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明,凌昊天便将消息传出去给赵观,让他留意那洋人和探查苏州崇明会的底细。赵观接到凌昊天的密讯,又惊又怒:“严夫人果然便是修罗王。原来她和崇明会有勾结,说不定她此时便躲在苏州!”
赵观回忆起童年时苏州的景况,那崇明会的会所便在苏州城西三香路杨家桥旁的天主堂中,是西洋人在苏州传布天主教的据点,里面住着数十个高鼻深目的洋人,时时出来给民众分发衣食,借以传教。赵观幼年时常跑去杨家桥畔爬墙偷看洋人,唤为鬼子鬼婆。那崇明会因是洋人的地方,苏州人对之虽有好奇之心,却大都敬而远之,不大去理会他们在做些什么。他如何都没想到这崇明会竟和修罗王有关,她在苏州有这等据点,莫非当初对情风馆下手的人便是崇明会中人?赵观心中激动,决定立时去苏州探查崇明会的底细。他传话回去给凌昊天,问他要否同去,凌昊天认为严府和皇宫之中还有许多线索可发掘,决定留下继续探查,只要赵观小心行事。
赵观更不延迟,次日便带着辛武坛兄弟和百花门人悄悄前往苏州。他自十三岁仓皇离开苏州后,就再也未曾回来过。杭州离苏州不远,他做百花门主时曾在杭州住了五六年,却从未有勇气回来。此番重返家园,竟已是十年以后的事了。他见到城中青石街道、酒楼小店、小桥流水,处处景物依稀相识,不由得触景生情,不敢多看,径去找地方下榻。
方平替他在城里最名贵的迎宾楼订了房,赵观这名字此时已响遍大江南北,他不能用原名,便化名为沉月卿,自称是杭州富商。他在迎宾楼中住下后,便让方平去城里探听消息。傍晚时方平回来,说起城中诸事,赵观才知情风馆烧毁之后,在原地另起了一间茶馆,当年的“风月潇湘”三大名院只有弄月楼犹存,现在最红的院子反是天香阁。方平又道:“据帮中兄弟说道,崇明会的一个大管事,叫做奥可福利斯的,常上天香阁坐,跟那里的一位姓胡的头牌姑娘很要好。”
赵观哼了一声,说道:“信神的人也上院子嫖妓吗?”方平道:“这奥可福利斯不是神职人员,听说是个荷兰和中国混血儿,是本地出名的美男子。他回荷兰做生意不成,欠下一大笔债,因此留在了苏州。他和这儿的神父颇有交情,靠了这关系在崇明会领职。”赵观点头道:“我们这次来不可打草惊蛇,不如就从天香阁下手。”
迎宾楼的大掌柜见赵观衣着讲究,出手豪阔,不敢怠慢了,亲自来他房中问候接待。赵观向他问起城中出名的青楼,掌柜的听出他有意在青楼撒下大把银子,顿时殷勤起来,说道:“沉大爷,您是外地人,不清楚咱本地情况,待我为您说来。今日苏州最出名的姑娘,要数天香阁的胡吟姑娘了。这位胡姑娘号称天下第一名妓,有道是:‘娇而不矫,媚而不昧,艳而不厌’。这十二字评语,是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唐伯虎所下,人人都说再贴切没有了!”
赵观点头道:“真有这般好法?我倒想见见这位天下第一名妓。”掌柜的脸露难色,说道:“胡姑娘的约期很满,怕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见得到她的面。除非……”赵观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纯金打造的扇子,扇面雕镂花鸟图案,做工极为细巧,确是世间少见的珍品。赵观展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又合上了,放在桌上,说道:“这柄镂金鸳鸯牡丹折扇,算是我送给胡姑娘的见面礼。我明儿晚上有空,你帮我看着办吧。”
掌柜的一见到那扇子,眼睛顿时亮了。他原是识货的,当即恭敬拾起金扇,赔笑道:“是、是,我这就去为沉大爷安排。”
次日晚间,赵观穿上宝蓝褂子,坐轿子来到烟水小弄的天香阁。天香阁的老板娘夏嬷嬷此时年纪已老,换作石阿姨主持。石阿姨也已有五十出头,犹自打扮得浓妆艳抹,亲自出门来迎接赵观。赵观看了她的模样,心想:“这些老嬷嬷装扮得和妖怪也差不多,我小时候看惯了,倒不觉得。”
石阿姨满面堆笑,请他来到一间花厅里坐了。赵观环望四周,心想:“这小厅的布置倒也雅致,和我们情风馆当年不相上下。”
过不多时,但听厅外传来似有若无的琵琶曲音,由远而近,由轻而响,接着微风吹处,一阵幽香飘过鼻端,既非兰花,亦非麝香,却足让人心神俱醉,情思荡漾。赵观忍不住站起身,翘首向月门望去,但听琵琶曲音渐渐止歇,终不可闻,接着玑珠清脆,珠帘拨处,一个丽人款步走入,向赵观盈盈一福。
这女子人尚未到,便以曲音幽香动人心魄,此时真人现身,当真是千娇百媚,体态婀娜,风流难掩。即便赵观多见美女,也不禁为这女子出奇的风华所折,忙回礼道:“胡姑娘不用多礼。小生沈月卿,得见姑娘芳容,幸如何之。”
胡吟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交,赵观不禁一呆:“这姑娘好面熟!我定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定了定神,请胡姑娘坐下,自己才坐了,旁边的侍女上来斟酒,两人对饮了一杯。
胡吟睁着一双美目凝视着赵观,脸现惊赏之色,微笑道:“贱妾早听城里人说,沉大爷是今世潘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赵观听她一口纯正苏州腔,语音柔软,这几句恭维的话语说得恰到好处,显然是个极为熟练通达的妓汝,当下微笑道:“胡姑娘号称天下第一名妓,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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