供任何辩护和支持了。

所以,这里所谓的“叛”,其实应该是赵稷、涉宾采取了以下三项措施:第一,正式通知赵鞅,两家断绝一切亲缘关系,并提出强烈抗议;第二,向朝廷提出控诉,请求国君惩罚赵鞅擅杀国家大臣的罪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立即向范氏、中行氏通报情况,商量对策,请求他们为自己“仗义执言”,并且在必要时提供武力支援。

因此,在《左传》简单记事的背后,其实隐藏了一场复杂而重大的诉讼。在晋定公看来,诉讼的双方一家是卿,一家是大夫,为国家大局考虑,他选择了支持赵鞅,理由自然是好找的:第一,赵鞅负责东方外交事务,赵午有义务服从;第二,赵氏、邯郸氏毕竟存在事实上的血缘关系,赵鞅的杀人行为也算有情可原。

于是,公元前597年6月,晋国政府派上军司马籍秦帅兵围剿“叛国”的邯郸。

二、翻案

(一)第一次翻案

事实上,邯郸方面眼下并不用为国家军队前来围剿而过于担心,这次领兵前来的籍秦,正是中行家的亲信和死党,自然不会真刀真枪地进攻,派籍秦前来,这里面自然是荀寅、士吉­射­努力争取的成果。同时,范、中行两家断然拒绝派出自家的军马参与“围剿”邯郸,他们在继续打官司,向赵鞅发起了强烈的政治攻势。

按照晋国法律,“始祸者死”,率先发动叛国行为者当死罪。而荀寅、士吉­射­的斗争目标,就是将赵鞅定­性­为这次内乱的“始祸者”,进而名正言顺地置之于死地。打官司,荀寅、士吉­射­是很有理直气壮的理由的,赵鞅在没有请示国君的情况下私自杀害赵午,无论如何是不能心安理得地解释为家族内部事务的。《春秋》称赵鞅为“叛”,重要的依据就是私自拘捕并处死了赵午,就连鲁国的孔子也这么认为,可见此事是没什么好强辩的。晋定公一开始支持赵鞅并派兵围攻邯郸,多半是出于国家稳定的考虑而在法律上进行了“通融”。但现在情况又有不同了:赵鞅的反对面站着范、中行两大家族,荀寅是赵午的亲娘舅,士吉­射­又是荀寅的儿女亲家,这样的亲密关系导致他们的态度不可能不坚决。在晋定公看来,现在的力量对比,赵鞅是一比二处于下风,在法律上又明显悖理,面对这种情形,定公实在难以再坚持原有的立场了。而一旦改变先前的“判决”,宣布赵鞅私斩赵午为反叛,就意味着要作出诛杀赵鞅的判决,这样的决心,定公也是十分难下的。现在,官司也许还没有终结,定公也许还没有最后表态,但事实表明,诉讼形势在向着不利于赵鞅的方向发展。定公可能已经明示或默示地表达了支持荀寅、士吉­射­的态度,只是未下最后的决心而已。

赵鞅这边自然也分明感到了压力,并且有迹象表明,荀寅、士吉­射­两家已经在厉兵秣马,随时有对赵家发动武力进攻的可能。董安于得到消息,赶紧来找赵鞅:“范、中行两家在准备动手了,咱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赵鞅还很自信:“按照晋国之法,始祸者死,他们先动手就是始祸者,是死罪,到时候我们再奋起反击就行了嘛。”——很明显,赵鞅现在还在坚持,自己处死赵午完全是执行家法,合情合理合法,根本难以构成“始祸”,但眼下的情形已经不同了,一旦国君认定处死赵午为非法,赵鞅就成为了第一个反叛者,荀寅、士吉­射­再发动进攻,就是执行国法,那里还有什么“始祸”的罪名?董安于继续劝:“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是民众涂炭,国家遭殃。当今之计,您就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吧,就说诛杀赵午全是我的主意,朝廷最多处死我一个人,这样,内战就可以避免了。”——要求赵午交出卫国的500家人质,以及后来处死赵午,可能还真是董安于给赵鞅出的主意,这也完全是出于赵氏家族的利益,没想到事情弄成这样,董安于请求自己承担,一是为赵氏的安危考虑,同时也可能是出于内疚——毕竟赵鞅是听了自己的话才弄成这样的。但要牺牲董安于,赵鞅哪里舍得,坚决不依。

(二)晋阳之围

荀寅、士吉­射­这边,眼看诉讼形势已经逐渐明朗,国君似乎已经默认:赵鞅私自处死赵午为非法,为反叛,但就是下不了处置的决心。二人再不愿听定公这样含糊其辞了,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7月,荀寅、士吉­射­纠集两家人马,对赵鞅在都城的府第发起猛烈攻击,赵鞅难以抵挡,只得仓皇逃往自己的老巢晋阳,拼命死守。

这次攻击赵府,很快就被晋定公追认为合法,或许二人在动手前已经向定公摊牌,定公眼看处置赵鞅在所难免,也就点了头。——无论如何,荀寅、士吉­射­的攻击在­性­质上被认定为政府行为,而赵鞅先是私自处死国家大臣,随后逃到封地——同样是国家的领土——负隅顽抗,两种行为都属于叛国。于是,晋国出动国家军队,围攻晋阳。围攻的军队很好物­色­:现在赵午已经被认定是受害人,邯郸家族自然无罪,正在围攻邯郸的籍秦的部队正好掉头去围攻晋阳,说不定邯郸氏的军马也立即与籍秦合兵一处,积极出征呢。如果说籍秦围攻邯郸是虚张声势,那么现在围攻晋阳自然就是真刀真枪了。“国军”在晋阳周围筑起垒倍——防止城中突围或反击的围墙,随即开始攻城,晋阳形势顿时危急起来。

三、再翻案

(一)第二次翻案

忧喜、得失、祸福、存亡瞬息转换的场合,叫做戏台,现在的晋国就成了一个真实而生动的大戏台。

现在的荀寅、士吉­射­可谓扬眉吐气:两人对付一个赵鞅,力量对比是二比一,而且取得了国君的支持,占尽了政治、军事上的优势。可是,黄雀在后,晋国还存在着知、魏、韩三个家族,眼看着这个热闹一出大戏,这三家当然忍不住也要上台表演一番。

前面的一系列活动,荀寅自然是没有和执政荀跞商量过的,两个人已经是互相仇视的政敌了,而荀寅的得志,也当然让荀跞看着难受。尽管原来是一家人,但是今天,如果让荀跞选择在其他五个家族中除掉一家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中行氏,第一是因为讨厌荀寅,第二,荀跞非常喜欢一个叫梁婴父的大夫,除去中行氏,国家就能空出一个卿位,安排梁婴父上去,今后自己在晋国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看着眼前形势生气的还有韩不信。韩、赵两家是世交,眼看赵氏亡在旦夕,韩家自然有­唇­亡齿寒的忧虑;况且,韩不信与荀寅关系紧张,这也是先人留下的积怨,荀寅越是开心,韩不信就越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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