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年,大臣大叔遗(大叔僖子)被陷害而出亡晋国。
(2)《春秋》终
前479年还发生了一件中国文化史上的大事:这年4月11日(己丑),后来成为万事师表的孔夫子病逝,结束了他73年的漫长而坎坷的一生。
孔子于前484年自卫返鲁,终结了长达14年的列国之游,政治抱负既灭,夫子开始悉心于学术。前481年春,颜渊死,孔子哀叹:“天丧予!”
不久鲁国人猎得一只麒麟,孔子以为这麒麟与自己一样生不逢时,又叹:“吾道穷矣!”相传还作歌一首:“唐虞之世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由,麟兮麟兮我心忧。”
前480年,爱徒子路在卫国身死,孔子不久即病倒了。垂暮之年遭受这样的连续打击,无疑也严重损害了夫子的健康。于是,“夏四月己丑,孔丘卒”,也就成了《春秋》经文的最后一条。
孔子晚年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作《春秋》。《史记》记载:孔子为春秋,笔则笔(记载),削则削(删除),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孔子自己说:“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可见夫子对此书的重视程度。单纯从史书的标准来看,《春秋》几乎是一本不及格的编年史——记述过于简略了,信息量严重不足。但《春秋》又是中国历史上最经典、最重要的一部史书,原因正如司马迁的评价:“约其文辞而指博”——文辞简练但内涵博大精深。《春秋》开创了中国本土史学中最重要、最根深蒂固的一个治史理念:以史实记录为标,以价值判断为本。这,才是中国正史数千年保持连续性的最牢固的精神内核,也是史家在中国享有较高地位的真正原因。这样的精神内核的确立,实比司马迁发明纪传体的功绩要伟大得多——一个是形,而一个是神。
(3)杀良夫
《春秋》虽终,《左传》的叙述还在继续,让我们得以继续追踪卫庄公治下的卫国的情况。
这次趋孔行动,浑良夫居然成了最大的输家:现在连偷情的机会也没有了。没了伯姬的肉体,人则难免烦躁;更要紧的是,失去了伯姬的点拨,家奴出身的浑良夫就要犯严重的政治错误了。
这年年底一天晚上,卫庄公向良夫抱怨:“我虽然得到了国家,但并没能拥有国家的宝器(出公外逃时带走了)啊!”良夫告请庄公屏走执火侍者,亲自拿着火炬,神秘兮兮地建议:“疾(庄公新立的大子)与亡君(卫出公)都是您的亲儿子,您何不把亡君召回来呢?到时候谁更有出息就让谁做大子,即使亡君不才,至少那些宝器就可以到手了嘛!”看来这个浑良夫只生了一副好皮囊,政治智慧的确不足:这样以疏间亲的大忌怎么能犯呢?!密谈的内容还是被侍者、大子疾的心腹给窃听了。这个大子疾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很快就找机会挟持庄公,身后的五名武士抬着口猪——完全是去年庄公逼孔悝手法的盗版。庄公只得与儿子盟誓,保证其大子地位不动摇。大子疾还提出:必须杀死浑良夫。庄公说:“我答应过免他三次死罪啊!”大子:“三次之后总可以杀吧?”庄公只得点头。
前487年初的一天,庄公在藉圃(藉田之圃)设虎幄(以虎形为文饰的帷幄),建成后宴请卫国名流,大子疾派人也给浑良夫发去了请贴。现在的浑良夫还是一副国君心腹与密友的姿态,乘着豪华的独辕车,穿着名贵的紫衣狐裘(国君服色,死罪一),抵达后大大咧咧地袒开朝衣(死罪二),也不解下佩剑就海吃起来(死罪三)。大子立即命人将其拿下,当面宣布了三宗死罪,立即处死。
(三)陈赵角力
1.赵鞅伐卫
从庄公上台伊始的一系列表现来看,这的确是位做事毫无规划,只知道跟着感觉走的人。一年来,在他统治下的卫国就想翻沙子一样从来没有消停过。但放眼当今天下,卫国的君主是最好做的,这个国家的臣子似乎都有一种愚忠的风尚,很多素质、为人极差的国君都可以寿终正寝。因此,对于群臣的*,一时还威胁不到庄公的地位,但对于卫、晋、齐三边关系这一国家第一外务的漠不关心,使得他不得不很快就面临窘境了。
按说,自己得以回国,多亏了晋国方面——特别是赵鞅执政的鼎力支持,但即位一年来,赵鞅那边并没有得到庄公的任何回报,卫依然以齐国盟友的姿态存在着。直等到478年上半年,赵鞅终于等不及了,派人找庄公要价:“当初君在晋国的时候,我赵志父是东道主。现在请君最好能把大子派来晋国,以免志父之罪。不然,寡君就恐怕会说:卫国还没有归晋都是我的主意。”出乎赵鞅意料的是,卫庄公居然以国内不稳定为由拒绝了。我们可以相信庄公根本没有知恩图报之心,但若说他根本没把赵鞅看在眼里,庄公似乎还没有这么大的胆量。问题的实质在于:现在他已经不能有效地左右自己的大子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庄公不愿意大子到晋国为人质,大子疾非但不领情,还让人在使者面前大说父亲的坏话——这个大子他已经做腻了。
6月,赵鞅帅晋军围攻卫国。齐国方面针锋相对,国观(国书之子)、陈瓘立即出兵救卫。赵鞅派勇士到齐军“致师”,居然被陈瓘给活捉了——这可是颇损军威的事情。但现在的齐国内部又发生了微妙变化,国、高两家似乎再次掌握了国家大权(两年前流亡北燕的高无 可能已经回来),陈氏自然不愿意为他们去卖命。陈瓘命人褪去晋国战俘的囚衣、换回原来的衣装接见他们并解释:“现在的齐国是国子(国观)说了算,他命令我不得避让晋军,我哪敢违抗?您又何必这样前来死碰呢?”勇士回来转告,赵鞅下令立即退军:“我卜过伐卫,未卜过与齐人作战。”
10月,晋军再次攻打卫都。赵鞅先用犀牛皮盾牌把自己包个严严实实,又远远站在火力范围之外,一个劲儿击鼓,可是战士们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越到关键时候越上不去。气得赵鞅扔下鼓棰抱怨:“我的将士真是太疲软了!”行人长烛过脱下盔甲说:“我听说,只有无能的领导,而没有疲软的将士。从前,我们的先君献公 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克敌十二次,用的是晋国人;献公之后,惠公即位,荒淫无度,被秦国一通攻击,就到了离绛都只有十七里的郊区;惠公之后,换了文公,五败荆(楚)人,作了天下霸主。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这拨晋国人的仨领导,用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所以说,只有无能的领导,没有无能的将士啊!”赵鞅会意,马上把盾牌堡垒撤去,亲自上前沿击鼓,这一回士气大振,顺利攻下卫都的外城,而齐国人这次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赵鞅感叹:“吾得革车千乘,不如闻烛过一言啊!”
拿下外城后,赵鞅并没有得寸进尺,而是见好就收了:“停止进攻!叔向说过,趁乱而灭人之国者无后!”最终,在晋军的压力下,卫国人驱逐了庄公前来讲和,晋国方面立了卫襄公之孙(庄公堂兄弟)般师为卫国新君,而后退去。
般师的上台,距离卫灵公叛晋附齐的20多年来,卫国第一次重归晋国阵营。可惜好景不长,11月,卫庄公就从齐国的鄄地打了回来,被迫般师流亡。
2.庄公之死
这次短暂的流亡经历并没有影响庄公对群臣的敌意,他现在又在盘算着驱逐大臣石圃(石恶从子,卫卿)了。庄公其人,不但针对群臣刻薄,对劳动者更是寡恩,他强令匠人(当时工商官营,匠人是世业)劳作,长期不得休息。石氏也是卫国的传统大族,庄公的敌意,很可能是因为前不久石圃参与了拥立般师的的行动。这次却被石圃先发制人,联络匠人家族攻打公宫。庄公赶紧紧闭宫门,试图与对方达成谅解,石圃深知其为人,当然不肯。无奈之下,庄公只好带着大子疾、公子青两个儿子从公宫北面逾墙而出,由于揣着一些财宝,庄公跳墙摔折了大腿。逃出国都,又遭到戎州人的攻击,两个孩子双双丧命。
当初庄公刚刚得国的时候,登上城墙极目了望,心里想着:全是我的!他的眼光突然落在一个叫“戎州”的地方。春秋中前期,戎人一度拥入中原,大有压倒华夏的势头,后来慢慢被华夏压制,很多戎人并没有撤出,也就从此在中原落户并成为中原的居民了。这里所说的戎州,就是卫国的戎人的聚居区。庄公指示:“我是尊贵的姬姓,这些戎人算怎么回事?!”当即下令拆毁了戎州。
还有一次,庄公从城上看见戎人己氏的妻子头发很美,就命人强行剪了下来,为自己的老婆吕姜做了假发(不清楚是发套还是接发)。这次逃难,庄公居然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己氏家中。庄公赶紧拿出玉璧求饶:“放我一马,我把这璧给你。”己氏冷笑:“我杀了你,这璧还能跑到哪儿去?!”……
庄公既死,卫人再立般师为君。但这个般师也是命苦。12月,齐国出兵伐卫,卫人求和,将般师交了出去。齐国人改立庄公的弟弟(灵公之子)公子起为君,将般师带会国内,安置在潞(在齐都郊外)。
前477夏,公子起又被亲晋的石圃驱逐,逃至齐国。卫出公辄现在也在齐国,立即回国复辟,随即驱逐了石圃,而将原来忠于自己的石魋与大叔遗接回。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卫国居然变换了四任国君,在晋、齐之间反复摇摆。但结果是明了的:这次争夺,卫国的附属关系依然未改,齐国人占了明显的上风。
对卫争夺的劣势,一方面固然是齐国的强劲态势,同时,卫国与赵氏存在着的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也是赵鞅每每难下决心的重要原因。《吕氏春秋•期贤篇》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赵简子昼居,喟然太息曰:“异哉!吾欲伐卫十年矣,而卫不伐。”侍者曰:“以赵之大而伐卫之细,君若不欲则可也;君若欲之,请令伐之。”简子曰:“不如而言也。卫有士十人於吾所,吾乃且伐之,十人者其言不义也,而我伐之,是我为不义也。”故简子之时,卫以十人者按赵之兵,殁简子之身。卫可谓知用人矣,游十士而国家得安。
——这段记载应该还是靠谱的,早在赵胜镇守邯郸的时候,卫国人就在邯郸安置了500家人质,现在邯郸依然接近卫国,卫国人自然要一方面密切防范,一方面进行一些润滑工作,看来卫国人做的很不错。小国要生存,没有智慧也会被逼出智慧来的。
3.齐合诸侯
前475年春,鲁国人接到齐国方面的通知:今夏要大会诸侯,组织联军伐晋了,原因是郑国遭到了晋人的欺凌。这次行动自然是齐国对晋战略优势的发展,但敢于直接伐晋,则主要是因为晋国执政赵鞅在去年底或今年初去世,晋定公也是病重或者刚刚病逝,国内处于最脆弱的时刻。
这年夏,大家在廪丘(在今河南省范县东)会合。但郑国人主动谢绝了大家的好意:他们自然明白,晋国不是那么好惹的,而齐国也难以再创造下一个桓公时代了,一旦战争结束,最终受到报复的还是自己。于是,一直拖到秋天,联军只得撤回。参加这次*的除了鲁国,卫国人想必也赶来了。《左传》称“郑人辞诸侯”,可见还颇有几个成员国参加。
三、荀瑶伐齐
接下来的几年,执政赵鞅与国君定公先后去世,荀瑶继任执政,晋出公(名凿,定公之子)新即君位,晋国的确进入了一个低谷期,但诚如郑国人所料,晋国很快便走出了这个低谷期。现在的晋国是荀瑶执政,这是一个与赵鞅一样有雄心、有能力,而朝气与冲力更为充足的强力人物。
(一)擒颜庚
前472年6月,荀瑶帅军伐齐,齐卿高无 领兵御敌。大国之间直接的军事对话一般是很慎重的,现在的齐国突然如此不堪,想必是高、国两家与陈氏的斗争再次激化了。
两军对峙,荀瑶本想出来探视一下敌情,不料战马突然受惊,拉着战车就朝齐营闯来。荀瑶反应神速:“齐国人认识我的旗帜,如果现在圈马回去,他们肯定会说我胆怯的”——一直冲到敌人战垒前才回头。
决战之前,大夫长武子建议先进行占卜,荀瑶说:“这次出征,国君已经报告了天子,并且用国家的龟甲在宗庙里卜过了,是吉兆,现在我们又何必再卜?况且齐国人攻取了我们的英丘(所在不详,可见此前晋国已经遭受了齐国的军事打击),这次国君命瑶伐齐,并非为了炫耀武力,而是为了收复英丘。以如此正义的理由*罪人,本来就足够了,何必再去占卜?”
6月26日(壬辰),决战在犁丘(在今山东省临邑县西)展开,齐军大败。荀瑶还亲手擒获了齐国大夫颜庚。
这个颜庚又名颜涿聚,鲁国人,层是著名的大盗,现在是齐国猛将,生擒颜庚,可见荀瑶的超强武功。
(二)取廪丘
现在的晋齐之争,晋国的优势是越来越显著了。前471年4月,晋出公准备亲自出兵伐齐,派使臣来鲁国寻求援助,并点名要臧氏助阵:“当年臧文仲带领楚师伐齐,取谷(前634年);臧宣叔带领晋师伐齐,取汶阳(前589年)。寡君现在希望托周公之福(指借兵),也想沾沾臧氏的好运气。”
眼看现在的齐国已经日益不堪,鲁国方面也就不再忌惮,派臧石帅军与晋出公会合,共同侵齐。臧氏果然世代都是福将,晋鲁联军顺利攻克了齐国的廪丘(在今河南省范县)。晋出公通令全军:整顿队伍,准备继续进军!但齐国大夫莱章一眼就看穿了出公的把戏:“现在的晋国,国君失权,政令残暴,去年已经打胜了一仗,现在又取得了都邑。上天对他们已经够意思了,哪里还能够让他们继续前进呢?这是在吹牛罢了,他们要退兵了。”果然,晋军很快就回撤了。为了答谢鲁国的援助,晋出公拿出一头活牛犒劳臧石,并派大史转告:“由于寡君正在军中,这样礼数不符合礼仪,只希望以此表达我们的谢意。”
现在,晋国人的确可以满意退去了:不但占领了城邑,还明确了与鲁国的合作关系——现在的齐国已经完全是下风了。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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