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起来也快,仕余已经过了十一岁,佚余也五岁了。孩子长大了,那吃食也要得凶了。前些年,一家人一天也就是一筒米,混杂些红薯瓜菜么子东西,就能对付一天的吃了。可现在,有了这两个半大小子,一天一升米都不够了。
“显绍啊,现在一天要吃一升米多啊。”五姑向丈夫报警了。
“一家四个人,每人才半筒米,他们两个又是吃长饭的,不算多。”显绍按应当的饭量算来,确实不算多。
“可上两年一天才一筒米,这会儿就翻了番了。要再过两年,都长成大小子了,不得再翻个番,那不一天要二升米了?怎么过啊!”五姑知道,要照这样子每天从米缸里量米出来,那一年得要二十几担谷子。可自家那点水田,显绍累死累活在泥水里滚一年,最多也只能打出十几担谷,那是要差三四个月的饭食啊!
“要不,我们再去租十石禾田种?除了交租谷,总还能多几担谷。”显绍想,只有自己再拚一拚了。再怎么着,自己生出来的崽,总得要养活了他们,还总得让他们活得像个样。
“你不要命了,一个能作多少田啊。我看,明年菜土里少作点菜,多种点红薯,多挖点红薯好填饱肚子。至于菜,多一口少一口无所谓。还有,红薯藤多了,我还可以多养一两头猪,好攒下他们的学资钱。明后年老二就要上学了,两个崽的学资可不是一笔小数。”这些年来,五姑每年总是喂两槽猪,比一般人家多出栏一槽。她有时一槽喂一头,有时一槽喂两头,一年里总能出栏三四头猪。家里田土上出的饲料不够猪食,她就用下午事少的时间去山上田边打野草,充在猪潲里一起煮了,也能让猪吃个饱饱的。
只是,这样累下来,人就辛苦多了。有几次打好了猪草,竟没一点气力往回背了。一个人坐在山坡边眼瞅着天就要黑下来,心里那个急啊。还是显绍找了来,两口子相扶着把猪草背回去。每当这时候,显绍总是要五姑以后不要再这样拚命了。五姑也总是口里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可过后还是这样做。她知道,不这样做是不行的。不这样做,怎么养活儿子,怎么送儿子上学读书?
可是,人就是人啊,一年到头地累着,还没得好的补养,怎么撑得往啊。这天,五姑从后山打满了猪草回来,从鸿茂郎中他家后山坡上下山,就想正好去看看刘陈氏。这个女人也不容易,怎么讲人家本也是城门口那边地方的人,不是做农家活的人家。这倒了大霉,落难到泉水湾这样的小山村里来,竟也咬着牙挺过来。她不但学会了做山村农户人家各样的粗活,还把那个遗孤养育得即壮实又聪明。唉,也真难为她了!如今她家志英那孩子和五姑家佚余常在一起嬉耍,两个小家伙还讲要认老庚。大人们讲,你们两个不同岁,怎么认老庚啊?他们却讲,我们不同岁,可是同月同日过生日,当然也可以认老庚了。
五姑背着一篮框猪草,一路想着就到了鸿茂门口,却怎么也回不上一口气来喊应屋里的陈氏,脚上只觉得发软,一下就瘫倒在了地上。
刘陈氏在屋里听到门口的响动,出门一看,竟是谭氏倒在地上。她一边赶紧去扶地上的谭氏,一边冲着屋里喊正在后面杂屋里研药的男人。在陈氏心里,自到了这个泉水湾,只有眼前这个谭氏对她是最好的。谭氏不但常教自己做各种乡间的女人活,还总是在她遇到有人发出尴尬的疑问时,不失时机地为她解难。谭氏一直没想明白,别人看来是我陈氏的疑点的事,她怎么就一点不怀疑。这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所以,在这个湾村里,陈氏还只和谭氏走动走动。要和别人来往,她有点怕,不放心。只有和谭氏在一起,可以放心地打打讲。
鸿茂郎中从后屋出来,帮着自己的妇娘把五姑扶到床上,当即给她号了号脉。一会儿,郎中松了口气,对妇娘讲:“你给她泡杯红糖水吧。”
“她怎么了?”陈氏一边泡糖水,一边不放心问自己男人。
“她没么子事。她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
“唔。她这是太累了,一下子虚脱了。唉,这个女人也不容易啊。”鸿茂郎中从脉相里探知了一切。
当显绍听到信赶来接自己妇娘时,当然没少了挨郎中两夫妇数落了几句。显绍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唉,有么子办法呢。自己家里就这种光景,而妇娘偏是要强。这不,苦了自己,唉!
半年后,谭五姑又生下了第三个儿子。两口子都讲这老三的眼睛真长得好,就起了个名叫刘鸿侔。侔通眸,眼神好呗。眼睛长得好,自然是俊了,就起了别字叫俊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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