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做战争让女人走开。现在，我觉得某些时候，战争需要女人。赵颖华的确本事了的，令人佩服，她有许多超人之处。另外，她也有女人的优势，尤其是漂亮女孩的优势。第一，她对人不具有威胁行。战争无疑是雄­性­的竞技场，战场多数时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男人之间，彼此具有侵犯­性­，容易被对方视为敌人，而一个漂亮的女孩，在男人面前出现，就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悯，从而，放松对她的警惕。我经常观察到一个现象，有的地方男人进不去，漂亮女孩则容易被忽视可以走进去。有时候，男人拍摄会令对方反感，女孩则往往被容忍。比如，在巴格达，如果男士采访当地的一对情侣，常常遭到拒绝，就因为有威胁­性­，换成女孩，人家会同意。女人温柔的一面，在新闻战场上，的确就是一张很有效的通行证。第二，女人具有相对优先权，这是国际公认的一条道德准则。第三，在战场上，女人，尤其是赵颖华这样的漂亮女孩，会让男人们感到愉快。所以，以后，我要向国家有关部门建议，在我们派出战地记者时，应该考虑派女­性­记者，至少一个团队应有一个或两个漂亮的美女记者，这很有利于工作。

我们回到了巴格达，当张头和几个同伴见到我俩安然无恙的会来时，他们就如同母亲找到了遗踪的孩子那样，把我俩紧紧的拥抱起来，长久的拥抱在一起。那一刻我们无不喜极而悲，潸然泪下，相拥而泣。

为了感谢赵颖华，同时庆祝我们死里逃生，张头在我们住处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地道的中国菜，他的手艺很不怎么样，这时候又是赵颖华大显身手，她十分专业的煎炒烹炸，很快如同变魔术一般，几盘象样的广东菜，热气腾腾的端上桌，张头看自己的作品，实在自惭形秽，说：“颖华，还没嫁人吧，想没想嫁到北京去？”因为大家在一起相处的很熟了，这一次，赵颖华又救了我俩出来，张头和我们大家都很感谢她，张头的话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声音，我们齐声符合：“这么好的女孩，在北京确实很难找到啊！”我心里想到了郑静，和赵颖华相比，她们的才能的确有一拼，可是，不得不承认，大陆的许多环境，让女孩们娇惯的没有了神气。我们身边那些女孩，论漂亮不输于她，可是，论行动能力，就相形见拙了。至于，星星那样的，更是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帮男人只有我没有结婚，我担心又可能把我扯进去令赵颖华尴尬，变被动为主动，端起酒杯，道：“别开玩笑了。赵颖华是我和梁立的救星，也是我们大家的福星，为了我们的友谊，为了我们的祖国，我提议，我们共同敬赵小姐一杯。”赵颖华矜持的一笑，说：“应该表示对大家感谢的是我。多谢张老师救了我，多谢大家对我的关照。”赵颖华看了我一眼，又说：“为了我们大家成为好朋友，­干­杯！”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伊拉克战争尘埃落定，这儿的采访任务完成，我们奉命就要回国了。为了感激莫吉乌校长，张头说，我们应该送他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可是，现在的巴格达，商店里商品奇缺，买不到象样的礼物。梁立说：“你们忘了，我们身边还有一位大才子兼诗人吗？”张头恍然大悟，喜道：“我怎么忘了呢？对，海潮的字画，虽非名人，但水平不差于名人。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屡获大奖。是金子就要发光，你就在发一次光吧。梁立负责笔墨纸砚伺候并当好书童，一副字一副画，明天交差，拿出最高水平，给巴格达大学留下中国人民的友谊。任务光荣使命重大，你们好自为之。”原来，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张头，这时，挺能白话的。就这样，我欣然受命，心想，借此机会，也在赵颖华面前露一手。

30

我在笔墨丹青上的才气，的确值得一夸。

我从四岁起就开始仿贴，闫柳赵欧独尊二王。8岁在全省的书法大塞中获一等奖。12岁时，我画的山水画曾作为国礼被邓小平送给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大学毕业那年，我画了一组宣纸油画，被法国的一个画商收购，卖了一万美圆，合8万人民币，中间人揩走了2万油水，我还剩6万，买了一辆二手车，开了不到2个月，就撞人了，把车全部赔了进去。现在，我的作品通过拍卖被东南亚一些华侨收藏。另外，在政协礼堂、十度宾馆和国务院第二招待所的贵宾室，都可以看到我的巨幅作品。至于，送给朋友的，那实在是多不胜数。

赵颖花说，莫吉乌是学西方哲学的，送给他画，要有哲学思想的特点。因为我是学了哲学的，我不知道观赏画的人解读画中国画的智力在什么层次，一时踌躇，画笔提在手里，不能落下去。

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幅：画了一片披挂着的皱云的天空，一鸟在飞翔。题了这样几行字：

“如果飞出去，那遥远的地方会有一个家。如果想飞回来，这儿的天空，不会再有此时的云彩。但是，天空不会消失。”

也许是我的画打动了我自己，竟然有泪溢满双目。我想到了雨中飞翔的鸟。赵颖华和梁立看着那幅画的抽象内容，看的很专注。赵颖华说，“极喜欢”，表情告诉我，她说的是实话，并非仅仅是礼貌的恭维。我说，“那就送给你吧。我再画一幅，纯抽象的送给莫吉乌校长。”我又用了大约3个小时的时间，画成，题名为《四季》。

我以前不知道有人的心里也有所谓四季——喜怒哀乐的“四季”，是到成年以后才有了具体感受的。喜者，大约类似于春季，怒者很相似夏天的雷霆，哀，则是残秋，乐应该是冬天。这比喻有我自己的观点。

我不记得心中的雨季有多长，从几日到几月，好像是相当长的。但是并不使人厌烦。因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间或有晴朗的日子，而且并不使人气闷。心的雨季，人很舒服。

心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心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于夸张的旺盛。

我的那张画是抽象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蓝天或­阴­或晴是有鸟的行迹。它们在风霜雪雨中从容，很从容的走过四季。我的意思很鲜明——暂时的战争不可能击到伊拉克的人民，等风雨过后，伊拉克仍将高飞。

许多人喜欢鹤、鹰或者喜鹊，一只或几只鹤嬉于松树，寓意长寿，家有老寿星，列堂屋正中的墙壁是很有意味的，长寿是多数人的期盼。鹰、喜鹊，是众所周知的吉祥鸟，有祥瑞的旨趣。我觉得，传统的画法不可以表达现代人的思想，过于直白，就不免有俗气。抽象的画是无限丰富的艺术，能够启迪现代人的思想，画的意境深邃，你可以看不懂，但不可以拒绝，因为抽象的东西，有许多神秘，你伫立画前，会看到自己。这是艺术的《周易》，意象的八卦图，飞翔在画中，有如飞翔在万里蓝天里。

心中的雨季，有天籁的玄音。循声而去，幻若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孩子，坐在天上人家阶石的一角，被那里奇妙的古琴声吸引，不愿离去。那琴声使得空气更加柔和了，空灵剔透。那儿的树很大，有果子，一个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不出名字，香气缭绕的灵魂里。

心的雨季是花的世界，我此刻想象到的花的香味有点像桂花，其实这跟桂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因为它很香，香得像兰花。还有大树，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花盛开的时候，一群宛如天仙的美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来好些，拿到你面前，请你品评。有时送来一个篮子，里面摆得满满的花！带着雨珠的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

赵颖华说，“这一幅更为­精­妙，我不能贪婪了，就送给莫校长吧。”她说还要写一副字呢？

我心里下着心雨，想到伊拉克人民的灾难，想到我们将要和赵颖华分手，不免会引起人一点淡淡的情愁的。想到李清照的那些幽怨的词，看到一池的秋水，看到很远的古代，雨又一阵阵下起来了。那儿，小河沿岸都是檀香树。这样大的檀香树我从未见到过。一棵檀香，云冠缥缈，把天空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被迷得走不了。于是赋诗一首，诗云：

心雨绵绵少行人，仙境苔痕一寸深。一路行去不知路，檀香花湿雨沉沉。

没有印章是不讲究的，我看到赵颖华衣服上有一枚做装饰的菱形塑料扣子，说：“你的这扣子，借来一用。”她明白我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摘下来递给我。我在上面用刀刻了两个子“方白”，用红­色­的速写笔涂上去，印在画上的嵌章处，还觉得很合适。作品完成了，博得他们两位的掌声。我很满意的看着作品，那出自我笔下的每个字神足意满的站立在那里，无声的舒展各自的仪态，你能够听得到他们透明的声音。

赵颖华很佩服的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是很喜欢的。在她要求下，我提笔又写下下面的一段话送给了她——

真正的忧郁，从来都不是曼声的长叹或声嘶力竭的叫喊可以表达的。痛苦，也是一样。

它们总是在看似平静无波的情绪下静静地浮现，仿佛一瞬即逝，却余波绵延。

总是要仔细的品味咀嚼，才能尝得出其中的酸辛。

原来心的雨季可以幻觉，痴迷和哀伤是这样沉重，以至于我们不能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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