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字门惨遭浩劫人两散
宁王府张灯结彩内藏奸
喜字门内。雪时杰与梅四在谈话。这距离天怜离开喜字门,已是五日有余,雪项午找不到天怜,又暴躁起来,很是令人担心,喜字门上上下下又被他弄的气氛黯然,无奈之下,雪时杰只好找来梅四询问。
雪时杰问道:似玉,你如实告诉爹,那位先生究竟哪里去了?
梅四说道:之前不是与您说过了么,他离开了。
雪时杰疑惑地问道:项午如今到处寻他,怎么他要离开,也不言语一声作个别呢,若是好好作别,也不至于使项午如此暴躁。
梅四望着他父亲,知道是隐瞒不过,只好坦诚回答:爹,其实,是我将他赶走了,我,我曾叮嘱他,说是他走时不要让项午知晓。
雪时杰不解,问她道:你为何要这样做呢?他不是将项午教的很好么?而且,我见他也是个不平凡的人,把他留在喜字门内,又有何不可?
梅四回答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了。
雪时杰道:但项午,我刚瞧着他改好了,如今又暴怒起来,真是令人担心,看样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先生……
梅四接过他的话,与他说道:天底下人多的是,好先生还怕找不到么?爹,您不用担心,由项午闹去吧,我会给他找到比天怜更好的师父来,而那个天怜,我此生是不想见到他了!
雪时杰很是诧异,问道:似玉,我瞧那先生也是礼貌谦虚之人,作何你如此讨厌他呢?
梅似玉道:我不是讨厌他。我只是,我——
她却说不下去了,满面无奈。雪时杰从她的表情,依稀是猜测到什么,叹息道:似玉,你是不是对他……
还未说完,就被梅四打断,她道:爹,别说了!
雪时杰识破了她的心思,不仅满怀歉疚,道:似玉,都怪爹,是爹无用,才使你今天被迫要嫁到宁王府……
梅四打断雪时杰的话,说道:爹,您别这么说,我已经想好了,这都是我自己的愿意和答应下来的,您不要自责了。
雪时杰担忧地道: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只剩七天了,如今算算日子,西争此去已有多日,也不知道,他究竟安全到达冰岛没有?
梅四道:西管家此刻该是正在往回赶的路上,爹,您放心吧,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很快回来的,喜字门,也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
雪时杰走到她身边,握她的肩膀,望着她的脸,看着那相似的眉目,不禁想起自己逝去的妻子来,一时心头难平,忍不出悲伤,口中说道:也许,爹当初就不该答应做门主,假设不做门主的话,你娘和你的几个哥哥,也就不会……
梅四望着他悲伤的脸,有些担忧地道:爹,您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在说这些旧事,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我都知道,娘和哥哥他们,不过是意外罢了,孩儿相信,他们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喜字门的!
雪时杰听她这样安慰,只好点点头,道:爹知道,知道。
此时侍卫又过来,站在门口通报:门主,宁王府的人送彩礼来了,小王爷也来了,等着拜见您。
雪时杰道:请吧。
侍卫答应着,便又出去了。梅四一听是宁王府来人,不禁又有些烦心,与她父亲说道:爹,那我先下去了。
雪时杰道:也好,你去歇息一下,不过,我想,在婚期之前,你还是该和那宁子善好好谈一谈。
梅四摇摇头,道:我没什么要与他谈的,我见了他就心烦。有什么事你们商议吧,孩儿先下去了。
见她这样说,雪时杰也便不好劝慰,只有点头应允。
梅四离开了父亲的书房之后,没有回自己房间,她神思恍惚地逛着逛着,反倒是来到了天怜从前居住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是站在这里,一时之间,万般愁绪涌上心头,说不上的滋味。
那侍女庄儿刚巧经过,见她立于门前,便问着:小姐,您怎么会来这儿?
梅四听见她声音,便掩饰着自己的落寞,口中说道:哦,我,我只是过来瞧一瞧,先生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庄儿接话道:奴婢检查过了,先生没落下什么东西,小姐,那位先生,孑然一身的,不是本来就没什么行李么?
这话一出,却正中了梅四心中的难过,她想起天怜从前说过的话来,他说自己身无长物,就只有那么一根竹子……
梅四心里越发后悔起来,对于自己当天赶天怜离开的绝情,她有说不出的悲伤和懊悔,但是此刻,懊悔也已是晚了罢。那庄儿还在问着:小姐?小姐,要不要庄儿泡壶茶给你,你脸色似乎不好?
梅四挥挥手,道: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庄儿于是点头告退。
梅四又站了一会儿,鼓了勇气,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太阳透过门窗照射到厢房里,整间单调的屋子立刻变得温暖起来,她看见,那时曾赠予天怜的琴,还好端端地摆放在那里。屋子里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许是因为庄儿依旧天天过来打扫的缘故。这使她依稀觉得,那个人,他好象并没有离开似的,他只是带项午出去念书去了,很快就会返来。
但,她心里分明也清楚地知道,他可能这一辈子是不会再回来这里了罢。
梅四在屋子里走了走,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在天怜曾睡过的床前坐下。她脑海里回想起自己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到如今,也不过短暂的几个月光阴,但为什么,却对这么一个人,有万般不舍得,好象是相识了许多年一样?
想到这里,她除了懊悔,还有些埋怨起来,是的,即使是自己将他赶出去,他也可以不走,当时只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他何必这么当真,还真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甚至走的如此干脆,连告别的话也不留一句,难道,他对自己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么?
正想到这儿,门前却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来,梅四正对着阳光,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瞧见是一个男子,身段和影子都与天怜非常相似,心里立刻欢喜起来,心中暗暗想着:是他回来了么?他回来了么?
梅四因为猜测他是天怜,天怜是盲的,想他也瞧不见自己,所以她也不紧张,还是在那里安然坐着,却听见那声音问了她一句道:小姐近日可好?
原来是宁子善。
——梅四立刻又灰心起来。
那宁子善走过来,彬彬有礼地站到她面前,一见着她,他便是总是这般满脸欢喜,但是,他愈是欢喜,梅四反倒愈是讨厌。
此刻,他微笑问着她道:小姐怎会在这里?
梅四冷冷答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这是喜字门,我的家中,我想去何处便去何处,还要得你的应允不成?
宁子善见她这样说,便急忙道歉,道:小姐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你,怎么会在大哥的房中呢?我是特地来拜见大哥的,刚好就撞见了你,所以……所以才问问——
梅四打断他的话,冷漠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么,你那位大哥,现在已经不在喜字门了。
宁子善愕然问道:不在喜字门了?那他去了哪里?
梅四道:腿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我如何知道?
宁子善问道:可是,他是为什么离开的,总会有理由吧?
梅四淡然道: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日后你若见了他,自己去问吧。
宁子善不无担忧地道:大哥孤身一人,天下之大,要去何处呢,倘若是他不愿留在喜字门,他完全可以和我说,我……
梅四接过话来,有些冷漠的揶揄道:是啊,他若是跟你说,你大可以把他带到宁王府去,反正你荣华富贵,养上他一辈子又何妨?
宁子善听出她的言语中的怪声怪气来,他也不是木头人,知道她语气中都是烦闷,便问她道:小姐这话从何说来?我与大哥是兄弟,必会为他堪忧,这与荣华富贵又何干系,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你,你何以这样讨厌我?
梅四被他这样直接地询问,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一时也说不出理由来,只好道:我没有说我讨厌你。
宁子善问道:既然不讨厌,又为何见到我都是不耐烦的神色?仿佛我多么讨人嫌似的,我哪里得罪了小姐么?
梅四心里烦躁,应了一句:你没有得罪我。
宁子善更是不解了,他说道:我既没有得罪小姐,小姐又不讨厌我,为何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你我如今都要成婚了,你却为何一见到我就躲开,仿佛存心不想瞧见我这个人似的。
梅四听他这番理直气壮的话,又冷笑起来,她道:是,你我即将成婚,但有没有想过,这婚姻可是我心甘情愿的?
宁子善愕然,问道:你,你是说——你并不情愿嫁我?
梅四不作声。
宁子善追问: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梅四答着:你没有什么不好。
宁子善问:那你为何不情愿嫁我?我还以为天子赐婚,你我两家又门当户对,这婚姻定是你也心甘情愿的。
梅四冷笑道:是,我有什么要挑剔的呢,能嫁到宁王府做王妃,想必也是很多人的心愿吧,我攀上了枝头做凤凰,该是欣喜也来不及呢。
她这样的说话,愈发使宁子善脊背发凉起来,他叹道:似玉小姐,你为何与我说话都是这副语气,我清楚记得,几年前我在京城第一次见你,你那时与现在并不相同。
梅四挑着眉,问道:那时的我?你倒说说,那时的我与现在有何不同?
宁子善道:那时候的你,是自信洒脱的,站在金銮殿上也毫不畏惧,满脸英雄儿女之色,我望着你,想到的不是什么喜字门小姐,也不是皇上恩宠的城主千金,我只是看到了一个至真至率的女孩儿,她不畏惧权贵,也不在意繁文缛节,敢在金銮殿的大厅中与我比武,即使输了,还能对我做鬼脸笑笑,我也是因此,才中意你的。
他这么直白的表白,倒令梅四恼羞起来,她斥道:你,你无理!
宁子善坦然道:我只是说出心里想说的话来,我知道,你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可我心里,不管你怎样讨厌和排斥我,我都是喜欢你的,我也希望,你将我当成宁子善,而不是什么小王爷!
他这么说,梅四怔怔的,反倒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宁子善见她不语,又开口道:我并不知你究竟为何要答应这桩婚约,但倘若你只是因为皇上赐婚,未免太牵强了些,以门主的地位和面子,可以和皇上另加商榷的,你若是确实不想嫁我,我可以接受退婚。
梅四未料想他如此坦诚浩荡,不禁愕然了。
宁子善又礼貌地道:不打搅你了,似玉小姐,在下告退。
他说完这番话,真真就转身走了。
有那么一会儿,梅四还疑心是一场梦,疑心他是不是真正来过。但,事实是,他真正来过,还不卑不亢地说了一番自己想说的话。他可能不知道,就这么一番话,却彻底颠覆了梅四对他的看法。
没错,她如今发现,他的确与他父亲是不同的,他坦坦荡荡,是个男子汉,虽有些贵族家公子的习气,但却善良正直。梅四想起天怜的话来,天怜总说宁子善是好人,现在想想,若是他宁子善只是一介纨绔子弟,天怜怎会与他结拜?
想到这里,梅四又释然起来,尽管,对于这桩婚事,她还是不情愿的,但对宁子善,她反倒欣赏起来。
她差人去喊小蛮,小蛮忙着赶过来,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梅四道:快去拦住宁公子,说我要请他用餐。
小蛮一惊,表情错愕,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是说要与那个小王爷一起用餐?你,你不是一向最讨厌他的么?
梅四也不解释,只是道:叫你去你便去,别问这么多。
小蛮只好点头,答着:好。
梅四又叮嘱道:别忘记吩咐后厨,要他们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
小蛮道:是。
小蛮离开了,梅四又在那房中停留了片刻,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径自走到门口。
那庄儿又从门口经过,梅四叫住她,道:庄儿。
庄儿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梅四道:从此将这间屋子锁起来,不用打扫,也不许谁再进去,这间房子,以后就让它空着吧。
庄儿答着:是,奴婢这就去。
很快便到了梅四要出嫁的日子。喜字门这一日张灯结彩,红红的灯笼挂满了院子,柱子也都用黄金色的帷幔包裹,景观很壮阔。无数的商贾和官员都来喜字门拜宴,熙熙攘攘,煞是热闹。
梅四独自一人在房中,身着大红色的凤冠霞披,妆容俊美,但从镜子里,能看到她那对弯弯眉毛是紧紧簇在一起的,似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惆怅事。
敲门声响起来,小蛮进来通报道:小姐,门主来了。
梅四起身迎她父亲,雪时杰走进来,望着她的脸,久久无话,最后叹息了一句道:唉,似玉。
梅四应着:是,爹。
雪时杰有些失落,道:你,你愈发像你母亲了。
梅四笑笑,宽慰他道:爹,今天是大好的日子,您别再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了,想来若是娘在天有灵,知道我今日出嫁,也会为我开心。
雪时杰点点头,道:我知道。
梅四问他道:爹,西管家还是没有回来么?
雪时杰道:没有。我只怕他是无法赶回来了。
梅四道:爹,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即便是我进了宁王府,也会誓死保护喜字门的。
雪时杰叮嘱她道:似玉,那宁王爷老谋深算,你切记不可叫他探出端倪来。
梅四点头,道:孩儿都明白。
雪时杰抚摩她的头发,道:真是……真是委屈你了,似玉。
梅四摇头,道:不,孩儿不委屈。只是,我想最后见项午一面,我——我不忍瞧着他孤单的模样。
雪时杰点点头:好,去罢,爹明白你。
梅四道:爹,我没有什么难过的,唯一舍不得的,便是项午,见他现在这样,我实在很难放心。
雪时杰道:索幸他现在已长大许多,不再是孩子了,我想,他终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吧。
梅四点点头,道:但愿是如此。
与雪时杰分开后,梅四便走进雪项午的宅院时,那里还是寂静无声的,一个侍卫走过来,尊了她一声:小姐。
梅四示意他不要作声,自己悄悄走了进去。
她看见,项午正独自一人坐在花圃后面,动也不动,满脸都是孤单和失望的神色,见他这样,梅四不禁心中难过起来,她想象着,在母亲离开之前,项午曾是个多么快乐的孩子,如今,却是这样黯然无神。
她一直站在那里,久久的,她才开口,叫了他一声:项午。
项午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梅四又开口,道了一声:项午,我是姐姐。
项午站了起来,他顺着声音往她的方向走来,他越走越快,但是因为心急,绊到了面前的石头,差点要跌倒,梅四瞧见这一幕,眼泪就要落出来。她说着:你别过来,项午,你别着急,就站在那里,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几句话。
雪项午还是不作声。
梅四道:我知道,娘去世后,你一个人肯定很难受,我只求你知道,我的难受不少与你,对你,我也不是故意要冷漠,但是,你知道,你早晚要剩下自己一个人,爹会老,我会离开,就像现在,我就要离开你们去京城了,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次,但……项午,我只希望,你是大人了,你莫要再让爹担心了,要懂事一些,听他的话啊。
项午听她说完,还是在那里站着,木头人一样,什么话也不说。
梅四只当是他仍然在与自己致气,便叹息说:好,你不与我说话也好,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别再使性子了。
她转身要走了,却听见项午说话,他的声音那么迫切和无助,只说了一句:你,你把先生给我还回来!
梅四怔住,停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就流满了脸。
项午央求一样地,还是那一句话:我什么也不要,你把先生给我还回来,他去哪儿了?
梅四见他这样,更是悲痛,她喃喃说着:我哪里给你还得来?我还想知道,谁能把他还给我?
这样说完,她便更是悲痛,转身奔跑出项午的院子。
而此时,在喜字门的门外,宁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浩浩荡荡的马车和队伍排满了整条街道,到处都是围观的人群,对城中百姓来说,喜字门门主嫁女儿,算是城中普天同庆的大事了,所以大家都跟着一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