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太太对慈善事业的热心我早有耳闻,真令人肃然起敬。”都沛沛读报纸上的新闻此时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过是和富家太太们的社交活动,搞搞募捐,那些记者也乐得给她们上报纸露脸的机会。”
“善举理应被传颂。以我的观点,一件事情带来的好处只要多过坏处,哪怕一点点,它也是值得做的。”
“嗯,好处和坏处衡量的标准可能因人而异,但我认同你的看法。”相对于闲聊天,石中谨的态度过于认真了。”门伯伯说得对,你总喜欢向别人表达自己的看法。”
“门伯伯是谁?”
“我讲了超超奇特的五岁半生日宴会,还给他看了你们拍的照片。”石中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他看完后指着照片上的你说,这样的主意一定是你出的。很神奇吧!其实今天邀请你来也是他的主意,我是从来不敢拒绝的,和我的岳父一样,完全是军人那种说一不二的作风。你瞧,说来他就来了。”
容妈端茶盘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体健硕的老人。石中谨看到他赶紧站起身来。
“下午好呀门伯伯,这位就是楚闻娟小姐。——门先生是我岳父的私人医生。”
“是战友!中谨,是战友!”门医生纠正道。
“是你!”楚闻娟惊叫道,”你的脸怎么啦?”
“怎么样,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
相信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首先被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所吸引,老人叫门汝平,亲历了始于1914年那场发生在欧洲继而影响全世界的战争。作为一名军医,他参加了西线大大小小的十余次战役,脸上的伤疤是一枚德国炮弹送给他的“礼物”。
门汝平把两只粗糙的大手放在楚闻娟的肩上,说道:
“有人告诉我,你给巡捕房做事?”
“我是巡捕房的探侦顾问,也提供私人调查服务,你有需要吗?”楚文娟开玩笑道。
“这么说左溪街十九号的侦探事务所真的是你开喽?”
“的确如此。”
“太不可思议了!不知道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年轻的侦探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促使你选择这样一种职业呢?”
门汝平说话的方式颇有些西洋味道。
“此事可说来话长了,您恐怕没有把它听完的耐心……”
“那就长话短说。”
“迷信!”
“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不过回答得很精辟,我喜欢。”门汝平发出爽朗的笑声,一ρi股坐到藤椅上,点燃了一根粗大的雪茄烟,再配上他那撇经过精心修饰的小胡子,看起来倒更些大侦探的气派。
在楚闻娟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门汝平与她的父亲有不共戴天之仇。楚雄才身为中医世家的第五代传人,对西医西药持有一贯的病态排斥心理,自从同在一条街上的门氏西医诊所把门面立起来的那天起,他传统的海派诅咒就没有停歇过。难听的话传到对面的耳朵里自然不会没有回应,一来二去同行间的矛盾逐步升级到民族文化生死存亡的高度上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局面直到门汝平的突然离去才告一段落。
即使存在这样的大背景,楚闻娟还是会偷偷地跑去门氏诊所玩。橱柜中摆放的玻璃器皿和里面五颜六色的液体远比家里丑陋的草根树皮好看得多。小女孩的聪明伶俐让无儿无女的门汝平心生喜欢,两人展开了长达数年的地下忘年交。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重逢。
“你家的老顽固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门氏诊所关门以后他就越来越好。”楚闻娟笑道,”当年你说走就走,原来是去欧洲打仗。”
“战争刚一结束我就回到上海,又重新开起了私人诊所。为了不跟你老子再见面,我换了个地方,离你的侦探事务所不远,也在望平街附近。若不是上校执意要我做他的私人医生,我的诊所可能会一直开下去。那些年里我给数不清的记者看过病。他们这个行业风险很大,一句话说不好就会得罪人,挨揍那是常有的事,所以我的生意一直好得不得了。你要知道,身为一名军医,我最擅长的就是处理外伤。”
“今天您没有用武之地了。”
闻听此话,门汝平眼角挑起一丝笑意。他挪了挪肥硕的身体,藤椅随之发出几声惨淡的呻吟。一时之间,楚闻娟的心里突然涌出不祥之感,那是女人的直觉,身为侦探的女人特有的直觉,通常很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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