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没事……”
陆雪琪微微一笑,轻声答道,随即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文敏口中轻叹一声,看着那一个美丽的身影,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嘴唇微微一动,却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幽幽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说罢,转身往竹林方向缓缓走去。月影西斜,竹影婆娑,那一个窈窕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暗暗烛光,依稀映出窗前那一个美丽的影子。
新月之城,昊天宫,东方偏殿。
这是五族大会期间,东荑族人暂时居住的地方。地势宽敞明亮,房屋宽松舒适,也算是太昊对东荑族人的特别照顾了。
月已西斜,星光黯淡,夜色朦胧,一片寂寥。
大殿之上,香炉的烟静静燃着,缕缕轻烟自炉中冒出,升上半空,渐渐淡去。桌前案台,放着一叠叠文案,明道双目微闭,只手撑着额头靠在案桌上,似是已经陷入沉睡。
一条幽深的古道,不知通往何方。一个人正站在古道正中,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身后是幽深绵延的古道。
“嗒嗒嗒……”
黑暗的深处,忽然传来不为人知的脚步声,空旷渺远,却又清晰地就在耳旁,让人心惊。
那人迷惑的眼神四处张望,脚步声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却始终不见那黑暗中的神秘人影。
一丝天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映出古道中央那一个人的样子,年过五荀,须发皆白,苍老的脸留着岁月的沧桑,一条条皱纹爬满眼前,看其样貌,却正是东荑族长明道。
这是哪,我又在哪?
明道举目四望,却是见无所见,闻无所闻。清晰的脚步声已经不见,只能看见浓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似是欲将自己吞没。一丝迷茫,浮现在老人的脸上。明道正自疑惑之时,自那无尽的黑暗中,却又是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只是这一次,却是更加的清晰,更加的真切,仿佛自己的心也在跟着跳动。
“我卑微的后裔,还认得出我的样子么?”
一声仿如虚无缥缈的问话,似是穿越了时空,从黑暗深处传来,又像是,整个黑暗世界,都在回响着这一句话。
“我卑微的后裔,还认得出我的样子么?”
“我卑微的后裔,还认得出我的样子么?”
……
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明道声音颤抖着,轻声问道:“谁!谁在说话?”
恰在这时,眼前的黑暗突然凝成一个人的影子,却是微微有些熟悉。明道看到那一个影子,是脸色煞白,汗水涔涔。
“溪儿?!……不,不……你不是溪儿!”
明道看着那人,震惊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那自黑暗中凝成的影子,无论身形样貌,与明溪皆有几分相像,只是那一双的眼睛,却是被浓重的黑暗所包围着,分明便是,已经瞎了。
“你,你是……”
明道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那一个黑暗的影子,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狰狞地,笑了。
“不要!……”
那一个人蓦地从梦中醒来,大口地喘气,苍老的脸上早已一片惨白,额头上也是汗水涔涔。他抬起头,看到一眼空旷的大殿,似是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往门外走去。
“吱嘎……”
门被轻轻推了开来,门口守卫战士看到明道,顿时皆是跪了下去,恭声道:“族长!”
“嗯。”明道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了过去,看向远方。脑子里不知不觉又浮现那一个黑色的影子来,想到那个人与明溪有些相像,心下不知怎的,竟是想去明溪的住处看看。
“你们下去休息吧……”明道看着那几名东荑战士,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下阶梯,往旁边的小道走了过去。
“是,族长!”那些弟子轻轻应了一声,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此时夜深人静,巡逻的东荑战士也早已休息去了。明道一路行来,却也是未碰上半个人影,只有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低沉的鸟鸣。
缓缓走过亭台别院,明道在一间小屋前缓缓停了下来。灯光早已熄灭,小屋一片漆黑,在苍茫的夜色中看去微有几分阴森。几株古老的青藤爬上屋顶,又从屋檐上缓缓垂了下来。屋前没有任何守卫,这倒是有些奇怪。
“大概是溪儿让他们回去睡觉了吧……”明道轻轻叹了一声,如是想到。以明溪的道行,自是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
天近破晓,明道站在屋前,却又是有些犹豫。一会儿,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走上前去,正欲敲门,忽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自屋内传来,似是细不可闻,而自己却又似是感觉到了。明道心中一惊,脸色大变,正欲再去寻找时,那细微的血腥气息却又是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明道心中微疑,他眉头微皱,看了看黑暗的小屋,手中的动作似是要敲下去,思忖了两秒,却又是缓缓落了下来。但见他轻叹一声,缓缓转身,便欲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恰在这时,一声轻声的呼唤从小屋内传了出来。
“是父亲大人么?”
明道微微一愣,听出是明溪的声音,于是缓缓说道:“溪儿还没睡么?”
“父亲大人费心了,孩儿很快就睡……”
明溪微微有些疲累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明道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缓步往前走了两步,又是突然停了下来。一丝疑惑出现在他的心头,他总感觉这话中似有几分不对,然而究竟哪里不对,却又是一时想不出来。
“罢了,还是回去吧……”
明道轻轻叹了一声,缓步往前方走去,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二十一章 觉醒的兽魂之力
次日,阳光依旧,风景依旧。
大会还没开始,擂台周围却是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一片拥挤,人声鼎沸。前来观看的观众,自然有一早前来的五族之民及各族参赛之人,此外,昨日未曾现身大会的无相大师与碧瑶姑娘,这一次也是早早地出现在了看台之上。究其原因,却又是不得而知了。
今天,是五族大会第二轮比试的最后一场,虽然主持人明道并未明确宣布这最后一场比试的参赛之人,但在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下,张小凡与怀仁的这最后一场比试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他们两人,一个是早已五族皆知的风云人物,道行实力自不必说;另一个是手握轩辕剑,只身从修罗魔域走出来的神秘人物,又兼有一身古怪法诀,谁都想知道,这最后的比试会是谁更胜一筹。
本来多数人都是比较看好张小凡的,毕竟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物有着太多的不为人知,再加上一些好事者对其魔域之行的种种刻意描画,使其更多了一层神秘色彩。然而昨日神树之下,众人皆亲眼所见,张小凡对掌控兽魂之力的沈傲霜几近无还手之力,这恐怕又让这一场比试添了许多未知之数。因而,这一场比试恐怕会更加扑朔迷离,谁胜谁负,却都是不能轻易定论的。
“咚……”
比试的钟声悄然敲响,让人猝不及防,众人心中皆是一骇,不一会儿,鼎沸的人声便是渐渐安静下去。台下观众一个个踮脚抬首,争相往台上看去,怀光族人中,一身青衣长衫的怀仁,手握折扇,步履飘飘地缓缓走上台去,儒雅地向着台下众人抱拳行礼,立时引来一阵喝彩之声,而怀光族众人更是情绪高涨,一个个高举手中兵器,大声欢呼:
“二公子,必胜!二公子,必胜!……”
怀仁已经上台,众人的目光顿时往太昊那边望去,只见太昊人群中一阵微微动,却是并不见有人上台。
今天的比试,太昊所来之人却是并不多。究其原因恐怕有二:其一,便是因为大多太昊战士与张小凡都是不识,事不关己,自然是高高挂起;其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太昊族长莫风雷昨日的比试身受重伤,至今生死不明,众太昊战士心中担忧,不愿舍其前后,是以没有前来。
太昊前来之人人数不多,众人一眼望去,有什么人自然都是一目了然,然而这一眼望去,却是并没有看到那一个突兀的黑色身影……
张小凡,不在!
一刹那,似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这一事实,那一个神秘的黑色身影,确实不在人群中!
他,没有来么?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看台上,碧瑶脸色担忧,虽不知道那一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种过去,但想起昨日那一个孤独离去的身影,心中就有如针扎一般疼痛。
“瑶儿,你怎么了?”
一旁的无相大师察觉到碧瑶的异样,轻声问道。
碧瑶全身一震,自己的心事被师父一眼看穿,显是被惊了一吓,慌忙答道:“没……没什么……”
无相大师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台下,一些观众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还有个家伙是谁啊?怎么还不上?”
不知是谁有些埋怨地小声嘀咕道,旁边一人闻言,看了那人两眼,觉得有些面生,顿时Сhā上来道:“老兄,我看你是新来的吧……这一场比试,另一参赛之人乃是张小凡,名字虽然平平凡凡,道行却是绝不简单!”
“张小凡?”那人口中喃喃道,“第一次听说,不过这名字还真是平平凡凡,他娘生他的时候怎么不取名叫张不凡啊?……”
旁边那人:“……”
“那张小凡道行有多高?”那人开口问道。
旁边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缓缓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他是除了明溪公子和碧瑶仙子外,惟一一个从死亡之海活着回来的人……”
“死亡之海?!”那人双眼圆睁,似是极为吃惊,然而才不过一会儿,却又是变成了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无知得不能再无知的语气,“什么地方来的?”
闻言,旁边那人只觉额心冒汗,脑中“嗡嗡”作响,似是听到了世间最白痴的话。他怀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人,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死亡之海都不知道?你丫的从哪里蹦出来的?
那人似是浑然不觉,继续道:“另说一个我知道的吧……”
旁边那人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道:“轩辕剑你总听过吧,当年轩辕黄帝所用的剑……失踪了几千年,现在在他手上!”
“哦……”那人长长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似是恍然大悟,一转眼看着那人,却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还是没听过……”
闻言,旁边那人双目圆睁,几欲晕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立时拿出手帕忙不迭地擦去额上的汗珠。一会儿,似是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那人,缓缓道:“老兄,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那人想也不想地答道,看着旁边那人,反问道:“老弟难道不是么?”
“是,是,是……”旁边那人连连点头,却是突然两眼翻白,倒了下去。那擦汗的手帕随风下落,轻轻遮在了他的脸上。
另一边,怀光族战士中也有人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张小凡昨晚好像败得很惨……”一人小声说道。
“是啊……”另一人点头应道,“依我看,他也没什么能耐,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不错……”第三个人Сhā过来道,“我看他现在都还没有上场,八成是害怕我们二公子了……”
闻言,其他人一起点头称是。
一时之间,张小凡没有出现,似是都被认为是因为害怕了的原因。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小凡却还是没有出现。台下的议论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就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太昊人群中那一个紫色的身影,已然转过身,悄然往新月之城去了。
亭前别院,悠悠青藤,一个黑影静静坐在台阶之上,看着阳光下翠色欲滴的青藤仿若失神。
时间仿如过去了很久,而那一个身影却是丝毫未动,就像是有着什么一直凝聚心怀,不曾散去。
忽然,一声带有丝丝怨忿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然而奇怪的是,那话一出口,又像是带着无尽的悔意,音调急转而下,只是瞬间却已是细不可闻。
“淫贼……”
莫风雪看着那一个有些落寞的身影,本来积聚一身的怨气突然间如烟消云散了一般,起伏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变得柔软。眼前也似是升起了一帘迷蒙水雾,将那一个身影在眼前模糊起来。深心深处,突然有莫名的悔意,后悔自己打扰了眼前这一个人。
那一个黑色的身影似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仿若无事一般,站起身来。恰在这时,在那青藤之上,一滴露珠悄然自叶间滚落下来,像是不含一丝力道,又像是连命运都无法逆转,在璀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滴了下来。
“吧嗒……”
轻轻的声音似是传进了耳朵,传进了心里,连同整个心湖,也似是荡起了一层涟漪。
张小凡转过身去,从门口那一个紫色身影旁缓缓走过,却是没有说话,就那样,缓缓走了过去。
莫风雪眼看着张小凡往自己这方缓缓走来,心中忽地“怦怦”直跳,然而那一个人并没有看她,只是若无其事一般,缓缓走过。些微的失望涌现在她的脸上,她轻轻低下头去,咬了咬牙,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远处那个黑影已经去得远了,莫风雪心中微微恨了一声,紧紧跟了上去。
“快看,那个人好像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指着远处突然说到,闻言,其余人的目光顿时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这些人的举动,更多的人也是往远处望去,却见一个黑色身影正缓缓走来。没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目光,然而却又似是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坚决。那轻盈缓慢的步履,仿如踏在人生的前行路上,绝不回头。
这一刻,万众瞩目,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忘了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一个缓步前来的青年人,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从容地从中走过,然后又在他的身后缓缓围了上来。一切,都是那样的寂然无声,浑然天成,仿佛暗中有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然而奇怪的是,似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一个紫色身影。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在会场中响起,仿如空谷幽泉,流进了每一个人心中,让人忍不住凝神侧目,去仰望这声音的来源之处。
无声的气势,仿如已经完全压制了全场!
这一场比试,还没有开始,却似是已经要结束了……
“呼……”
风轻轻吹过,一片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在了擂台之上。
压抑的气氛,让人心中绝不轻松。怀仁脸上微微一笑,对着张小凡抱拳道:“张兄弟,你的道行远胜于我,或许这一场比试的胜负早已定出,但……我还是会拼尽全力与你一战……”
说罢,怀仁手中折扇缓缓张了开来,像是跳起蔓妙的舞姿,轻轻挥动。那每一个极细而又温柔的动作,在阳光下都像是带上了淡淡的金芒,玄妙神奇,迷人双眼。
风静,云止!
天地世间,忽地一片寂静。
仿如只有怀仁手中轻柔的动作,凝固在每一个人眼中,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异样得让人心中难安!
淡淡的金芒闪烁着,跳动着,仿如星辰一般耀眼,只是此刻,却是带上了几分玄奇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张小凡静静站在擂台之上,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就仿如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连。深黑的眸子里,似是倒映了眼前的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风卷残云!”
怀仁一声轻喝,身影微微一动,折扇自空中划过半道圆弧,点点金芒散发出去,仿如水上泛着的点点波光,细细密密,源远流长。
刹那间,风起,云涌!
“哗啦啦……”
远处,树叶哗哗作响,似欲连根拔起。近处,灰尘漫天,狂沙飞舞。风,呼啸而过,冰冷的凉意从身后袭来,让人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然而还不待人转身回头,又觉脚下地面摇摇晃晃,几欲站立不稳。
好大的风!
台下观众一阵惊呼,纷纷用手挡住眼前的风沙,稳住身形。
青石板铺成的擂台,也似是在这寒风中瑟瑟发抖,只听见“哐当”一声脆响,一声青石板已是被狂风卷起,袭上半空。那青石板还未落下地来,“哐当”声又是再度响起。一块块青石板被卷上天空,错落有致,仿如一张凉席从一侧掀起,接连不断。不一会儿,整个擂台的青石板都似是被狂风席卷上天,盘旋着,不愿落下。
“哗……”
风越来越大,风沙也越来越大,日光渐渐被风沙遮盖,光线黯淡下来,人们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依稀感觉,擂台上那一个黑影还没有出手。强劲的西风如利刃一般,张小凡静静站着,任凭狂风席卷而过,在身上撕出一道道伤口,却是没有任何动作。不一会儿,那一个黑影已是全身上下尽是伤口,鲜血汩汩而出,比之昨日的莫风雷,却也不差几分。
还不出手么?
疑惑,出现在怀仁的脸上,他看着那一个黑色身影,终是猜不透张小凡到底在想什么。突然间,他像是犹豫着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手中折扇突然变招,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那呼啸而过的狂风立时变向,顺着那一道圆弧凝结在一起,不断旋转,只在瞬息之间,一道数丈宽的青色龙卷便是轰然形成。
强大的风暴之力撕裂空间,所过之处黄土地寸寸裂开,黄泥与树叶混杂一起,狂风与乱石纠结掺合,滚滚烟尘漫天飞舞,早已挡住视线。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人们只能凭感觉来感知眼前的一切。
怀仁这一击已是汇聚了全身之力,可以预测,这一击之后,胜负必然分出!
如何——掌控兽魂之力?
张小凡看着那渐临身旁的青色龙卷,忽地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周遭世界忽然变得清静,那呼呼的风声也似是听不到了,心中变得如水般清明,澄澈,不起一丝波澜。
如何——掌控兽魂之力?
低低的心语,从脑海中回荡,那些依稀的过往,也似是从记忆里浮了上来。
流坡山上,那一个奋不顾身的少年,用自己生命燃起的火焰冲向那一只夔牛……
死灵渊下,乱石流中,在那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那紧紧握住不放的双手……
青云山,通天峰上,那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剑阵之下,那狂风中微笑的女子……
……
仿如浮光掠影,匆匆而过,却又如潜藏已久,永世不忘。
那脑海中反复纷飞的场面,熟悉,而又深刻。渐渐地,那些渺远而又清晰的场面渐渐不见,眼前只剩下一株悠悠青藤。
亭前别院,夏日的阳光温暖如水,那一滴晶莹的露珠忽然自青藤上缓缓滴落下来,像是不含一丝力道,又像是连命运都无法逆转,在璀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滴落下来。
“吧嗒……”
心湖之中,像是荡起一丝涟漪,往外层层荡漾开去。
一种无以名状的舒适感觉突然传遍全身,仿如新生的力量在灵魂深处觉醒,充盈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那种无法形容的微妙感觉!
这就是兽魂之力么?
张小凡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一笑。
第三十章 魔乱来袭(四)
东荑,沧月岛,青龙宫。
今夜无月,今夜无夜色。
“吱嗄……”
一声轻响,腐朽的大门被缓缓推了开来,陈旧的灰尘,如细雨般从门檐上漱漱抖落下来,落了一地。明溪眉头微皱,避开这些灰尘,一步踏出,缓缓往内走去。
这是一片废弃的后院,不知被世人遗忘了多少岁月。苍白的围墙上,一个个灰黑色的斑点仿如岁月的刻痕,清晰映入眼中,却是不知已有多少年的古老历史。茂盛的杂草长得满地都是,堪堪有一人多高。站在院子里,除了能看到四野高高的围墙,便只能看到眼前那些茂盛的杂草了。
明溪抬起脚,往那院子中央,走了过去。那些茂盛的杂草,渐渐被踩在脚下,成了一条小路,通往院子深处。
不知多久,明溪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前方,是高高的围墙,围墙下,是依稀露出的古老铁门一角,锈迹斑斑,年深日久。
明溪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神色,他看着那扇铁门,像是微微思忖。一会儿,抬起脚,往前迈了出去。茂盛的杂草渐渐从两旁分开,那一扇古老的铁门,在夜色中完全现了出来。昏黄的灯光,照出铁门上斑驳的锈迹,静挂在门上的两把铜锁,仿佛锁着一个失落的世界,却又早已在那长年岁月的摧残下,风化腐蚀。
明溪站在铁门前,屏住了呼吸。
四周一片寂静。
黑夜中有风,轻轻吹过。
那两把铜锁微微摇动,发出古老而沉闷的响声。
明溪的手缓缓伸了过去,在那腐朽的铜锁上轻轻一碰,手中没有注入丝毫的真气,力量,就那样,轻轻地,在那锈迹斑驳的锁身上碰了一下。
“喀啦啦……”
那两把铜锁应声掉下,落在地上。松散的泥土往下陷去,渐渐将那沉重而古老的东西埋没在内。明溪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皱了皱眉。
“吱嘎……”
恰在这时,那一扇铁门缓缓自内打开了来。无边的黑暗映入眼中,仿如一个深黑的囚笼,锁着尘封已久的故事。
“哐当——”
铁门的末端撞在墙壁之上,发出厚重而嘈杂的响声。门开了,几缕昏黄的灯光从院子里偷偷透了进去,却都是集中在门口位置,不过尺许距离。
静……
死一般的静!
深黑的屋子里,除了浓重的黑暗,还是浓重的黑暗。
只在最深处的地方,偶尔有一两丝轻风吹来,却都是凉嗖嗖的,吹在身上,冰冷,寒意。
昏黄的灯光照在门口,一个身影迈起脚步,向着那黑暗深处,缓缓走了进去。
“嗒……嗒……嗒……”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黑……
死亡一般的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中行走,仿佛就连自己的存在,也只是一种真实的虚幻感觉。
这是哪里?我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明溪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丝疑惑。然而纵是如此,他的身影依旧在黑暗中不停步地往前走去,一步,两步……仿佛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在吸引着他;亦仿佛,那一双行走的腿,早已不属于自己。
到了……
一个声音在心里喊道。
明溪蓦然止步,停了下来。
在这浓重的黑暗之中,双眼早已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谁又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了呢?然而,凭感觉,明溪知道,他已经到了。
那是一扇门,古老而沉重的铁门,入手冰凉,冷入骨髓。
那也是一面壁,光滑平坦的铁壁,壁上刻着古老的六芒星图案。
那更是一道结界,年深日久,千年万年的结界,锁着一个人所有的邪恶!
明溪的手,在那铁壁上轻轻婆娑了起来,像是抚着少女柔滑的肌肤。从上到下,从左至右,从一个边缘,再到另一个边缘。
不错!
的确是古老的六芒星图案,和青龙宫大殿上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他的手,再次在那光滑的铁壁上轻轻婆娑起来,只是这一次,更为仔细,更为缓慢,直到那冰凉的指尖,触到那六芒星的星尖。
他咬破指尖,让那殷红的鲜血从那六芒星的星尖上一一滴过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一个边缘,再到另一个边缘。
很快,六芒星的五个星尖上都是沾上了鲜血,在黑暗中仿佛亮起妖异的血光来。明溪的手,缓缓往右下方移去——那是六芒星最后一个星尖。
只差一步。
就在这时,一人大声的斥喝忽然自身后传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溪儿,你干什么?”
身后的黑暗远处,在那屋子的门口,昏黄的灯光映出一个人苍老的身影,正是明道。
这一刻,苍穹之上似是突然投下一道光来,照在铁壁前那一个白色的身影上,将他的一切都映得如此清晰。他滴血的指尖离那最后的六芒星尖不过寸许距离,这血之契约,只差最后一步。他回过头来,看着门口那一个老人,茫然的脸上像是有潜藏的邪恶。只看了一眼,便是又回转头去,继续他未完的动作。
他那根滴血的手指,缓缓往铁壁上靠了过去。
明道睁大了眼睛,大声疾呼:
“那是黑暗禁忌之门啊!……”
回声在屋子中回响,明道的话声,听上去是如此的悲戚,无力。
他老了,早已不如当年。
连愤怒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确实已经老了!
那一个人,指尖的鲜血缓缓滴了下来,滴在那六芒星的最后一个星尖上。
这一刻,时光仿如忽然放慢了千万倍,一切,如蜗牛般爬行。
明道惊恐的眼睛看着那滴鲜血自半空滴落下来,向着下方铁壁上六芒星的星尖上滴去。
“吧嗒……”
一声轻响,那滴鲜血缓缓落了下来……
“不要……”
明道大声呼喊,却似仿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蓦地变成了颓伤。
迟了!
什么都迟了!
六滴鲜血,在黑暗中一齐亮了起来,发出刺目的殷红血光。紧接着,缓缓流动,沿着铁壁上那一个古老的六芒星轨迹,缓缓流动了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它们的轨迹,渐渐融合在一起,构成一道血红的六芒星图案。
血光忽然亮了起来,炽亮,妖异。
“轰隆隆……”
黑暗中,忽然传来沉重而嘈杂的响声。那一面年深日久的铁壁,似是剧烈地颤动起来,紧接着,缓缓往上升去。连同黑暗中那道血红的六芒星图案,也一并往上升去。
在浓重的黑暗中。
这是一道门……
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却又是,比黑暗更黑暗。
明溪站在门口,心中忽然迷茫起来。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黑暗深处,似是有沉睡许久的东西悄然醒了过来。冰冷的阴风席卷而出,从明溪的身上穿过,向着他身后的那唯一的一处光明所在穿了过去。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狰狞的狂笑。
“一万年了,我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四周,响起渺远而又清晰的笑声,一样的狰狞,一样的森然可怖。
“我那卑微的后裔啊,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那卑微的后裔啊,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那卑微的后裔啊,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
……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明溪的脸孔,忽然在黑暗中扭曲起来,一会儿茫然,一会儿狂笑;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无辜……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头,蜷曲着身体,似是极为难受。
黑暗中,似是有尖锐的异啸声传来。一会儿,渐渐回复了平静。
那一个人,缓缓松开了捂头的手,眼中的目光,却是蓦地黑暗起来,比眼前的黑暗还要黑暗。
第十九章 感伤
月光如水,清辉如霜。长街寂寂,一片空旷。
“嗒嗒嗒……”
不知从哪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缓慢,沉重,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出好远。
淡淡的月光,在大街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说不清,道不明,心中似是有一种期待,期待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这长街的尽头,就仿佛,在路的尽头,灯火彼岸,有某个人,在等着……
清丽的莲花池在灯光下显得静谧而和谐,几滴露珠已经悄然爬了上去。挂在墙头的红灯笼正静静燃着,一个连着一个,将那殿门上的大字映得通红。
轮回!
竟然又到了这个地方么……
像是低低地感慨,那一个人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疑惑,他看着那在半空戛然而止的台阶,缓缓走了过去。
那消失的台阶,到底通往何处?
走过平整的方形石台,他的脚步,终于不自觉地往前踏了出去。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是,缓慢,沉重,仿佛那便是属于他的,人生之路。
心中有莫名的期许浮现,就仿佛在心里已经相信,在那台阶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就像是,突然出现那般。
三步,四步……
不知不觉中,他却似已经走到了这台阶的尽头。眼前一片空旷,顺眼望去,除了脚下清丽的莲花池,和远处的栋栋小屋,却是再无其他。
什么——都没有么?
他像是有微微的失望,站在那里,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忽然间,他像是抱着某种期许一般,抬起头来,看着前方,一步,踏出!
那一步,停在了半空……
因为他不知道,该落往哪里。
脚下,是一片虚空;头顶,是一片更虚的虚空。
“呜……”
谁家的牧笛,悄然从远方传了过来,幽幽咽咽,似是情人无声地叹息。
清冷的夜风突然吹来,一股凉意顿时袭遍全身,他似是蓦地惊醒,看着眼前,看着脚下,突然一片迷茫。
发生——什么事了?
我又怎么会在这?
他缓缓地,将那一步从空中收了回来,又站到了临界的那一个位置,仰望天空,仰望前方。
月光如水,清辉如霜。
他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去。
转头的那一刹那,却又突然间停住了,就像是,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在那方形石台正中,一个女子静静立着,抬首的目光与他恰好相遇。
仿如千百年前的相约,又如千百年后的相遇。
这一刻,时光流逝仿如不在,只有眼前那一个人,那眷恋的情意,映在眼中。
梦里花开处,窗影照流光。
亭前别院,又是谁的目光,眷恋依人,流连忘返?
只是,为何有挥不去的忧伤,在那一双眼中?
再凝眸,却不过是,太虚一场幻梦。
平整的方形石台空空如也,只有残余的灯光静静泻在青石板上,昏黄低调,仿如便是她留下的痕迹,无声无息。
回去吧……
像是轻轻地叹息,他低下头,缓步走了下去。
“嗒嗒嗒……”
轻轻的脚步声在这暗夜里静静传了开去,如春风一般,带着美妙的节奏。
明天,就是第二轮最后一场比试了,这匆忙的过场,却似乎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最后,这姗姗来迟的最后一场比试,仿佛早就注定有自己的份,第一轮是如此,第二轮亦是如此。
明天的对手是——
怀仁!
一个道行实力绝不比自己弱多少的年轻人,也是一个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敌人!
兽魂!
恍惚间,又像是想起了今天白天,在那青藤旁,老人曾说过的话。
“五族之中,年轻一辈,当是没人有你如此高的道行,而且,能敌得过轩辕剑的法宝也是寥寥无几,因而,五族大会中,能与你匹敌的人,也不会太多。但白虎兽魂并非最为强悍,且你兽魂初成不久,对兽魂之力的掌控恐怕也不熟练,如果你能完全驾驭体内的兽魂之力,这五族大会,恐怕只有两个人可以是你的对手……”
“两个人?”
“不错……”老人轻轻点了点头,道:“他们便是怀光的族长怀朔,和东荑的少主明溪,此二人对体内兽魂之力掌控俱已精纯,道行也丝毫不弱,如果遇上,能不能胜出也只能靠你自己了……”
“多谢前辈指点,只是……”张小凡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老人,缓缓道:“只是前辈为什么要告诉晚辈这些?”
为什么……
老人看着眼前的青藤,沉默不语。苍老的脸上似是突然多出了许多皱纹,他缓缓伸出手去,指尖悄然滑过那些青藤的叶子,轻轻地婆娑,像是感慨一般,自言自语道:“就当是……为了看到一个结局吧……”
“结局?!”
张小凡脸上疑惑,然而老人却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再无说话。这一片天地,忽然静了下来,张小凡朝老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过身,缓缓离开。
……
兽魂之力……
掌控?!
月已西斜,星光黯淡。前方,高大的树影几乎占据了视界的全部,万年神树,那在视野里模糊的一片……
不知不觉中自己却又是走到了这里。张小凡轻轻吸了口气,将目光缓缓放了下来,一直往下,往下,直到神树下方那一个水池。
忽然,他的眼睛一动不动,顿在了那里。
漆黑的另一方,似是有人从水池旁感应到回过头来,清丽的目光与他在空中相遇。
是她?!
清冷的夜风从眼前吹过,像是有人在轻轻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星辰碧落人归去脉脉情总难语
为何永决阴阳方解情深如许?
唯盼来生长相聚
最难谴离愁别绪
对皓皓星天
系相思千缕
万般寂寞凭谁诉
花落尽春光暮
心中悔不当初
梦里思量百度
斯人再度红尘处
真似幻不敢轻触
早知生死盟造化不轻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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