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小的一天天地长大了，老的一天天地老了。这不，泉水湾村私塾学堂里李老先生，老得再也不能撑下去了。算起来，这李老先生是和泉水湾村早已故去的厚行老太爷同辈的读书人了。四十多年来，他看着厚行老太爷的儿子德山长大，又教大了德山的儿子们，现在又在教德山的孙子了。不知道是自己教的东西不合时宜，还是这个泉水湾本就没有读书的缘分，硬是这么几代人里，没能教出来个秀才，更不用讲出个府试京试殿试的文曲星了。唉，一生的教书匠，教到这么个份上，也心灰意冷了。

前些年，李老先生还走得动，经常在老家与学堂间走动走动，还能满世界看看，听听，得些外面的消息，和湾村里乡亲们侃侃聊聊，也还是一种乐趣。现在人老了，走不动了，也难得给这个偏辟的乡村带来些新鲜的谈质笑料了。唉，人老了，没得用了，还是回去抱孙子，熬年头吧。

正逢得县衙里要统一小学学制，讲是要把乡村的私塾学堂都办成了小学。还讲是，大的湾村学堂办成三到六年的小学，小的湾村里就只办个扫盲小学。像泉水湾这样的小湾村，村东头那个办了近百年的私塾学堂，就只能转为一个小小的扫盲小学校了。县里的督学讲了，新学要实行新的教学体制和课本，凡不能胜任的老学究先生们就只有归隐还乡了。于是，李老先生就举荐了自己在坨上李家湾老家的同宗小侄李主灿，到泉水湾扫盲小学来接他的脚。

也许是坨上李家出身的先生们的通­性­，都好天南地北地神侃满世界的时局政事。这个小李先生和老李先生不同的是，李老先生只是放学后与湾村里的人聊天打闲讲，在课堂上仍还是专心教四书五经，诗词八股。而这个小李先生，不但有空闲时间时和湾村里大人们打天下讲，就是在课堂上，也常常给学生们讲些外面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不，小李先生头一天上课，就给学生们讲起来了让这些南方乡村小孩子们还不太清楚的抗日的事：“同学们，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到了关乎我们大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不谙世事的乡下小孩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小李先生有些惊愕地略停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讲下去。学生们不懂，就是因为没人给他们讲。自己现在身为教师，值些国难当头，首要的事就是让学生们，并通过学生们让他们的家长和乡村里的乡亲们，都明白现在正在向国人袭来灾难。

小李先生讲道，日本国的侵略者自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发动事变，侵吞我国东北后，为进一步挑起全面侵华战争，陆续运兵入关。到民国二十五年，日军已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北平。就在一个多月前，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日本为了占领我们中国，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那天夜里，卢沟桥的日本驻军在未通知中国地方当局的情况下，径自在中国驻军阵地附近举行所谓军事演习，并诡称有一名日军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北平西南的宛平县城搜查。中国守军拒绝了这一无理的要求。日本军队向卢沟桥一带开火，向城内的中国守军进攻。

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二一九团奋起还击，掀开了全民族抗日的序幕。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司令部命令前线官兵坚决抵抗，命令讲：“卢沟桥即是尔等坟墓，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双方在卢沟桥激战，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先后为国捐躯。日本派大批援军，向天津、北平大举进攻。当月，平津两城沦陷。

“同学们，日本已经开始全面侵犯我中华国土，我们民族的抗日战争爆发了。国难当头，我们中国人唯有团结起来，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才能打败日本侵略者，不当亡国奴！现在，前些年打内战的国军和共产党的红军，又要联合起来一起打日本鬼子了。所以，我们同学们之间，还有同学们的家长之间，不要再记那些年的仇了。我们都要团结起来，共赴国难。”

佚余放学回来，把小李先生的话给爹娘学了一遍。五姑娘心里暗暗地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要是中国人自己真不打内战了，那六哥和十一弟的事，还有陈氏女人的事，就不必再担惊受怕了。本来，都是一国人，何必打个没完没了呢。尤其是像娘家的兄弟们，搞得二哥他们和六哥他们都不打照面了。这里边的原因，五姑猜想，肯定就是和这些年国军与红军打仗的事相关。

忧的是，这个日本是个么子样的国家啊，怎么就那么利害，喊打就把中国的北平打下了。那北平现在叫北平，过去可是叫北京啊，那是中国多少朝代的京城啊。这一打起来，万一中国的军队抵不住，指不定哪天就打到了来江。那可怎么办啊？那得死多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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