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荑,沧月岛,青龙宫。
今夜无月,今夜无夜色。
“吱嗄……”
一声轻响,腐朽的大门被缓缓推了开来,陈旧的灰尘,如细雨般从门檐上漱漱抖落下来,落了一地。明溪眉头微皱,避开这些灰尘,一步踏出,缓缓往内走去。
这是一片废弃的后院,不知被世人遗忘了多少岁月。苍白的围墙上,一个个灰黑色的斑点仿如岁月的刻痕,清晰映入眼中,却是不知已有多少年的古老历史。茂盛的杂草长得满地都是,堪堪有一人多高。站在院子里,除了能看到四野高高的围墙,便只能看到眼前那些茂盛的杂草了。
明溪抬起脚,往那院子中央,走了过去。那些茂盛的杂草,渐渐被踩在脚下,成了一条小路,通往院子深处。
不知多久,明溪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前方,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下,是依稀露出的古老铁门一角,锈迹斑斑,年深日久。
明溪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神色,他看着那扇铁门,像是微微思忖。一会儿,抬起脚,往前迈了出去。茂盛的杂草渐渐从两旁分开,那一扇古老的铁门,在夜色中完全现了出来。昏黄的灯光,照出铁门上斑驳的锈迹,静挂在门上的两把铜锁,仿佛锁着一个失落的世界,却又早已在那长年岁月的摧残下,风化腐蚀。
明溪站在铁门前,屏住了呼吸。
四周一片寂静。
黑夜中有风,轻轻吹过。
那两把铜锁微微摇动,发出古老而沉闷的响声。
明溪的手缓缓伸了过去,在那腐朽的铜锁上轻轻一碰,手中没有注入丝毫的真气,力量,就那样,轻轻地,在那锈迹斑驳的锁身上碰了一下。
“喀啦啦……”
那两把铜锁应声掉下,落在地上。松散的泥土往下陷去,渐渐将那沉重而古老的东西埋没在内。明溪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皱了皱眉。
“吱嘎……”
恰在这时,那一扇铁门缓缓自内打开了来。无边的黑暗映入眼中,仿如一个深黑的囚笼,锁着尘封已久的故事。
“哐当——”
铁门的末端撞在墙壁之上,发出厚重而嘈杂的响声。门开了,几缕昏黄的灯光从院子里偷偷透了进去,却都是集中在门口位置,不过尺许距离。
静……
死一般的静!
深黑的屋子里,除了浓重的黑暗,还是浓重的黑暗。
只在最深处的地方,偶尔有一两丝轻风吹来,却都是凉嗖嗖的,吹在身上,冰冷,寒意。
昏黄的灯光照在门口,一个身影迈起脚步,向着那黑暗深处,缓缓走了进去。
“嗒……嗒……嗒……”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黑……
死亡一般的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中行走,仿佛就连自己的存在,也只是一种真实的虚幻感觉。
这是哪里?我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明溪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丝疑惑。然而纵是如此,他的身影依旧在黑暗中不停步地往前走去,一步,两步……仿佛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在吸引着他;亦仿佛,那一双行走的腿,早已不属于自己。
到了……
一个声音在心里喊道。
明溪蓦然止步,停了下来。
在这浓重的黑暗之中,双眼早已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谁又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了呢?然而,凭感觉,明溪知道,他已经到了。
那是一扇门,古老而沉重的铁门,入手冰凉,冷入骨髓。
那也是一面壁,光滑平坦的铁壁,壁上刻着古老的六芒星图案。
那更是一道结界,年深日久,千年万年的结界,锁着一个人所有的邪恶!
明溪的手,在那铁壁上轻轻婆娑了起来,像是抚着少女柔滑的肌肤。从上到下,从左至右,从一个边缘,再到另一个边缘。
不错!
的确是古老的六芒星图案,和青龙宫大殿上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他的手,再次在那光滑的铁壁上轻轻婆娑起来,只是这一次,更为仔细,更为缓慢,直到那冰凉的指尖,触到那六芒星的星尖。
他咬破指尖,让那殷红的鲜血从那六芒星的星尖上一一滴过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一个边缘,再到另一个边缘。
很快,六芒星的五个星尖上都是沾上了鲜血,在黑暗中仿佛亮起妖异的血光来。明溪的手,缓缓往右下方移去——那是六芒星最后一个星尖。
只差一步。
就在这时,一人大声的斥喝忽然自身后传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溪儿,你干什么?”
身后的黑暗远处,在那屋子的门口,昏黄的灯光映出一个人苍老的身影,正是明道。
这一刻,苍穹之上似是突然投下一道光来,照在铁壁前那一个白色的身影上,将他的一切都映得如此清晰。他滴血的指尖离那最后的六芒星尖不过寸许距离,这血之契约,只差最后一步。他回过头来,看着门口那一个老人,茫然的脸上像是有潜藏的邪恶。只看了一眼,便是又回转头去,继续他未完的动作。
他那根滴血的手指,缓缓往铁壁上靠了过去。
明道睁大了眼睛,大声疾呼:
“那是黑暗禁忌之门啊!……”
回声在屋子中回响,明道的话声,听上去是如此的悲戚,无力。
他老了,早已不如当年。
连愤怒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确实已经老了!
那一个人,指尖的鲜血缓缓滴了下来,滴在那六芒星的最后一个星尖上。
这一刻,时光仿如忽然放慢了千万倍,一切,如蜗牛般爬行。
明道惊恐的眼睛看着那滴鲜血自半空滴落下来,向着下方铁壁上六芒星的星尖上滴去。
“吧嗒……”
一声轻响,那滴鲜血缓缓落了下来……
“不要……”
明道大声呼喊,却似仿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蓦地变成了颓伤。
迟了!
什么都迟了!
六滴鲜血,在黑暗中一齐亮了起来,发出刺目的殷红血光。紧接着,缓缓流动,沿着铁壁上那一个古老的六芒星轨迹,缓缓流动了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它们的轨迹,渐渐融合在一起,构成一道血红的六芒星图案。
血光忽然亮了起来,炽亮,妖异。
“轰隆隆……”
黑暗中,忽然传来沉重而嘈杂的响声。那一面年深日久的铁壁,似是剧烈地颤动起来,紧接着,缓缓往上升去。连同黑暗中那道血红的六芒星图案,也一并往上升去。
在浓重的黑暗中。
这是一道门……
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却又是,比黑暗更黑暗。
明溪站在门口,心中忽然迷茫起来。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黑暗深处,似是有沉睡许久的东西悄然醒了过来。冰冷的阴风席卷而出,从明溪的身上穿过,向着他身后的那唯一的一处光明所在穿了过去。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狰狞的狂笑。
“一万年了,我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四周,响起渺远而又清晰的笑声,一样的狰狞,一样的森然可怖。
“我那卑微的后裔啊,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那卑微的后裔啊,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那卑微的后裔啊,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明溪的脸孔,忽然在黑暗中扭曲起来,一会儿茫然,一会儿狂笑;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无辜……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头,蜷曲着身体,似是极为难受。
黑暗中,似是有尖锐的异啸声传来。一会儿,渐渐回复了平静。
那一个人,缓缓松开了捂头的手,眼中的目光,却是蓦地黑暗起来,比眼前的黑暗还要黑暗。
第十八章 约定
“第四场比试有人上台么?”第三人缓缓问道。
“有……”那名烈山战士想了想,缓缓答道。
“谁?”
“本族少主沈临风沈公子……”那人脸上颇有些自豪地道。
“额……”第三人重重应了一声,心中暗自庆幸,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贵族公子啊!沈公子的大名,那可是响当当啊!以他的实力,恐怕他的对手还没上场就吓跑了吧?”
“那是当然。”那人颇为受用地点了点头,道,“那人确实没上台,害得我家公子白白等了一刻钟……”
“那第三场是谁?”恰在这时,第二人忽然转过头来道。
那人脸上先是一愣,继而昂扬着头,缓缓道:“乃是本族大小姐沈傲霜沈姑娘……”
“啊?!”第二人额心一阵冒汗,心中不禁一阵暗自庆幸。
“那第一场呢?”这时,第一人也是耐不住好奇,转过头来问道。
“第一场?!……”那人脸上回味,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记起来了,第一场好像是东荑的明溪公子……他也和我家公子一样,白白等了一刻钟……”
“什么?!竟然是……”闻言,第一人不禁脸色一变,张大了嘴。
那人见他神色怪异,顿时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有没有……”第一人连忙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暗暗咂舌:“幸好忘记了,不然上台之后只有丢人的份……”
第二,三,四场比试之情况俱已明了,三人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是心领神会,笑而不语。惟独那一个烈山战士在一旁看得稀里糊涂,又不好发问,只得别转头去,将目光放在台上。那两名比试之人依旧打得火热,你来我往谁也不相让,倒是台下的观众,看这稀松平常的仿如小孩子家的决斗看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个个在台下开始抱怨起来。
台上两人也似是觉得再缠斗下去恐怕也是无什结果,于是各出绝招,互不避让,只听一声“轰隆”巨响,两人互相击中对方,却都是伤势极重,被轰落下台去。
“咚……”
一声钟鼎齐鸣,宣布着第五场比试的结束。比试两人俱皆重伤退场,恐怕是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比试了,按照大会规则,两人均以淘汰出局处理
接下来,便是进行第六场比试……
昊天宫,阁楼轩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光渐渐西斜,窗影投射下来,在莫风雷的脸上映出分明的明暗轮廓。日光下,那只苍白的手似是微微动了一下,就那样轻轻的,动了一下。
脑海深处,像是有记忆的波浪在翻滚着。
就在去年……
昊天宫,麒麟殿,怀仁初见。
那时俱皆年少,意气风发,一见如故。
怀仁:“莫兄弟年纪轻轻,竟有此道行,当真是天资卓绝啊!“
莫风雷:“哪里哪里,比起怀仁兄弟,还是差远了呢!”
怀仁:“不敢当,莫兄弟客气了,你我道行,不过在伯仲之间,又怎能说差远了呢?不过比起我大哥怀朔,我却真是差远了……”
莫风雷:“哦?怀朔兄弟的道行如此之高吗?不知怀仁兄弟口中的差有多少呢?”
怀仁:“我为流萤,他为皓月。“
莫风雷:“怀仁兄弟谦虚了吧!”
怀仁:“若我与大哥交手,恐怕无丝毫还手之力……”
……
低低的呓语,仿如梦中的挣扎。
“差距,真的……就这么……大么?”
“我绝不……不能倒下!”
……
恍惚中,眼前云气缭绕,似是渐渐模糊成一个幻影,却是陌生得有些熟悉。那苍老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惟一不变的是,那眼中从未消散的慈祥,那在记忆里反复出现,仿佛,一切就在昨天。
像是痛苦的悲伤,他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到那一个虚幻的身影,然而却是无能为力。颤抖的手停在了半空,再难寸进半步,苍白的脸上,是不甘的内疚。
“父亲,都……结束了么?”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托起那一个受伤的身体,像是全然没有重量一般,轻轻托在手中,叹了口气,缓缓道:“孩子,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你还年青,路,还很长,很远!”
“可是,我……好累……好累……”
恍惚的双眼,似是承载了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却又倔强得不肯阖上。模糊的视角,迷离的眼前,还有那疲累的心……
“累了,就休息吧……”
老人慈祥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响,像是无尽的关怀,那一双始终不肯闭上的眼睛,渐渐柔和,眨了两下,终是缓缓阖了上去。
“呼……”
似是有风,轻轻吹过。云气离散,那苍老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如之前那般静谧。只是床上的人,却是再无动静,仿如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长亭别院,几株青藤爬在墙上,开出紫色的藤萝花。老人的身影就在眼前,却又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不清晰。
“前辈……”张小凡缓缓走了过去,恭声道。
老人缓缓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张小凡,慈祥的目光中隐隐闪过几分睿智的光芒,却又似是在那最深处暗含着不为人知的沉重。
“前辈有何指教?”张小凡缓缓说道,却是低下头去,没有看老人的眼睛。肩头的小灰也似是察觉到什么,竟是异常的安静。
老人没有回答,张小凡刚才的话,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用那般的目光看着,一会儿,却见他自顾自地点头称道:“好,好,好……”
张小凡:“……”
一会儿,老人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为正常,方见他缓缓地道:“小伙子,你参加五族大会真的只是为了拿神树之实去重塑肉身?”
闻言,张小凡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这塑身之法?”老人又问道。
张小凡脸上一愣,缓缓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
“那你有找到懂这塑身之法的人么?”老人接着问道。
“……”
沉默了两秒,张小凡缓缓摇了摇头,答道:“晚辈不曾找到。”
“那你拿到了神树之实又有何用?”
张小凡脸上微一迟疑,缓缓道:“就算找遍柳洲神域,晚辈也一定要找到那塑身之法!”
“很好!”老人点了点头,看着张小凡,缓缓道:“小伙子,如果有人帮你达成了心愿,你是不是也会帮他一个忙呢?”
“前辈的意思是……”张小凡神色一变,看到老人脸上的神情,再难抑制深心的激动,躬身行了一礼,道:“前辈若能帮忙,晚辈定当感激不尽,凡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
“那我们就立一个约定吧……”老人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帮你找到那懂得重朔肉身之人,你日后如果可以,也需帮我一个忙……”
闻言,张小凡微微一愣,心中不禁忖道:“以前辈之能,世间又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呢?”
老人似是知他心中所想,目光看向天空,那里白云飘飘,却又似是暗藏阴霾。但见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宿命啊,宿命!
第三十章 魔乱来袭(一)
在黎城以南,黑暗深渊之北,有一广袤之地,方圆千里,名曰离渊。离渊地处偏南,却是常年飘雪,阴湿苦寒,与北国之地,几无相异。更有人说,每每凄清冷夜之时,便能在此听到鬼哭狼嚎之音,分外凄惨。因而千百年间,少有人来。
关于离渊之异景,更有远古传说。据说,当年轩辕黄帝曾与蚩尤大战于此,战场之上,轩辕黄帝用息土神壤将数万九黎战士封埋地底,不见天日。此等惨事,天亦怜见,是以降下茫茫白雪,以平怨气。离渊常年飘雪,亘古不变,便由此而来。
远处,茫茫白雪,千里冰封。冰原上,一个黑色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宽大的风衣在寒风中微微扬起,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冰蓝长剑。偶尔有几朵白雪飘落下来,滴至剑上,却都是瞬间化成一团水雾,弥漫开去,而剑身之上,冰蓝之色更盛。
这把剑自然便是,魔剑,离渊!
坚硬的长靴从冰雪上踏过,留下一个个真实的脚印。纷飞的白雪从天空飘落,不一会儿,就将这大地上唯一的痕迹给抹去了。那一个身影渐行渐远,终于,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那一个黑暗的头盔,此刻正散发着耀眼的蓝光。冰原之上,雪痕的身影缓缓蹲了下来。他伸出手去,粗糙的皮手套在冰原上轻轻抹了几下,像是扒开了上面一层白雪。下方,仿若千年的寒冰露了出来,寒冰之上,却是隐隐生出了几道裂痕。
雪痕看着寒冰上的裂痕,似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离渊紧紧握在手中。冰蓝的火焰在剑身上熊熊燃烧了起来,那些飘飞的白雪,还没落至剑身,便已尽皆融化。
他凝视着手中的冰蓝长剑,一会儿,将剑拿至胸前,双手握住,看了一眼下方的寒冰裂痕,直直Сhā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离渊直直Сhā入了寒冰之中。
冰原之上,忽然荡起一阵轻风,将周遭的白雪尽皆吹散,露出下方的千年寒冰。雪痕宽大的风衣在身后高高扬起,他双手握剑,将离渊再度往下Сhā去。
“咔嚓嚓……”
寒冰之上,那几道裂痕迅速扩大,往外蔓延开去,所过之处,风飞雪舞,茫茫白雪尽皆散去,露出下方的千年寒冰。
“咔嚓嚓嚓……”
裂痕继续蔓延,从上空看去,只见茫茫大地之上,一块寒冰祼露而出,不断往四周扩散而去。不一会儿,已是绵延数里。
像是低低嘶吼了一声,那一个身影,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看向前方。黑暗的头盔上,散发的蓝色光芒似是更加亮了,连同那一双黑暗的眼睛,也是逐渐淹没在蓝光之下。
“轰隆……”
一声巨响,一块巨大寒冰被高高掀起,又重重下落,砸在下方的寒冰之上。紧接着,一只巨大兽爪从地底伸了出来,“哐当”一声,搭在旁边的寒冰之上。整个大地,似是都在这轻轻的一搭之下,震颤起来。远处,一块块巨大寒冰被高高掀起,飞上半空,又跌落下来,从上空看去,整个离渊方圆数里冰封之地,尽皆如此。
“吼……”
一声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响彻在离渊之上。雪痕身后,一个巨大身影缓缓爬了起来,嶙峋的身体绵延数里,却都是森然白骨,仿佛已经死去多时,肉身早已腐烂。只是,在那躯体中央,一团淡蓝火焰熊熊燃着,仿如灵魂的印记,不曾磨灭。
那是一只洪荒巨兽,尖锐的头骨仿如鸟喙,一双空洞的眼里燃着熊熊的淡蓝火焰,背生双翼,展开有数里之宽,比之黑水玄蛇却是不知还要大了多少倍,熊熊的火焰在双翼上燃烧着,仿佛要焚尽一切。却不知这究竟是何种洪荒巨兽,体型竟是如此之大。
远处,寒冰尽碎,一个个骷髅战士从地底爬了出来,站在冰原之下。他们胸前,燃着一团淡蓝火焰,手中的兵器,早已锈迹斑斑。
“我九黎的战士们,你们将跟着我重新征战这一片土地!重新获得荣耀!”
冰原之上,那一个人持剑向天,嘶哑的声音对着上天大声吼道。他的身后,那一只洪荒巨兽双翅一展,从冰原上翱翔飞过。
“吼……”
巨大的阴影笼罩整个冰原,那一只洪荒巨兽身在半空,忽然仰天长啸,声震九霄。冰原之下,那些骷髅战士纷纷抬头,仰望上空的巨大身影,空洞的眼中,蓦地燃起熊熊火焰。
“去吧,毁灭所有的一切!”
远处,那一个嘶哑的声音似是低低地吼道。那一只洪荒巨兽仿如得令,双翅一展,带着熊熊火焰,往冰原的北方飞去。
青云山,大竹峰。
时值晌午,阳光正烈。
“轰隆隆……”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密林之中,那一面山壁,缓缓往上移了开去。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从内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四周,见并无异样,便将石洞的门又缓缓放了下来,用那半截树枝挡了上去。
恰在这时……
“萧师兄!”
一声惊讶的呼唤,从身后缓缓传来。那人回过头去,一个白色身影顿时映入眼中,看其样貌,正是通天峰的弟子常剑。
那人看着常剑,脸上神色微有几分奇怪,一双眼睛渐渐眯成一线,缓缓道:“你怎么会在这?”
常剑看着那人,不住地摇了摇头,道:“没想到真的是你……萧师兄,你太另我失望了!”
那自洞内走出的白色身影,看上去高高瘦瘦,风度翩翩,瞧其容貌,正是青云门的萧逸才。
“常师弟,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萧逸才脸上笑笑,缓缓道。看上去一脸牲畜无害的样子。
“你不用再骗我了……”常剑摇了摇头,道:“你就是用伏龙鼎抓走灵尊的那个人!萧师兄,这一切,我都知道了!”
闻言,萧逸才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他看着常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了。不过……你一个人来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是吗?”
一声轻轻的哂笑,一个身影从密林中缓缓走了出来,正是风回峰的曾《网》。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表情,看着萧逸才,缓缓道:“萧师兄,别来无恙啊!”
萧逸才定定地看着那一个满脸笑容的人,仿佛还是看不透那一个人心中有何想法。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冷了下来,看着曾《网》,冷冷道:“就你们两个,也想留住我么?”
“还有我!”
一个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萧逸才闻声看去,却是不知齐昊何时已是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全无所知。
齐昊看着萧逸才,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摇了摇头,道:“真没想到!你身为青云门大弟子,现在又是青云掌门,竟然背地里做些邪魔歪道做的事,当真是太令人失望!”
看到齐昊,萧逸才脸上神色又变了变,一会儿,却又是微微浮现了一丝笑容。他看着三人,像是有些自嘲地道:“看样子今日我想活着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常剑看着那一个犹自笑着的人,摇了摇头,道:“萧师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一旁,齐昊也是点了点头,道:“萧师兄,念在同门一场,若你肯束手就擒,静思己过,真心悔改,或许我们能不计前嫌……”
闻言,萧逸才脸上冷冷一笑,道:“回头?别自欺欺人了!……就凭你们三人,想让我束手就擒,恐怕还不够资格吧?”
“萧师兄,你何苦执迷不悟?”一旁,常剑失望地摇了摇头道。
“他不是萧师兄!”
一声清冷的声音,忽然自一旁传来。萧逸才顺眼望去,却见一个冰肌雪肤的女子从密林中缓缓走了出来,她的眼中,有着不属于这尘世的冷漠,仿佛九天仙子,莅临凡尘。一声洁白衣裳,风华绝代的容貌,无可挑剔,正是陆雪琪。
第二十五章 无眠,风雨欲来(中)
“嗒嗒嗒……”
空旷的黑暗,苍凉的独行,耳旁的风声是如此的熟悉,这里的一切,都曾在年轻的记忆里一次次的回放。
年轻的无知,徨彷……
依然在心。
那显些被黑暗诱惑的,
惊悚,恐惧。
那曾被世人,
遗忘了千万年的——
黑暗,远处。
浓重杀伐铺就的禁忌之门,
就在前方,
那封印多年的邪恶灵魂,
似是又在蠢蠢欲动。
……
“我卑微的后裔,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嘶哑而又得意的笑声,忽然至黑暗中传了过来。周遭那浓重的黑暗,渐渐凝成一张熟悉的脸,却又立时变得狰狞,化为无边的黑气,往自己涌了过来。
一声惊吓,明道从梦境中醒了过来,苍老的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寂静的夜晚,只有夏虫窸窸窣窣的鸣叫从窗外传入耳中,听不见一丁点儿人声。
那些巡视的东荑战士,想必都已经睡着了吧……
这样想着,明道又缓缓闭了眼睛,一霎时,脑海中又浮现那挥之不去的黑暗,那一道浓重杀伐气息的禁忌之门。那一声嘶哑而又得意的笑声,又似是在耳旁响了起来——
“我卑微的后裔,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卑微的后裔,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卑微的后裔,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
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狰狞的笑声。
明道蓦地坐起身来,大口地喘气。寂静的屋子一如当初,明道缓缓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嗒嗒嗒……”
走过空旷的大殿,那一个苍老的身影在殿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像是犹豫着,转身回头,又停住,回头转身,双手轻轻触碰到了那沉重的殿门。
“吱嘎……”
门轻轻地开了,明道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月光照在那一个苍老的身影上,顿时有一种迷蒙的沧桑。
门口,两位负责守夜的东荑战士都已经睡着了,一个枕着兵器侧躺在地上,另一个靠着门檐,兵器握在手中。明道看着这两名东荑战士,苍老的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容。恰在这时,那靠着门檐的东荑战士似是醒了过来,看到明道站在眼前,顿时脸色一变,便欲脱口呼道:
“族……”
“嘘……”
明道轻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那人脸色惶恐,顿时止在了那里。明道脸上微微一笑,没有多说,转身往远处去了。
那人看着明道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之中,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另一名守夜战士。却见他依然在地上睡得深沉,心中不由得暗暗苦笑了一声。
寂静的小道交叉相通,绵延至黑暗深处。不知不觉之间,明道竟是又来道了那一间小屋前。
那是明溪的住处……
屋内没有灯光,那一间小屋完全罩在黑暗之中,似是透着几分阴森鬼气。周遭一片死寂,阴沉沉的天空压在头上,偶尔有风吹过,月光下闪动的却都是嶙峋的树影。
明道看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往另一旁的小道缓缓去了。
青云山,小竹峰。
冷月泪竹,寂静小屋。两个人坐着仰看天际已经不知多久,夜已经深了,然而似是谁都没有离去的意思。依旧那样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晚风吹过,竹影摇曳,几多迷离。
“笃笃笃……”
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多时,竹林下便是现出一个人长长的影子,一个声音轻声唤道:“首座师妹,你在吗?”
陆雪琪看了一眼身旁的文敏,应声答道:“在。有事?”
“嗯……”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接着道:“刚才通天峰的弟子来过,说是通天峰上出事,请首座师妹立即前去……”
“知道了。”
陆雪琪轻轻应了一声,拿过一旁的天琊神剑,轻轻握在手中。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文敏,想说什么,却又是什么也没有说,口中轻喝一声,身化一道流光,往通天峰去了。
“宋师兄怎么会不见了?”
想到文敏那一副双目无神,仿若痴呆的样子,陆雪琪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担心,整个路上都是在想这件事。临到通天峰时,才忽然记起那位小竹峰弟子所说的话,心中不禁疑惑起来:“掌门萧师兄闭关修炼已有不少时日,通天峰上大小事务皆是由常剑师兄代为处理,一直以来都是无甚差错……”
陆雪琪心中正自思忖之时,忽听得远处通天峰上人声传来,不禁抬眼望去,这一望,却是整个人脸上变色,怔了一怔。
冷冷苍穹,一轮凄清的冷月,悬挂天际。苍穹下,血红的光幕静静垂下,那仿如丝线的暗红,清晰地映在眼中,陆雪琪只觉心口一片沉重,难以呼吸。
伏龙鼎!
这血红的光幕,所有的青云弟子都不会陌生,就仿如一个阴影,一个噩梦,笼在心的深处,挥之不去。
暗红的古鼎浮在半空,那自空中垂下的丝丝光线,便是由鼎上发出。夜空中,也似是只看到那一个盘旋的古鼎,而那施法之人,却是并未见到。
“这种时候,伏龙鼎为什么会出现在青云山上?难道是……”
陆雪琪看着那光幕静静垂下的方向,忽然间脸色苍白,胸口激荡,心底似是有压抑不住的愤怒滚滚而来。
那一个方向,那一个位置……
赫然便是——
碧水寒潭!
那个人,竟然敢打灵尊的主意!
无法遏制的愤怒,在心底彻底蔓延开来。陆雪琪一声轻叱,加快前进速度,往通天峰疾速飞去。
通天峰上,已经齐聚不少青云弟子,通天峰的常剑,落霞峰的葛余华,朝阳峰的楚誉宏俱皆来到。眼见在伏龙鼎的威压下,灵尊水麒麟的反抗已是越来越弱,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只是如今七脉首座才到两位,伏龙鼎的威力众人又早已见识过,一时之间,却是谁也不敢贸然上去。
恰在这时……
“呜……”
一声不甘的哀鸣,水麒麟已经变小的身躯缓缓升上半空,没入古鼎之中,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那自鼎上垂下来的暗红光幕也是烟消云散。空中,只有那一只古鼎仍旧散发着暗红的光芒,妖艳,诡异。
盘旋的古鼎渐渐停了下来,紧接着,向着黑暗中某处飞去。几名青云弟子见状,正欲去追,常剑却是伸手将他们拦了下来。但见他脸色凝重,沉声道:“让它去吧……以你们的道行,去了也是白白送死的。”说罢,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青云如今已是大不如前,大家断不可鲁莽行事,惟今之计只有等各脉首座到齐再做商议吧……”
那些弟子听见常剑之言,顿时一个个停了下来。当是时,夜空之中,正有三道流光从三方疾飞而来……
第二十二章 宿命还是运气?第三轮开始(中)
青云山,小竹峰。
月光如水,清辉如霜。
小屋的轩窗敞开着,映出窗前那一个美丽,也有几分孤独的身影。
窗外,西风阵阵,竹影婆娑。
一个人的影子从竹林中现了出来,在月光下拉得好长。
“嗒嗒嗒……”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伫立窗前的白色身影蓦然起身相望,月光之下,渐渐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正是文敏。陆雪琪眼中闪过的一丝亮光渐渐隐在了身后,她的脸上,似是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她低着头,缓缓坐了下去。
“雪琪,是我!……”文敏的声音从竹林前方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又像是有几分疲惫,缓缓道:“你……还没有睡么?”
“师姐不也没有睡么?”
陆雪琪幽幽说道,目光看向前方的地面,月光的清辉照在她的脸上,微有几分憔悴。那一张有着绝世容颜的脸,此刻如蒙上了一层轻纱一般,有水雾般的朦胧和羞涩,让人不由自心底生出几分怜意来。
文敏脸上轻轻一笑,没有说话,缓步走了过来,在那小屋的轩窗旁,靠了下去。
月光的清辉肆意地挥洒而下,像是一点也不懂得这人世的情感。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似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文敏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头顶苍穹的明月,幽幽道:“明天是大竹峰田师叔他老人家的祭日,我打算与大仁一起前去大竹峰祭拜,雪琪不如一起去吧?”
“田师叔……”
陆雪琪口中喃喃道,恍惚间,眼前似是浮现了那一个矮胖的身影,亲切,和蔼,就坐在自己身旁,毫不忌讳地谈论着那些往事。
“你可喜欢我们家老七?……”
如此直接的询问,就算一向冷静如她,也是心头一阵紧张,忍不住深深呼吸,雪白的肌肤泛起丝丝桃红,说话之间也是有些迟疑口吃起来,“……是。”
记忆最深的,莫过于那一句。仿如淡淡的许nbsp……
提亲……
呵呵……
多美的梦,可惜,碎了……
苍天无意,何必弄人?
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呵呵……
轻声的苦笑,有着多少那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无奈?又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苍凉和苦涩?
浮生若梦,万般事情,到头总是,一场空!
恨?怨?叹……
眨眼之间,万般心绪凝上心头,情丝婉转,愁肠百结。
陆雪琪忽地幽幽一叹,道:
“师姐,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淡淡的,轻轻的,这一句简短的话,却似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说了出来。
“雪琪……”
文敏看着月光下陆雪琪微微苍白的脸,轻声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