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坐天下，见不到世道有么子起­色­。不过，去年宣统开元，似乎朝廷要着意大兴教育，先是学部奏准变通中学章程，立马又奏准变通了初等小学堂的章程。到九月，朝廷又从外务部奏，建游美肄业馆于清华园。

这些，让做着谭家湾私塾学堂先生的谭烈沅还是感到高兴。朝廷兴办教育，自然为自己的弟子们，特别是其中那些自家的子侄们，今后谋求深造以成就学业，多铺了些路子。是啊，一个国家，一个湾村家族，一个百姓人家，多了读书识理的人，才会有前途的。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没有怀璧在身的学者，没有仁义明理的君子，谈何强国兴家啊。

谭家湾从谭一枝老祖宗那里就认准了办学兴家的路，如今经过几辈人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效了。韵清去年如期完成了武昌陆军测绘学校的学业，留在学校里当了一名教官。他就职后回来接媳­妇­时，那高冠锦衣的气派，让整个谭家湾都热闹了起来。乡邻们都争相来大屋场的老厅屋见识这位正在祖宗牌位前敬香的少年教官。要是老太爷老太太还在，多好啊。让爷爷­奶­­奶­看看这个他们最疼爱的头孙，达成了他们的夙愿，该有多好啊。

烈沅心里想着，若按大屋场各家孩子的情况看，这学而优则仕的路子，谭家会越走越宽的。各房里的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已经读到县城里去了，以后各年里，都会有人像韵清一样，再往大地方去求学，再往后就是一个接一个地成材，一个接一个地光宗耀祖。

就是眼下还在身边的孩子，这来头也很不错。尤其是创余这孩子，好像天生是读书的料，好多事还学到做爹的先生前面去了。就讲两三年前他念的那个打屁的歌，做爹的还真是冤枉骂他了。这个创余他后来竟然一直在想这个理，硬是捉摸了一两年，终于捉摸出了道理。讲是，这个歌子一共二十一个字音，那么，凡是二人、四人、五人、十人、二十人一起点数，就是从谁点起就会落到谁头上；三人、七人一起点，就是把谁放在每一轮的最后，就会落到谁头上；六人、九人、十八人一起点，就会落到第三人头上；八人、十六人一起点，就会落在第五人头上；十一人就落在第十人头上，十二人就落在第九人头上，……依此类推,到十九人,就落第二人头上。创余还自己归纳了一下，就是：在二十一以内，在一个数的最大倍数以后，还余几，点子就会落到第几个人头上。

韵清讲，创余捉摸的这个理，是新学里算学的倍数约数的道理。这可是私塾学堂里没教过的学问，就连烈沅自己这个学堂先生都不知道的。孩子自己捉摸到先生还没教过的道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啊！

所以，烈沅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讲，你们一定要发愤读书。只要你们能读，不管你们读到哪里，家里就是卖田卖地，也要供你们完成学业。几个孩子全都争相吵吵着要读到武昌的大哥那里去，要读到京城里去。就连妹崽五姑娘和才刚呀呀学语的十一少爷，也都喊叫着要读书。

见孩子们这么要上进，做爹的当然高兴。但是，当家的谭烈沅也深知，自己对孩子们做出的这份承诺，也是不容易的事，会有很多苦头在等着他这个一家之主去承受的。毕竟这些年来，田土上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了。

这也不是他谭家一家是这样，也不是谭家湾一个湾村是这样。去年以来，大清朝的年成就似乎不成样子了。闹成今年春夏之交，到处是青黄不接，遍地饥荒啊。听到传言，早在才开春的三月里，湖南长沙的市民就因米价上涨，四处发生抢米事件。接着，浙江嘉兴的­肉­商抗捐罢市，豆腐业*，捣毁警局。到了四月里，又有湖北武|­茓­饥民连日抢劫米店。一时间，到处是饥民闹事，搞得人心惶惶。

更要命的是，今天已经过去半年了，田土里的收成看着就不旺。有老把式讲了，就眼下的长势看，到秋收时，只怕好不过去年去。谭二老爷家几百石禾田，放租出去一大半，去年就有不少租谷没收不上来。今年若还差些，那家里明年就要更吃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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