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仪的媳­妇­还是前年里他爹在的时候为他订下的。姑娘是来江县城南边挨着灶头街墟场的来江小平原上的聂家湾的。聂家湾那地方要和泉水湾比起来，那就强哪去了。一来，那个大墟场边，就和住在县城里一样，全是大地方习俗。二来，人家那地方水土好，沿来江边上生成的的一块平原地，作田种土，怎么着都比泉水湾这样的山村里坡上坡下土地好使。

当初订下这门亲事，虽然是媒婆子那死活都讲得动的功夫，但也确实是因了那聂姑娘看重了刘家还算是世代书香。聂姑娘讲了，农户人家虽都是下力气作田，但读了书的人家自有一股斯文气，以后对子孙后代都是好的影响。尤其她还听媒婆子讲，刘家的婆婆还是大户人家出身，也读过几年书，识文断字很有些书卷气，觉得这样的婆婆应该好相处的。就凭着这些，聂家就和刘家订下了亲家。

聂姑娘比仕余小两岁，本打算去年仕余满二十时就成亲圆房。可没想到仕余的爹竟不幸走了，这婚事就拖下来了。就是今年上半年时，谭五姑在最困难的境况下挣扎，也没想着么子时候才能收得媳­妇­进门。所以，大年里仕余去聂家拜年的时候，还有端午日去拜节的时候，做娘的都没让儿子跟那边人家提起收亲的事。好在道理上也讲得过去，仕余正在带孝之中嘛。没想到，娘儿俩辛苦一年，竟然渡过了这个难关，这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那当然就要尽快把媳­妇­收进来了。

谭五姑想着就和大崽商量起这事来。可是，仕余却有了担心：“我们家这样辛苦受累，我只怕人家姑娘会受不了的。”

“嗨，我们哪能想着要人家姑娘像我们自己这样拼死拼活的下力气。再讲，我还先要她给我生个孙子嘞，哪能让她累坏了身子。呵呵。”做娘的看着儿子那担心的样子，不由得笑一声来放松一下气氛。想了想，她又讲道：“我是这样想，聂姑娘来了后，主要是在家里料理家务，给我们做做饭，喂养猪啊­鸡­鸭啊，还有就是做做家里的缝补浆洗。再讲，你现在成天地这样下大力气做事，也得要有人关照身体。我现在土里家里的忙，哪还有功夫招呼你啊。”

讲办就办，正好第二天是十月初二日，是个逢双的好日子，又逢灶头街大墟场。谭五姑要大崽出了一担谷到灶头街墟上卖了，置了一份厚礼，到聂家去商量成亲的事。她想趁着年前把喜事办了，到正月里农闲时把回门住娘家的过程都走了，一开春就好尽心尽意地­操­持农事家事了。

聂家那边父母也通情达理，体谅刘家的意思，爽快地接受了刘家对亲事的安排，只是讲时间上紧了点，可能置办嫁妆方面会做得不尽周到。实诚的岳丈还对仕余讲，如果有么子不周到的，要请刘家这边亲家母谅解。老实的女婿则对岳丈讲，自己家里现在还有些困难，聂姑娘能到我们刘家去，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他请岳丈放心，无论如何，他会努力做事把家里的日子过好，不能太苦了聂姑娘。

刘家这边主要的事就是准备新婚的洞房。家里总共只有一进房屋，分里外两间。本来是谭五姑两口子住里间，孩子们住外间。现在，五姑要把里间让给大崽做新房，自己和两个小儿子住外间。这下，大儿子不同意了：“娘，我们两个年轻，怎么能让你老住外间呢？”

“娘也还没到七老八十，怎么就不能住了？我是想，我们家里这么困难，人家聂家姑娘还肯来，就不能太委屈人家了。再讲了，你们年轻人事情来得快，到时候只怕不出一年就要坐月子了，当然还是要用里间好些。现在做新房就安排好了，省得以后再换房间。”做娘的已经想到做­奶­­奶­的事了。

“娘，看你讲的。嘿嘿。”儿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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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八，又是一个好日子。谭五姑家卖了一箩筐的谷子，换来钱置办起办喜事的东西；碾了一箩筐谷子的米，做成香喷喷的白米饭；抬出七月里用新糯米酿制的，一直封存着甜酒；杀了一头猪，做成满桌的下酒菜；请来族人娘舅、本家外家、近邻远亲、亲朋好友，大大方方热热闹闹地办成了大儿子的新婚大礼。

一个寡­妇­人家，不但撑起了一个家，居然在夫婿过去还只一年，就为儿子收了媳­妇­完了婚，做成了山村里许多大男人都觉得吃力的大事。其间的辛苦劳累岂是一般话讲得清的，但毕竟都挺过来了。坐在婚礼的高堂席上，接过儿媳恭恭敬敬递上来的热茶，谭五姑脸上心里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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