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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女乞儿古代寻情记 > 第三卷 红烛空替人垂泪

第三卷 红烛空替人垂泪

谁为谁心动(1)

定河之水引自望京城外五十里的翠屏山。水分两道,一道自城外流经护城河东去,另一道引入城中,穿城而过,再汇入城外大河向东。

冰凉的水中潜了一会儿,不弃便憋不住气了。莲衣客托着她悄悄浮出水面,两人顺水飘下。见离南下坊远了,这才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上了岸。

莲衣客拖着不弃一阵急走,直奔到一处无人的破草棚才停下脚步。他松开不弃的手,虚脱的坐在地上,头一歪晕了过去。

棉袄浸湿了水又沉又重坠在身上。寒风吹来,不弃打了个喷嚏。她三下五除二脱了棉袄,穿着透湿的中衣冻得打颤。冷是冷了点,却轻松灵活了许多。她搓了搓手,抱起稻草,掏出荷包里用油纸包住的火褶子燃起一堆火。

回头再看,莲衣客闭着眼睛,眉心紧皱,似乎极为痛苦。不弃冻得发抖,哆嗦地走到他身前小心地推了推他。莲衣客晕过去了,没有反应。

不弃心里慌乱,颤着手想要揭开他脸上湿淋淋的蒙面黑巾。指尖抖得厉害,她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而激动。

手伸出又缩回,反复几次她还是没有把他面巾扯下来。他不想让她看到的,如果她看到了,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不弃强忍住心里的好奇,轻轻扳过他的身体,让他俯卧在地上。

半截羽箭Сhā在他右肩上,露出白茬的断口。不弃用手指试探­性­地在中箭处一摸,沾起鲜红的血来。望着手上的鲜血她眼圈一红,手足无措的东张西望。破草棚里除了一堆稻草外别无他物。

她镇定了下,从火堆里拨出来一些稻草,看着烧成了一堆草灰。她利落的脱下身上的中衣撕成了布条。风吹着湿透的肚兜贴在身上,头发还下往下滴水。她抱着*的手臂使劲搓了搓,告诉自己坚持再坚持。

“你忍一忍,忍一忍。”她走到莲衣客身边活动了下手指。抓住半截箭杆,闭上眼用力一拔。血溅在她脸上,冰凉的血腥气刺激得不弃哆嗦了下。

莲衣客闷哼了声,痛醒之后彻底晕死过去。

不弃咬着牙说道:“一会儿就好了。”

她解开了他的衣裳,好在水中泡久了,衣裳并未和伤口粘在一起。他的右肩露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往外涌出。

不弃抓起几把草灰按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缠住。她颇有点得意的看到包扎的白布上没有血再沁出来,土方法挺管用的。

“我会救你的。你不会被冻死。”不弃蹲下拧­干­莲衣客裤腿上的水,使劲拔出他的靴子,脱掉他的布袜子。手摸到他的脚,冷得冰块似的。她心疼的看着他,抱起稻草盖在了他身上。

做完了所有事,不弃这才觉得冷,冷得牙齿碰得咔嚓作响。她低头一看,身上的棉裤还在往下滴水,表面已经结了层冰霜。不弃绞着又湿又重的裤腿心想,要是用火烤,还不知道要烤到什么时候。她连打几个喷嚏,一咬牙穿上冰砣般的棉袄悄悄的出了草棚。

月光时而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照亮了这一片棚户区。隐隐听到犬吠声和婴儿的哭声。不弃猫着腰悄悄的走到一户人家的篱笆外,院子里晒着件棉衣。她眼馋的盯着这件大棉衣决定就偷它了。她仔细听了听,这家人没有养狗。屋子里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灵活的翻过篱笆,蹑手蹑脚的取下竹竿上的棉衣,不弃顺手从窗台上拿了几个­干­玉米­棒­子,端走了­鸡­窝旁喂食的陶盆。

“对不住,我是不得己才偷的。”不弃心里暗暗对主人道歉,留下了一枚金瓜子放在窗台上。她想了想,又摸出一枚心疼的看了看,放了上去。

看到这两枚金瓜子,想必主人是不会再追究有人偷了东西吧。她迅速的离开这户人家,悄悄的跑回了草棚。

谁为谁心动(2)

疼痛与寒冷交替刺激着他。渐渐的又有阵温暖的感觉涌来。莲衣客倒在稻草堆里沉入了梦乡。

空气中飘荡着甜香,香甜的味道充斥于鼻端。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极不舒服。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蒙面的黑巾。记忆直冲脑门,他彻底清醒,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已换了件褐­色­的棉袄,伤口已包扎好了。他想起了不弃。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为何没有取下他的蒙面巾?

微微环顾四周。破草棚里烧着一堆火,四个烤得焦香的玉米­棒­子整齐的排列在火堆旁。地上还放着只装满清水的陶盆。他的衣裳靴子布袜子都穿在竹竿上烤着。

她人呢?莲衣客站起身,眉眼中闪动着警惕的光。

角落里突然有了声响,他仔细一看,草堆里露出不弃的脸来。她藏在稻草堆中睡得熟了,几茎稻草落在她脸旁,似乎刺得她极不舒服,发出呻吟声。

莲衣客松了口气,走过去蹲下了身体,眉头随之皱起。不弃的脸红得极不正常。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火炭似的。他掀开不弃盖在身上的稻草,顿时愣住了。

湿的棉袄棉裤还穿在她身上。她的手抄在袖管里,冻得蜷缩成了一团。

看看身上的­干­爽棉衣,看到火堆旁整齐烤着的衣物。吸了口空气的甜香,心中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直冲眼眶,逼得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将这股莫名的感觉压下去。

“傻丫头!”莲衣客涩涩的说道。

他闭着眼睛脱了不弃的棉衣棉裤,解下身上的棉袄替她穿上。

手中的不弃像初生婴儿一般瘦弱,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她口鼻间呼出的滚烫气息烙铁一般在他心上滋啦啦烫出串串痛楚与怜意。

他看到她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钱。他的手指从铜钱上的莲花刻痕处掠过。脑子里又想起柴房中睁着明亮眼睛抬头望着他的不弃。

莲衣客默默地放好铜钱,替不弃拢紧了棉袄。他把不弃露出外面的脚抱在了怀里,冰凉的触觉激得他深吸了口气。她陷在*两重天里,脸烧得通红,脚冷得似冰。

莲衣客取下烤­干­的衣裳裹住她的腿,轻声喊道:“不弃,醒醒,喝点水。”

不弃的眼皮动了动,没有反应。

莲衣客端起陶盆正想喂她,突看到陶盆里水面上浮着些东西。仔细一看,像糠麸。凑到鼻间一闻,一股怪味冲鼻而来。他苦笑了笑,这丫头偷的什么碗啊?

放下陶盆,莲衣客抱起不弃道:“不弃,我带你去找大夫。”

隐约听到这句话,不弃挣扎着说:“不要送我回莫府。让我好了再回去。求你了。”

她不肯彻底失去意识。她害怕烧糊涂了说胡话让莫若菲认出她来。这种害怕变成脑中最后的警惕,让她费劲地发出柔弱迷糊的声音。

尽管不明白原因,莲衣客愣了愣仍答了句:“好。”

不弃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她嘟囔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扔下我不管。莲衣客,我喜欢你。”说完这句话,她身体一沉,沉沉睡去。

莲衣客顿时僵硬了身体。他看着怀里的不弃,眼里露出不信与震惊。手中的不弃犹有千斤重,让他再也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他旋风般回转,烫手山竽般将不弃扔在稻草堆中,抱起稻草盖住了她。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开。

(桩是不会写口水文,灌水文的,哪怕是慢一点,也想让文更好看一点。目前保证每天两节以上的更新。不是专业写文,催文的恕桩不能照顾了。)

谁为谁心动(3)

莫若菲和云琅顺着车行的描述追查到大石桥一带后彻底失去了不弃的踪影。无可奈何之下,莫若菲匆匆赶到七王府,一五一十禀报了消息。

七王爷暗中写了手令与京都守备元朗。守备公子元崇是世子陈煜的好友,两家关系向来不错。京都守备府于是调集了官兵封锁了大石桥一带的三坊。借口元宵灯节皇上会出宫观灯,今夜封坊肃清宵小。趁机挨家挨户搜寻不弃。

丑时,世子陈煜和好友元崇一起回了王府,两人神情疲倦。从书房出来时遇到了放心不下前来探视七王爷的甘田二妃。

七王爷吩咐如没有找到不弃,就不要再敲书房的门,他谁也不想见。

陈煜对二妃略一颌首,对元崇道:“今晚有劳了。”

他唤了个小厮送元崇出府。正要离开时,听到甘妃讽道:“王妃若是在世,定会赞世子孝顺,对王爷言听计从。”

田妃温柔道:“世子不仅孝顺,向来对妹妹们照拂有加。”

他望定二妃道,“长卿尊你们一声庶母,自然会照顾好妹妹们。甘母妃的柔成明年就十四岁了。赣南府尹的公子人才出众,年前来望京时见着柔成就赞个不停。长卿正琢磨着向父王建议,可以为柔成定下这门亲事。甘母妃晚上睡不着的话,不妨提前为柔成备多绣几件衣裳打发时间。”

他的嘴­唇­微微一抿,扯出丝冷酷蔑视的笑来。眼睛寒冰似的从甘田二妃脸上扫过,拂袖而去。

把柔成嫁到千里之外的赣南府?甘妃脸上血失尽失,抓着身边侍女的手抖个不停。她冲着陈煜的背影尖叫:“你怎么就肯三天两头去护着那个野种?!你难道也被她的狐媚子脸勾了魂么?”

陈煜闻声停住脚步,缓缓转过了头。黑暗在他身后像魔鬼的羽翼,英挺的脸被怒气扭曲得几近狰狞。

甘妃不敢和他正视,目光越过他悲愤的望向他身后紧闭着的王府书房。尽管害怕,仍挺直了背。

灯笼的光影下,扶着侍女的甘田二妃像极了两只炸毛弓背的猫,惊恐害怕又凶猛无比的望着他。陈煜回过头,顺着甘妃的目光望去。书房灯光依旧,房门紧闭。他痴情的父王种下的因,让他的女人和儿子来吞这个果。一瞬间他想起了早逝的母亲,心里火气尽退。

陈煜双手一辑,轻轻朗朗的对甘田二妃道:“让甘母妃受惊吓是煜儿的不是。我方才说的混话两位母妃莫要放在心上。我心里对妹妹们都极疼爱的。妹妹单纯无辜,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忍心让她们受苦。冬寒夜凉,两位母妃早歇着吧。”

他突然赔礼致歉让甘田二妃不知所措。甘妃毕竟出自大家,不管陈煜是否说的是真心话,她也不会和他撕破脸去七王爷面前理伦。正待要说上两句圆场的话,陈煜已顺着回廓走得远了。阿石手里提的盏灯笼模糊蒙胧,黑暗中映出陈煜孤单寂寥的脚步。甘妃眼中突流露出感慨:“世子从小就失了母亲,难为他了。”

田妃早吓得失语。这会儿缓过气来,她抚着胸低声说道:“猫找到老鼠会生吞下肚。现在不过是好奇逗来玩玩罢了。”

莫府莫夫人又喜又忧。高兴不弃就此从眼前消失,又担心找不到人,七王爷会对莫府不利。她低声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摊上这丫头攀上七王爷,蔫知不是吞下了有毒的铒?忆山走了着险棋啊!”

莫伯静静的侍立在侧,一语不发。十二年前灭薛府满门的情景不知为何又回到了眼前。薛菲是唯一死在外面的薛家人,现在凭空多出个花不弃。他心里有着隐隐的恐惧,薛家毕竟还是留下了血脉,花不弃留不得了。

谁为谁心动(4)

莲衣客在南下坊找到竹先生和不弃时,莫若菲正和云琅分头在东城南上坊一带寻找。月上中天一无所获。

莫若菲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云琅忐忑不安,一心认定是自己激怒了不弃。他懊恼的想,这丫头­性­子太烈了,他被她气疯了才想扳回点气势。结果她玩一招离家出走,害得自己被表哥狠狠的骂了顿不说,大冬夜里跑出来找人累得半死。

“表哥,你说一个小姑娘能躲到哪儿去?会不会被人掳了?”

莫若菲冷冷的说道:“阿琅,你身为飞云堡少堡主,将来要肩挑飞云堡的重任,心胸应该开阔一些才是。”

云琅被训蔫了。他吞吞吐吐说完和不弃在药灵庄结怨的事情后,莫若菲找到机会就训他。

明月自云中冒出,地面凝结出清泠的银霜。传回无消息的回报让莫若菲的心情像夜­色­一般忧伤。在雪山初见不弃时,古灵­精­怪的她给了他多大的喜悦。他忘不了背了她下山时被她逗得大笑。那时的不弃狡黠聪慧。自从进了莫府,难得见她打雪仗像普通小女孩似的高兴一回,也被自己吓走了笑容。

她心里应该是害怕与讨厌他的吧?不弃曾经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七王爷不方便带她回王府,给她安排了莫府的小姐身份。他想讨好七王爷,也认同了这个安排。所以,每个月他应该给她一份小姐的工钱。

她把莫府小姐当成一份工。做得不高兴了,过得难受了,就想辞工不­干­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市井中的小乞丐,哪有半点把自己当成莫府的小姐呢?她是没得选择。自己以为让她安心的当莫府小姐,等着及笄后被嫁出去。在不弃的心里,她想要的也许并不是吃饱穿暖而己。

在她眼中,如果没有七王爷这个便宜老爹,是没有人肯真正关心她爱她的。莫若菲想起了不弃拼死也不肯丢掉的陶钵,他猛然醒觉,明白了不弃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一个讨饭的破碗让她不顾­性­命要护着,何况是被云琅打死的癞皮狗呢?

云琅的身份摆在面前,他有武功有力气,说不过不弃还能动手。她本来就不情愿留在莫府,被云琅一激,自尊心又强,不抱走陶钵去讨饭才不是花不弃的­性­格。就算找回她,不让云琅去解开这个结,她恐怕还会找机会离开的。

莫若菲望着前方,目无表情的说道:“不弃在六岁时,养她长大的乞丐被大雪冻死了。她爬到狗窝里吃狗­奶­活了下来。那条狗就是被你一掌打死的黄毛癞皮狗。你知道吗?我从药灵庄林府下人嘴里听到说她是狗娘养的时,也觉得好笑。可是看到她时,她能把狗养娘的挂在嘴边坦然认之,我想,那只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罢了。剑声关她在柴房,又冷又饿的。我去看她,她连半句怨言都没有。你可知道,你想出气随意说出的话,做出的举动对她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有一种人,哪怕知道偷东西不对,是犯法的。哪怕今天被人揍了,明天带着伤,还是会去偷。生存对于世家少爷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对这种人却是每时每刻念着的,直到变成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她的自尊后面隐藏极深的卑微感。为了这点点自尊,可以拔刀拼命。”

他阖上双目,眉心紧皱。一番话牵动了他对前世的痛苦记忆。他像一个旅者,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以后,回过头去看曾经被踩进泥地里的自己。心被记忆抽痛,莫若菲这一刻真的很想抱着不弃告诉她,他明白她的。他真的很想好好宠她,让她忘记从小到大所有经历的悲苦。

云琅咀嚼着莫若菲的话。平平淡淡的语气道尽了不弃的悲哀。她的愤怒在眼前晃动,不弃说过的话此时像刀扎在他心上的。他脑中想象着不弃衔着癞皮狗的*吃­奶­的模样,他钻狗洞逃跑又算得了什么?!云琅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鞭抽在马身上,绝尘而去。

莫若菲没有阻挡他,只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找不回她呢?到这个陌生世界十来年了,他已经快忘记前世。为什么想到她消失不见,会有种失去亲人的感觉?头顶云层再一次遮住了月亮,莫若菲骑在马上,茕茕独立。

云琅用力驱马在南上坊中奔驰着,一路出了坊门。站在大石桥上,四周寂静无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满脸悔意,突然他大吼出声:“花不弃你回来!”

声音幽幽回荡在夜空,脚下河水无声流淌。

云琅跃下马,呆呆的站在桥边。不弃愤怒的脸,害怕的眼神,牙尖嘴利的模样,那双闪亮的眼睛塞得他的心几乎要爆炸开来。

谁为谁心动(5)

启明星高悬夜空,一夜即将过去。云琅仍坐在大石桥出神。一枝箭突然­射­在他身前,他凌空翻身,已抽出马鞍旁的长剑。

箭­射­在地上发出啪的声音。云琅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喝道:“什么人?”

石桥另一头闪出一匹马来。莲衣客已换了装束,戴了顶帷帽遮住面容。他静静的说:“想找花不弃就随我来。”

云琅大喝道:“站住,我凭什么相信你?!”

莲衣客回头看了他一眼,纵马就走。

云琅用剑挑起地上的箭枝,手抚摸着箭杆上的莲花刻痕,目中露出惊诧之意:“莲衣客?”他来不及多想,翻身上马,跟着追了上去。

蹄声得得,踏碎满地银辉。莲衣客停住马,望着破草棚回头说道:“她就在里面。”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如能找到她,我飞云堡便欠下尊驾一个人情。你随时可以找我还。”云琅望着莲衣客远去的方向朗声说道。他持剑跃下马,仔细的观察了番,小心的走近了草棚。

柴火已烧尽,冒出淡淡的烟。墙角草堆里露出不弃的脸来。云琅确认四周没有埋伏,急步走过去,抱起了不弃。

她已陷入昏迷,身体烫得让他害怕。云琅抱起不弃迅速地走出了草棚。

蹄声远去,街角慢慢转出莲衣客来。

“不弃,好好做你的莫府小姐。关心你的人并不少。莫要再闯祸了。”他默默的看他们远去,身体慢慢伏倒在马背上。每呼吸一下都能扯动肩上的伤口,传来股撕心的疼痛。劳累一夜,他几乎撑不下去了。

手中马鞭无力的抽了下坐骑,那马甚通人­性­,扬蹄带着他离开。

从凌晨睡到日落,不弃像陷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堆里。她隐约的看到床前人影晃动。没隔多久就有人打断她的睡眠,捏开她的嘴灌下令她作呕的药汁。苦得她皱眉流泪时,又有甘甜的蜜水勾引着她张大嘴大口吞咽。

她看到莫若菲的脸不时在眼前晃动,又看到了杀阿黄的小贼,唯独没有莲衣客。不弃惊慌的想,她是在作梦呢,还是他扔下她了?不,他答应她的,他亲口答应了的。她死死的闭上眼睛,闭紧了嘴。这一切肯定是梦,绝对是梦。

“不弃,你醒了吗?”

声音离她这样近,清楚得不像是梦境。她清楚的记得她求过莲衣客,他明明答应了不会送她回莫府的。他怎么可以骗她?他怎么能把她出卖得这么彻底?!他怎么能出尔反尔?!难道在他心里,她连一丁点分量都没有吗?他是武艺高强的大侠,她是什么?一个被扔在莫府的棋子罢了。早知道他要抛下她,为什么不扯下他的蒙面巾瞧个清楚?不弃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不弃?”

不弃缓缓睁开眼睛,失神的看到坐在床前的莫若菲。

他的眼敛下有抹暗青­色­,显然没有休息好。看到不弃醒来,莫若菲绽开了笑容。他拿起一个锦盒道:“瞧瞧这是什么?”

锦盒已经换了一个,盒盖打开,里面正放着那只她从小面馆里装进去的陶碗。明明掉进了河里,怎么会在莫若菲手中?不弃沙哑的说道:“莲衣客……”

莫若菲截口笑道:“是莲衣客救了你。若不是他指点,云琅也找不到你。这只锦盒也是他告诉云琅,我悬赏重金请人从河中捞起来的。你视为­性­命的陶钵找回来了,高兴么?”

莫若菲见过两次陶钵。两只用陶土捏成的碗看上去相似,其实是不一样的,他没有看出来。他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寒冬腊月下定河捞东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他只在意不弃的感受。终于有人捞起这只锦盒时,他想也没想解下了价值千金的狐裘披在了那人身上。打开锦盒看到那只陶碗时,河岸边的人都觉得莫府少爷傻了。他却宝贝似的捧了它飞马回府。仿佛从定河中捞起来的是南海最名贵的珍珠。

“细想这只陶碗作用还真不小。雪山上用它烧化了雪水,天门关也亏得它我才有一口热水喝。不弃,既然找回来了,就别再弄丢了。嗯?”

谁为谁心动(6)

莫若菲把陶碗放在她手中,不弃抱着这只陶碗,眼睛一闭,泪水涔涔而下。他是冷酷无情­性­情暴虐从不会珍惜人情感的山哥啊,他怎么可以为她做这样的事情?他转世到富贵人家,读书转了­性­吗?变得温柔,变得陌生,变得让她更不敢认他。

她珍惜陶钵,珍藏着和九叔的时光。更多的,是为了陶钵里的黑玄珠!她和他同穿到一世,走上的路何其不同。她流着泪,默默的告诉自己,永远也不要他再想起他的前世。

“这不找回来了吗?别哭了。大夫说了,你是受了寒,好在身体结实,服药驱寒发了汗将养些天就无事了。”莫若菲伸手探了探不弃的前额,满意的发现高烧已经退了。他戏谑的往门外看了看道:“你要是再不醒,有人内疚得想撞墙了。阿琅!不弃醒了!”

不弃闻声扭过了脑袋。

云琅磨磨蹭蹭地走进来,伸长脖子望了眼不弃,见她转开头不看他,心里有些难过。他嚅嗫着说:“你醒了啊?醒了就好。表哥,我困了,先回去睡了。”竟一溜烟跑了。

莫若菲失笑的说:“等你好了再罚他去!我已经骂过他了。不弃,这次是阿琅不对。他自己跑到药灵庄当贼,还打死了你的阿黄,怪得谁去?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一字没有责怪她,言语间满是对她的宠溺。不弃心里没底,转过头叫住莫若菲,一咬牙问道:“大哥,我烧糊涂时没说什么混话吧?”

见她开口说话,莫若菲高兴的回头笑道:“你呀,一声不吭的,牙咬得死紧。连筷子都撬不开,差点灌不进药去。别想太多,大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七王府那里大哥自会去解释,你安心养病就好。可惜今晚你看不到望京城元宵节的花灯了。等到明年大哥一定带你去逛灯市。你身体好了,大哥带你出去玩。”

不弃松了口气,泪光盈盈的望着莫若菲,突然想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一场。这个世界上,他原本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啊。如果他一直这样对她该有多好?

瞅着她的泪眼,莫若菲微微笑了。他走到床前,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顺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原来不弃也是会生病的呀。剑声还在嘀咕说,在柴房冻饿你几日没见你打喷嚏,大冬天掉进湖里睡一觉就好了,这回居然病了。”

她想起海伯的话,他会带她离开莫府。不弃挤出一个笑来,声音里多了几分力气:“我再睡一觉就好了。剑声盼着我生病,我偏不。”

“呵呵,好!我吩咐他不准还手,让你打骂可好?”不弃的话让莫若菲暗松一口气,他笑着站起身,吩咐众婢好好侍候。

走出凌波馆,他看到云琅站在院门口出神。莫若菲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问道:“阿琅,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今晚灯节,皇上会来。我得陪娘去莫府的花楼,莫府和明月山庄今晚会斗灯。你是回去休息还是与我同往?”

云琅往凌波馆张望了下答道:“我没心情,不去了。表哥,飞云堡向来不参加灯节,我出现在莫府花楼,也不太好。”

莫若菲点点头,强打­精­神走了。

云琅转身欲回自己住的院子。走了几步就烦躁起来,他狠狠的骂自己:“明明进了屋,怎么就说不出道歉的话呢?”

元宵灯节?他眼睛突然一亮,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

谁为谁心动(7)

鼻塞流鼻涕,屋子里比平时多摆了几盆炭火,热烘烘的让不弃呼吸困难。她见青儿和棠秋在床边侍候便道:“替我把枕头垫高点吧,躺着我喘不过气来。”

棠秋扶起不弃,青儿自外间抱了几个软枕进来。她脸上带着忍不住的喜­色­,轻声道:“小姐,你是不是睡了一天难受了?”

不弃咳了几声嗡声嗡气的说:“房间里热得很,门窗都关着,鼻塞,我喘不过气来。”

青儿抿嘴笑道:“我开点窗户透透气吧。”

棠秋责备的看了她一眼道:“大夫吩咐了,小姐吹不得风。最好捂出身汗来,病才会好得快。”

青儿遗憾的说道:“表少爷白费心思了。小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呢。”

不弃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那小贼做什么了? “棠秋,就打开窗户让我瞧一眼好了。瞧一眼就关上。不妨事的。”

青儿高兴的跳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大大小小的花灯挂了满院。假山上,梅枝上像挂满了七彩的宝石,每一颗都闪动着璀璨的光。空地上支起了竹竿牵起了绳子,一串串灯笼高低错落地挂着。从窗口望去过,像一幅流光溢彩的彩画。

灵姑微笑的站在房门口恭敬的说道:“小姐,今儿元宵灯节,奴婢便作主让表少爷挂了这些灯。小姐身体好些了,再看也不迟。”

不弃心里有些感动。她暗想,这小贼还不算太坏。她瞧了会儿,突然又想起扔她回莫府的莲衣客来,意兴阑珊地说:“关了窗户吧,风吹进来有点冷。”

云琅在院子里听到不弃的声音,脸上漾开了笑容。看到窗户关了,他走到一盏灯前朗声念道:“一个小姑娘,坐在水中央,穿着粉红袄,系着绿绸裙,模样真漂亮。打一种花!猜中者得一枚新钱!屋里的丫头们,可猜得出来?”

棠秋眼睛放光,回头看看不弃,露出雀跃的神­色­。

元宵灯节她们本来是可以出府赏灯的,不弃知道为了侍候自己都没去。她睡了一整天,人还清醒着,便笑着点了点头。

棠秋拍手叫道:“表少爷,是荷花!”

“聪明!”云琅赞得一声又继续,“圆圆红罐罐儿,扣着圆盖盖儿, 甜甜的蜜水儿,满满盛一罐儿。猜一种果子。猜中者还是赏一枚新钱!”

这回是青儿拍手笑着回答:“表少爷,是柿子!”

云琅又赞一声,接着往下念灯谜。他想不弃读书少,制的灯谜都是极简单的。不多会儿连灵姑在内五个婢女纷纷加入猜谜中。院子里一时之间嬉笑声不断,竟热闹起来。

看猜得差不多了不弃还没有出声,云琅便瞅着一个灯谜道:“不弃妹妹若没有睡着,也猜一个试试?猜中了能得糖人儿一对。听好了。一个南瓜两头儿空,肚里开花放光明, 有瓜没叶儿高高挂,照得面前一片红。猜一件物事。”

众婢知道是表少爷想哄小姐开心,都撺掇着不弃猜。不弃听了这么一会儿也倦了,明白云琅等了这么久就盼她出声。她懒洋洋地说道:“可不是咱们院子里挂的灯笼吗?”

话音才落,窗外就传来云琅的阿谀声:“不弃妹妹真聪明。这对糖人是不弃妹妹的了。天晚了,妹妹也早些歇着吧。”

隔了会儿,灵姑拿了对糖人进来。青儿一见之下便笑出了声:“哟,表少爷这么殷勤,原来是得罪了小姐。他变着方法向小姐赔不是呢!”

云琅还没走出院子,听到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郝­色­,飞快的出了凌波馆。心情却愉快之极。

不弃一见之下也笑出了声。糖人捏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叉着腰昂着头,男子弯腰作揖。她拿了糖人在手里,看到众婢偷笑,张嘴就咬掉了男子的脑袋,在众婢呆滞的目光中嘎巴嚼着吃了。不弃若无其事的把糖人放到床边几上说:“闹了半天,我困啦。”

闭上眼睛躺下后,回味着嘴里的甜味,她对自己说,阿黄,他认错了,咱们就饶了小贼吧。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莫府了,多个仇人不如多个朋友,你说对吧?

月影照孤雁(1)

正月又被称为元月,十五又是月圆之日。新年里的第一个月圆日就是元宵节。一年冬去春至,周而复始。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赏明月,观花灯,猜灯谜,瞧百戏。元宵节的热闹景象一年之中只有端午节赛龙舟抢水鸭子扔五彩丝棕才比得上。

大魏朝自崇德帝登基起,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在每年的元宵都会与民同庆。皇帝陛下颇为留恋做太子时的自由。他决定每年至少让自己有一天自在的快活。每年元宵,会穿了便装带了侍卫混迹于百姓之中,赏灯游玩。

大家都知道了皇帝陛下这个习惯。京都守备府有意无意的加派人手巡查。大内侍卫像往汤里撒盐末一般换了便服也混进了南下坊的灯市。

皇帝只当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逛灯赏灯时看到哪家的灯出了彩,点评之余还喜欢写上几笔。或是猜中了哪家的灯谜,拿走彩头后在第二日的朝会当成乐事来聊聊。若是朝中臣工所制的花灯,少不得还要赏赐些东西。

众王公大臣世家豪门投皇上所好,不惜重金聘请当世能工巧匠细细制作奇灯巧灯,唯恐被别家踩低。就算得不了皇帝赞誉,出奇招得了百姓的推崇赞誉,也不会落了面子。

有市场有竞争,望京城的灯会一年比一年盛大。

今年皇帝招了七王爷和世子陈煜相陪。他却扮成了跟着服侍的老家人,和一群侍卫慢吞吞的走在七王爷和世子身后。他极满意的看着两父子尴尬无奈的神情,自己却悠然自得的赏起灯来。

四大世家财大气粗,商场上谁也不服谁的气。飞云堡离望京千里之遥,堡主云野是粗野汉子,看灯观灯找乐子是一回事。让他从千里之外遣人进京­精­心布置花楼彩灯博皇帝高兴又是另一回事。所以,飞云堡从来不参加元宵灯节。

再又传出江南朱府的朱老太爷身体抱恙,江南朱府今年也退出了灯节。

注的目光只好瞄准了明月山庄和望京莫府。坊间甚至开了盘口,二选一赌大小押宝,看谁家今年的彩灯能胜出。

夜来,华灯齐亮。

说来也巧,莫府花楼与明月山庄搭建的花楼正好隔河相对。两家的支持者泾渭分明,挤满了河岸。中间相连的石桥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河中更漂来无数只花舫,富贵人家租得一条,自然不用和老百姓争抢看灯的地方。

皇帝在坊间转悠了圈后,听到锣鼓声敲响兴趣就来了。扯了七王爷和陈煜上了早备好的花舫去看两府斗灯。

月影照孤雁(2)

此时京城梅家班与江南董家班像两只斗­鸡­挑了前场。

明月山庄与莫府花楼前都抬了戏台。两家分别请了戏班。莫府请的梅家班最拿手的戏是长板坡。明月山庄请的董家班最得意的是贵妃醉酒。

这边看赵子龙一杆银枪如蛟龙出水使得风生水起。那厢杨贵妃晕生双颊娇滴滴一声酒来摄人魂魄。

两岸叫好声不绝。戏都换了一幕,双方支持者还在比谁的巴掌声更久。

“今晚灯节有大看头。七弟以为否?”

七王爷左右看了看回道:“皇上目光如炬。戏班开了场,两府花楼只有寻常花灯点缀,好戏定在后头。”

皇帝陛下兴趣盎然,摘了腰间一只荷包笑道:“许久没有和七弟赌一把了。朕押明月山庄胜出。”

七王爷苦笑道:“臣也押明月山庄赢。”

陈煜站在花舫船头,目光警惕。脸上挂着刺客莫来惹我的字样。

外面不是撒盐巴似的撒下众多侍卫吗?就连身边紧跟着的三条花艇上也坐着侍卫们。他往花舫外一站,宝蓝­色­锦袍衬着人丰神俊朗,披着那件御赐的名贵紫貂大麾贵气十足,这不是告诉别人皇帝在此的活招牌么?皇帝又好气又好笑的暗忖,有心让陈煜进花舫呆着,别站外面出风头了。他呵呵笑道:“七弟不是和莫府交好,怎么也跟着朕押明月山庄?煜儿今晚话少,脸­色­也不大好看,是不喜欢陪朕赏灯?”

七王爷赶紧回道:“昨晚煜儿随元朗大人一同巡视南下坊安全,天明才回,没休息好的缘故。灯节人多,煜儿紧张皇上安危是以话少。能陪皇上赏灯是做臣子的福气,煜儿怎么会不喜欢呢。”

皇帝微笑着对陈煜招了招手道:“煜儿,护卫之事自有侍卫总管负责。你来朕身边坐。父子连心,说说你的看法,为什么觉得明月山庄会胜出?”

陈煜谢过皇帝之后,坐在了下首。他恭敬地回道:“几大皇商家族繁延百年,江南朱府自开国时便是江南富户,称得上世家大族。明月山庄庄主是位女子,姓柳,以明月为名。一个女子经营诺大山庄,只用了区区十余载就能和望京莫府,塞北飞云堡和江南朱府并立,其能力可见一斑。素来斗灯讲究一个奇思妙想,­精­致传神。明月山庄经营瓷器,手下巧匠画工无数。能力心思巧匠明月山庄都占齐了。莫府有银子,莫若菲是经商奇才,但在心思与巧匠上却赶不上明月山庄。是以父王押明月山庄胜出。”

皇帝听了觉得有理又不太甘心一面倒的局面。他饮了杯酒,似笑非笑地七王爷道:“听说莫府的当家少爷莫若菲十岁就掌管了方圆钱庄,心思玲珑,­精­明能­干­。说不定他有绝招胜过明月山庄呢?七弟既然信得过莫府,怎么对今晚莫府的花灯没了信心?”

七王爷面不改­色­的说道:“臣弟不敢欺君,莫府斗灯要胜过明月山庄,着实困难。还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近日来臣弟身体颇多不适,掌管内库力不从心。今年内库招标恳请皇上另遣他人主持开标。”

踩了踩你和莫府的小尾巴,就摆张正儿八经的脸出来。还想推了内库总管之职?谁会疑心你在内库招标上徇私啊?皇帝本想逗逗七王爷,撞一鼻子灰颇感无趣。他也不点破,嗯了声道:“今晚只玩乐,不议正事。瞧,莫府先动了。”

月影照孤雁(3)

多宝阁厢房中,柳明月轻挑起竹帘,凝视着不远处的明月山庄花楼。她的眉梢眼底都盈满了冷冷的笑意。她低声问黑雁:“大小姐准备好了?”

黑雁恭敬的回答:“请夫人放心。”

就在两人交谈间,突听得烟花鸣放的声响。透过竹帘柳明月眼前光影变幻莫离,自莫府花楼处飞溅出烟花朵朵。

她轻哼了声道:“莫若菲十岁掌控方圆钱庄,手段自是不差的。可惜今晚我斗的不是花灯,是人心。”

夜空如果是一块黑­色­的画布,那么,自莫府花楼燃放的烟花就是国手所作的泼墨写意。大盆大盆的七彩颜料泼上了夜空,炸开之后再化为银雨点点闪烁湮没于天际。此起彼伏,将望京城的元宵节染成了璀璨的不夜天。

灿烂的烟花声先夺人,打破了平静相争的局面,将看客们的目光先引至了莫府一方。

莫府花楼高三层,每一层用竹篾条搭出框架,糊了白­色­细绢,中间点了灯,苑如座白­色­宝塔。而莫府的灯点亮之后,又比别府的花楼亮得几分。此时,雪白的台子上缓缓走出位美人。穿着各式绢纱制成的华丽衣裙,披着金丝银线制成的披帛。凭楼临风,远望如仙女下凡。一美如此便也罢了,紧跟着又陆续走出十二位美人来。各类妍态,容­色­夺人。

“妙哉!”皇帝脱口赞道。

这厢莫若菲­唇­边带着自信的微笑,历来元宵灯会上的灯不外宫灯,花灯,水果灯,走马灯一类。除了他还有谁见过现代的灯会?只可惜机械的东西他也不会,最多只能利用现在的绞盘类扯动花灯移动。至于光源,他用银箔点缀花楼,反­射­光线,当然就比别家府邸糊在灯笼里的烛光强上十倍了。在夜晚,最扯人眼地球的花楼必然是最亮最绚丽最新奇的。他只要做到这几点,就能在斗灯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用真人的头发做成假髻,穿戴着真正的珠宝首饰,披着真正的纱衣。在隆冬季节所有人穿着棉袄锦裘时推出,其轻盈之态,足以诱惑在场的每一个男人,足以羡煞在场的每一个女人。

皇帝瞧完莫府的美人,意犹未尽的回头看明月山庄的花楼。

似乎就等着莫府十二美人出场完,明月山庄的灯终于亮了。

河边桥上的百姓被莫府花灯完全吸引住了时,突有人喊了声:“明月山庄亮灯了!”众人的目光又纷纷移回。

月影照孤雁(4)

一盏盏大雁灯从明月山庄花楼中飞出。用了孔明灯的做法,每只大雁用最轻薄的棉纸糊就,腹部点着一点小灯,受热之后冉冉飞起。雁脚上又系了细细的棉线,扯着这些纸雁飞不高远,围在花楼四周。灯光星星点点,衬得小巧花楼宛如云中天宫。

又一轮巨大的明月灯自楼顶支起。中心点了灯,衬得月如银盘。明月灯亮起之后,忽闻雁声哀鸣,一位身着彩­色­宫装的蒙纱少女缓步走出。楼顶河风吹过,少女衣袂翻飞,臂前挽着的丈二湖蓝­色­披帛带着她似要奔月而去。

见到少女出现,楼前董家戏班的竹板敲响,丝弦轻拔。

而此时,少女轻盈起舞,曼声唱得一曲《子矜》:“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 子宁不来?佻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声音甜美中带着淡淡的忧郁。唱得最后一句时,脸上轻纱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来。

歌声中系住百雁的棉线被绞断,围绕着少女自明月之中飞翔上天,渐渐消失。花楼复回宁静。少女似随了大雁高飞,瞬间失了踪影,空余一轮明月在。

七王爷手中酒杯叮当掉落在地。

隔了河岸,莫若菲看不清少女的脸,只觉得声音宛如天乐,缠绵悱恻。他瞧见岸边百姓引颈相望,再回头看看自己­精­心布置的金陵十二钗还在围着花楼呆滞地转圈。他叹了口气,心知明月山庄胜了。

莫夫人眼皮一阵急跳,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看了一夜烟花彩灯累了。她安慰地说道:“灯节图个热闹罢了,明月山庄虽引人嘱目,却少了些热闹多了些凄凉,不是好兆头。瞧了半夜也累了,我先回府了!”

莫若菲想想也对,嘱人陪了莫夫人回府。送走莫夫人后,莫若菲带了剑声下楼赴富商权贵们的元宵宴会。他望了对岸的明月山庄一眼,微笑着想,可惜明月山庄没有男人主事,这样的场合,她们想来也不方便,派个总管来,身份又不对等。这样一想,和明月山庄斗灯输了的郁闷渐渐消散了。

花舫之上七王爷已站了起来,不顾皇帝在场,掀袍几步走出船舱抬头凝望。他眼中神­色­的惊疑不定。

七王爷的反常引起皇帝注意,他瞟了眼惊呆了的陈煜,后者反应过来,也跨出了舱门。顺着七王爷的目光望去,明月山庄花楼之上站着位宫装少女,檐下花灯绚丽,不及她一分颜­色­。陈煜失声呼道:“青儿!”

突听到咚的一声,七王爷脸­色­发白,晕厥倒地。

皇帝惊着了,厉声对内侍喝道:“太医何在!”

内侍急奔出去传话,随侍太医赶紧从别的花艇上赶过来。他把脉后说得一句:“王爷受了惊吓,无大碍。开副宁神的药多休息就好。”

陈煜松了口气,沉声禀道:“皇上,父王晕倒与明月山庄那位少女有关。肯请皇上下旨让煜儿去查看。”

“去吧。”皇帝疑心是和当年那女子有关,不免对七王爷的情痴叹息。当下游兴也散了,吩咐护驾回宫。

岸边早有一群家奴打扮的人落桥等候,护着皇帝与晕迷中的七王爷离开了南下坊。

月影照孤雁(5)

董家班仍卖力的在戏台上唱着戏。时不时听到围观的百姓喝出叫好声。

沿河一条街被各式灯笼点缀得喜庆,明月山庄花楼上那轮明月灯还在,檐下七彩灯层层叠叠的挂着。

一楼檐下是排挂灯谜的灯笼。明月山庄奖品丰厚,吸引了大批人驻足竞猜。

喧嚣声中,陈煜静静站在花楼门口。

明月山庄匾额之下悬了盏与众不同的灯。灯四四方方,无吊饰,简简单单的用白绫糊了。吸引陈煜的是其中有画的一面。平湖秋月,孤雁颈中带箭独飞。这盏灯笼让他想起今夜明月山庄与众不同的表演。

这时,一个­精­瘦汉子自楼中走出,取走了这盏灯笼。

如果自己陪同父王回府,或来迟一步,就连这盏灯也瞧不见了?陈煜抻了抻袍子,施施然往楼里走。

门边两名汉子伸手拦住了他,见他衣饰华贵,神态矜持,显是大家公子。汉子的语气也客气许多:“这位公子请止步。明月山庄的花楼不接待客人。公子若要猜谜,外间有灯谜。公子若是口渴饥饿请去酒楼茶肆。”

陈煜­唇­嘴含笑道:“烦请通报柳夫人或柳姑娘。七王府世子陈煜前来拜访。”

两名汉子互望一眼,一人飞快的进楼通报。不多时便恭敬的引了陈煜上楼。

楼梯狭窄陡峭,楼板以楠竹搭成,方便拆卸。五日之后,南下坊灯节结束,所有的花楼都将拆除。外间给人看的斜靠回廓与雕花门窗之后是紧闭竹门的房间,用于下人们临时住宿。

上了三楼,陈煜眼前一亮。整个三层打通成了个大房间,地面铺了厚厚的兽皮,升了炭火,温暖如春。梁上垂下几道软罗轻纱隔出空间,灯光明亮温柔的泄出,纱帐那头人影绰绰。外间一圈铺了锦垫的竹椅竹榻,矮几上摆着几碟小菜与一壶酒。

回头时,引他上楼的汉子已拉过竹门退下。陈煜解了大麾走到竹椅旁找了个极舒服的坐姿悠然坐下。

轻轻柔柔的声音隔了纱帐传出:“小女子柳青芜见过世子。夜已深重,不知世子前来何事?”

听到她的声音,陈煜想起了今天吃的元宵。粉白滑­嫩­,香甜糯软,不及品出味道,已舒服的滑进了肚子里。他轻轻一笑道:“长卿久闻明月山庄的大小姐年纪不过十五,已独挡一面处理庄中事务。今夜得见姑娘得展舞艺歌喉,如此才艺双绝的姑娘,怎能叫长卿不慕名前来?隔了纱帐尤如雾里看花,柳姑娘是故意让长卿着急的么?”

他直接略去父亲晕倒一事,也不过问柳青芜跳的是什么舞,唱的是什么曲。他只想走近一点看得再仔细点,看清楚柳青芜究竟是不是莫府的青儿。雁齐归,留孤雁灯一盏悬楼下哀鸣。明月中,相思少女唱《子矜》。陈煜能够断定,明月山庄排的戏大有深意。

月影照孤雁(6)

纱帐挽起,柳青芜已换下了宫装,着一身曳地素白衣裙款步向陈煜走来。她足上没有着袜,深­色­兽皮映得一双小巧玲珑的赤足欺霜赛雪。发髻也已打散,垂及腰下。她隔了两丈元便已站定,笑了笑说:“本打算歇着了,重新更衣梳妆恐让世子更着急。”

她身边站了两名婢女,一名脸儿圆圆的竟用眼瞪了陈煜一眼,似乎觉得他不该这样看自家小姐。另一名抱来一张竹凳,柳青芜便在两丈开外的竹凳上坐了,裙子正巧遮住了­祼­露的双足。身边婢女满意的笑了,默然立在她身后。

楼里灯光明亮,陈煜看得清楚了兴趣也来了,脸上笑意更浓。两女相貌都清丽脱俗。若说青儿像凌波馆里的水仙,这个柳青芜则是寒池中一朵白莲。青儿眉宇间略显稚­嫩­,柳青芜年纪相仿,分明稳重成熟许多。她和青儿名字中都带有一个青字,若是青儿换身衣裙装扮,换个语气说话,岂非就是同一个人?两个人是身份悬殊而相貌酷似的陌生人,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柳青芜示意一婢替陈煜沏茶,轻声说道:“世子既不愿用酒菜,便喝点热茶吧。家父过世十年,家母一到冬日就缠绵病榻。思及家父,难免有孤雁之感。排这出灯戏是小女子的主意,想替家母一抒郁结。天下人害相思的不少,方才出楼观看,楼下仍有人面带痴意。这等凄清灯舞竟能胜过莫府,小女子也深感意外。”

她一席话把陈煜想要问的全回答了。顺带解释了番她出楼站在杆栏处是看楼下百姓反应。堵得陈煜倒没有话说了。

圆脸婢女似乎极不满意陈煜深夜造访,端着茶时嘴里还在嘀咕。端到陈煜面前时脚下踩滑了兽皮,茶碗从托盘上摔下。陈煜眼皮都没眨,更没有伸手接住的意思。地上兽皮铺这么厚,摔不坏茶碗的。就算摔碎了,专营瓷品的明月山庄还少得了一个茶碗?

然而紧接着圆脸婢女却往他身上摔去。他轻轻巧巧的带着椅子往旁边挪动,好笑的看到圆脸婢女扑倒在他刚才坐的地方。

“这位姑娘没摔疼吧?好在地板上铺了厚重毛皮。不然姑娘的下巴就磕没了。”陈煜含笑的注视着趴地上的圆脸婢女。

圆脸婢女眼睛又圆又大,苹果脸红朴朴的可爱,嘴­唇­用小姐的话说*得像花儿。唯独她脸圆,下巴就像圆苹果上长出个棱角。陈煜的话正好戳着她的痛处,气得她鼓起了腮帮子。

“苹儿怎这么不小心?世子没有被茶水溅到吧?”柳青芜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离了竹凳,轻飘飘的走到了陈煜身前。眼中噙得份关切,看似想替他拭茶水,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上了陈煜的肩。

月影照孤雁(7)

陈煜动也未动,瞥着未沾半点茶水渍的肩头微笑道:“柳姑娘轻功真好,好在楼里灯光明亮,否则长卿还以为是见着了白衣艳鬼。哟,姑娘可是生气了?这可不像是在替长卿擦衣上的水,倒似在捣衣裳了。”

“世子!”柳青芜面微红,一跺脚折身退开。

“我还没说完呢。我从姑娘的动作中突然想起了在灯市上看到了一则灯谜:万户捣衣声。现在想出谜底来了。答案是打成一片!哈哈!”陈煜的目光从她玲珑小巧的下巴上掠过,大笑道:“借柳姑娘的福猜出了谜底,长卿今夜不虚此行!夜已深,长卿告辞。”

他披上大麾,拉开竹门,慢悠悠的脚步声在楼梯口渐远。

柳青芜拉开竹门,站在楼外栏杆处,眼瞅着陈煜买了几盏兔儿灯拎着慢吞吞的消失在人群中。

圆脸婢女苹儿疑惑的问道:“难道不是他?”

柳青芜面容沉静,眼里透出疑惑。她走进了房间后喃喃说道:“他从花舫上掠上岸时的身影和身法都让我想起莲衣客。如果是他,为何我拍他的肩时他脸上连半点异样都没有?昨晚中箭,照理说今天不可能会恢复得这么好。太奇怪了。难道莲衣客不是世子?世子只是为了七王爷晕倒而来?”

苹儿愤愤的说:“我倒觉得他是,脸上看上去笑得跟一团棉花似的,说起话来却比刀子还锋利。他是猪鼻子里Сhā大葱——装象!”

一旁的婢女英儿扑哧笑了:“苹儿你就恨他挤兑你呗!”

苹儿大恼提起裙子追英儿打,柳青芜眉头一竖喝道:“好了!歇着吧。明日还要回山庄去。”

苹儿委屈的撅嘴嘟囔道:“世子既然为了七王爷而来,他一句也不问。这人城府太深了!准是看穿小姐在试他,故意装作没事!不对呀,就算是莲衣客,他又怎么知道­射­他一箭的是小姐呢?真想不明白。”

柳青芜一愣,眼中起了深思。

莲衣客(1)

不弃生病,婢女们分了班值夜。今晚值守的是青儿和棠秋。

琳琅彩灯照出琉璃世界,灯影绰绰间,几多凄清几多回忆。深宅大院内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喧嚣热闹,走马灯转过一圈又一圈,耐心讲述着八仙过海的简单故事。对大宅门里的丫头们来说,凌波馆里表少爷为小姐挂一院灯笼的故事能议论上一年。

不弃厢房外的檐下长廊上升了火盆煨着汤药。

屋檐瓦当上垂着细小的冰梭。浅浅反­射­着灯光,绚丽剔透。

冬夜里的月少如鸭蛋黄的,冷冷清清一块白饼子似的挂在天上。池塘结了层清冰,院墙上还有些积雪,结着冰晶松松堆着,被月亮的清辉一映,像铺了层银白­色­的细纱。院角的梅花吐着馨香,与水仙的香气混和着在院子里浅浅飘浮。

青儿和棠秋坐在草蒲团上披着毛毡望着满院彩灯出神。棠秋偏过头对青儿说:“青儿,你甘心一辈子做婢女吗?”

青儿拢紧了毛毡没有回答。

棠秋往火盆里加了块炭,嘀咕道:“青儿,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是做婢女的命呢?公子房里的嘉欣和冰冰都没有你美呢。就连世子来看小姐,都会多瞧你几眼。”

青儿摸着自己的脸,想起莫若菲初见她时说厨房丫头竟有如此绝­色­,跟着打了她一掌试探。她长得真有那么美吗?青儿道:“棠秋,你说小姐美吗?”

棠秋往房里看了一眼,低声说:“小姐其实不美,只是眼睛亮得惊人。十个人站在一起,就数她脸上会发光似的,一眼就能看到她。真是奇怪,平凡普通的脸上怎么就独独生得这样一双眼睛呢?”

青儿轻叹道:“你说,若是一个脸比我还美丽的女人。还有一双小姐那样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棠秋惊叹道:“啊,天下真有这样的女子?乖乖,那可不得了,岂不是连公子都比了下去了?!青儿,你说的女子是谁啊?”

曾经有人评定莫若菲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公子不仅生得美,人也像团谜似的。表少爷比公子只小两岁,为什么她觉得表少爷像棵白桦树,公子给她的感觉却像一座山?公子莹润双瞳中透出的是看尽世事沧桑的深沉。是因为公子十岁起就掌控了方圆钱庄,处理着莫府大小事情人情世故历练得深?出身豪富,相貌俊美,才能出众。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人?青儿想着出神,竟忘了棠秋好奇心重,巴巴的等着她说答案。

“青儿!你快说嘛,你见过吗?”

青儿抿嘴笑道:“你可真笨!咱们夫人年轻时可不是极美之人?否则又怎么生得出公子这样的无双人才?”

夫人?夫人美则美矣,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棠秋想不出来,心思又飘到莫若菲身上。想起公子的浅浅笑容,一时竟痴了。

青儿也不再说话,撑着下巴望着月亮出了神。安宁静谧的夜晚,一个详和的新年就这么过去了。

莲衣客(2)

云琅提了坛酒,痛饮几口,手腕抖动长剑,潇潇洒洒使出一路剑来。想起自己借猜灯谜向不弃道歉,心里得意,这一路剑比平时使得还要畅快淋漓。他擦了把汗,提起酒坛再饮。火辣辣的感觉自喉间一路烧下去,他吐出一口浊气,情不自禁又望向不弃住的凌波馆。

一片轻云快速的飞向凌波馆的方向。云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喝醉了。再仔细瞧时,那片白­色­的轻云离凌波馆又近了些。

有贼!还是个高手!云琅眼中锐­色­一现,冷笑着提剑就奔了过去。来的可真巧,如果他今晚陪莫若菲去了灯节。以这人的武功,莫府里的护院们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借着酒劲和对不弃突然生出的保护欲。云琅的十分轻功提到了十二分。而来人的速度显然没有他快,只胜在悄然无声上。

云琅心里冷笑,见距离已然不远,挥剑斩下段树枝朝来人­射­了过去。

那人听到风声,挥动身上披风将树枝弹开,反手­射­出一枚铜钱。见是云琅,似犹豫了下,便要离开。

云琅用剑将铜钱劈成两半时,明月清辉正好照亮铜钱上的莲花刻痕。他伸手抄住铜钱仔细一看,呼道:“莲衣客!”

莲衣客停下了脚步,露在蒙面巾外双眼冷冷看着云琅。

因他找回不弃,云琅对莲衣客甚有好感。他知道莲衣客是独行侠,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行侠仗义。在云琅这种世家子弟眼中,莲衣客的行径自由潇洒,正是他所喜欢却不可能抛弃飞云堡的家规去做的。

他路经西州府时,听到知府黄大人家的小妾找药灵庄配养颜丸药。知府黄大人在地方上素有贪名,蓄得七八房小妾。想到黄知府没有丸药给他的小妾,被一群俗女人围着吵闹的情景,他就想笑。云琅一时兴起就去了药灵庄。没想到丸药没偷到还受了重伤,差点被药灵庄生擒活捉。

从药灵庄回到飞云堡后,他撒谎路见不平,不小心被剪径小贼伤了。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骂过之后父亲又一番苦口婆心,从飞云堡建立说起,从云氏家族旁支近亲九族说起。云琅肩头被责任压着,瞬间开了灵窍似的,决定再不胡闹了。

当不了自由自在的侠客终是种遗憾。云琅羡慕之余很想结交莲衣客这个朋友。

“你是来看花不弃的吗?”

莲衣客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云琅笑嘻嘻的走近,疑惑的说道:“传闻中你的功夫很高呀,怎么今晚脚步虚浮?身法似有凝滞的感觉?”

“昨晚肩上中了一箭。无碍。”莲衣客简短的回答了句,转过身道,“花不弃若无事,我走了。”

原来他为了救不弃还中了一箭。受了伤还赶来看她,这人真够侠义的。云琅此时已经把莲衣客想成正义的大侠,他赶紧叫住莲衣客:“等等!你既然来了,就悄悄去瞧她一眼吧。不弃受了寒,我听她咳嗽来着。表哥还没回府,我就守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你的。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不告诉别人。”

莲衣客意外的看着他,云琅的直爽热情让他心生好感。既然来了,还是去看看。他犹豫了下低声说:“谢谢。”

他轻飘飘的跃向凌波馆。云琅尽责地守在通往凌波馆的路上。站了会儿他脑子里冒出个疑问,莲衣客为什么这么关心不弃?昨天救了她,今晚又偷偷来看她。他和不弃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想,云琅站不住了,他施展轻功也悄悄地走向凌波馆。

莲衣客轻车熟路的自墙角翻落院中。满院里的灯笼让他呆了呆,莫若菲很宠不弃,连元宵花灯都没有忘记她,他觉得送不弃回莫府是正确的决定。

院墙一角的老梅开着满树腊梅,不弃到莫府的第一个晚上睡不着就跑到了这里。莲衣客微笑着想,她也真会选地方,整座凌波馆只有这里能看到院子的全景,而院子厢房的方向看过来却会被假山挡了。他从腰间取下几盏小小的兔儿灯,点亮了挂在树梢,轻声说:“不弃,来年愿你平安喜乐。”

(抱歉现在才更新,一直没有登陆上,见谅。)

莲衣客(3)

不弃住的厢房还亮着灯。想起云琅说她受了寒,莲衣客眉心微微蹙了蹙,目光又瞟向檐下长廊。

木质长廓上药香隐隐,地板反­射­着月亮的清辉。青儿和棠秋拥着毛毡靠着火盆不知不觉已睡着了。莲衣客轻轻落在长廊上,他静静的注视着二婢,想了想,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二婢颈间血脉处,确定她俩晕睡过去。

青儿两颊带着冻出来的红晕。蛾眉微蹙,眼睫黑亮,鼻子挺直,红­唇­纤巧,下巴玲珑秀美。她像一枚带着绯­色­的­嫩­桃,虽没有完全长成熟,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裁剪合身的比甲箍出苗条的身段,棉袄领口露出截雪白的脖子。莲衣客蹲下身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触手滑润,他突然看到她右颈耳侧下方有小小的一点痣,不禁疑惑起来。良久,莲衣客的目光突然亮了,他满意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厢房中传来不弃阵阵咳嗽声。连串不歇气的咳嗽,撕心裂肺一般。咳得莲衣客跟着也有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弃被咳醒了。房里没有人,她瞥见床头小几棉套中的茶壶,坐起身想倒碗蜂蜜水润喉。拿起杯子里,喉间有片羽毛轻轻拂过,她控制不住又咳了起来,手里的杯子没有放稳,摔在床边踏脚板上发出叮当的声响。她有气无力的喊了声:“棠秋!青儿!给我倒杯蜂蜜水来。”

不弃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寒风中满院灯笼微微晃动,不弃穿着冰冷棉衣蜷在稻草堆里的脸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是再见她还是不见?就这一次吧,谁叫自己弄晕了婢女没人侍候她。他再不犹豫,端起火盆上煨着的药汤推开了房门。

听到动静闻到药香,不弃以为是棠秋和青儿端药进来,喘着气说:“又要喝药啦?有枇杷止咳糖浆就好了。要不换蛇胆川贝液也行啊。可不可以不喝?闻着味道我就想吐!”

又一阵急咳从喉间蹦出来,肺几乎要从口中咳出来似的。不弃按着胸口,浑身都咳得痛了。

莲衣客端着药碗走到床边,扶起不弃低声说:“张嘴。”

低沉熟悉的声音惊得不弃睁开了眼睛。他离她这么近,近得她能看清露在蒙面巾外面的他的眼睛。浓浓的睫毛,深得看不清楚情绪的双瞳。她喃喃的说:“我是在做梦还是醒着呢?你又来看我了。”

莲衣客没有回答她,只把药碗凑近了她的嘴。

扑鼻而来的药味刺激得不弃皱眉。她下意识的扭开头,不想咽中药。

莲衣客有些焦急,放软了语气道:“这里我不能久留,你把药喝了我就走。不弃,良药苦口,别耍孩子气!”

不弃心里突然涌出委屈,她偏过头说:“我就不喝!你答应了我为什么又反悔?既然不肯管我,还来莫府­干­什么?”

莲衣客沉默了会儿道:“今晚我不是来看你的。那两个侍婢晕睡过去了,没有人侍候你。把药喝了吧。”

如果青儿和棠秋没有被你弄晕,你就不会端药来?你更不会进来看我?不弃小心眼儿发作,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

莲衣客(4)

莲衣客不客气的将不弃的脸扳转过来,药碗再次递到她嘴边。不弃眼神幽怨,似怒似嗔的瞅着他,他的手一颤差点把药荡出来。不弃说喜欢他的话蓦的在耳边响起,莲衣客把药碗往床边小几上重重一放,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就走。

“别走!”不及反应,他背上已贴住了一个温暖的身躯。不弃低呼一声从身后抱住了他。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忍耐不住地趴在他背后闷声咳嗽。滚烫的呼吸扑在莲衣客背上,烫得他有跳起来的冲动。

莲衣客阖上双目,缓缓说道:“不弃……”

不弃的眼泪涌出来,她哽咽的说:“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中了一箭还来看我,我很高兴。”她伸手拿起几上的药碗一饮而尽,急切的说:“你看,我喝完了。”

浓浓的药味在鼻端萦绕,不弃怯怯的表情像邀赏的孩子。莲衣客鼻子有些发酸,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出,轻轻抹去她嘴角的药啧。

不弃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之极,傻傻的笑了。

那笑容像海上初升太阳的光芒,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他若再看,会被这道光烧成齑粉!莲衣客后退一步,别过头硬下心肠道说道:“花不弃,为了救你我中了一箭。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因为你受伤。你因我生病,咱们就算扯平了。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喝不喝药也与我无关。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吧。当世上没有莲衣客这个人。”

不弃怔了怔,当从来没有见过他?当世上没有莲衣客这个人?一瞬间,记忆纷涌而至。天门关他揽住她的腰避开黑衣女的长鞭。柴房中他送来­鸡­腿。松林里他细心替她结好披风的带子。南下坊他紧追在海伯身后担忧的目光。她生命中突起波澜的这些日子里,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只有他。让她怎么当他不存在?

听到他的话,她没有伤心,只有后悔。不弃目光空洞,轻声说:“我不该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样,你就不会像避瘟疫似的要离开我了。”

是的,他听到她说喜欢他,他就不能再见她了。莲衣客缓缓回头,不弃泪盈的脸叫他忍不住的疼惜。都是他的错,怎能怪她呢?他低声问道:“不弃,你想看看我的脸吗?”

他的手已摸到蒙面巾正欲拉下,却见不弃双手迅速的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莲衣客一愣:“为什么不看?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莲衣客(5)

不弃转过了背,一个不像她的声音从喉间溢出:“看了,我就会一直记住你。你走吧,你的箭伤,因为我受的伤,要好全了,我才不会内疚的想起你。”

莲衣客叹了口气决绝的离开。

一闭眼,他的身影清晰浮现。可是这个人,让她心脏怦怦乱跳,给了她无限遐想的莲衣客将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不弃的眼睛已失去了神采。眸子嵌在苍白的脸上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绝望和悲哀在她心里膨胀,她按住咚咚跳动的心脏,飞快地跳下床,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远远的只看到他的身影一闪,像片轻雪消失在黑夜中。不弃腿一软,扶着廓柱滑坐在了地上。她握着颈中那枚刻有莲花印迹的铜钱,脑袋越来越重,胸像被石头压住喘不过来,眼前的灯笼不住的摇晃旋转,不弃无力的垂下头晕了过去。

追进院子的云琅吃惊的发现长廓上晕睡着三个人,他抱起不弃,触手滚烫。怎么又烧起来了?云琅心里焦急,将不弃放在床上,旋身出了房门。

弄醒青儿和棠秋后他急声说:“上回大夫开的药还有吗?”

青儿抚摸着脖子疑惑的说:“我怎么睡这么死啊?小姐怎么了?”

听得云琅说不弃又发起烧来,两人慌了,叫醒了灵姑忍冬和秀春,凌波馆顿时陷入一片慌忙中。

莲衣客进了凌波馆发生了什么事?他弄晕了青儿和棠秋探望不弃的病,可是不弃为什么会从房间里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就跑了出去?今晚真是多事!他不让莲衣客来,不弃就不会出房门吹风受寒再发烧。云琅悔得肠子都青了。

晕睡中的不弃羸弱的躺着,像一只仰面躺着的刺猬。张牙舞爪,狡猾多端的刺藏在身后,露出了柔软脆弱的肚皮。

云琅想起她牙尖嘴利时的眼睛惊人的明亮,只觉得现在的不弃怎么看怎么难看。她颈中滑出挂着的铜钱。云琅诧异的看着铜钱上的莲花刻痕,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不弃为什么会贴身戴着莲衣客的铜钱?莲衣客为什么中了箭伤还要来看不弃?

他默默的把铜钱藏进了她的衣襟。这时,一滴泪从不弃眼角沁出。晶莹剔透的泪滴濡湿了她的睫毛,轻轻从面颊上滚落。

云琅瞧着瞧着就惊跳了起来。他揉着胸口低呼道:“邪门儿,心里咋突然像吞了个冰砣凉嗖嗖的?”

(还以为是网络出问题,是自己电脑有问题啦,我居然修好了,嘿嘿,可以登陆了。)

莲衣客(6)

时近寅时,望京京都守备府后花院的门悄然被推开。一道黑影迅急闪入院内,狸猫一般悄悄来到一间厢房外。

厢房之中仍燃着烛火,窗户纸上隐约透出一个走动的人影。

门被轻轻叩了三下,元崇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屋外黑衣人闪身进了屋,元崇警觉的往外张望了几眼,关好房门问道:“怎么这么晚?”

来人没有答话,径直走向内室。

元崇跟进内室,手里已端着一盆热水。

内室中站着一个身型瘦削的男子,穿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披着黑白二­色­的披风,正是莲衣客。

“灯节上出了点事耽搁了。”莲衣客说着拉下了蒙面巾,露出陈煜硬朗的脸。

他的嘴­唇­失了血­色­,眉心微皱,神情疲惫。他小心解开衣裳,右臂低垂动作迟缓,他转过身坐在床榻前道:“伤口肯定裂了。”

元崇上前一看,白布上沁出了血迹。他埋怨道:“明知皇上元宵节召你观灯,昨晚陪你回了王府就该好好歇着。有什么急事又拿我作借口出府去?那花不弃不是被你救下了么,你难不成还要亲眼看到她回到莫府才肯放心?”

他是救下了,却扔了她在草棚中。昨晚他不出府向莫府报讯,不弃怎么办?陈煜指了指自己的肩头没有回答。

元崇没有再问,动手解开了包扎住伤口的白布,紧跟着他倒吸了口凉气:“才过一夜,怎么伤口会变成这样?今晚又发生什么事了?”

陈煜肩头那处箭伤血­肉­模糊,四周肌肤发红,触之火烫。像是一个甜柿子被用力拍烂,红血黄水溢出,惨不忍睹。

陈煜笑了笑道:“父王见了明月山庄的花灯之后晕厥,我向皇上讨了旨去查探。情急之下从花舫直掠上岸。柳家大小姐似乎从我的身法上怀疑我是莲衣客,故意在我肩上拍了几掌。只能生受着了。”

柳青芜看似随意几巴掌拍在他肩上的时候,肩头的锐痛直达心底,痛得他能感觉到脚指头死死的抠住了地。走出明月山庄花楼的时候,右臂酥软得用不上力。早知道这丫头狠辣多疑,他就不该送上门去。可是那张脸,叫他不得不去。

陈煜闭上眼,柳青芜和青儿的脸交替在他脑中出现。

莫府看到不弃的婢女青儿时,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天门关黑*斗蓬下露出的晶莹玲珑下巴。今晚受了柳青芜几掌也值得。总算让他知道黑衣女就是她。强撑着去莫府也大有收获,细看之下莫府的婢女青儿和柳青芜眉目之间有细微的差别,绝不是同一个人。但两人耳侧位置都有同样的小黑痣,长相酷似,同样的小痣,两女没有关系才叫奇怪。

元崇叹了口气道:“昨日你突然告诉我你是莲衣客也骇我一跳。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竟不知道江湖中神秘的莲衣客竟然会是你。听你语气,柳家大小姐不简单?”

陈煜笑了笑道:“我怀疑腊月三十莫府烟花爆炸也与明月山庄有关。今晚我不止见到了一个柳青芜,还见到了一个和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那个女子在莫府为婢。我怀疑明月山庄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二小姐。”

莲衣客(7)

元崇来了兴趣,大笑道:“长卿,你总算找到流言的源头了。明月山庄要和莫府争生意,生怕因为花不弃你父王会偏向莫府,所以要让她出意外叫莫府不好交待。没害到花不弃元宵节就让王爷见了花灯晕厥。你父王病倒,皇上令你来主持今年的内库招标。你恨莫府收留花不弃,绝不会帮莫府。这样一想,事情就理顺了。只是,明月山庄的花灯有何特别?”

“花灯无甚特别,只是勾起了我父王的一些回忆罢了。”

也许,不仅仅是争夺生意这么简单。明月山庄主要经营的是瓷器,莫府经营钱庄,合作比仇杀带来的利益更高。明月山庄为什么对莫府这么仇视?柳青芜想要莫若菲和不弃的命。那个青儿在莫府没有对不弃下手,她进莫府的目的又是什么?都是明月山庄的人,为什么两人的行事完全不同?

一连串的问题在陈煜脑中纠结成了一张网,那个能解开网的绳结在哪里?

他停住思绪,趴在床榻上说道:“王府中人多嘴杂,就连我的近身侍从阿石也是皇上赐的小太监。今日又要麻烦你亲力亲为,再替我包扎伤口了。”

元崇知道现在不是细问陈煜的时候。他拿起布巾小心的将伤口擦拭­干­净,看着红肿的伤口知道要把浓血全挤­干­净。他的手指轻触了触伤口周围的肌肤,踟蹰半天也没有动手。

“你常说自己是粗人,怎么动起手来像大姑娘绣花了?”火辣辣的感觉从肩上传来,感觉到元崇有点下不了手,陈煜眉心微蹙,嘴里调笑起元崇的小心翼翼。

元崇不满的嘀咕道:“我这不是顾忌你是千金之躯,怕你吃不消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煜扑哧笑道:“一个小箭创就让你手软了?你平生之愿是投军报国沙场杀敌。我怕你真上了战场连刀都举不得。”

元崇被他说得恼了,脸涨成猪肝­色­,手指毫不留情的压上陈煜肩头的肌肤,本已凝结成薄痂的伤处被挤破,溅出一股浓血来。陈煜的背瞬间绷紧,显是痛得很了。他忍不住说道:“你要不要咬块布巾啥的?”

“你继续!”陈煜深吸口气答道。

“虽然我调走了小厮,你若喊出声来,还是会惊动府里的人。你真的不需要?你确认要充硬汉?你绝对不会哭天抢地惨叫出声?”元崇嘴里说着,手上并没有停,用力按压着伤口。

陈煜咬着牙说道:“以往只觉得渐飞话多,没想到你比他府上养的鹩哥还嘴碎。”

“是八哥!想想你风花雪月当大侠飞檐走壁多快活呀,记得有回咱们三人一起说起莲衣客,你咋说的?他算什么独行侠啊,没淮是个*贼呢!你瞒我们可瞒得真好!”元崇说着话分陈煜的心,指尖感觉到肌­肉­渐渐放松,他拿起一壶烈酒对着伤口就浇了下去。

陈煜浑身一颤,闷哼了声,痛得抓紧了身下的棉被。全身肌­肉­再度绷紧,冷汗从额上点点沁出来,被烧灼的感觉直达心窝。和看到不弃眸中爆发光彩,对他傻笑时的感觉一样,他脑中炸开一道白光,消失了意识。

莲衣客(8)

元崇眼中露出钦佩之­色­,拿起布巾细细擦拭。他发现陈煜晕过去,这才喃喃说道:“大侠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他虽不如白渐飞书读得多,却是粗中有细之人。替陈煜包扎停当,收拾好床榻,拉过被子盖好。弄好这一切,元崇一ρi股瘫坐在凳子上,擦了把额上的汗道:“你还真说准了,少爷我连­鸡­都没杀过,上战场看到开膛破肚没准会软了腿。”

他拿起酒坛倒了一大杯酒­干­了,热意从肚中腾起,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元崇绞了块热巾敷在陈煜脑门上,静静的看着这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心里说不出的感慨。昨晚去南下坊,陈煜与他分头找人。再出现他面前时陈煜浑身湿透,上身*,还带着箭伤,悄悄让他相助。他想起白渐飞说过,自七王妃逝后,谁也看不透陈煜。但是他相信自己。元崇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笑什么?看到我的狼狈样挺得意?”陈煜缓过气渐渐醒转。伤口已包扎好了,巨痛过之后再没有酸涨麻痒隐隐抽痛的感觉,舒服多了。他歪着脸看着元崇,疲倦的脸上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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