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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最上春
雨收云散,安承风步出客栈大门,阵阵清冷的风吹来,宽大的衣袂扬起,他强自平静地回首,“不用送我,你们也早些上路吧。”
斜风吹来,拂起樱儿的刘海与鬓发,她点点头,一低首,从安承风面前经过,一种细密的疼痛爬满全身——似乎每次靠近他,身体就会比她的心更先一步地反应起来——她最后望了他一眼,脸上现出一个微笑,然后,走向马车。
火狐狸外裳披在她身上,风吹得每一根毛发都颤巍巍地贴着衣襟,一眨眼,已经上了马车,再也看不见……那样强烈的一个念头,无法企及,无法出口,车轮转动,车里的人将被带向远方,从此天南地北,不复再见——
“苏纪绫!”深紫色身影一闪,他扑到车窗前,眸光剧烈,心跳剧烈,震得耳内嗡嗡作响,他大声道,“我问你一件事!”
樱儿看着他,期盼与恐慌同一刻降临,她的声音在风中轻轻颤抖:“什……什么事?”
“倘若……倘若……”他的身子忽然发起抖来,声音也控制不住地结巴起来,然而他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却已经发现眼前人的目光早已不在他身上——
“啪”的一声,客栈之内传来脆响,账台上的一只茶壶被摔得粉碎,一个青衣装束的少年人激动得满面通红,指着掌柜的鼻子,说道:“谁、谁白吃?谁付不起房钱?!好个狗奴才,我们的赏钱可曾少了你半分?你去扬州城打听打听,苏家的人,谁做过这样的事?!”
“小秋!”樱儿惊喜地喊了出来。
堂内那名一脸愤怒的少年人抬起头来,见了她,蓦地绽出笑颜,又惊又喜,抢了出来,“樱儿姐姐!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樱儿乍逢故人,连声问,“方才怎么了?店家说你白吃?怎么,没有银子吗?”
“银子要留着给诚叔看病,我就让他们多宽限两日房钱……”
“什么?”樱儿大吃一惊,“给诚叔看病?!诚叔病了?在这里?”她连忙下了车,拉了小秋的手,“你好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诚叔来找你啊!可谁知在路上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店家昨天见我去当衣服,便一直给我们白眼……”说着,他眼圈儿一红,在扬州城里谁不让苏家三分?小小年纪,没有经过风浪,险些掉下泪来。
樱儿已经明白了,站起来从马车上抱出那只描龙绘凤的箱子——满满一箱,没想有那么重,差点抱不动。一只手伸过来,把箱子接了去,头顶是十分灿烂的笑脸,安承风凑近她问:“原来叫樱儿?”
原来你不是苏纪绫,不是杜乙商的妻子!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他抱着箱子几乎要跳起来翻几个跟斗,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往上翘,“这里有事你交给我,去看你那什么诚叔吧。”
他笑眯眯地把箱子搁到账台上,拎出一串珍珠在掌柜面前晃了晃。
掌柜的眼珠立时粘了上去,连话也说不全了:“公、公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