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进了学堂，可拖欠着的学资钱迟早是要送过去的。显绍两口子要拚着命在田土里刨食是不用讲的。但是，家里就那么几丘田，几块土，你就是用汗水淋遍了，也多打不出几粒谷子来啊。夫妇俩思摸来思摸去，只有多想法点生财法子才是啊。
田土上法子让显绍想尽了。水田里除了种稻，不能做其他事情，他就在那窄窄的田埂上种上一圈红米苋菜。田埂上的泥土肥，又靠近着水田里的水，那苋菜长得又肥实又水嫩，不但顶得了家里餐桌上的小菜，不能让猪潲里多几把嫩料。还有靠着山坡边的那丘田，显绍就在田块档头靠山坡种了一排丝瓜。长出来的丝瓜自然也是又大又肥，每年当丝瓜旺季时，不但尽得了人吃猪吃，还可以让五姑晒制出一大坛子腌丝瓜块，留到冬天缺菜的时候吃。
旱土里的名堂似乎要多些。泉水湾这地方，一般除了菜地一年四季得种上各种应季的菜品，其他的旱土大多只种一季红薯。大伙习惯上都是端午前Сhā上红薯苗，中秋后挖回红薯。其间，家里喂猪的，从红薯土里割些嫩薯藤做猪潲料。而到了冬半年，这些旱土大多是空闲着的。要讲这是来江地方的的农作习惯也好，还是讲农民们冬半年不太想做事也好，反正这江南的冬天是够冷的，出外干田土里的事，确实是很苦的。显绍就瞅准了这个空档，他要在冬天里也让土地出产点东西。于是，他这些年每当挖了红薯后，就要把土地当即翻挖整理好了，抓紧时机冬上一季冬小麦。
冬天种小麦，这还是显绍听谭家湾七舅子创余讲的。他在武昌读书时，就知道长江以北的农户，冬天都在地里种一茬麦子。也不知到底是天时不对，还是自己的种子不行，或许是自己种冬麦子的方法不对，反正显绍每年冬天辛辛苦苦地不曾歇着，可那土地里的麦子却收不了多少。乡亲们有笑话他的，五姑也讲一年累到头，到冬天里歇会儿也是应该的。可显绍讲，在家歇着也是歇着，做点事，多少收点麦子，总比没有的强。
显绍在田土里刨，五姑在家里也没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里除伺弄一家人吃啊穿啊，总在想着法生点财，省点钱。要论省俭过日子，五姑这个从谭家大屋场来的大家闺秀，丝毫不比泉水湾村里任何一个小户人家的媳妇差。她在娘家操练的会当家会划算的本事自不待讲，强过那些小户媳妇哪去了。她还把谭家奶奶的那种省俭创业的本事都用了上来，她自己年轻轻地就吃上了节日斋，把每逢年节家里那点肉食全数让给了丈夫和孩子，自己到刘家十几年了，还从没吃上一顿肉菜。她还常常教孩子们省俭，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她都对孩子们讲：“少吃多滋味，多吃没点味”。她这是要孩子们养成对欲望适可而止的好习惯。
再一个省钱的事，就是一家人的穿戴了。从纺纱织布，到裁剪缝制，五姑在娘家就都学会了。到刘家十几年，她每日白天里忙家务，晚上把孩子哄睡了，要显绍也歇着了，就一个人点盏豆大的桐油灯，嗡嗡嗡嗡地纺纱，卡察卡察地织布，再一针一线地缝衣服，缝帽子，还有缝孩子上学的书包。
五姑过日子，省是省到头了。可是，小小的家当，能省出几个钱来呢？还得要想法子生点财才行。要不，怎么把崽伢子培养出来啊。
养猪。那猪不是喊长就能长大的，先不讲猪不只是野草喂得大的，每天还非得要掺点糠饼碎米之类的精料。家里的谷米就那么多，能簸出的碎米头也就那么点，总不能把人吃还不够的正米去喂猪吧。最要紧的是，一槽猪再快也得半年，一年里最多只能出两槽猪。所以，一年里出栏四头猪已是最大的数了，这不但要五姑多出去打猪草，还得要显绍抽时间多打点柴火。煮猪潲那是最费柴火的啊。再不够时，还得让放学回来的孩子们到山上去撸点干树叶来添灶火。
养鸡。家里每年都养一大笼鸡，不是养那种杀来吃肉的骟鸡，只是专门挑会下蛋的母鸡喂。鸡下的蛋都不敢自家做菜吃了，除了逢哪个孩子过生日，给他煮一个带壳蛋，再涂点红纸色，让他高兴高兴，其余的都是一个一个地攒起来。等有了几十个蛋，就让显绍提到墟场上去卖了，换到的钱，除了偶尔从墟场带点盐回来，也都收起来。咿，还不觉得，一年下来，从母鸡ρi股里也能攒出一块把花边来。
所以，去年五姑就想多养几只鸡。家里没饲料，就把鸡赶到后山山坡上去打野食。可没想到，后山里竟然有豺狗，一次就叼去了五姑好几只就快要下蛋的鸡。心痛得五姑，后悔了好几天。扩大养鸡的办法显然行不通了。
那就养鸭。鸭子吃食比较打粗，不像养鸡，总要多给添点谷米才肯下蛋。还有就是，鸭子可以赶到湾村前面的田洞里去打食，在那些水田里扑腾，不用担心么子豺狗狐狸来打劫。两口子主意一打定，显绍还真就从墟场上抓回来二十只小鸭苗。那可是花了五姑攒了好几个月的鸡蛋钱才换来的啊。
小鸭子长得还真快，抓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都长成半大个了，可以放心地赶到田洞里去打食了。每逢傍晚，五姑收拾完家务，喂好了猪，喂过了鸡，就会站在大门口，一边望着田洞里那条石板路，那是丈夫收工回家的必经之路，一边朝向田洞里，大声地呼唤着自家的鸭群：“来——来啊——来来来啊——”鸭群很能识别自己主人的呼唤，不一会儿，在已经朦胧的夜色里，就听见在某一丘禾田里有鸭在回应：“嘎——嘎嘎——嘎嘎嘎嘎——”再一会儿，在那条田埂上，就可隐隐约约看到一行鸭子，摇摇摆摆地，呼闪着翅膀，向湾村里走来。
每每看到那一行可爱的小东西奔着家里来了，五姑心头总有一阵小小的激动，那就是自己这个家的希望啊，就是孩子们的未来啊。一天的劳累全都烟消云散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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